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憋了好半晌,她才仰头问:“傅沉楼,你去哪了呀?”
傅沉楼垂眸看她,她脸颊微鼓,有些生气的模样,清澈见底的眸子散着微光,蔷薇色的唇瓣丰润,活色生香。
他垂了眼看向一边,嗓音缓慢:“去兼职了。”
沈娓低头,心里突然没了委屈,她点点头,闷闷出声,“哦,我都找过你好多次了,傅沉楼,每次你都不在啊。”
傅沉楼没了声音,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知道自己在躲她。
她太好,总是一无所知地靠近他,她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到这样毫无界心的靠近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她单纯、还小,不懂得很多东西。
然而他不是,他知道自己在渴望些什么,他退后一些,让她能够对他产生一些陌生感。
小姑娘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男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仗着她不懂便骗了她。
他无比清楚,自己和她并不相配,云泥之别也不过如此。
如果再是哄骗了她那更是罪恶。
沈娓等不到傅沉楼的回答,心里有些丧,然而下一秒,她问,“你报了哪里的大学呀,傅沉楼?”
“是江城的吗?”
如果是江城的学校的话最好了,不过她更希望他去自己心仪的地方。但是若真的是江城的话,就离得很近了呀。
傅沉楼抿唇,“不是,是首都的Q大。”
沈娓点头,夸张地夸赞他,然而傅沉楼一无既往地沉默。
看着这样的他,沈娓有些失落。
她知道傅沉楼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前途光明无限,总是时时刻刻能抓紧人的目光。她也知道总有一天,傅沉楼会不再需要她这种没什么用的朋友。
然而,当两个人真的没有话可说的时候,沈娓还是难受极了。
她不想这样。
这种感觉,比她做不出来数学题更让她觉得无力。
她想,傅沉楼,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沈娓有些不知所措的难受,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喉咙发酸,呼吸也不自然。
知道自己的眼里晕出了泪花,她慌乱地低了头。
她强撑着笑了两声,因为怕露了哭腔而特意放轻了很多。
相顾无言良久,她才仰头。
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她对上傅沉楼那像是被雾遮住的眼神,“傅沉楼,你什么时候走呀,我去送你吧?”
傅沉楼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不用了,那时候你在上课。”
沈娓抿了抿唇,轻轻点头,再没说话。
最后,傅沉楼将沈娓送到繁华地带,亲眼看着她坐上回家的车。直至车消失于视野之内,他才低了头。
沈娓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身影,心中竟然也复杂难言。
沈娓的假期很少,仅仅是两天后,她就开了学,又开始了繁忙的高三生活。
偶然的一天,她得到了苏星星拿来的一个包裹。
当时是课间,教室里的同学都在补觉,苏星星小心翼翼地从门卫处拿来一个包裹,放在了沈娓的桌上。
“喏,你刚刚去洗手间了不知道,门卫那有一个你的包裹,我帮你取出来了。”
沈娓一愣,不清楚谁会给自己寄东西。
她点点头,将包裹打开,漏出了里面一摞的黑色精装笔记本。
眨眨眼,她似乎知道是谁寄来的了。
旁边的苏星星探过了头,打开看了一眼,惊讶地看向沈娓,“嚯,状元写给你的笔记?!”
“什么情况啊阿娓?”
