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暖毫无察觉她的不对,“要不你再在房间睡会,过会结束了,我跟你一块走,正好送你回去。”
“你不要麻烦了,本来也和我不怎么顺路。我先走了。”
话音落地,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天太晚了,我让秦晓钟送你回去。”
杨暖看了他一眼,觉得也行,“叶静家还挺远的。”
只是叶静微微侧了身,目光再次错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不用了。”
蒋寒顿了一下,“天太晚了,雨越下越大,你一个人不安全。”
宴厅里热闹而高昂的音乐飘来几声。
叶静终于抬头看了蒋寒一眼。
“不用麻烦秦律师,我坐地铁回去。”
没有比地铁更安全又快捷的交通了。
她的声音冷清而低沉,随后目光从他身上错开,跟杨暖说了再见,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 ...
宴厅里的一切都在还蒋寒的原定计划当中。
没有混乱,没有意外,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如果不是叶静的离开,他甚至会觉得仿佛发生在他和叶静身上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梦。
可惜不是。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蒋寒目光从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眼前浮现出刚才聚在他房间门口的那些人。
蒋寒心下沉了沉。
宴会很快进行到了末尾。
方鼎律所的两位创始合伙人出来,最后说了几句祝词,宴会在愉快而祥和的气氛里结束了。
等到把人都送走,已经晚上十点。
想到那件事,蒋寒再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他走过去握住了方明米的手,轻声同她说,“今天跟我回家吧,我... ...有话想跟你说。”
“不行,寒哥。”方明米摇了头,“叔叔醉了,婶婶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今天得去照顾叔叔。”
她叔叔方建元律师是蒋寒如老师一样的存在。
他只好点了头,“那好,你先照顾叔叔吧,明天我再去找你。”
“嗯。”
外面的雨势没有减小,浦市的霓虹灯依然闪烁。
两条路之隔的高楼上,射灯还在旋转照射着,照到一座座黑暗中的楼上,
又在十点整的那一秒,骤然灭掉。
叶静在郊区的地铁站下了地铁。
她挑伞往公交站去,还要换乘三站公交才能到家。
手中的透明小伞挡不住越来越大的风雨。
叶静裙摆湿透,在沿街的店铺檐下等车。
当她看到身后店铺上面巨大的“药”字,突然想到了什么。
药店就要打烊了,一位老阿姨在收拾店铺。
叶静快步走了进去。
“给我一盒... ...紧急避孕药。”
老阿姨看到是个年轻的姑娘,眉头皱了起来,嘀咕着本地话,拿了一盒两片装的给了叶静。
“这个行的伐?”
叶静点点头,交钱的时候,阿姨瞥了她两眼,到底没忍住,说了起来。
“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回事哦?这种药伤身不知道的啦?你爸妈生你不是让你伤害自己的,也不是让别人伤害你的!以后不要买这种药了!”
阿姨收了钱,一副不愿意再看见叶静的样子。
叶静狼狈地离开了。
距离公交进站还要五六分钟。
她向一旁的自动售卖机走去,买水吃药。
有四五个大学生先她一步。
这些大学生里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说着哪种饮料香甜可口,哪种苦涩难咽。
叶静安安静静地排在他们后面。
她蓦然想起了蒋寒。
上大学的时候,叶静和蒋寒是清大法律专业的同班同学。
两人占着专业第一和第二的名头,经常有人将他们相提并论,可叶静跟他并不是很熟。
她只知道他很有才华,也很有名气,是以市状元的身份考进来的。
当然清大作为国内最拔尖的学府,状元不止一位,可他自大一入学以来,在多项比赛中拿奖,所有考试都是高分通过。
他还打得一手好篮球。
高挑的男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是女生最难以抵挡的时刻。
等到大三的时候,蒋寒已经在整个院系,甚至半个学校出名了。
多少女生对他芳心暗许,但他从不恋爱,不仅不恋爱,对所有鼓足了勇气前来告白的女生,都毫不犹豫地摇头。
人送外号,蒋摇头。
叶静那时候只是在身边女生的小声议论中,对他有些了解。
