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桑微
时间:2021-05-15 09:39:04

  “这......”门房有些为难地看着阿桂,不过想到将军对她的宠爱,到底还是听了话,郁闷地办这苦差事去了。
  两家大人不对付,最难受的就是夹在中间办事的人。
  两边都不待见,吃力不讨好。
  ......
  又过了几日,还是同样的场景。
  阿桂和三叔坐在屋里读书品茶,门房又来报,“将军,那位方大人又来拜访您了。”
  “不见。”元恺抿了一口茶,拒绝得依旧十分干脆。
  门房一愣,旋即试探着说道:“将军,您还是见见吧。”
  元恺眉目一凛,不悦道:“怎么?如今我没了兵权,连你也要来当我的家了?”
  “小的不敢。”门房连忙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说道,“但......但那位方大人还带了一个人来,说、说是将军您的哥哥。”
  元恺脸色骤变,阿桂也放下茶盏,忙提着裙摆迫不及待地往门口跑去。
  小同从来不会撒谎。
  所以,是她爹爹被放出来了?!
  裙摆一步步漾出欢快的弧度,头顶的毒日头也识相地躲到了飘来的一朵浮云之后,天顿时阴了下来。
  阿桂好久都没这样高兴,跑到门口,欺霜赛雪的肌肤已因为激动而笼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影壁前,方喻同长身玉立,正等在那儿。
  听到动静,便回过头来,灿然笑开,“阿姐。”
  他笑起来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看。
  阿桂脚步停下,心尖一颤,忽而身后元恺也追了过来,将她拉到身后,冷着脸道:“喊什么阿姐,谁是你阿姐?非亲非故的,别乱攀亲戚!”
  方喻同并不生气,勾着嘴角,淡定自若地问道:“今日,我是来送人的,将军仍然不欢迎我吗?”
  “喊什么将军。”元恺又嗤笑一声,“我的兵权都被你释了,你还假模假样,喊我将军作甚?”
  元恺一怒,头顶的毒日头又越过浮云,直直投射下来,将大家都晃得有些头晕。
  阿桂在元恺身后,悄悄扯了扯元恺的袖角,轻声道:“三叔,别凶他了。外头天儿热,咱们接上爹爹回屋再说吧。”
  方喻同轻眨了一下眼,笑得眸色生动,温声道:“还是阿姐对我好。”
  元恺气煞,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果真是......女大不由叔啊!
 
 
第117章 二更
  七月的黄昏一落下, 白日里那些燥热和喧嚣就仿佛都消失了。
  夜色笼罩整个院子,墙角摆着的灯火昏暗,和夏夜里那些长一声短一声的虫鸣一起摇晃。
  坐在屋内, 打开窗牖, 仍能闻到空气中飘来草木的清香。
  “阿桂,快把窗闭上, 小心虫子飞进来。”元昌坐在桌旁,因为在大牢中待了太多年,一直处在黑暗潮湿的环境里,所以他的眸子已有些沧桑浑浊, 声音亦有些低哑。
  不过他的语气,却还像当年那样把阿桂当小孩子。
  阿桂很久没听到她爹这么絮絮叨叨的语气,不由眼眶微热发红,站在窗边轻声道:“我、我去拿些消夜点心过来。”
  她怕在爹爹面前落泪, 今个这样的好日子, 不能哭。
  方喻同见状,也跟上去, 淡声道:“阿姐,我帮你。”
  “慢着。”元恺却把茶盏一磕, 阻止道,“真当这是你家啊?让你进来就不错了,别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跟在我侄女后头乱跑。”
  方喻同:.......
  “叫阿姐倒是叫得起劲啊?”元昌虽然刚从牢里出来, 还搞不清楚到底什么状况, 但出于一个老父亲的直觉,他下意识也跟着元恺一起怼方喻同,“口口声声叫人家阿姐,怎么还惦记着旁的事儿呢?”
  方喻同更加无话可说:........
  三个大老爷们儿坐在屋里, 干瞪眼。
  主要是元昌和元恺一块盯着方喻同,表情十分不善。
  想把他赶走吧,但人家好歹刚刚送元昌回来,也不至于这般快就过河拆桥,实在没这个赖皮脸面。
  幸好方喻同脸皮够厚,他们盯着他,那就让他们盯。
  他一面端着茶盏小口抿着,一面慢条斯理装作很熟稔地聊着天。
  “爹,三叔,你们这几日就好好待在将军府里,不要出门,等过些日子凉快了,我再带你们出去玩啊。”方喻同神色随意地叮嘱着。
  然后便收到了元昌和元恺异口同声地轻啐。
  “谁是你爹!”