沈娓不语。
早在告白事件之后,沈娓就向班主任提出换位置,她最近的成绩涨得很快,班主任没有说什么就帮她换了位置,她现在和苏星星坐一起。
此时听着苏星星带有调侃意味的话,沈娓垂了眼眸,睫毛颤颤。
她有些开心不起来,她大约知道了,傅沉楼已经离开了。
但她还没能去送他。
而此刻,看着他送来的这些笔记,她奇异地懂了他的意思。
她想,时间不会愈合两人之间的隔阂,不知不觉间,那个淡漠的、冷酷的却又温柔的傅沉楼,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像山又像树的人,原来也会主动离开。
寒假期间,沈娓的假期还是很短。
又是高三每隔一段时间的联考,她和苏星星一起去一中找自己的考场。
巧的是,她的考场在一中的高三十六班,是沈霍和傅沉楼曾在的那个班级。
苏星星拉着沈娓走到那个班级的后门,透过小小的观察窗看了进去。
里面人很多,挤得严严实实的,很明显是两三个班级坐到了一起。老师一本正经,坐在讲台上大谈特谈,沈娓听见了很多人的名字。
沈霍,沈澜漪,秦烈……以及傅沉楼。
在这高三的半年里,沈娓的时间很紧,她基础不好,理解得慢,虽然成绩上升很不错,但是仍旧比旁人吃力得多。每天熬夜做题,人似乎已经麻木了,有种和世界隔开的感觉。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傅沉楼的名字,现在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有些微的恍惚。
然而,又陌生得很。
她旁边的苏星星夸张地吸了口冷气,随后扒拉她两下。
沈娓回神看去,教室里面的白板上投了一段影像。
那个阴郁的少年嗓音刻意拔高一些,清朗起来,他以前遮住眉宇的发丝也短了一些,看起来清爽很多。
他站在礼堂的舞台上侃侃而谈,从容不迫。
沈娓看见他偶尔会露出半分笑,这时台下总会出现一阵女孩子的惊叹声。
她有些不敢认,那到底是谁。然而教室里的老师在给新的一轮学生介绍,沈娓还是听到了傅沉楼三个字。
她抿着唇,视线紧紧盯住白板上的人影。
那人陌生却又不太陌生,模样熟悉,气质却变了个完全。
她记得,傅沉楼很少笑,更很少对其他人笑。
他总是沉默而又温柔,不言不语但又值得依靠。只是偶尔会对她和敏敏笑。
沈娓眨眨眼,心里似乎平静无波,傅沉楼真的变了,变得会和人打交道,变得开朗。
然而长久以来,她心里记得的只有那个脸上带着伤,穿着黑色背心,手缠着绑带的阴郁少年。
他跑着找她,在小巷子里堵住她,嗓音冷淡地让她出来,然后又递给她一本崭新的笔记,还说成是旧的。
沈娓认真地看他,终于在偶尔的眼波流转间发现了一些他从前淡漠的影子。
这是沈娓第一次这样清晰而又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真的是会变的。
第34章 痛不痛? 庸人自扰
那天下午, 沈娓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她如同之前一样地背书、刷题,甚至抽出来时间锻炼身体,但是却不再像前一段时间那么期待寒假的到来。
虽然有些怅然若失甚至可以说成是难受, 但她还是坦然接受了由傅沉楼主导的这份疏远。
时间久了也就没有刚开始时那么难受, 竟然连那份想要靠近的勇气都渐渐消散。
周五, 考完最后一门课,沈娓起身走出教室,门外的苏星星靠着墙等她。
看到沈娓出来,苏星星眼睛微亮:“考得怎么样?”
沈娓微笑,嗓音清淡:“应该还不错。”
苏星星:“那不是必须的嘛, 你可是有学霸笔记的人啊!”
沈娓抿抿唇,不再言语。
苏星星自觉气氛不对,看她几眼便拉着她走,不再说话。
迎面来了几个十六班的学生,他们步伐微快, 似乎在和时间赛跑。
沈娓路过时听见他们说着什么回来宣讲的字眼,她眼睫眨了眨, 步伐微微放慢下来。
苏星星似有所感, 转头看向她。
“怎么了?”
沈娓看向她, 眼神平静地摇头:“没什么, 走吧。”
苏星星不疑有他,转身迈步,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她却停住了脚步, 戳了戳沈娓的腰。
沈娓抬头看她,目光询问。
苏星星没有注意到,视线一直看向玻璃门外。
沈娓抿着唇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去。
此时外面已经开始下起雨夹雪, 地上铺了一层白霜,天空只黑了一半,呈现出一股淡淡的蓝灰色。
院子里的常青树落雪后更显得翠绿,另一头灰蒙蒙的角落却站了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隔着玻璃默默看了进来。
苏星星转头提醒沈娓:“阿娓,是学霸哎。”
沈娓面色平静,垂眸向外走去。
路过那道身影时,她没有停滞,而是低着头,挽着苏星星的臂弯,以一种近乎小跑的步子离开。
这一瞬间,连灌进领口的风似乎也没了声响。
到了更远的时候,沈娓才慢下来节奏,气息有些不稳。
而身边的苏星星顺着气,一边看她又一边回头去看傅沉楼,在看见属于学霸的寂静眼神时她才悄悄转身。
“阿娓,你不和学霸打招呼吗?”
沈娓抿唇,摇摇头:“不了。”
他不会想那样的。早在暑假期间的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他在躲她。
苏星星诧异,过了很久才感叹似的提醒:“要不是我知道你和他的一点点事情,我要以为你是失恋了。”
也不是失恋,就更像一种暗恋,且还是还没开始就结束那种潜意识的逃避。
沈娓被吓到,怔怔地看向她,瞪圆了桃花眼。
苏星星看她这副模样有点被吓到,转眼一想以沈娓这种性格也不会做出那种事,她笑着解释:“好了好了,这不是假设吗?”
