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得冷漠、疏离、不苟言笑，也开始疏远人群。
她说过，她从来就不是好人。
她心思阴暗，甚至在小学就扎小人诅咒鹿宜。
她怕人对她好，又怕人对她不好。
人潮汹涌，时光年的身影佝偻，昏黄灯光把他头顶的白发照得无所遁形。
一场大病抹去了他太多的精气神，他的身影无法和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时芊忽然笑了起来，她朝着他走，“我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了，还吃这个啊。”
时光年却笑：“不管什么时候，你也还小啊。”
时芊心底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儿，断了。
-
晚上10：00。
时芊洗漱完窝在被子里，思绪纷乱。
夜里她们回了江阴的老家，这一片她熟，所有东西都是她给安置的，一切弄完就不早了，时鹿安本来想跟她一起睡，但被她赶去了另一间房。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翻来覆去到十点半，她根本静不下来，于是上线打游戏，但游戏上到一半，像是有心电感应般地，沈羡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她几乎是秒接。
视频那头的沈羡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个速度，本来是打算脱衣服进被子里，猜想按照她的性格，起码得响个七八声。
但这会儿他上衣脱了一半就听见时芊的声音，“午夜场开始了么？”
沈羡：“……”
第50章 050 躺在腹肌上哭。
时芊呷着笑, 调侃起沈羡来轻车熟路。
可心情不好，这笑里多少也带了几分沉重。
沈羡脱衣服的动作一顿，衣服又平整地放下去, 直接拿起了手机。
只听时芊啧了声, “午夜场都结束了啊。”
沈羡：“……”
他坐在酒店床边, 昏黄色调的灯光把他衬得格外好看。
相比起来，时芊这边灯光就暗得多, 几乎只能看见个轮廓。
“没开灯？”沈羡没跟她在午夜话题上多扯，这姑娘总这样，见不着人的时候随意撩拨, 撩出火了就无情挂断电话, 好似就喜欢看他想吃肉但吃不到的样儿, 最后难受的人还是他自己。
他还问过她，就这么撩拨完你自己不难受？
然后这姑娘特欠地回他，“难受啊，但一想到你更难受，我就不难受了。”
沈羡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时芊也收了笑, 声音闷沉沉地, “懒得开。”
能听得出来她是刻意带了几分慵懒和轻松，但不开心的状态太过明显, 压过了那点儿轻松, 沈羡耳朵多灵啊, 立刻就听了出来, 但他没直接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倚这姑娘的脾性又要给他打好久的太极才能把话题回到正轨, 这还得是他极力往回带的情况，若是他放任自流，最后的话题必定又是以某些午夜的不可说来结束。
于是, 沈羡迂回地问她：“今天出去玩什么了？”
“没什么好玩的。”时芊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最不正经的话，“都没你好玩。”
沈羡：“……”
他笑，“那倒也是无趣。”
“嗯。”
“不过。”沈羡说：“你的乐趣要少很多。”
“嗯？”
沈羡：“毕竟这世上比我好玩的，几乎没有。”
他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几乎是气声，好像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到话筒旁说的。
哪怕隔了很远，时芊听着他这样说话好似身临其境，耳朵都酥酥麻麻痒。
她忽然笑，“你倒自恋。”
“自我认知清晰，怎么也成自恋了？”
时芊：“……”
“你啊你。”时芊轻笑，之前的阴霾好似一扫而空，“怎么这么厚脸皮了？”
“薄脸皮的也禁不住你这么撩啊。”沈羡说：“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要是脸皮薄，你能把我带去酒店？”
