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
林烜将外衣扔在屏风上,准备沐浴。
他闭目沉思,心中逐渐有了些想法。
父亲是重利之人,当初他坚持要娶柳素,父亲便不同意,然而念及从前的事,父亲终还是松口了。
若非柳素......想来此刻他应该已同柳素成亲了。
林烜掬起一捧水,覆在身上,许是热水作用所致,原先苍白的面色渐渐又恢复了正常。
收拾完毕,梁一梁二已在外头等候着了,马儿休息足够,瞧着也比之前精神些了。
梁二道:“若是让老爷瞧见公子这番狼狈之样,恐怕又有的说了。”
待接触到梁一警告的眼神,梁二赶紧闭上了嘴。
长安城就在眼前不远处。
夕阳西下,不过断肠人在天涯。
林烜憋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然后牵着马,缓缓朝城门口走去。
第51章 趁人之危? 并不算吧
“柳素妹妹, 我爹的本意并非如此,我们都不想将局面弄到如此境地,你可明白?”
早起柳素接了一封信, 是府上小厮偷偷递来的, 不敢叫阿爹啊娘晓得,阿姐那儿就更不知道了。
柳素把信打开才看见落款人是王实。
这位素来老实巴交的“姐夫”倒不如他面上瞧着的那幅憨傻样子。
原先柳素还很为阿姐叫亏, 不愿阿姐嫁得这么一个“老实人”,可如今瞧来,倒是小瞧了人家,人家可并不憨傻, 反倒精明得很,竟然把主意打到她这个小姨子的头上来了。
“小姐,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您可不能撞着人家的虎口往上送啊。”蔷薇心中担忧, 于是出口劝戒, 然而柳素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又想着长安毕竟是自家地头, 自家老爹那侯爷身份总归是顶些用的,还有谁能对她怎么样不成。
带着如此的思想, 柳素瞒着爹娘与哭得正伤心的阿姐,气冲冲地跑到与王实约定好的地方会面。
王实约在了聚生楼,这地方是长安最大的酒楼, 一向客似云来, 正是因为这遭,所以柳素便放低了些戒备,是以楼下王实小厮拦着茉莉儿和蔷薇,不让她俩上去时, 柳素也并未有疑。
王实此人,柳素对他颇为了解。
长安公侯世家,勋贵人家的子女自小便在一块长大,为的便是日后好许配婚嫁,总不至于说媒说亲的时候,彼此两眼一抹黑,浑然不晓得对方的人品。
小时候这个王实便是个闷葫芦性子,一行的孩童一块玩时,只有王实怕人家欺负他,也不合群,总是闷闷地缩在角落里。
正是因为这样,阿爹才在慎重考虑后,同意将阿姐嫁给他。
阿爹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王实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好在不会胡来,虽然他爹娘有些......但言言嫁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阿爹阿娘,只要他这个人过得去,便让言言嫁给他,倒也并无不可,大不了日后起了冲突,他木讷些,言言也好拿捏他。”
这话原本没错,可阿爹到底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前提。
那就是王实这样的蠢货,肯听阿姐拿捏,自然更听他阿爹阿娘的拿捏。
柳素想到阿姐近日的模样,憔悴得都能瞧出骨头架子了,当真是越想越气,恨不得将王家人生吞活剥了。
“姓王的,当初你求娶我阿姐时,说的是什么?承诺了什么?你可还记得?你说你会一生一世对我阿姐好的,可是如今呢?你竟然伙同你阿爹阿娘来要挟我家,这就是你们做亲家的态度?我当真是看错你了!”
柳素重重踢开门,是王实在信中与她约好的地点,门口还有王家的小厮把守着,她甫一进去,便瞧见王实一个人颓丧地坐在凳子上,一个人喝着闷酒,似乎是喝了不少。
柳素始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刚想拔腿就跑,没料到门口守着的那几个家丁就这么直接把她搡进房间了。
糟糕,中计了!
柳素心头微沉。
王实抬头看她,口中含糊不清:“柳素妹妹,你来了啊。”
他竟还有脸唤她妹妹!
柳素嗤之以鼻:“你惹得我阿姐这样伤心,怎还好意思与我家攀亲戚!”其实这话也是她思忖再三之下才说出口的。
王实毕竟与姐姐数年夫妻,姐姐还有他的孩子,若王实还有些良知,定然干不出什么禽兽的事。
果然,王实抬起头,柳素瞧见他满面通红,一壁是因饮酒过多而醉意浮现的脸颊,一壁大约是因伤心而导致眼周泛红。
他到底不是他的混账爹娘,还有些良知。
柳素上前,试探着问道:“姐夫,其实你心中是有我阿姐的,对吗?”
