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戳了戳屏幕,然后熟悉的前奏响起,正是昨晚TOY表演的那首歌。
沈羡:“……”
“这是随机?”沈羡皱眉问。
时芊戳着手机说:“估计是因为我看太多次视频了,所以给我推的都是他们的歌。”
说完看向沈羡,“这不好听?”
沈羡:“一般。”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很中肯,但时芊看着抿了抿唇,然后低下头。
她的笑快要憋不住了,沈羡真的不知道自己努力装作不吃醋的样子有多好玩。
等到情绪稍恢复一些,时芊给他夹了个饺子放碗里,然后拿着醋瓶给他疯狂倒,倒了有小半碗,酸味弥散在客厅里。
之后她又戳手机,这次终于换了前奏。
沈羡也就没计较她给自己倒了半碗醋的事儿,眉头总算是舒展开。
但——
“你如果没有安全感
……”
第一句出来沈羡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夹着碗里的饺子久久未动。
“我是在看他的衬衫,不是他有多好看
现在是什么情况,麻烦快把醋喝完
你是怀疑我眼光,还是怀疑你长相
每个男的你都抓狂,那我爸爸怎么办
……”
沈羡把筷子一撂,伸手把时芊的手机关掉,准备好好跟时芊理论一番,结果抬眼一看,时芊正好看他,眼里全是笑意。
眼神对上那瞬间,她的笑再也止不住,脑袋搭在桌沿上,笑得直不起腰。
沈羡:……
“不好听吗?”她一边笑还一边问沈羡,“还是说不好吃?”
沈羡想说什么,看着她笑的样子却说不出来,也不为自己辩解。
最后用筷头儿敲了敲她脑袋,无奈笑道:“你啊你。”
清冷声线带着别样温柔,眼里满是无奈和宠溺。
而时芊坐在对桌笑得开怀。
-
时芊接到孟安华消息时是11月中旬,彼时她的生活还算平静,孟安华邀请她一起吃晚饭。
这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消息了。
自那次吃虾事件之后,孟安华隔半个月就会给她发一条约饭的消息,偶尔也会发消息关心她一下,她回答也总是很敷衍。
这次她本来也不想去,但孟安华说:妈妈想跟你正式道个歉,很多事情积在心里就会变成结,妈妈还是希望你快乐一些,不要有太多结。
时芊最后应下。
而期间宋景延给她发了条微信:【姐!我在免税店,你有要带的吗?】
时芊:……
这就是她跟宋景延的日常,无论宋景延去哪里活动都要给她拍几张照片,有时候还跟她吐槽主办方多没人性,他今天又练了多长时间的舞,还问时芊今天忙什么呢,工作有没有很累,要记得休息。
哪怕时芊不怎么回他,或者说回得很冷淡,他仍旧乐此不疲。
当他到某些化妆品、包等能代购的地方,都会问她需不需要,她有时都不知道怎么回。
这次隔了会儿她回:【不需要。】
宋景延:【但我队友都给姐姐妹妹们带了啊,你真的不需要吗?】
时芊:【……不用。】
宋景延:【好吧。】
时芊和孟安华约在沁怡饭店,这店也是北城有些年头的老店了,之前时芊和沈羡来过一次,这家的汤很好喝。
她到的时候仍旧是比以前早10分钟,这是她的习惯。
本以为又会在包厢里等很久才能看到孟安华,没想到她进去的时候,孟安华已经在里边坐着,而她身侧坐着著名导演宋祁清,也就是宋景延的父亲。
时芊愣怔了两秒,孟安华已经站了起来,颇有些拘束,“芊芊,来坐。”
“哦。”
时芊坐在孟安华身侧一直没说话,孟安华把菜单递给她,“点菜吧。”
“哦。”时芊应了声。
等点完菜,孟安华才道:“你上次在医院里见过的,这是我现在的丈夫,宋祁清。”
“你好。”时芊倒维持了基本礼貌,她向来这样,哪怕不喜一个人,在父母面前总能下意识保持温顺和礼貌。
“你好。”宋祁清朝她颔首,“长得真漂亮,和你妈妈很像。”
他是圈内很有口碑的导演,近年来没怎么导作品,算是回归了家庭,跟孟安华一起旅旅游,参加各处的电影节,当当评委什么的,即便没导作品,仍旧是很有国民度的名导,人也温和,没什么黑料,这会儿跟时芊说话也没架子,倒像是和善的长辈。
时芊仍旧不适应这样的氛围,只低声回答:“谢谢。”
“现在在做什么?”宋祁清问。
“拍戏。”
“听说你拍了何涛的片子?”
