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尾鱼
时间:2021-05-14 09:46:10

  都没有,他车子开得很稳,如常注意路况和后视镜,只轻轻“哦”了一声。
  连聂九罗都觉得奇怪:“你这反应,可对不起我的辛苦啊。”
  炎拓失笑,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聂九罗继续说自己的:“这个陈福,还挺警惕的,他只交代我提到的,比如我先提了血囊、黑白涧,他也就顺着说两句。一旦涉及他们的出身、来历,就死也不开口了,我考虑再三,给他颅顶来了一刀——没杀死,送他长睡的那种。”
  炎拓觉得好笑:“这陈福也真是,接二连三死,三番五次活啊。”
  聂九罗说:“我可不是来回折腾着他玩,一来,地枭数量不多,物以稀为贵,这个质,将来说不定可以从林喜柔那换来点什么;二来,既然这次我能从他嘴里撬出东西,等过几个月,我们有新的发现,我再跟他聊聊,没准还能挖到点宝。”
  她还挺期待再次跟陈福对话的,也已经为下次的见面设计好了造型,务求给陈福带来新一拨的崩溃体验。
  第二件事是,截止目前,还没联系上邢深。
  “蒋百川出了事,邢深他们估计是惊弓之鸟,短时间内不会露头——但就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忍很久……我们再等等看吧,邢深走过青壤,联系上他之后,什么金门、黑白涧,也就好办了。”
  炎拓没意见,想了想又跟她商量:“我这趟是以拜访合作方的名义出来的,不能一个都不去。我看了名单,公司有个大渠道商在郑州做中草药批发,路过那的时候,我得去拜会一下。”
  聂九罗点头:“没事,你忙你的,我能给自己找一堆事做。”
  炎拓:“你要是不介意,我还想顺便绕一趟安阳。”
  河南安阳?这地名听着有点熟。
  聂九罗心中一动:“你想去看那个……许安妮?”
  炎拓默认。
  找炎心的事,重要,但不紧急,再说了,想急也没处使劲。
  林伶的事,暂时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只有这个许安妮,想起来总是揪心,或许是因为,她的父亲被捶杀的时候,自己也在地下二层吧。
  ***
  聂九罗对监听吕现的事很好奇,朝炎拓要了只耳机听效果。
  吕现那头挺安静的,不过听久了能分辨出也在车上,他心情似乎不错,偶尔还哼曲子。
  炎拓说:“他昨天朝我要了车,应该是自己开车去农场的。”
  这一说,聂九罗才注意到,炎拓又换了辆车。
  她四下看看:“你这车很素啊,连平安符都没有,之前那辆……”
  之前那辆挂了个五帝钱的车挂,还配了只鸭子呢。
  不过这话,她咽下了没说,炎拓那辆车算是因着她间接没了的。
  炎拓随口说了句:“临时换的,哪管它素不素。”
  ……
  中午,车到洛阳,炎拓搜了家不错的店,一路按导航过去,聂九罗却懒得上车下车地折腾,让炎拓自己吃完了,给她带一份就行。
  炎拓只好改堂食为外卖下单,送货地址写了“XX街路口停车道第三辆,车牌后三位856”。
  出餐至少要半个小时,炎拓把自己和聂九罗的座椅往后放倒,一上午过去了,他开得累,她坐得也累,躺倒放松一下也好。
  一躺下,平视改了仰视,世界就新奇了很多,外头来往,车内安逸得像一个小桃源。
  吕现那头也有声响了,隐约的杯盘碗碟声,应该是已经到了农场,正在餐厅吃饭。
  个中没有林喜柔,是医务室的员接风,炎拓听到有个男在说:“欢迎欢迎,欢迎领导过来指导工作。”
  吕现谦虚:“客气了,一起进步,一起进步。”
  好无趣的场面话,炎拓微微阖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聂九罗听到了:“叹什么气啊。”
  炎拓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她实说了:“感觉不太好。”
  聂九罗转头看他:“为什么啊?”
  他没睁眼,她可以放肆打量他:炎拓的面部轮廓很适合雕刻,不止是脸,身架子也很让满意,随意一支肘或者一垂头,就是尊很完美的半身像,而且,他的表情不空洞,雕塑嘛,得用表情和体态说话……
  聂九罗拿起手机,调了静音,抬手拍下一张。
  算是给他初步建模吧。
  炎拓说:“这一阵子的进展,比我之前几年都要多,多得多了。但我也介入得太多,这两天到处堵窟窿救火,危机感一下子就起来了,觉得很多事情做得并不完美,身边埋太多雷,什么时候一个疏忽,迟早出事。”
  聂九罗:“如果暴露了,你预备怎么办?”