  “谁是你三叔!”
  “别乱叫人!你和我家小阿桂八字都没一撇呢!”元昌握着椅子的扶手,想起上回他们去探监时,这小子一口一个爹叫得那么亲热,他还以为女儿已经嫁人,独自个儿在牢里不知暗自神伤了多久。
  想起这事就来气。
  元恺也生气,没个好脸道:“你这吃里扒外的混账小子,还好意思喊我三叔?若不是你带头,我那兵权会那么轻易被圣人收回去?!”
  方喻同无奈地抿了抿嘴角,解释道:“三叔,我那也是无奈之举,一切皆有缘由,只是暂且不能提起罢了。”
  元恺狐疑地看着他,毕竟人心隔肚皮,他可不会因为阿桂喜欢这小子,便无条件相信他。
  “而且,我也知道,三叔在军中的威望,又不只是那一道兵符可以比拟的。”方喻同顿了顿,压低声音,忽而神秘一笑道,“若三叔要调兵遣将,难道必须靠那兵符不成?”
  元昌坐在一旁听着,他以前不过是个庄头,所以并不知道方喻同这句话的个中深意。
  可是元恺却是立马变了眼色,警惕又威严地皱起眉头,厉声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兵符我都交了,那二十万大军便与我再无干系,难不成我还会再去调遣他们造反不成?”
  “三叔不必动怒,如今这儿只有咱们一家人,所以我便说说罢了。”方喻同既不慌张,也不急躁,反而轻轻敲了敲桌面,劝慰道,“三叔,咱们坐下好好说。”
  “我知道三叔定然不会造反,可三叔也定然放不下和北国的大战,不甘心就这样屈辱求和,仰北国鼻息而活。”
  “哼,既然你知道,那便不必多说。”元恺别开脸,嗤之以鼻,“和你这种懦弱主和的孬小子,我没什么话好说。”
  “三叔。”方喻同还这么喊他,但是元恺已经懒得在意了,他现在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方喻同神色认真笃定,不似玩笑,眸色漆黑透出一两抹坚定的锐利,和分毫不让的气势来。
  “三叔,战,是一定要战的。我并不是懦弱的主和派,我可以承诺您,咱们和北国,必定一战。”
  元恺心中微动,表面却是不信他的鬼话,别开脸嗤道:“你的承诺几斤几两?这战与不战,又岂是由你决定的?”
  方喻同漆黑的瞳眸微微闪烁一下,似乎也夹杂着必胜的决心,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发誓,此生若不平定北国,便不与阿桂成亲。”
  这决心,这气势,是都有了。
  但元恺和元昌怎么听着,都觉得这话怪怪的。
  阿桂正巧带着芦叶和汀州从外头端着食盒进来,恰好听到了方喻同最后这句话。
  她脸立刻红了,睨他一眼,似羞似嗔地说道:“谁答应了与你成亲?”
  方喻同看着她挑眉浅笑,落在元昌和元恺眼里,这便是打情骂俏,眉来眼去,十分扎心。
  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
  阖家团圆,本是身心最愉悦的时候。
  可偏偏因为方喻同夹在这儿,元昌和元恺都很不得劲。
  只能眼睁睁瞧着方喻同和阿桂坐在那边,两人轻声细语说着话。
  看着方喻同不知跟阿桂说了什么,哄得她捂着嘴直发笑,抑或是羞嗔地睨他一眼,眉目婉转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元昌与元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再次看到了感慨。
  女大不中留,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
  自元昌被放出来之后,将军府里的景象又全然不同。
  阿桂远山含黛般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来,不必再挂心牢狱中的爹爹。
  她听方喻同说,她爹能放出来,也是用她三叔的兵权做的交换。
  这还是方喻同和圣人去谈妥的条件,也不知他是如何谈判的,但阿桂光是想想和她爹娘还有圣人之间的那段恩怨情仇,心里就直冒冷汗。
  也就方喻同胆大,竟还敢要求圣上放人。
  有了元昌和阿桂陪着,元恺的心情越发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不过渐渐的,他也不需要阿桂来陪他一日三顿地用膳,反而时常白日里需要补觉。
  阿桂她爹还时常打趣,说你三叔定是夜里做贼去了,不然怎的总是睡不够。
  阿桂淡笑听着,心头却是觉得疑惑,不知三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平日里对三叔多关心一些,却又感觉三叔的状态越来越好,也并不需要她的关心似的。
  转眼间,一年中最热的日子都随着暑气消散,到了京城里素来很是热闹的节日——七夕。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正是晒书的好时候。
  顾念着爹爹和三叔都不怎么待见方喻同,阿桂便没想着出门见他。
  反而在院子的凉亭里腾了一片空地出来,叫下人把石桌板凳都挪开,方便晒书。
  阿桂算不上特别喜欢看书的人,但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喜欢翻上一二。
  尤其以前和方喻同一块住的时候,他爱读书,她便也坐在旁边陪着他看。
  不知不觉,也攒了两箱子的书,今日全摆出来,去去霉湿之气。
  书已摆好,阿桂便屏退了下人,让他们去各忙各的。
  她则捧了一盏茶,吹着清风,嗅着书香,好不惬意。
  忽而身后起了阵不小的风,好些书页被吹起,散在了裙边。
  阿桂无奈地放下茶杯,弯腰去捡,却又意识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宣纸上,龙飞凤舞,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写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①
  她指尖一颤,下意识回过头,左右张望道:“小同?”
