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这一切都没有了,爸妈会骂死她吧?
她哭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她都记得那时的害怕,她在门前一直哭一直哭,风好大,吹在身上很冷很冷,叔叔只是抱着那一堆碎掉的雕塑独自流泪,看都不看她一眼... ...
酒店里。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是推送的天气。
方明米回了神,这才意识到天快亮了。
她长长出了口气。
起身洗了个脸,天还没亮,她去卫生间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方明米迫不及待地说。
“我又做梦了,我快神经衰弱了... ...怎么办?不能就这样耗下去啊!婶婶昨天给我电话,他们要回浦市了,问我要不要回去。我现在听见浦市两个字,头都要炸了... ...”
对面突然笑了一声,“我看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刺得方明米眼睛瞪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米别误会,”对面安抚了她,“我的意思是,你的精神状况不好又不是假的,心理医生看不出来吗?我看倒可以借这个机会,拖延一下婚期。时间松一点,我们也好再找机会。”
方明米脸色垮下来。
“你说的简单,我怎么敢乱说话,压力太大了。”
对面啧了一声,声音很柔和,说出的话却还尖利。
“哪能怎么办呢?或者,你还喜欢蒋寒?还想和他结婚?”
“怎么会?!”方明米皱紧了眉,“我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是我叔叔给我选中的人?喜欢他事事按部就班,没有一点浪漫?喜欢以后就这样和他过一眼看到头的日子?你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对面在她的激动中说了声抱歉。
“我只是觉得你太紧张了。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开口,让赵医生帮你开口不就好了?”
“赵医生?”
他说是,“赵医生了解你的心理状况,你只需要再装作状况不好一些,绝对没问题。”
方明米当真点了头。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她又突然问,“可就算推迟,能推多久?推来推去,不还是要结婚吗?”
电话那头没有给出答案,倒是笑了一声。
“我想,也许还真就结不成了,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蒋寒。”
“为什么?”方明米一愣。
对面语调轻快了起来,“我得到一个消息,说最近蒋寒和叶静来往频繁。你这个做未婚妻的,还不知道吧?”
这消息让方明米怔了一时。
“当时你选中叶静,不是说她性子比较独,身边没人好下手吗?怎么蒋寒和她... ...什么情况?”
对面说不清楚。
“叶静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用太心急,说不定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他说完,安慰了方明米两句,说天还早再睡会,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方明米恍惚着向卧室走去。
最后的安慰她没有听进心里,却想到了蒋寒。
“他... ...和叶静?”
*
城郊废弃工厂。
四下里漆黑一片。
悬在檐下的灯闪了一下。
蒋寒的面目在明暗中交替。
陈梵走了过来,跟他说了说胡友欢后面安置的情况。
陈梵是有手段的人,蒋寒交给他全权处理。
墙外漫过一阵风,把烟气吹散了些许。
蒋寒突然问了陈梵一句,“这种事情,你经手过吗?”
陈梵看了他一眼,说经手过,“其实我最初,是怀疑过方小姐的,只不过您和叶律都没有提供关于她的有效说法。”
蒋寒垂头轻笑了一声。
“是啊,我怎么会想到呢?叶静她... ...”
他顿了一下,想到了叶静说起宴会遇见人的情形。
她说到最后的时候,停住了,当时,他没注意她的欲言又止。
蒋寒指下攥了攥。
陈梵又续起了刚才的话。
“这种事情,其实是很奇怪的。如果您和方小姐已经结婚,倒还容易理解。但是你们没有结婚,看她的意思,本来也不是准备和您结婚的,反而是... ...”
陈梵没有说下去。
蒋寒知道,那天晚宴如果真的闹出事情,对他和叶静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危害。
方明米针对他,也许可以解释?
那么叶静呢?