  炎拓笑起来。
  这表情太好了,聂九罗赶紧又抢拍了一张:炎拓的脸,乍看是不大笑的,整体偏了点阴郁,但就是因为这样,笑起来时格外朗隽。
  他说:“还能怎么办,撕破了脸,就正面杠呗。”
  正说着话,身侧有叩窗,看穿戴是外卖小哥。
  炎拓揿下车窗。
  外卖小哥看了眼车内:“是聂小姐点的单吗?”
  聂九罗伸手接过:“我的。”
  阖着她也点了东西,炎拓奇道:“你买什么?刚帮你一起点了不就行了吗?”
  聂九罗没让他看:“我这专业的。”
  又等了会,外卖送到,两在车里开吃。
  炎拓没来过洛阳,完全靠推荐下单,事实证明,菜名跟他意会中的菜品并不挂钩,他点了道“精品牡丹燕菜”,开盖一看,是一碗已经晃散了的、飘着菜叶的萝卜丝浓汤。
  炎拓奇道:“牡丹呢?”
  洛阳有龙门石窟,聂九罗是常来的,对菜品也熟悉,她指汤水里削成了花状的红萝卜瓣:“喏,牡丹。”
  “那这叶子……”
  “就是牡丹下头衬着的绿叶啊。”
  “那燕菜……”
  “就是萝卜丝嘛,配着鲜汤一煮,有燕窝的味道啊。外卖太晃,菜型晃没了,你想象一下就行。”
  好么,吃个菜而已,他还得想象燕窝的味道,想象红萝卜瓣是牡丹、小青菜是牡丹叶子……
  炎拓说:“那它为什么不叫鱼翅烤鸭麻辣虾,反正都是靠想象。”
  聂九罗噗地笑了出来:“那你吃个大虾。”
  炎拓挟了一筷子吃过,没再表达不满,因为他觉得,作为洛阳名菜,这味道真是不错,值得一个好评。
  正大快朵颐间,已经沉寂了好一会的耳机里,传来吕现局促的声音:“林小姐。”
  两同时止筷。
  吕现这是已经吃完了、见到林喜柔了?
  果然,紧接着就听到了林喜柔的声音:“别客气,坐吧。”
  椅子被拖动,这是落座了,明明那头听不到这边,炎拓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又拿起专用号码手机看了看。
  还好,余电还有。
  林喜柔:“和医务室的都聊了?感觉怎么样?”
  吕现诚惶诚恐:“挺好,就是希望公司能多拨点资金,给医务室做个升级。”
  林喜柔笑:“这都小事。”
  炎拓耐着性子听这些客套话,恨不得揪着吕现的耳朵吼,让他赶紧讲正事。
  吕现清了清嗓子:“林,林小姐啊。”
  林喜柔:“嗯?”
  吕现:“就是昨天你跟我说的,和林伶处朋友的事,我回去之后,仔……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说,和啊,是要相……相处了,才知道合不合适的。”
  林喜柔淡淡地:“什么意思呢?”
  吕现尴尬:“我的意思是,其实也可以……先接触接触。”
  林喜柔:“哦。”
  炎拓紧张得额头都要冒汗了,监听是可以听到声音,但看不到对话者的表情,看不到,就容易各种脑补——林喜柔这声“哦”,很是意味深长,听上去似乎并不相信吕现的话,会不会是吕现表现得太不自然了?
  她笑起来:“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能了解一下,你为什么只过了一夜,态度变化这么大吗?”
  吕现吭哧了一下:“是这样,我和炎拓聊了一下……”
  聂九罗瞥了炎拓一眼,炎拓眉心蹙起,不觉叹了口气。
  林喜柔:“哦,小拓。他说什么了?”
  炎拓喉结微滚。
  “他说,林伶挺好的。”
  林喜柔又笑了:“好在哪呢?”
  聂九罗轻舔了一下嘴唇,这个林喜柔,还真挺难对付。
  吕现说话打磕绊:“说林伶很文静,很乖,品又好……”
  “可你昨天不是说,感情这种事,最重要看感觉吗?”