“是我带你？”时芊轻挑眉，“小神仙，我怎么记得是你带我呢。”
“那就我带你。”沈羡毫不犹豫承认，“反正最后做了那档子事就成。”
“哪档？”她明知故问。
沈羡却笑得放荡，他直接脱了白色T恤，劲瘦腰身露出来，最近应当是有锻炼，腹肌很明显，便是稳重如时芊，手指竟也不自觉摸上了手机屏幕。
偏视频对面的人笑着说：“也就是进行了一场深刻的灵魂交流。”
“是吗？”时芊声音愈发慵懒，“那场交流可能不够深刻。”
“嗯？”
“毕竟第一次。”时芊笑：“某些人技术不到位。”
沈羡：“！！！”
时芊一句话就能让沈羡一秒热血上头，但又在两秒后冷静。
他就知道，这姑娘三言两语就能把话题带到危险的方向去，他总要把控住正确的航向，这会儿听她语调轻松下来，这才进了被子温声问：“今晚发生……”
“这就不给看了啊？”时芊啧了声，“摸不到都看不了，这男朋友好像也没什么用。”
沈羡：“……”
他的话就那么被卡断，脑子愣是短路了好几秒才把理智找回来，差点就直接脱光了给她看。
他知道这姑娘虽然嘴上一句不输，但真要是隔着屏幕脱光了给她看，她肯定是最快挂电话的那个，他的念念呐，就嘴上厉害。
偏他又吃她这一套。
所以时常把自己给弄得不上不下，在她这儿是一点儿面子没留。
沈羡只能噙着笑，无奈道：“你啊你。”
时芊已经窝在了被子里，侧着脸举着手机，“怎么了？”
“可爱。”沈羡笑道。
时芊：“假。”
忽然就沉寂下来，谁也没说话。
片刻后沈羡问：“今天不开心呐？”
哪怕隔着屏幕，他也感受到了来自时芊的凝视，那双漂亮又狭长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隔了会儿才像是松了口气道：“小神仙，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哎？”
“有。”沈羡说：“你。”
时芊：“……”
一般她的沉默就意味着她在思考该怎么说。
但这次，她没有把事情娓娓道来，而是忽然哽着声音喊他，“小神仙。”
“嗯。”沈羡温声应，“念宝，怎么了？”
清冷声线带着天然的故事感，他这会儿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听得时芊更想哭。
沉默之后，她脑袋闷在被子里，声音也闷闷的，“我发现他老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道：“跟我记忆里的样子好像重叠不起来了，我好怕他像爷爷一样。”
“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见到，然后忽然之间就没了。”时芊哭到哽咽，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羡对这话题无能为力。
他只是一直盯着和暗色快要融为一体的她，手指也抚向屏幕，想要擦掉她的眼泪。
但等她哭到差不多的时候才叹气道：“就不能等我回去再哭么？”
“我现在抱也抱不到你，亲也亲不到你。”沈羡说：“除了跟你一起哭好像也没其他办法。”
“那你哭。”时芊向来不是个情感充沛的人，她流眼泪发泄的时间短，也就不到五分钟，伸手从床头柜抽了张纸擦眼泪，哑着声音和他说：“哭一个我看看。”
“你看。”沈羡让她看。
时芊果真看到了眼睛红了的沈羡，她吸了吸鼻子，“你是演员，哭戏好。”
“那我跟你还演呐？”沈羡说着，眼泪忽然就掉下来，特别大一颗泪珠。
时芊记得之前热搜上出现过一个词条叫#琼瑶式哭戏#，就是说演员的眼泪不能滑过脸，不挂眼睫毛，得从眼睛里直接落到地上。
此刻沈羡把这种哭戏发挥得淋漓尽致。
“谁知道你演没演。”时芊仍旧不松口，她任性起来真是拗不过，只能一直顺毛哄着，沈羡在这事儿上却不让，他特正经地说：“我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是演戏，生活是真的，从来不会演你。”
时芊轻哼一声。
“只不过是看你哭呐。”沈羡苦笑了下，“抱不到你，心疼。”
时芊吸着鼻子，总算是头一回认了输，“知道了。”
沈羡笑：“你个小没良心。”
时芊也不反驳。
沈羡盯着屏幕，心愈发软，他把房间里也关得只剩一个床头灯，侧枕在枕头上，镜头正对着脸，“傻宝。”
“嗯？”时芊早习惯了他给自己起奇奇怪怪的称谓，有时喊她宝贝，有时兴起了喊她女朋友，偶尔在床上还喊她老婆，不过也就极少的两次，喊得最多的还是念宝，但他在时芊这儿是坐实了有起名怪癖。