但大三那年寒假,叶静一直参加的校园法律援助社,在学校的支持下,举办了一次联合四校的法律援助大赛。
叶静是社团骨干,当然也被推选参赛。
但比赛是以小组为团体报名的,除了他们社团里的四个骨干之外,社长不知怎么请了个外援。
是蒋寒。
一个寒假过去,他们为了法律援助案件,几乎连过年都没回家,最后,他们处理的案例拿了比赛一等奖。
叶静终于认识了蒋寒,是她亲自了解认识的蒋寒,不是别人口中的那个。
拿奖之后没多久,就是蒋寒的生日。
他们社团的社长提议大家给蒋寒一起过个生日。
叶静将自己攒下的二百块拿了出来,买了一只江河牌的钢笔。
深蓝色的笔身,金色的笔帽,打开笔帽,可以看见笔尖上的品牌缩写——JH。
她将钢笔小心收好,放在了抽屉最里面。
可某天闺蜜傅厦跑来找她借东西的时候,不知怎么翻出了那只JH钢笔。
傅厦和她是从小长大的邻居,对她的情况不能更了解。
叶静出身小镇普通家庭,母亲跟着亲戚经营水饺店,父亲在外打工。
后来叶静父亲出意外身亡之后,她和她母亲过了好多年艰难的日子,幸亏叶静争气,一举考上清大。
所以,以叶静家的经济情况,她是不可能用这种贵重钢笔的。
而她这种人,也不会收别人如此贵重的礼物。
傅厦拿出了医学生的慧眼如炬。
“说吧,送给哪个男生的?JH?让我猜猜,给那个蒋寒的?”
叶静抿着嘴将钢笔夺了回来。
“我的天!”傅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一上来就喜欢这种高难度的男生?挑战极限?”
叶静将钢笔塞回了抽屉里。
“生日礼物而已。”
傅厦又把钢笔给她扒拉了出来。
“这个牌子我都没听说过,你为了缩写和他名字一样,没少费工夫研究啊... ...”
叶静皱眉,耳朵却红了起来。
傅厦上下打量她,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喜欢就喜欢,你费这么多心思,就算他要摇头,你也得让他摇给你看呀。不然,你喜欢他一场,他连知道都不知道,你不亏吗?”
她说着,宿舍下面的篮球场,突然传过来一声叫喊。
“蒋寒,看球!”
傅厦笑了起来,叶静耳朵通红。
她皮肤本就白,红起来的耳朵仿若透明。
傅厦把钢笔塞回到了叶静手心里。
“我这个医学狗还得上课,你择日不如撞日,去篮球场告白吧!”
她说完就背着书包走了。
宿舍里只剩下叶静。
篮球场上咚咚的拍球声传了上来。
有人喊着,“蒋寒,把球传给我!”
持球的那人还没找到机会。
他将球持在手中,一下下拍着的时候,每一声都仿佛拍在了叶静的心头。
叶静心脏突然快跳了起来,快而响亮。
她突然觉得,傅厦说得话,好像也有点荒谬的道理。
第5章 同路 终将分道扬镳的人,没有必要同行……
那年的初春还很冷,昨天晚上刚下的雨,在操场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几个男生却打得热火朝天,各个露出精壮的臂膀。
叶静在石阶看台上坐了下来。
风吹在脸上还有些料峭的冷,但她丝毫未觉,反而和篮球场上的男生一样,出了些汗。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穿着白底蓝边球衣的蒋寒身上。
蒋寒起初没有注意,在中间休息时,他仰头喝水,目光扫到了看台上的叶静。
叶静深吸一口气,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后放下手,握紧了手里的钢笔盒。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难得的主动,篮球场上的蒋寒怔了怔。
有男生拍了他的肩说继续打球,他放下水杯又回到了场中。
下半场,叶静敏锐地留意到,他回头看了自己几次。
她跟他回以微笑,攥着钢笔盒的手心渗出了汗。
这场球打得急促又漫长,终于,蒋寒所在的一方获胜,男生们笑着闹着结束了。
蒋寒走到场边收拾包袱,他穿起外套的时候,又往叶静的看台看了一眼。
叶静被这一眼看得心跳又快了不少。
她最后深呼吸了几次,站起了身来。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有人走了过来。
是个女生,不巧正是叶静和蒋寒拿奖的法律援助比赛小组的成员。
叶静定住了脚步,她看见那个女生背着手走到了蒋寒身前。
男生的身形略有些僵,女生毫无察觉地从后面伸出手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水杯大小的手办人像,上面是个男生打着篮球的样子。
人像上了颜色,穿着白底蓝边的球衣,和眼前男生外套里的球衣一模一样。
叶静忽然想起来,之前这个女生确实在联系定制手办的商家,找来找去,找了一家精致而小贵的店铺。
她莫名觉得自己手里JH钢笔有些冰冷。
女生将手办举到了蒋寒脸前。
“蒋寒,生日快乐!”