“是。”
“以后有没有兴趣拍我的片子?”
时芊皱眉,目光直视他,“嗯?”
“你很适合。”宋祁清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谢谢,还是不用了。”时芊婉拒。
“为什么?”
“您是为了她吧。”时芊不卑不亢,也没有喊妈,而是用了代称,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在说谁,“其实没有必要。我和她之间确实没什么感情,她没养我,也没对我好过,我知道她有难言之隐,所以也不怪她,您不必为了补偿我做一些事情,这并不会影响我对她感情的判断。”
“芊芊。”孟安华低声喊她。
时芊偏过头应,“嗯?”
“小姑娘很通透。”宋祁清忽然笑了,“就是活得太别扭。”
“哦。”时芊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手指摩挲着杯壁,“人嘛,总有些放不下的东西。”
她意有所指。
之后的谈话还算顺利,她也没真的和他们撕破脸,而孟安华认真地跟她道了歉,说是以前对她的关心不够,以后会补偿一些,尽管怎么做也无法弥补以前的缺憾,但她会尽自己所能,希望时芊把她当个年长的朋友就行,大家还是正常往来。
时芊听完以后忽然沉默,在临别时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前自私吧,就觉得要为自己想,为自己活,现在就觉得对你亏欠太多太多,你有能用得上妈妈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也不奢求你会怎么对我,就当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也行。”
之后三人一同出门,她和孟安华走在一起,她问孟安华,“你说要解开的心结是什么?”
“是我爱你。”孟安华眼睛都红了,沉声道:“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怀疑妈妈不爱你。”
“你爱我,但你更爱自己对吗?”时芊反问。
孟安华在她目光注视中缓缓点头,“妈妈……”
她哽咽了下,“在跟你爸爸那段婚姻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有很多工作,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养你,所以我选择了一个人走,等我什么都有了的时候,你已经开始了叛逆期,在没有我的地方长大了,我只能给抚养费、偶尔见你一面,说这些也不是让你记得我有多好,相反,我在你这里是个不合格的妈妈。
“但我希望你知道,你的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你不是一个不惹人喜欢的孩子,我们的婚姻也不是因为你而破裂,你不要因此不自信或是怎样。妈妈希望,以后你也要好好爱自己。”
时芊盯着她,眼睛慢慢变红,在眼泪快掉下来的时候转过了身。
她往前走,背身朝后边扬了扬手,“我知道了。”
-
晚上十点,天台上风很大。
时芊买了一听啤酒坐在天台上喝,还在上海参加活动的沈羡刚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回家没,她没有回。
啤酒罐在身侧七零八落地摆着,风拂过她的脸、她的头发。
北城的冬天向来又冷又干,天气预报报着白日有雪,但一直没下。
时芊在天台上坐了会儿,她喝得有些醉了,孟安华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回荡着。
手机微震。
【爸:最近怎么样?在北城吗?】
时光年的消息发了过来,看着好似字字斟酌过一番。
时芊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就着冷风吸了吸鼻子,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几乎是秒接,“芊芊,还没睡啊?”
“嗯。”时芊望着天空璀璨繁星,雪应当是不会下了,“你在做什么?”
