车窗外刚巧都一道车灯射过,照亮陆慎的脸。
他唇角微弯,眼神里全是暖意:“我们桑桑怎么这么乖。”
两人一直聊到陆慎到家楼下,都有些意犹未尽。
桑白说:“你是不是要进电梯,那挂了吧。”
陆慎问:“你困了?”
“倒是不困。”
“那再聊一会儿。”
他没进电梯,就站在楼下,身后几颗柳树正迎风摆动婀娜的身姿。
桑白愣了一下,提醒他:“你可以挂了先上去,我们再打呀。”
“我知道。”陆慎举着手机,目光像是透过屏幕看向她,“但我舍不得。”
*
周末横店难得是个凉爽的阴天。
一上午拍下来桑白难得连汗都没出,中午休息时还开玩笑感谢上苍。
麦子递饭过来给她的时候看着比她还开心:“说不定今天还会有好事。”
桑白柔声一笑,也没接话。
她不是贪心的人,哪来那么多好事。
饭还没吃完,天色骤变,浓云席卷而来,压得整个横店仿佛进入黑夜。
瓢泼似的雨往下落,风把轻的道具都刮得乱飞。
天气太过恶劣,戏实在没法拍,导演放假让大家回去休息。
桑白钻进保姆车,小腿以下全部被打湿了。
她笑着说:“可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边说边拍小视频发给陆慎,看到昨晚的视频通话时长破纪录的五十分钟,没忍住截了张图留存。
司机打开收音机听路段实况,哪段路堵着,哪段路能走,窗外视线一片晦暗,只能看见迎面过来的几盏微弱车灯。
忽然听见收音机里的广播腔的女声:“前往横店的南郭线发生上百辆车连环追尾,目前一死两伤,其他情况不明……”
桑白叹一声:“天气不好真的容易发生车祸。”
却听见麦子失声:“桑桑?”
她神色惊恐,桑白立刻握住她冰凉的手:“怎么了?不舒服吗?”
麦子颤声,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早上平鹏说陆总买了高铁来见你,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他每次来都是走南郭线——”
惊喜?
是了,今天原本是他答应回来见她的日子,后来才说要推迟。
桑白手一抖,笑容全失,立刻给陆慎拨去电话,一阵机械女生传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再打,依然如此。
麦子说:“我给你平鹏打。”
桑白焦虑不安:“平鹏不是坐飞机吗?”
话虽如此,也不可能不打。
麦子打过去,果然也是关机。
但桑白很明白这里头关机的含义恐怕不一样。
若非必要,陆慎是从来不会关机的。
窗外黑暗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雨声、风声,都混在一起。
车子缓慢而小心翼翼地行进着,车窗像是有水往上泼,一股股往下落。
桑白的心情也像雨水似的,一点点往下坠。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拨手里的电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拐出这条小道,终于不再拥堵,车速也快了几分。
桑白双手交握,心底浮起一层恐惧般的寒意。
麦子还在焦急地一遍遍拨平鹏的电话,一遍遍传来机械的女声。
在这频繁的背景音里,桑白终于开口:“师傅,去南郭线高速路口。”
她一定要亲自去那里等他。
风雨飘摇。
车子像一页扁舟在海上摇晃。
横店离南郭线高速口平日不过半小时路程,今天却足足开了一个小时。
高速口排着长长的车队,拥堵接近一公里。
保姆车不得已停到附近的停车区。
桑白低头看一眼微信。
【陆慎,你开机后记得联系我。】
一小时前发的消息还没人回复。
麦子手机都打到没电,抱着充电宝不懈地给平鹏打电话。
桑白看一眼窗外。
所有一切都隐于晦暗昏黄的天色中,犹如电影里的世界末日。
路灯尽数亮起。
隐约能瞥见警察穿着雨衣在大雨里指挥交通,一辆呼啸而过的救护车,在大雨里不安等待的行人。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在轰隆的雷声中,桑白拎了把雨伞,迈步而出。
