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的新娘——山栀子
时间:2021-05-14 09:40:48

  九转星盘在世家所有人和容镜他们的倾力催动之下,转动得越发迅疾,其释放出的能量就越来越大。
  血阵的光柱被阻断,便显得比之前要微弱了许多,而结界另一边的空间,也停止了继续挤压的趋势。
  魏昭灵不给谢清荣任何喘息之机,他身畔凝出道道冰刺,伴随着极为强大的气流朝谢清荣涌去。
  “简灵隽!”赵凭霜见状,便大喊了一声。
  郑灵隽听到她的声音,他顿时如梦初醒一般,立即站起身重新朝那断裂的光柱飞奔过去。
  众人已经开始有些承受不住阵法的压制,他们的膝盖几乎已经深陷在了泥泞里,郑灵隽重新施了术法,再度要去唤回之前被留在余家玉璧里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玉璧成了谢清荣的心脏,而郑灵隽此时施术便无异于要生生地捏碎他的心脏,谢清荣被忽然席卷的剧痛折磨得失了力气,没能躲闪开魏昭灵的冰刺,那一道道的冰刺扎进他的血肉里,更刺穿了他骨头里嵌着的那颗眼球。
  “啊啊啊!”
  谢清荣痛苦地惨叫出声,他才蜷缩起身体,那只眼球便已经从骨头里滚落出来,掉在了泥水里。
  郑灵隽用尽了全力,他的异能如同树枝一样蔓延至谢清荣的身体里,缠住了那枚玉璧,便像是攥住了谢清荣的心脏一般,令其一时疼痛难忍,生死不能。
  “昭灵!”
  看着魏昭灵提着那柄带血的长剑一步步地朝他走来,谢清荣才匆忙捡起那颗眼珠,便忙道:“昭灵,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长发遮掩了他只剩白骨的那半张脸,他用人皮裹覆着的另外一边脸向着魏昭灵,好像他仍是当年一心要同魏昭灵做知己好友的清雅少年。
  “昭灵,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的痛苦呢?天道欠我的,我要它还,这有错吗?”
  谢清荣仅剩的那只眼泛红,“太傅看不起我,我的旧部臣子都看不起我,是不是在你心里,曾经的我也是那样一无是处,注定没有为君之才?”
  “我从没有瞧不起你,”
  魏昭灵提着剑站在他身前,忽浓忽淡的冷雾模糊了他苍白的侧脸,“谢清荣,不是没有人看不到你的努力,我知道你为了守住你的东宫之位,为了成为一个明君都做了些什么,我也曾真的敬佩过你。”
  身为太子,他礼贤下士,甘愿跋涉千里,数顾茅庐,只为请魏崇出山,为解贺州饥荒之难,他奔波数月,从上到下亲自赈灾治理,他愿将百姓之所急放在心上,愿将天下人的安危都记在心里,这原本就已经是最难得的了。
  他仁慈,也聪慧,只是比起谢岐,少了几分狠绝,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是以为好太子。
  “当年我是为你,也是为魏家起兵反叛,最初投入我军中的忠义之士无数,他们不是为我,而是为你。”
  雨珠顺着魏昭灵鬓边的浅发坠下来,“不是没有人记得你为了百姓做过什么,正是因为记得,他们才会愿意为了你,而随我起兵反谢岐。”
  谢清荣几乎是在听见魏昭灵这番话的刹那便陡然愣住,他失神地望着魏昭灵,脑中一片空白。
  “皇族谢氏,极尽奢靡,醉死梦生,几乎没有贤能之人可以接替王位,盛国之亡,在那时已是大势所趋,我从来无意王权,但若我丢下一个方才经历过杀伐战火的国家,任其被其他八国□□分割,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魏昭灵的一字一句几乎都如针尖刺入谢清荣的心头,他呆愣愣地趴在地上,忘了要反应。
  “谢清荣,我当年敬你为友,为你复仇,是因为你原本就值得,”
  魏昭灵慢慢地将剑锋对准他,雨珠如簇,不断顺着剑尖流淌下来,“可如今的你,还配让你的旧部,让那些为你讨伐谢岐的忠义之士敬重吗?”
