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花身体又是一抖,“那,那这事不就完了。”
“完了,你做梦,拿来!”陈建设冲柳红花伸出手。
“拿什么?”柳红花愣了愣,有些糊涂。
“装什么糊涂,一百块啊。”陈建设道:“这回的事你没派上什么用场,这一百自然得还给我们。”
“你做梦!”提到钱,柳红花顿时不肯干了,捂着口袋,“给人的钱,哪里有要回去的。”
“不给是吧?”陈建设冷笑一声,眼神阴鸷,“你的丈夫和你儿子都还在监狱里,我要是打一声招呼,你们家这两个男人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你!”柳红花在错愕过后,心里头是愤怒和惶恐。
她知道,陈建设说得到做得到。
与虎谋皮,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惜这个道理,柳红花不明白。
她不得不回家,和宋胜棉要回五十块。
第58章 当长嫂的第五十八天 当长嫂的第五十八……
“啥?把钱还回去?”宋胜棉瞪大眼睛, “妈,你疯了吧?这钱他给咱们的,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我不给,这钱我有安排了, 你就别指望了。”
柳红花呆滞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都说了陈建设拿宋红中父子威胁, 宋胜棉竟然都不愿意把钱拿出来,“胜棉, 那可是你爹和你弟弟啊!”
“妈,我知道他们是我爹和我弟弟。”宋胜棉眼睛一转,“可你也得替我想想, 我在北京多难啊,没这五十块, 我下学期怎么过啊?”
柳红花嘴唇颤抖:“可是要是咱们不给钱, 那陈建设可不会放过你爹和你弟弟。”
“妈, 你就放心吧, 他不敢这么做的。”宋胜棉糊弄道,“再说了, 咱们手上也有他的把柄, 要是他敢对爹和弟弟做什么,咱们回头去举报他!”
柳红花还想再说什么, 可宋胜棉哪里肯听,推搡着她出去让她去做饭。
柳红花这人, 向来没什么主见, 以前宋红中在的时候,她都是听宋红中的,宋红中让她干什么, 她就干什么,所有坏名声都她自己背了,宋红中倒是落得一个好名声;现在宋红中坐牢了,柳红花只能听宋胜棉的,因此即便她隐约觉得宋胜棉的话有些不对劲,她也不敢细想,只能是自我安慰,宋胜棉是大学生,说的话肯定有道理。
要说宋胜棉的话也不无道理,但是问题在于陈建设要拿捏她们是易如反掌,可她们要揭发这事,却是难如登天,别的不说,她们压根就不知道陈建设现在是拿了谁的成绩。
“蔡大姐、蔡大姐在家吗?”赵大娘在屋子门口喊了几声,里头才出来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老大娘。
“蔡大姐,小燕没事吧?”赵大娘满脸关怀。
蔡大姐看了下屋子里紧紧关着的那扇门,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低声道:“从那天回来后就哭,我也拿她没办法,赵大娘,您比我能说话,会劝人,您进来劝劝吧。”
赵大娘答应着跟着进去了。
要说这赵小燕家,那是大队里最穷的人家了,赵小燕她爹十几年前就没了,留下她们母女,这寡妇失业,日子很是难过。
但是赵小燕她妈争气,愣是把闺女拉扯大,又是把她培养进了县城高中。虽然说成绩没有宋绵思好,可那成绩也是有资格上大学的。
本来呢,赵小燕那天得知成绩出来后,就急匆匆去县城看成绩。
这不看还好,一看回来后简直就跟丢了魂一样,整个人精神恍惚了。
回来的路上,要不是赵大娘瞧见,把她带回家,怕是连家都找不回了。
“小燕啊。”赵大娘推开房间的门,屋子紧紧关了几天。
赵小燕直愣愣地坐在书桌旁边,那桌子残破不堪,可上面放满了书,书桌上面更是留下不少墨水的痕迹。
看到赵小燕这副模样,赵大娘也心疼啊,蔡大姐这情况,赵大娘是心知肚明,她平时有机会也会尽量地帮一把,赵小燕也很争气,眼瞅着这娘俩都要熬出头了,谁能想到赵小燕会考砸了。
“小燕,你也别太难过了,这过去就过去了,咱们就算考不上大学,可也是个高中生啊。”赵大娘劝道,“现在咱们大队又有榨油厂,说不定今年还招人,到时候你去考试,肯定能上。这也不输给当大学生。”
“大娘,您不明白。”赵小燕嗓子沙哑。
她回来这几天都是茶饭不思,要不是她娘拉着她给她灌了几口粥,人现在早出事了。
听见赵小燕开口,赵大娘心里头就松了口气,肯说话好啊,肯说话那说明人还有救,要是不想说话,一声不吭,那就是心存死志了。
赵大娘以前小时候就看见过一个女人,临死前也是这样不声不吭,回头人没注意的时候,就一头投进井里面,等捞起来人已经没气了。
“我是不明白,可是燕儿,咱们凡事都可以商量,是不是?”赵大娘说道,“大娘没读过书,可大娘知道,这人只要活着,总会有出路的。”
赵小燕眼眶酸涩,她咬着下唇,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赵大娘说。