王实先是不动,而后露出满面的苦笑,也不知柳素的话触到了他哪根弦,他忽然就生气得很,站起身来,狠狠将酒杯摔在地上:“可是那有什么用!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他抬头,目露阴鸷:“柳素妹妹,全完了,全都完了。我娶了罪臣之女,这辈子的仕途已然到此为止了。你可晓得,我有多么想出人头地!”
正如,每个平庸的人都妄想成为豪杰一样吗?
柳素没敢这么问,她按捺住口中的嘲讽,试图安抚王实——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一点也不像平日的王实。
她从来都不晓得,王实还有这种高远的志向。
“你知道什么?你们都瞧不起我,哪怕柳言,我与她夫妻二载,她又何曾真正看得起我过!哪怕她给我生了儿子,她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她还想着她从前的好哥哥呢!可惜人家如今高升去了,哪里看得上她!”他阴狠笑着,句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直往人心窝里戳。
若是阿姐在这儿,不知该有多么伤心。
柳素原以为那丑恶的面貌就是全部了,没想到,不过是冰山一角。
王实突然靠近,他伸出他的手臂,朝柳素摸索过来:“柳素妹妹,你知道的,我并没有恶意,左右你也未曾婚配,我阿爹说了,只要你嫁过来,你就是正妻,也不算辱没了你柳家嫡女的身份,柳素妹妹你帮帮我吧,你也不想看到姐夫日后一事无成吧,你要知道,这可都是你们柳家人害的,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他上手便要过来,柳素往门口跑去,可那门被人抵住了,楼下热闹得很,满是小二四处跑堂的吆喝声,是以无人能听见她的呼救声。
王实带着满面的潮红,冲柳素走来,他走得很缓慢,似乎胜券在握。
柳素心念电转,目光瞄向一旁的窗子。
这儿是二楼雅间,若是跳下去很可能摔成残废,但事到如今,她便是宁愿摔成残废——
也绝不折辱在此处!
只因王实这个人渣不配!
他喝了酒,动作并不利索,柳素直直跑向窗户边,一步、两步、就快要到了......
然而......
正在这关键时刻,她竟觉得头晕眼花起来。
怎么会......?
“你......你好卑鄙,竟......竟在房中下了药!”
以王实的手脚,他长得那般瘦弱,柳素又不是阿姐那样的弱女子,平素都有学些防身的功夫,王实是决计在她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唯有下药。
真是好生卑鄙。
柳素感觉到意识在流失,以及王实越来越靠近的脸。
难道......今日她便要......
“王实你真是......你们王家......真是好生卑鄙,若我......”后面的话没力气说了。
柳素垂下手臂,眼看着王实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再抱起她走向床榻处......
她能感觉到王实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还能感觉到王实那湿濡的舌头,贴在她肌肤处,令她恶心万分,恨不能现在就拿刀将王实捅上个一千万刀。
“素素!”
王实被人掀翻在地,柳素的意识终于散得完全,倒在榻上,不省人事。
景欢的目光像一把刀子,看着躺在地上的王实。
“别杀他,但也别让他好过。”他有一千万种法子折磨一个人。
毓宁从门外进来时,景欢已经脱下自己的外袍,将柳素兜头罩好,然后从酒楼后门离开了。
这座酒楼那么脏,素素定然不会再喜欢了。
毓宁看着脚边的王实,忽然露出一个狠厉的笑:“我说你,怎么就得罪了我家主子呢。”
他一刀挥下,王实还没反应,直到身下血涌了出来,毓宁才追随着景欢的脚步也离去了。
身后传来某人杀猪般的嘶喊声,只是那声音,却再也不是个男人的声音了。
人总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柳素被身上灼热的火烫醒了,身上是另外一层火,不知是谁用被子将她层层包裹......身上热得厉害,恨不得......找个池塘跳下去。
她已经全然没有了意识。
“好热......好热.......水......要水......”她在睡梦中喃喃念着,并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在某人眼中是多大的诱惑。
她迫不及待地贴近身侧的“水源”,很冰凉,贴上去能稍稍缓解那丝灼热感。
景欢目光严肃,眉头紧皱。
“她这是中了药?”若非如此,柳素绝不可能如此做派。
此处乃是他在长安的别院,许多年了,已经有许多年没再来长安了,只因这的确是一座伤心的城。
带走了,他最亲的人的性命。
“柳小姐中的不是一般的......药。此药......”