  为了一个未登王位的执念,他在这金灵山中饮恨千年,过往尽抛,一步错,步步错。
  “我……”
  谢清荣的嗓子越发干哑,他好像被魏昭灵这样一番诘问给弄得已经神思混沌。
  “你可以怪我夺了谢家的江山,可以和我刀剑相向,”
  魏昭灵的剑锋抵在他的脖颈间,而谢清荣被冰刺钉在了地面,无法动弹,他只能看着魏昭灵,听他道:“但你不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顾无辜百姓的死活。”
  曾经的谢清荣不该是这样的,
  是他曾教会魏昭灵,天下大势如何转换,百姓永远是在水深火热中,最无辜的存在。
  身为太子,他要爱民如子。
  “昭灵,你再长大些,便来做我的谋臣,同我一起守天下,守百姓。”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坐在满是魇生花的院子里,曾对魏昭灵这样说过。
  可惜,
  那些话似乎只有魏昭灵自己还记得了。
  魏昭灵冷眼看着郑灵隽的异能显现出的淡光逐渐将谢清荣胸口的玉璧彻底包裹,他苍白的指节攥紧剑柄,再没有丝毫犹豫,剑锋往下,瞬间击碎了玉璧。
  谢清荣瞪大眼睛,瞳孔逐渐变得涣散,他的身体不断抽搐着,那不远处血红的光柱也在刹那间扭曲缩小。
  血红的雾气散出去,拦腰折断了大片的树木,于是天光乍然透露进这密林里来,闪电的光芒时隐时现。
  趁此机会,所有人再度发力,九转星盘的光扩大,刹那击碎了血阵的光柱。
  血雾逐渐消散,光柱已灭,那些还在同夜阑众人打斗的影子都发出了凄厉的声音,慢慢地都化作了青黑的一捧烟尘被湿润的雨水压下去,碾入泥泞。
  魏昭灵持剑而立,他看着地上谢清荣的身体逐渐转化为寸寸白骨,附着在骨头上的皮肉也好像被火灼烧了似的,没有了踪影。
  终究只剩一堆枯骨,一柄灵蛇剑。
  魏昭灵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唇角又有血液渗出,他却已无暇顾及,强撑着身体迅速回到楚沅的身边。
  “沅沅……”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想伸手去触碰她却又怕她腰腹间的伤口再流血,他的眼眶已经红透,连声音都有些抖。
  “魏昭灵,”
  楚沅勉强半睁起眼睛看他,“你不要难过……”
  她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去抱他的腰,她仰着头望他,勉强地冲他笑,“这原本不是你的错,”
  “你还有我,我陪着你,你不会自己一个人,所以你不要因为谢清荣而难过。”
  即便是到了这样的关头,即便她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但她还是强撑着要同他说这些话。
  她太明白他是怎样一个人,
  她知道,
  无论是魏姒,还是谢清荣,那都是他曾独自一人在西洲牢狱里时,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执念。
  他为仇恨而活,
  却终究被自己曾最珍视的人辜负,
  回望曾经,他在乎的人中,竟无一人是自始至终站在他那一边的。
  这般残酷的现实,最是能摧毁他的信念,让他一夕崩溃。
  “魏昭灵,我很喜欢你。”
  她弯起眼睛,眼泪却混合着雨水从眼尾滑了下去。
  我很喜欢你,
  所以你不要难过,不要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辈子,
  我都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第95章 若如幻梦好   二章合一
  “魏小公子, 清荣太子视你为知己好友,而今谢岐无道,百姓苦其久矣, 我等身为清荣太子之旧臣, 愿奉魏小公子为主帅讨伐谢岐!”
  茫茫雪夜,地上伏尸无数, 温热的鲜血几乎要将白雪融化,蜿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缀夜而来的一行黑衣人跪在那衣衫单薄破旧的清瘦少年身前, 其中为首的中年男人最先拱手行礼,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末了,他先看了一眼那少年刀锋上滴下去的血珠, 又抬头去看少年清癯苍白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道:“难道魏小公子你……就不想为你魏家,为清荣太子报仇吗?”
  少年明明已是形销骨立, 但那区别于中原人的深邃精致的骨相仍令他看起来漂亮得令人心惊,他浑身都沾染着斑驳的血迹, 有西洲牢狱里的那些家伙的, 还有他自己的。
  一柄软剑轻轻晃动, 月亮的华光映在他肩头, 剑上, 凛冽的寒光也随着柔软的剑刃而来回摇晃。
  “好啊。”
  凛风吹着他鬓边的浅发, 少年被风雪浸哑的嗓音不甚清晰, 他慢条斯理地用剑刃挑起冰雪,又在一旁死尸的衣料上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那双眼瞳漆黑又阴郁, 脸颊上残留的血迹也为他增添了些诡秘的颜色。
  这一生,他已经决定要做个疯子。
  哪怕满手鲜血,他也不在乎。
  辽阔的雪地里,有侍卫撑着纸伞来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宽大的披风裹在他身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风雪更深处去。
  可少年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大约是听到了什么不太寻常的声音,身旁有人撑着伞,提着灯,他在伞下临着灯火回头,却看见一个少女艰难地背着一个年轻男人一步步地往前走。
  少女有一头蓬松的卷发,她的脸被寒风吹得已经有些泛红,可她的鬓发却被汗水湿透。
  他听到那少女大声在喊那被她半背半拖着走的年轻男人的名字:“魏昭灵,我带你回家,回去见你姐姐。”
  那年轻男人的样貌同他一模一样,他听见那个男人茫然开口:“回家?可我的家不在那儿……”
  而他又听见她说:“我答应你,等有一天,我会带你回你的家,回魇都去看一看,好不好?”