麦子吓了一跳,连忙拎一把伞跟出去:“桑桑,雨实在太大了。”
风刮得人往前走都十分艰难。
桑白没应声。
路灯下沥青公路两旁滚滚流过白鹅毛波浪似的水。
她穿着平底凉鞋踩进去往前迈,几次差点滑倒。
她越走越快,麦子几乎都跟不上。
往前全是拥堵的车辆长龙,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高速路口。
这边情况惨烈许多。
血迹从人身上流下来落到担架上,又从担架滴落到雨水中,很快就漾开,被稀释得不见。
十几辆救护车在这里排队,不少热心群众帮忙抬人。
她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忍不住去看每一担架上的人,会不会有陆慎的影子。
失魂落魄不知道看了多久,麦子终于看见她,拿着手机隔老远跟她大喊:“桑桑,陆总没走这条路。”
几乎同时,她手机也亮起来。
来电显示:陆慎。
屏幕沾了雨水怎么用力也滑不开。
桑白急得用衣襟去擦,然而她衣服也早被飘进来的大雨浇透了。
一声声震动都像是催促。
好在麦子的手机是通的,她气喘吁吁跑过来,把手机贴在她耳边。
桑白终于听见了陆慎的微沉的声音。
“桑桑,我没事,你现在回车上不要动,我来找你。”
桑白强忍眼泪,但无法控制声音带了一分哭腔:“好。”
挂掉电话,她紧紧抱住麦子,“太好了。”
桑白在原地平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全身上下都被浇透了,这会儿才感觉到冷。
回到车上,司机也在,没办法换衣服,只能拧一拧水,往身上裹了个毛毯。
她和麦子手机进水严重均自动关机,只能靠司机唯一一部手机联系。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好像也很短。
迎面开来一辆黑色的奔驰,打着双闪,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车里出来,打着伞。
雨势忽地小了。
厚重的阴云裂开一条细缝,一米阳光直直射了下来,落在那人身上。
桑白一顿,连忙下车。
隔着一条马路。
桑白打一把粉色的小伞站在斜斜的雨中等待着。
她全身上下都湿透,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越发娇小玲珑。
陆慎心里像被一颗钉子扎了一下地疼。
他大步走过去,扔掉伞,将她整个人用力地抱在怀里,似是要将她揉进骨骼里。
第35章 满意么
35
劫后余生般浓烈的情绪席卷了桑白。
她紧紧搂着陆慎, 还不相信似的又用力摸了摸他腰间紧实的肌肉,确认他是真的来到了她面前。
她指尖轻轻颤抖着,闭眼喊他的名字:“陆慎。”
声音里有明显的后怕。
陆慎温热的手掌按在她薄瘦的脊背:“是我。”
他深吸一口气, 哑声, “是我不好,桑桑。”
他语气里的内疚那样明显。
桑白摇头:“下次你来提前告诉我。”
陆慎顿一下:“好。”
雨势渐渐小了, 远处像下着丝丝密密的细线似的。
乌云散去,天空也明亮起来, 是一种澄澈的蓝。
桑白这才意识到陆慎刚才把她俩手里的伞全扔了。
她心情平复下来, 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仰头看他:“你干嘛把伞丢了?”
一脸“以你的智商竟然能干出这种事”的表情。
他向来理智, 没怎么做过浪漫的事, 以前唯一会的好像就是花大价钱给她买东西。
有次下雪桑白出去踩雪,立刻就叫他给拎回去了, 连雪中漫步都不肯陪她,这会儿却在大雨里把伞扔了。
雨珠砸在她清透的脸上,宛若出水芙蓉。
陆慎认真道:“你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这伞不打也罢。”
桑白眸子亮晶晶的:“但你衣服还干着啊。”
陆慎说:“耽误我抱你。”
桑白微微笑起来,打趣他:“陆慎, 你是不是被美色迷昏头了?”