“你这么乖,哪里会早恋啊?”
沈娓从前学习不好的时候都满心满眼地做题,练舞,弹钢琴,不知道无视了多少人的少男情意。
然而她现在更是努力,怎么可能有时间想别的东西,苏星星觉得自己真是想象力丰富。
见沈娓垂下了眼不再言语,苏星星也没将这个小插曲再放在心上,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她招招手,和沈娓告别。
沈娓站在后面,看着她小心走下满是冰面的台阶。
见她离开,沈娓才轻轻松了口气,垂了眼眸。
她不喜欢自己这样,不喜欢一直想着傅沉楼那个说不理她就不理她的坏人。
他教会她,人变得真的很快,之前对她那样好的一个人,现在明确地表现出不想再见她。
这样毫无理由的疏远让她委屈。
她站在最高一层的台阶上,低着头。
旁边几个穿着厚实防护服的小孩儿在一旁玩着滑冰游戏,周围还站了几个家长在照看,小孩儿欢快而又轻软的嗓音拉回了沈娓的思绪。
沈娓看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又收回了视线。
小孩真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必考虑。
正想的时候,她听见一声极快极高的音调,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整个身体已经快速地向前冲去。
沈娓是懵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坐到了地上。她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是被人推得摔了个屁股蹲儿。
地面上是冰,冰下面是坚硬的混凝土,她很痛,痛得动不了,然而还没缓过来的时候打一边就来了个大人,将她推到了一边。
沈娓迷迷糊糊地转动脑袋,这才将刚才的事情拼凑出来。
大约是个小孩在她身后滑冰,将她推了一把,她站不稳倒在了原地,小孩刚好滑过去倒在她小腿以下。
她脑子缓慢地转着,然而大人走向前来,责怪地开了口:“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没有一点眼力见儿啊?这么大的路没有你能走的地方吗?”
沈娓抬眼看着她,没有出声。
她现在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一丝一毫都动弹不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爬起来。
衣服已经湿透了,不断还有雪水雨水飘进衣领,一阵风吹过去,她冷得牙齿打颤。
她开始觉得难堪,最后是害怕。她嘴里有一股很浓的铁锈味儿,浑身上下都是麻木的,没有知觉。
旁边的几个小孩儿将她围成一堆,关心地看着她,眼里充满同情,大概也觉得很痛。
而那个大人将穿着防护服的小孩扶起,替他拍打了衣服上的雪花后又走了过来,眼神谴责。
沈娓被这么多人盯着,起不来,动不了,脑子也越来越清楚,然而嘴里的血味更浓。
这时候从身后传来一道压得极低哑的声音,“沈娓。”
沈娓抬头,看向了远处渐黑的天空。
大约是摔坏了,脑子里出现幻听了。
然而这种想法出来还不到一秒,她的头顶就出现了一个人。
傅沉楼穿着黑色外套,呼吸略微急促,蔷薇色的唇瓣因为紧张而紧抿着,像月光一样冰凉的眼神落在了她眼里。
沈娓抬头看向弯着腰的傅沉楼,有雪花顺着两人身体的间隙落了下来,飘进了她的眼睛里,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她出不了声。
傅沉楼衣服整齐,然而发丝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急速奔跑过后的潦草,雪花落到一缕发丝上极速消融,变成一串小水滴。
沈娓敛下眸子,注意到了他半跪在地上的膝盖。
傅沉楼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轻轻出声:“告诉我能不能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娓眸光动了动,眼睛痛出了泪光,傻傻的,脆弱而不自知。
傅沉楼呼吸更加不敢用力,浅淡瞳孔里有着清晰的心疼。
他呼吸重了很多,然而还是耐下心里的焦急,伸出手指搭在她唇珠下,轻轻撬开她发白的唇瓣。
当牙齿被轻轻打开之后,嘴里的血丝顺着唇角缓缓流了下来。
傅沉楼唇抿得更紧。
旁边的向孩子们口中发出害怕的声音。
“姐姐吐血了!!!”
“妈妈,我好怕。”
“天呐!!!”
沈娓眨眨眼,这才知道嘴里的铁锈味来自于哪里。
她视线飘忽不定,看向了方才还嘟囔责怪她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