她的成绩明明已经算过,四百一十八分,这分数可以上个普通大学,赵小燕也没太多的野心,能上大学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成绩出来,她却只有两百多分。
这分数连她平时成绩都不如,赵小燕心里头难受极了,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考试的时候粗心大意,写漏了答案。
可是越想,赵小燕却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她这人,什么优点没有,就是一个优点——细心。
考试的时候,每一科目她都检查了至少三遍,绝不可能出错的。
但是,这些话她能和谁说,无论和谁说,别人都会觉得她是疯了。
思来想去,赵小燕看向她娘,同样的年纪,赵大娘身材丰腴,脸上有些肉,看上去精神饱满,可她娘却是瘦骨伶仃,一身粗布衣裳空荡荡,背更是佝偻,简直比赵大娘老了十岁。
这都是为了她。
赵小燕心里头酸涩,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大娘,我明白的,我会好好准备,争取考上工人,帮我娘减少负担。”
“哎,你这么想就对了。”赵大娘彻底放下心里来,她拍了下赵小燕的手背,“小燕啊,咱们不能钻牛角尖,这干啥不是出路呢。”
“是,大娘。”赵小燕忍着心中的痛苦,咬着下唇,说道。
她娘为了她辛苦这么多年,她不能再任性了。
见闺女看开了,赵小燕的妈高兴得落泪,她擦着眼泪送了赵大娘出去,“妹子,大姐记你的恩情。”
“大姐不至于,咱们的关系没必要算的这么清楚,你们家小燕是个好姑娘,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你享福的日子。”赵大娘安慰了几句。
她没敢提大队里要给宋绵思办流水席的事情。
毕竟这一个全省第一,一个没考上,差距实在太大了,她也怕赵小燕刚想开又进死胡同。
但是,赵小燕显然恢复的比她想象出来的更好。
办流水席这天。
东山大队一早就热闹起来,各家各户带着桌子板凳,碗筷到宋绵思家里。
家家户户都出了人来帮忙,做饭好的比如孙燕妞这些人就到厨房里帮忙,其他人则是负责摆碗筷,洗菜切肉。
十来张桌子从院子里一直摆到了外面去。
也是得亏宋绵思她们家旁边没什么人,地方宽敞,这才能坐得下。
虽然林保家不准宋绵思掏钱,但她也不愿白要大队老百姓的,昨天就和林贺功、林糖在县城买了好些东西,烟是勇士烟,一包要一毛五,也不便宜,酒呢,是她们这地方的老白干,这酒醇厚,价格也便宜,一瓶酒就八毛钱,除了烟酒,她还买了不少花生瓜子糖果。
小孩子们来的时候,宋绵思就抓了一把给她们。
家长也乐得让孩子拿这些,倒不是为这点吃的,而是为了沾沾福气。
这可是全省第一给的瓜子花生。
“小燕。”宋绵思在洒糖的时候,看见赵小燕来了,既惊讶又惊喜。
她和赵小燕算是打过几次交道,平日里在学校或者大队见面,都会打下招呼。宋绵思忙,对旁人关注的少,可也知道赵小燕的成绩还算不错,因此,在知道赵小燕落榜后,她心里头难过,也不敢去找她,怕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设身处地来想,宋绵思很清楚,如果是自己落榜了,也未必愿意看见别的考上的人在自己面前说什么安慰的话。
这不是人心阴暗,而是人性本就如此。
“绵思,你可真不像话,办流水席都不请我。”赵小燕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虽然苍白,可却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地替宋绵思高兴,“咱们好歹也是同学,我也想来沾沾你的喜气。”
看着她的笑容,宋绵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她笑道:“是我不对,你能来,我比谁来都高兴,你快去坐吧,很快就开席了。”
“这几天我都快坐的屁股痛了,我帮你分糖吧。”赵小燕说道。
宋绵思见她看开了,也没拒绝。
几个小孩子分了糖,很快也就轻松了。
赵小燕看着那些在院子里乱跑添乱的小孩子,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还是小孩子好,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小燕。”宋绵思有些迟疑。
赵小燕仰起头,露出一个笑容,“绵思,你别担心,我已经接受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她低声道:“明明我算过分数,不可能考不上的。”
宋绵思看着她低垂的眼睑,仿佛看见了去年这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的痛苦,寒窗苦读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如今一下子梦想破碎,谁能坦然接受。