景欢有些不耐烦:“到底能不能解?你只管说。”今日若是他稍稍晚去一会,将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只要一想起柳素被那个畜生压在榻上的场景,他便气得浑身发抖。
他怎么敢!?
那个人......竟然妄图糟蹋他珍而重之,放在心上的人,他怎么敢的!
“此药......无解......唯有二人......云雨。”毓宁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这么难说出一句话。
景欢静了一刹那,忽对毓宁道:“我晓得了,你出去吧。”他摸着柳素的发,柳素浑然不知,张着懵懂而迷离的眼,笑嘻嘻地看着景欢。
“水,冰冰的,好凉,喜欢!”
他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不算吧。
今日之后,她便是太子妃。
第52章 荒唐 迟来的洞房
林烜赶到长安时, 已然晚了。
他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到了柳东河府上,原本欲借着拜会的名义与素素妹妹见上一面, 可谁晓得去了之后府上小厮才支吾着告诉柳东河, 小姐早上去找了王实,说是要帮大小姐讨回个公道, 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小姐并未与他讲。
傻女子!王家人敢同骠骑将军搅和在一起,便能瞧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货。
老子一肚子坏水,小的又能好到哪儿去, 柳素真真是个傻女子!
柳东河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下子瘫坐在主座上,柳夫人在一旁劝慰道:“素素一向机灵,不会出什么事的。”
只是安慰着安慰着, 反倒自个儿抹起眼泪来。
柳东河按着胸口, 道:“这一个二个,真就没一个省心的!”人都说养儿一百岁, 常忧九十九,单看言儿和素素儿现在这副样子, 倘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这两个傻闺女该如何立足?
“夫人,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也乱得很!”好在柳言没在这儿, 不然娘儿俩一起哭个昏天黑地的, 可叫他怎么过。
“我只怕王家......不择手段。”然而林烜却不得不往最坏处想了。
毕竟,如今这时节,王柳两家本就关系紧张,而王实却在这当口将柳素单独约了出去, 岂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林贤侄,你说怎么办?”没有哪一个父亲能在这种境况下保持冷静的,柳东河试探着问林烜,毕竟他是大理寺少卿,哦不,如今该是刑部尚书大人了。
林烜思忖半刻:“不可将事情闹大。”然后唤来那知情的小厮,问道:“小姐是何时离开家的。”
小厮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再不敢耽搁,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发生经过统统都告诉了柳东河和林烜。
柳素离家已有一个时辰。
柳东河听见这话时,差点没摔在地上。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
他执起花瓶便要朝小厮砸去,被林夫人险险拦住:“你砸他干嘛!咱们素素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拦得住?要我说,还不都怪你,都是你给言儿挑得好夫婿,千挑万选的,竟活活害了我两个女儿!”柳氏哭得昏天黑地,浑然不顾有外人在场。
家宅闹出此等事,谁还有什么心情去注意旁人。
柳东河长饮一口茶,眉头倒竖,口中直叹气:“如今可怎么好!我的两个女儿,王家!这回我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将王家给闹得鸡犬不宁!”
这等腌臜泼才还想染指他的女儿!?怕是痴人做梦呢!
柳东河拨开夫人的手,从座位上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瞧着样子,好似要径直上王家去闹一番。
林烜忽然道:“柳世叔稍安勿躁,若是真要有什么......也是......无可奈何。只是如今风平浪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也许,王实不敢......”他不过是猜测。
但依照柳素的性子,若是真发生什么,只怕此刻早已天翻地覆地闹起来了。
长安城不该这么安静的。
王柳两家都是长安有头脸的大人物,一举一动皆在市井小民的眼中。
“所以,咱们暂且按捺住,且等着吧,总会有消息的。”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他语气平静,倒是给柳东河吃了一颗定心丸。
“便......有劳你了。林贤侄,你......若是我家素素儿此番......”
他有些难以启齿。
虽说是林家求娶的素素儿,两家也的确有婚约。
然而素素儿如此顽皮,不顾惜自己的名声,而面前这位林贤侄却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且才华横溢,日后定是要平步青云的。
自家女儿......柳东河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提那桩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