女生看住了他的眼睛,突然告白。
“你... ...能和我交往吗?”
球场上还没有走掉的男生都发出了吆喝的声音。
女生的脸红了起来。
蒋寒停顿了一下。
有人起哄,“呦,蒋摇头今天怎么不摇头了?这是什么意思?要答应了?!”
叶静看到那个女生眼睛亮了起来,好像映满了球场上的阳光。
就在这时,蒋寒突然开了口。
“对不起,我们并不是同路人。”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明确拒绝女生的同时,也稳稳传进了叶静耳中。
那个女生还在尽力绷着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不是同路人?你... ...真不考虑一下?”
蒋摇头这次摇了头,没做任何解释。
女生红透的脸色这下更红了,眼中的光亮变成了水光晶亮。
她将礼物塞进蒋寒手里,转头跑开了。
蒋寒看了一眼礼物,轻声说了声“谢”。
有男生围过来说,“这么不给女生面子,不太好吧?”
蒋寒挎了斜背包。
“没什么不好,她们... ...确实和我不是同路人。”
他说话的时候,背对着叶静。
叶静看着男生的高挑而坚毅的背影,突然了悟了。
他说得很对。
终将分道扬镳的人,确实没有必要同行。
说明白些,大家都好。
叶静将手中的钢笔盒,放回了包里,转身离开了。
那次给蒋寒的生日,她申请的其他援助案件占用了时间,没参加。
而蒋寒之后也没有再来过法律援助社团。
叶静一直在法律援助社团工作,成了下一任社长。
而蒋寒却在大四之前,刷出了法院外语考试的最高分。
大家都说他要出国了。
事实确实如此,他放弃了学校给的保研机会,拿了国外top10大学的offer,离开了清大。
叶静保研本校后,毕业来了浦市,仍旧把大量的时间用在法律援助上面,除了名声响亮,她只是个普通律师。
而留学归来的蒋寒却被非诉大佬方建元看重,亲自挖到了方鼎律所来,没多久就成了最年轻的红所合伙人。
正如蒋寒自己所言,他走上了和他们都不相同的道路。
那是有更高追求的路。
那也是想做一名普通律师的叶静,不会去走的路。
他们,确实不是同路人。
... ...
雨势小了不少。
深夜里的风吹在湿了衣裳的人身上,微微有些冷。
前面的大学生买完饮料,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叶静扫码买了瓶水。
借着售卖机的光亮,她拿出刚买的药看了一眼。
左炔诺孕酮片,两片装。
事后72小时内尽早服用一片,12小时后再用一片。
她将药片放进了舌尖,用刚买来的矿泉水冲咽了下去。
不是同路人,就不要有什么交集了。
... ...
叶静洗了很久的澡,洗到浑身发酸,上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一夜惊醒了三四次。
外面的天黑着,独自一人租住的老旧小区的房屋,梅雨天潮湿的气味浓郁。
雨下了停,停了又下,没完没了。
四下里漆黑一片。
叶静不想再进入噩梦,又睡不下去,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很久。
身上的痛时不时出现,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
而药物的副作用显露出来,一阵一阵的恶心从胃里向上翻。
叶静来浦市这么多年,做法律援助得罪过人,甚至被人跟踪威胁。
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让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