  吕现一时语塞。
  好在正赶上有敲门。
  来的是熊黑,这一来无疑解了吕现的围:“林,林小姐啊,我去个洗手间。”
  脚步声远去,关门声,又一张椅子被拖动。
  熊黑:“林姐,他又叽歪什么?”
  炎拓心里一动,这是吕现慌里慌张、手机落桌子上了?
  林喜柔冷笑:“昨天不愿意,今天愿意,明天呢,再来个反复?”
  熊黑:“林伶不也这样么。”
  林喜柔:“林伶不一样,她怕我,我说的话,她不敢讲不,最多嘴上别扭一下。吕现……吕现又不是我养的。你下去看过了吗?”
  熊黑:“还没呢,现在看没用,脱根是在明天,成色好不好,要看脱根后。不过感觉问题不大,这几次都控得很严。林姐,这机会用吕现身上,是不是浪费了啊?下个药不就……”
  不知道是不是被林喜柔给瞪了,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林喜柔语意不善:“那照你说,机会用谁身上不浪费啊?”
  熊黑:“那当然是对我们有用的、关键物啊,比如云南那枪贩子,给我们行了多少方便?吕现……一破学医的,你用蒋百川身上,都比他强……”
  他没再讲下去,因为吕现又回来了。
  气氛突然又一派融洽,林喜柔语音柔和:“吕现,你去忙吧,记得去宾馆把住宿约了,咱们明天再回城。”
  ……
  时间卡得刚好,专用号码手机闪起了红灯,电量告急了。
  炎拓关闭监听连接,给手机充电,又取了耳塞,连聂九罗递过来的那只一起,放回了耳塞包里。
  聂九罗问他:“你怎么看?”
  一时间理不清,有点杂,炎拓收拾餐盘装袋:“现在,至少有一件事我能确定,吕现还不是伥鬼。”
  聂九罗点头:“我也感觉,缠头军上千年下来都没搞清楚的谜题,就快有答案了。”
  伥鬼现象。
  蒋百川给她科普时说过,在缠头军和地枭打交道的过程中,偶尔会出现很诡异的情形:平时很好的兄弟、亲乃至爱,并没有被抓伤,也没有丧失神智,但就是会为了地枭鞍前马后,反过来算计、伤害自己的同类。
  对付这种,到后来,一般就是一刀切、肉体毁灭。
  但伥鬼究竟是怎么突然产生的,一群外出、为什么只变节了其中一个,一直以来,没个说法。
  聂九罗看炎拓:“我听上去,林喜柔这趟把吕现带去农场,是想把他变成……伥鬼?”
  炎拓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
  林喜柔和熊黑的那番对答中,有很多信息。
  首先,把变成伥鬼,不是那么容易的,熊黑说“机会用吕现身上,是不是浪费了”,可见即便是地枭,也相当珍惜这种机会。
  其次,这机会不是每天都有,他们在等明天,还提到一个关键词,“脱根”。
  第三,林喜柔他们手底下,已经有一些伥鬼了,而且是“有用和关键的”,名单仍未知,不过至少,有一个明确了。
  云南的枪贩子。
  难怪熊黑他们能配备到那么多违禁的枪支,如果他们接触到枪贩子,枪贩子又对他们言听计从,那岂不是豁出命去、也要为他们搞枪吗?
  伥鬼,必须有用而关键,能为地枭的存在和壮大开疆拓土、保驾护航,比如云南的枪贩子,再比如,炎还山。
  炎拓心中一动:“你说,会不会是一枭一伥,而且,地枭只能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比如‘脱根’之后,把化伥?”
 
 
第77章 ①⑥
  聂九罗也是这想法。
  地枭如果能随时随地把人化伥,那林喜柔苦心经营二十多年,这世上该伥鬼满地走了。
  可现实是,林喜柔连炎拓都没能控制,这只能说明,化伥并不那么容易操作。
  她轻声说了句:“可这么一来,吕现就危险了吧?”
  炎拓脑子里一激,下意识掏出手机。
  聂九罗阻止他:“你可别,现在不是你让他跑、他就能跑得了的。”
  ——人已经进了农场,身侧八成早安排上人盯着了。
  ——让他跑,总得给个理由吧?即便跟他讲真话,他能信?
  ——退一万步讲,真跑成了,跑不出多远,也势必会被抓回去。
  她突发奇想:“要么,让他跟林喜柔说,他有弱精症,或者不举?”
  炎拓哭笑不得:“他之前交过三个女朋友啊,而且,林姨既然选了他,能不事先调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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