  身后人影一闪,方喻同唇角含笑走出来,清冽嗓音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无奈,“阿姐怎知我在这儿?”
  “这上头墨迹还是新的。”阿桂将那宣纸塞回他手里,又眼尾挑起嗔他一眼,轻嗤道,“你如今胆子怎的这样大了?竟敢翻将军府的墙?”
  方喻同耸耸肩,吊儿郎当道:“今日这样的重要日子,我不可能不见你的。”
  他向来脸皮厚,也爱胡搅蛮缠。
  这等直白的话毫不犹豫地说出口,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却闹得阿桂悄悄红了脸,别开眼,她轻声道:“既已见过,你便快些走吧,要是让爹爹和三叔看见,又要将你——”
  话才说到一般,陡然又对上方喻同凑到跟前放大的俊脸。
  他没皮没脸地笑着,目光灼灼,不可逼视。
  “这样重要的日子,只见一面,怎么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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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出自秦观的《鹊桥仙》
 
 
第118章 一更
  阿桂终究还是受不住方喻同厚着脸皮的缠磨, 同意和他一块上街。
  只是又担心三叔和爹爹瞧见,定会让他们不高兴。
  原想着若是出府的半道上要是遇到了他们,该要作何解释。
  不过方喻同却不知用什么法子, 支开了她爹爹和三叔。
  一路畅行无阻, 直到出了将军府的大门,阿桂才松了一口气, 这担心成了多余。
  才踏上主街,迎面就奔来一群孩童,个个肩头斜扛着一柄荷叶,叶柄细长似树枝, 叶片硕大如斗笠,斜斜半遮住他们圆滚滚的小脑袋,只露出一只冲天的小辫子。
  小孩子们嬉闹着玩耍,似风一般地跑过去, 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为人声鼎沸的喧闹主街又增添几分清亮和生动的活力。
  一个留着鹁鸪头,身着交领短袖、窄腰肥裤的小孩子没瞧见走过来的阿桂和方喻同, 撒了欢儿似的跑,不小心撞到了阿桂的腰间。
  方喻同眼角立刻闪过一丝戾色, 却见阿桂反倒弯下腰来,柔声宽慰着那小孩,他便又恢复如常, 神色难辨。
  阿桂没瞧见这些, 只是不觉得要和小孩计较什么,叮嘱他以后走路看着些便是。
  她许久不曾上街,如今见着什么都新鲜。
  “小同,我想去买些磨喝乐送给淑鹞。”阿桂指了指不远处, 排着长龙的一间瓦子,“那儿怎排那么多人?”
  方喻同淡淡瞥了一眼,了然道:“那间铺子的磨喝乐是京城中很有名气的。”
  “原是这样。”阿桂恍然,挑唇笑道,“那咱们也去买几个吧。”
  “不必了。”方喻同神秘一笑,轻眨眼道,“我已经让沙全提前买好,就放在马车上,待会阿姐去挑几个喜欢的,剩下的我再让他去送给淑鹞。”
  阿桂哭笑不得,睨他一眼道:“你这真是......寻常都是把最好的拿去送人,你怎的好的全要自个儿留下。”
  “那我管不着。”方喻同没皮没脸地耸肩道,“反正我要把好的都给你,你不喜欢的再给旁人。”
  阿桂认真看着他,无奈摇头道:“不行的,淑鹞不一样,我要把最好的都让她先挑。”
  说罢,她便转身去街口沙全候着的马车上,挑选磨喝乐。
  方喻同望着她的背影,清隽的眉眼间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表情。
  良久,才抬脚跟上去。
  阿桂已经选得差不多了,她挑出来的是最精致的一对磨喝乐,用木雕的彩漆底座,外头罩着碧纱笼,小人儿身上还挂了金珠牙翠,很是玲珑别致。
  “淑鹞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沙全,你拿去包好,我拿去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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