  “魏昭灵,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能回去,我会带你回去。”
  那姑娘如此坚定,一定要背着他往前走,一定要带他回去,恍惚间,少年近乎失神地盯着她看。
  他就那么怔怔地立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那两双人影逐渐在风雪里模糊消散,可转瞬间,他又看见了她。
  她穿着很厚很厚的棉袄,像是刚在雪地里滚过,头发和身上都是冰凉的雪,她手里握着个会发光的东西,就从不远处朝他跑来。
  他看见她在朝他笑,眼睛弯弯的,脸上还有结了血痂的伤口,笑得像个傻子。
  “魏昭灵,你不要难过,我会陪着你的。”
  耳畔又是她的声音萦绕,少年久久地立在雪地里望她,好像这一方天地里的光,不在身畔的灯笼里,不在星影零落的夜空里,而在她的身上,在她眼睛里。
  融融的月光将她的身影变得模糊,他下意识地往前,可眼前茫茫的雪夜,还有那一行为他而来的谢清荣的旧臣的影子都慢慢地风化无痕。
  冷淡的熏香味道在鼻间缭绕,躺在床榻上的魏昭灵一刹睁开双眼,最先看清上方素色的纱幔。
  那幔帐如云,层层叠叠铺展下来,仍然轻柔纤薄。
  “王……”
  一直守在殿中的李绥真才见魏昭灵睁眼,便不由开口唤了一声。
  魏昭灵闻声,才像是有了些反应,他缓缓偏头,便见李绥真就跪在不远处,他轻舒了一口气,泛白的唇微动,“起来说话。”
  “是。”
  李绥真连忙从冰凉的地面站起来。
  “孤睡了多久?”魏昭灵又开口问。
  “禀王,您已昏睡了整整十日。”
  李绥真恭敬地答。
  “她呢?”
  魏昭灵看向他。
  李绥真如何不知魏昭灵口中的“她”是谁,于是他又拱手答,“楚姑娘还在睡着,但请吾王放心,当日在金灵山上,楚姑娘受谢清荣重创却意外促使最后一瓣魇生花长了出来,她的伤被魇生花治愈,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如今,可是在瀛巳城?”
  魏昭灵当然看得出这里的陈设同榕城王宫里的乾元殿是不一样的。
  “是。”
  李绥真低首应声。
  当日魏昭灵陷入昏迷前曾嘱咐过李绥真,要让他们带着他和楚沅来瀛巳城。
  “百姓如何?”
  魏昭灵强撑着身体要坐起身,那李绥真忙上前要扶,却被他挥开手,径自坐起来。
  李绥真只好重新站回去,低首答:“谢清荣一死,结界复位,受难的百姓都已经由徐太尉等人安置妥当。”
  至于那些死在这场动荡里的人,朝中也拨了款项出去交给他们的家人。
  “将张恪等人都叫来吧。”
  魏昭灵闭起眼睛靠在床头,忽然道了一声。
  李绥真领了命,便匆匆走出去殿门去,唤来了侍从去寻各位大臣到行宫的照天殿里来。
  寝殿里,魏昭灵立在巨大的镜子前,任由蒹绿和春萍等人替他换上那一身象征着夜阑王权的玄金龙袍,冕旒半遮住他苍白的面容,线条流畅漂亮得下颌在旒珠微晃间若隐若现,他脊背直挺,如青松一般。
  所有的臣子跪在照天殿的大殿之中,等着他们的王慢慢地从外面一步步地走进来,直到他走上阶梯,在长案后的龙椅上坐下来,他们才伏低身体,齐声大唤:“吾王万岁!”
  “起来吧。”
  魏昭灵咳嗽了两声,靠在椅背上,淡声道。
  沈谪星一如当初那样抱着一柄剑守在他的身侧,从年少时到现在,他一直都习惯于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是!”
  所有臣子应声站起来,终于敢抬头去看王座上的王。
  “诸位随孤不论死生,甘化陶俑已有千年,虽是死而复生,但诸位的血亲却已与你们相隔了千年无法跨越的岁月,”
  旒珠之后的那双凤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殿内所有的臣子,他停顿片刻才复又问:“诸位,可有悔?”
  那徐沛阳与何凤闻最先毫不犹豫地大声道:“臣不悔!”
  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人齐声大喊“不悔”。
  如此慷慨激昂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大殿,甚至惊飞了外头檐上的鸟。
  “昨日之日不可留,”
  魏昭灵由身旁的沈谪星扶着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这满殿的臣子,“诸位也知,结界外面的世界之广,非是这弹丸之地可比,可若孤一定要带着你们重归魇都,便势必要再掀战火,搅乱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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