她小声道:“要不这样,小燕你再复读一年,再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的。”
“不了。”赵小燕摇了摇头,她看向佝偻着身体,在人群里显得尤为苍老的母亲,“我不能这么自私,我妈岁数已经大了,再复读一年,我妈就得再辛苦一年。”
宋绵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赵小燕的家庭情况她不是不清楚,孤儿寡母,把赵小燕培养成一个高中生,她母亲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她想安慰几句,可又想不出什么话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爆发一阵热闹欢喜的声音。
宋绵思顾不得照顾赵小燕,道:“我出去看看情况。”
“嗯。”赵小燕点了下头,“你去忙吧,我去帮我妈他们的忙。”
说完,她撸起袖子,走了过去。
宋绵思这才走出去,刚走出院子,她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宋绵思的脚步顿住,呆呆地看着那人。
林贺成一身军装笔挺,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他却依旧精神饱满,双眼炯炯有神,此时的他,目光和宋绵思交接。
“你,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宋绵思惊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贺功把头上的帽子拿下来,打了个铃,“嫂子,哥早就在信里说过要回来,让我们给你个惊喜。”
宋绵思怔了怔,林贺成走了过来,手指头在她头上轻轻一弹,“怎么这么傻乎乎的?我之前给你寄信的时候也给他们写了封信,让他们先瞒着,给你个惊喜。怎么样?高不高兴?”
宋绵思捂着额头,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你这一去就是快一年了。”
“对不起,军队任务重。”林贺成有些愧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
“这又是什么?”宋绵思看了盒子,有些迟疑。
如果是别人,宋绵思想也不想都能猜到这里面肯定是礼物,可是,林贺成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因此她不敢赌。
“礼物。”林贺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上海牌的全钢手表,表带纤细,是用牛皮做的。
宋绵思扬起眉,有些惊讶,“给我的?”
“恭喜你考上大学。”林贺成说道。
他把手往前伸了伸,示意宋绵思伸出手来。
宋绵思耳根通红,伸出手,让他帮忙戴上手表。
林贺成的手指上满是茧子,在手腕上扫过时,有种异样的感觉,宋绵思低垂着眼睑,这年头手表可不便宜,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手表往往都是在订婚的时候。
林贺成这是终于想开了?
“贺成回来了啊?”就在宋绵思浮想联翩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林保家欢喜的声音。
宋绵思手一抖,连忙抽回手。
林贺成有些可惜,但他知道自己也不能急于一时,现在宋绵思愿意接受他的手表,至少证明绵思是愿意接受他的心意的。
“队长。”林贺成刚喊完,突然意识到林保家的官升了,他笑着一拍脑袋,“我给忘了,现在保家叔你是书记了。”
“都一样。”林保家挥挥手,没往心里去,他乐呵呵地问道:“你这是放假了?”
“跟领导请了几天假期。”林贺成说道,“过年的时候有任务没法回来,现在绵思考上大学了,我总得回来一趟。”
“是应该。”林保家深表赞同地点点头,“你们结婚也一年了,一年不回来不像话。”
宋绵思脸上通红,她连忙岔开话题,“书记,咱们别在外面站着,进里面说话吧。”
“好,好。”林保家笑着点头。
林贺成落在后面,拉了拉宋绵思的手臂。
宋绵思斜了他一眼,小声问道:“干什么?”
“你想我没?”林贺成低声问道,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磁性,仿佛小羽毛在耳朵上拂过。
一身军装衬得他身材挺拔结实,面容线条锋利而利落,一双乌黑的眸子正眨也不眨地看着宋绵思。
“谁闲着没事想你。”宋绵思口是心非,“再说了,你又不是我对象,我想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