陆慎终于笑一声, 点一点她鼻尖:“可不是, 给你迷昏头了。”
他弯腰捡起两把雨伞, 带桑白上了保姆车。
车子缓缓往回开。
陆慎上车就吩咐把冷气关了, 拿毛毯裹住桑白抱着, 生怕她感冒。
桑白其实都给他抱的有点热, 但什么都没说。
这一场暴雨让她有些精疲力尽。
她靠在他怀里一会儿,后怕的情绪又慢慢地浮来。
陆慎也心有余悸。
林睿诚回来的确让棘手的事情好办许多,他不慌不忙理清手上的事, 算了下竟然能在原定的时间回来给她个惊喜。
只是他坐的是飞机。
本来只是起飞那阵关机就行,但他和平鹏最近都连轴转,累得很,一上飞机就都睡着,快落地时才开机。
是平鹏那头先接到电话,麦子焦急地问他怎么样,手机怎么一直关机,是不是在高速上,有没有出车祸,桑白就在高速路口等着。
陆慎向来不是着急的人,很是能稳得住阵脚。
他不慌不忙接过电话,那头雨挺大一阵噪音,着实费了点时间才把事情问清楚。
麦子说:“这边堵车,桑桑就在前头雨里,我都追不上她。”
陆慎抬头看一眼窗外夜晚似的天色,说:“我知道了。”
他把手机还给平鹏,微信里进来条消息。
草莓桑桑子:【陆慎,你开机后记得联系我。】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叫他觉得惊心动魄。
他边走边立刻拨出她的号码,一声声的短音像是催促,却一直没人接。
不过十几秒,他一颗心立刻煎熬起来。
好在麦子终于找到她,手机也没挂,他这才联系到她,说马上过来。
她声音里压抑着一点哭腔,听得他心疼又内疚。
路况着实不好,看不清,每辆车都开得缓慢,保持着一定车距。
陆慎翻出手机微信想跟她说点什么安抚,却又觉得什么都不合适,最终只打了一句:【桑桑,你别怕。】
机场离高速口不远,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
的确堵了一条长龙。
在停车点看到她的保姆车牌,他直接下车,还是平鹏递了把伞给他。
她也在这时下车了。
好像没办法形容看到她第一眼时的感觉。
天光倏地亮了。
底下一道她茕茕孑立的身影。
风雨飘摇,白浪似的雨水滚过她身后的沥青马路,几乎成一道溪流。
她就那么看着他。
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勇。
一道喇叭声打断陆慎的回忆。
他抱着桑白的手臂紧了紧:“桑桑,我……”
桑白靠在他怀里:“嗯?”
陆慎犹豫片刻,低头去吻她头发:“没什么,下次不许这样。就算我真有什么事也犯不上你——”
桑白打断他:“陆慎。”
她身子在发抖,“你别说。”
陆慎攥住她的手:“好,桑桑,再没有下次了,以后我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无论什么时候,你一定都能联系到我。”
桑白点点头。
雨这时彻底停了,乌云散去,太阳出来,一道彩虹悬在半空。
麦子惊喜地拿手机去拍。
桑白透过车窗缓缓向外看了一会儿,在陆慎的怀抱里渐渐平静。
她想起来:“对了,你怎么没走那条路?”
而且看着好像还是从不同方向过来的。
陆慎淡声:“去机场见个朋友,他刚好要回南城。”
所以他是下了火车就直接去机场了,所以才没碰见这场车祸。
桑白头歪在他胸口,稍稍仰头看他:“那你运气还挺好的。”
陆慎“嗯”一声,伸手抚在她腰上。
终于回到酒店。
一进门,倒是桑白趁他不防备,把他往墙上一推,忍不住踮脚去吻他。
热烈而放肆。
她此刻的情绪全在这个吻里了,后怕、思念和劫后余生的庆祝。
陆慎任由她发泄。
直到身上的薄毯不小心掉落,陆慎方才推开她。
她白色雪纺衬衫几乎贴在身上,肉色蕾丝内衣颜色看得清清楚楚,勾勒出诱人的弧度。
陆慎喉结滚动了下。
桑白迷茫地看着他。
他眼神清明,仍保持着十分的理智:“先去洗澡,别感冒。”
桑白脸倏地红了。
她说一声好,立刻转身往浴室里走。
陆慎进了次卧,脱掉身上半湿的T恤,暧昧的流水声在隔壁响起。
愣了片刻,他才从衣柜里拿出件白T恤重新换上,去外头喝了一口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看新闻。
过一会儿,桑白突然敲了敲浴室的门。
陆慎看过去,她露了半颗小脑袋出来,剩余的身体全隐藏在门后,一双眼睛清澈得像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