夏夜的风也如白日一样闷热。
蒋寒在闷热的夏风里,沉默了许久。
直到陈梵问了一句。
“所以蒋律,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为什么不查?”男人缓慢抬起了眼眸,看向了陈梵。
“我不会打草惊蛇,希望你能帮我,查个彻底,然后把证据,全部都交到我手上。”
风紧了些。
陈梵看了回去,在蒋寒的目光中点头。
“好。”
*
傅厦没想到,换班前就诊的最后一个人是蒋寒。
“能耽误傅医生两分钟时间吗?”
傅厦面色不虞地摘了眼镜。
“说。”
傅厦脸色没有一点待见,蒋寒也不生气。
“她... ...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傅厦在水池边洗手,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发现做享齐人之福不易,良心受到谴责了?”
蒋寒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是说,“她不肯接我电话。”
傅厦冷笑一声。
“那当然。叶静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她那么干净的人,会和别人的男人牵扯不清?她不需要你,也不会想和你有任何牵扯。”
蒋寒抿了抿嘴。
傅厦却从抽屉里翻出一只计算器。
“说那些没用。你反正不差钱,我看就给钱吧,她和孩子的开销你本来也该承担。”
她说着,暴躁地按了几遍计算器,计算器里发出“归零——归零”的声音。
蒋寒说了好。
“你算吧。”
但傅厦又把计算器扔到了一旁,抬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就剩这几个臭钱了... ...”
话没说完,被蒋寒打断。
他说不是,“我想照顾她。”
“你?照顾她?”傅厦目露惊奇,“你是觉得,这样你良心就会好过一点,是吗?你信不信我告诉你未婚妻?”
蒋寒看了过去。
“我不会和方明米结婚了。”
傅厦怔了怔,目光在蒋寒脸上扫了一圈。
不过她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将计算器收了起来。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蒋寒开了口。
“我是来跟你说,如果叶静她有什么... ...不好的地方,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中仿佛压抑着什么。
傅厦看了他两眼,叫了他的名字。
“蒋寒,你这就让我看不懂了。当年你是自己做了决定的,决定从叶静生活里彻底消失... ...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蒋寒没有回答。
良久,他说。
“我犯的错,不能让她来承担。”
第18章 熔断 她始终不认识他。
离开了傅厦的科室,蒋寒回到了车里。
停在太阳下的车里出奇的热,蒋寒没有散热也没有打开冷风,就那么坐了进去。
车内闷热如同蒸笼一般,一瞬间,多年封存的记忆,好像被熔断开了锁链一样,溢了出来。
他好像回到了去首市上大学的那个夏天。
天也是那么热,暑热中带着丝丝清凉。
他以高考市状元的身份被清大录取,一个夏天参加了好几场宣讲,直到临近开学,才被放过。
父亲一直盼望着他考中清大,要亲自送他去学校。
原本母亲也是要送他一起去的,可惜火车票太过紧张,他们只买到了两张卧票。
从老家到首市,坐火车要十二个小时,那趟车在晚上,没有卧票太过难熬。
母亲就没有去成。
天热得厉害,父亲因为从前的车祸事故,有一条是跛的,蒋寒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带过多的生活物资,只带了学习的书本和几件四季衣服,就上了火车。
他们买到的两张票,一张上铺,一张中铺。
以父亲的腿脚,他准备着跟下铺的人商量一下,补个差价跟人换过来。
下铺早已有人,是个和父亲年纪相仿的阿姨。
蒋寒跟她一说,她就同意了。