“看书。”时光年说:“打算睡了。”
“今天妈找我了。”时芊说:“爸,我问你个问题啊。”
她声音夹着风,带着几分哑,时光年忽然紧张地问:“你一个人在外边呢?哪里呢?安不安全?回的时候让沈羡接你,要不我去接你吧,你也好久没回来住了。”
“不用。”时芊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好。”
“你们为什么要生我啊?”时芊特别认真地问:“没有准备好养我,当初为什么要生我呢?生了我以后为什么要把我丢给爷爷奶奶?你们都有新的家庭了,那我呢?”
她说到最后已经哽咽。
时光年那边隔了很久才说:“当初做好了准备才要你啊,知道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高兴地给工友们一人发了两包喜糖,当初和你妈结婚我也才发了一包。”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很多时候没有为什么的吧。”时光年的声音略有些绝望,“就那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无论怎样,你都是我们满怀期待生下来的小孩儿,可能我们没把你照顾好,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快乐、健康地长大,在你成长的这一课上,我们缺席了。”
“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时芊哽着声音说:“但——”
她的声音散在风里,“我打算跟自己和解了。”
这么多年来,别扭又固执。
想被人关注,又怕人在意。
她以为自己是破碎的玻璃渣,原来也曾是被捧在手里的水晶球。
跟时光年的电话挂断后,沈羡直接给她打了进来。
“小神仙。”时芊喊她。
“嗯。”沈羡那边好像很吵,但他声线特别,说的话仍旧能准确地传到时芊耳朵里,“刚在和谁打电话,一直占着线。”
“跟我爸。”
“哦。”
“你是不是在外边?”沈羡问。
时芊点头,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反正表情比以往丰富地多:“是啊,我在一个很宽阔很宽阔的天台上。”
“哪里?”
“世贸这边。”
“你喝酒了?”沈羡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是啊。”时芊轻笑,“喝了五瓶。”
沈羡:“……”
还没等他责怪她,她忽然很委屈地喊他,“沈羡。”
“嗯?”
“你爱我吗?”
沈羡愣怔片刻,这实在不像是时芊能说出来的话,怕这是个错觉,所以他点了录音才又问:“你刚说什么?”
“沈羡,你爱我吗?”今日的时芊脾气倒格外好。
沈羡答得毫不犹豫,“爱。”
“你为什么爱我?”没等沈羡回答,她又问:“你到底有多爱我?”
沈羡那边连呼吸都放轻,答得温柔又缱绻,“特别特别爱你。”
“因为你是时芊,所以我会一直爱你。”
“那有一天我不叫时芊了呢?”
“我也会一直爱你,不管你叫什么,反正会一直爱你。
“那你会走吗?”
“不会,我要一直陪着你。”
时芊是真的喝多了,她听完以后又问:“沈羡,你爱我吗?”
沈羡:“爱。”
“沈羡你有多爱我?你为什么爱我?”
“特别特别爱你,因为你是时芊,所以会一直一直爱你。”
“那你可以像奥特曼一样现在来到我身边吗?”
“你睡一觉,我就在你眼前了。”
“你今天穿羽绒服了吗?”沈羡问。
时芊:“没穿。”
“沈羡。”时芊又回到了那个点,“你爱我吗?”
……
同样的问题,她翻来覆去问了十几遍,问到最后哭着跟他说:“为什么你可以一直爱我,他们就不行啊。”
她还问他,“你爱我还是爱自己?”
他说:“会更爱你。”
“因为没了你,我也不是自己了。”沈羡低声安抚她,“宝,等我回去接你,先不要睡,也不要挂电话。”
-
时芊翌日一早醒来的时候是在家里的床上。
昨晚的事儿其实记不太清了,但她还记得自己是在世贸那边的一个老旧天台上喝酒来着,她坐起来摁了摁太阳穴,听到声响后抬起头,只见沈羡站在门口看她,“醒了?”
“嗯。”
时芊只嗯了声,但嗓子沙哑到没法听,沈羡便给她递来一杯温水。
一杯水咕嘟下肚,时芊这才觉得好了一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