平日里听觉着腻歪，这会儿心里难受，听起来竟觉得熨帖。
只听沈羡压低了声音道：“以后别一个人哭，傻不傻啊。”
“那还能让你陪我哭啊。”时芊已经处于疲惫的状态，她赶了许久的路，一直都没歇过，又那么爆发性地哭了一下，这会儿整个人开始昏沉，声音也糊弄起来，“你娘不娘？”
“哭得好看就不是娘。”沈羡说：“是绝美落泪。”
时芊闭着眼睛都笑出来，“你可真自恋。”
“而且也没说要跟你一起哭。”沈羡声音温柔又美好，“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躺在腹肌上哭，也可以趴在肩膀哭，还能……”
说到最后顿了下，明明很不正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有半分下流意味。
他说：“躺在我身下——哭。”
-
时芊在两天后收到了一个快递，收件人是念念。
她印象里最近没买东西，拿到的时候还恍惚了下，竟然是一本书。
她都多少年没买过书了，阔别已久的东西肯定不是她买的。
但收件人地址和电话都对，她迫不得已签收，收到以后打开，发现书名是——《如何和父母有效沟通》。
时芊：“……”
她立马给沈羡拍照，【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沈羡：【对。】
时芊：【你怎么不给自己买一本？】
沈羡：【我家那对语言不通，无法沟通。】
时芊：【……】
她给沈羡发了张表情包：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jpg
沈羡回她表情包：爱你.jpg
时芊：……
沈羡：非常爱你.jpg
时芊：……
沈羡：今天也是爱你的一天.jpg
时芊：男人的话一句都不能信.jpg
沈羡终于不再发表情包：【明天《悬溺》剧组试镜，在华艺大厦708。】
时芊：【几点？】
沈羡：【男人的话现在可信了吗？】
时芊：【……】
他就是故意的！！！
但沈羡向来见好就收，怕把时芊这只小兔子惹急了真给他拉黑，所以立马发：【下午两点开始，人很多。】
时芊：【那你呢？】
沈羡：【还在法国。】
时芊：【好吧。】
沈羡：【我和何涛、宋清漪说过了，他们会关照你一些。】
时芊：【你不是说不给我开后门？】
沈羡：【这是前门，宝贝。】
时芊：【……】
她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这才拿出剧本再看。
她要试的就一个小片段，不过是跟男主的对手戏，是性张力很足的一场戏，据沈羡说试戏的时候会临时找一个工作人员跟她们对戏，基本就是榆木疙瘩，主要看自己发挥。
时芊把这场戏看过很多遍，自己对着镜子也演过几次，不过毕竟不是专业，她也辨别不出好坏，但从行外人来看，很一般。
怕是要辜负沈羡的期待了。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难得的出去跑了个步，然后又洗澡敷面膜，这张脸放出去反正是可以吊打全场，跟剧本里的“美艳”两个字能完美吻合。
中午1:00，她从家里开车出发去华艺大厦，到的时候已经排了很长的队，美女很多，放眼望去都是大长腿，反而今天时芊一改常态，她紧身黑色露脐T恤勾勒身形，黑色皮裤皮靴，化的妆也是高贵冷艳型，走在路上气场全开。
她寻了个地方坐，闭目养神。
陆续有人进试镜厅，听出来的人说，搭戏那人就和榆木疙瘩没两样，而且会临时改试戏片段，一共两part的表演。
有人进去，有人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喊时芊的名字。
她紧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眼里带着凌厉的光。
起身、走路，一板一眼，所有的动作都学习了剧本里描述的“许恪”。
她推门进去，里边不算暗，她走到正中间，只听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这个，我来对戏。”
坐在最中间的何涛笑：“小神仙你这水放得可够明显啊。”
来旁听的程逸也笑，“他这哪是放水，放海了吧。”
沈羡不疾不徐走到时芊旁边，也不顾众人调侃，反倒放松地笑道：“自己的人，当然得自己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