他提出把差价补给阿姨,阿姨也没有收下。
阿姨笑着问他,“是你爸爸送你去上大学吧?跟我一样,我也送我女儿去上学。你不用给我钱了。”
蒋寒很不好意思地道了谢,让父亲留在下铺,自己去了上铺看书。
刚打开书,就听见“咦”的一声。
声音细细轻轻的,他移开书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女生站在床边。
她眼睛眨着,细密的睫毛忽闪。
有些迷惑地把床铺的序号看了两遍。
蒋寒立刻明白她是谁,刚要坐起来解释,她妈妈就回来了,跟她解释跟人换了床铺。
她说好,轻轻“嗯”了一声。
当时已经接近九点,除了车厢里,外面一片漆黑。
过了吃饭的时间,很多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休息。
那阿姨也叫了女儿,“小静,你去中铺睡觉吧。”
上铺的蒋寒拿书的姿势换了换。
女生却说了不,“我下午睡过了,晚上妈妈睡吧。”
阿姨还是让她去睡,她不肯,母女两个相互推了几句。
蒋寒听了出来。
原来她们只买到了一张卧铺票,另一张是站票。
不仅如此,她们的车程更远,前后要二十个小时。
蒋寒突然后悔跟她们换了下铺。
他不禁向下看了过去,女生不肯睡卧铺,坐到了窗户边的座位上,从口袋里拿出了mp3。
“我坐在这听歌赏月。”
火车正驶在平原上,蒋寒的角度看不到月亮,却能看到月光洒下清辉,在北方广袤的平原。
偶尔有一两片水塘,应着洁白而明亮的月光。
仿佛此刻听歌赏月,确实是美差。
那阿姨拗不过女生,去了中铺休息。
到了十点,车厢关了灯。
... ...
蒋寒半夜醒了过来,准备下床喝点水。
他刚下来,就看到女生仍旧坐在那里,耳朵里塞着耳机,一手托着腮,脑袋转向外面。
眼下已经夜里三点了,她难道就这样坐了半夜?
他喝了两口水,准备返回上铺。
刚走到楼梯前,就有隔壁卧铺厢的人,借他们这边的梯子下来。
蒋寒避到了一旁,正好站在了女生对面。
窗外月色如洗,也映进昏暗的车厢里。
蒋寒这才看到她,绒绒的细发下,一双眼睛闭着,原来早已托着腮睡着了。
就在这时,火车原因不明地晃了一下。
好好睡着的女生在这一下里,突然向外侧歪倒了过去。
蒋寒一怔,又在下一秒下意识伸出了手。
女生没有歪倒,手托着脑袋,一并撞进了他的手心里。
落下的一只耳机,有轻飘飘的歌声传出来——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爱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
周董的《枫》,一首被蒋寒单曲循环很多遍的歌。
不知道是不是歌曲带着秋天的意境,蒋寒察觉到了女生靠在他掌心的手背和脑袋,有丝丝的凉意。
那凉意细细的轻轻的,从她手背传到他滚烫的掌心。
蒋寒却好似被烫了一下,立刻把女生还原到了原来的姿势中。
她毫无察觉,继续睡着。
... ...
蒋寒醒来的时候,父亲和那阿姨坐在下面说话,车窗前的女生不知去了哪里。
蒋寒从上铺下来,这才看见了她。
她在中铺侧身蜷着睡着了,盖的是自带的白色薄毯。
蒋寒轻手轻脚下了床。
父亲递了早饭给他,又问阿姨,“你女儿是什么学校的?”
阿姨笑了起来,“是清大。”
蒋寒顿了一下。
父亲露出惊讶的声音,“我家蒋寒也是清大。你们什么专业?”
“报了法律专业。”
蒋寒喝水的手微停,目光往中铺看了一眼。
她还睡着,丝毫未闻。
父亲说真巧,“和蒋寒是同专业的同学。”
那阿姨也没想到。
父亲很有兴致地跟她攀谈起来。
他这才知道她叫叶静,与他同为法律专业,小县城里的高考状元。
好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交流伙伴,父亲跟叶静妈妈说了许多,还谈及了以后他们的发展。
“... ...蒋寒以后毕业,我想让他继续读。现在本科生不吃香了,怎么都得读个研。你说是吧?”
“是吧... ...小静也说要读研的。”
“哦?准备去哪个学校读研?”父亲问。
这一问,叶静妈妈有点懵。
“清大就是最好的学校了,不留在清大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