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苏常安眼前一黑,呕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耳边最后听到的只有一阵惊呼和桌椅挪动的嘈杂声。
第61章 探病 一个小畜生罢了,打了又如何?……
“他被气晕了?”
苏锦瑶挑眉问道, 脸上神情冷淡,没有丝毫关切。
苏锦颐坐在一旁,点了点头, 两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家里现在乱作一团, 大夫说父亲有中风的迹象,切忌再动怒。二姐被母亲罚去跪了祠堂, 她则被派来请大姐回去一趟。因为父亲昏睡中一直在喃喃地喊着“婉嫣”和“昭昭”,看诊的大夫也是听见了的。
秦氏已故, 他是决计看不到了, 但苏锦瑶就在京城, 离得并不算远, 魏氏便做主让苏锦颐请她回去一趟,还特地叮嘱她意思到了就行了, 若她不愿回去就不要强求,免得不情不愿的,回来了反而让苏常安的病情更加反复。
苏锦颐没有多想, 以为母亲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大姐请回去,所以才这么说。谁知苏锦瑶听后却笑了笑, 道:“既是如此, 那我就回去一趟。”
苏锦颐一怔, 一时间连惊讶都忘了。
按理说苏锦瑶肯跟她回去是件好事, 能证明她和苏锦瑶关系真的不错。
苏锦瑶回京至今都没踏足苏家一步, 她一来请, 她就去了, 哪怕是因为苏常安病了才回去的,说出去也显得她在苏锦瑶面前很有脸面。
但看着她脸上的笑,苏锦颐却莫名觉得脊背一凉, 身上升起一股寒意。
父亲病重昏迷,大姐若真是因为关切而回去探病,脸上理应有些担忧之色才是。
但她脸上非但不见担忧,反而还……挂着几分笑意。
就像是……像是专程回去看戏的。
但苏锦瑶已经答应,她此时自然不好再改口说不让她去,便只能与她一道出了茗芳苑,乘着各自的马车去了苏家。
苏家门房见到苏锦瑶,惊的眼睛都瞪圆了,慌慌张张地开了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自八年前被赶去了归元山,苏锦瑶就再没来过这里。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里是什么样子了,但毕竟是曾经住过十六年的地方,即便记忆已经模糊,乍一踏入之后还是很快就能回想起来。
苏家的变化不大,苏常安与魏氏就住在正院,也是曾经秦氏住的地方。
苏锦瑶以前常去正院给秦氏请安,陪母亲一起看书写字,或只是简单地一起吃一顿饭,对这里自然是很熟悉的,无须下人带路便熟门熟路地走了过去。
方一进院,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便冲了过来,冲着她啐了一声。
“贱女人!不孝子!爹都要被你气死了,你还有脸回来?”
他一口唾沫险些吐在了苏锦瑶裙摆上,秋兰拂柳气得差点动手打人。
后来也确实打了,因为苏锦瑶看了一眼那趾高气昂的小男孩,毫不留情地说了两个字:“掌嘴。”
秋兰一回生二回熟,走到男孩面前便给了他一个耳光。
苏家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啪的一声,自家小少爷被人打了。
眼前人是个孩子,秋兰虽生气,但并不像上次打孙妈妈那样用力,多少收了些力道。
但苏盛炘自幼娇生惯养,是家里的小霸王,何曾被人打过?只这一下就被打蒙了,回过神后大喊大叫地挥舞着胳膊要打回来。
苏家下人哪敢真让他动了苏锦瑶和她身边人,忙把他拉住告诉他不能打,打不得。
房中的魏氏听到动静跑了出来,道:“怎么回事?”
下人将方才的事说了,魏氏一听自己的心头肉竟然挨了打,对苏锦瑶怒道:“你不愿回来就算了,一回来就打人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苏盛炘骂人在先,她却一句不提,说得好像是苏锦瑶不情不愿地被他们请了回来,故意拿苏盛炘出气一样。
秋兰上前半步想说什么,苏锦瑶却先开了口,语气中不见怒意,只有不屑与轻慢。
“一个小畜生罢了,打了又如何?”
苏家满院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苏盛炘在魏氏怀中恼怒地挣扎着,一边骂着些不干不净的话一边还想要冲出去打人。
魏氏气得脸色铁青:“他是你弟弟!”
苏锦瑶嗤笑一声:“魏夫人可别这么说,你自己养的畜生自己带好,别拉出来到处攀亲戚。”
说着便越过她径自走入了房中。
魏氏在院中紧咬着牙,转头责怪苏锦颐。
“不是跟你说了意思意思跟她提一句就行了?谁让你真把她请来了?”
苏锦颐莫名其妙被怪罪,心中很是委屈。
“我跟大姐一说她就答应回来了,这也成我的错了?而且大姐是爹的亲生女儿,让她回来探望爹有什么不对?娘你先前明明也想让她回来的,这次怎么反倒不想让她来了?”
魏氏本以为按着苏锦瑶的性子,不会因为苏常安病了就愿意回来探望他,哪想到她竟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
苏常安这次病的突然,对外是肯定瞒不住的,偏偏他病之前苏锦纹和苏锦颐还在外面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魏氏怕有心人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猜出是苏锦纹把苏常安气病的,便想将这件事推到苏锦瑶头上,让人觉得他之所以病了,是因为苏锦瑶当街将自家妹妹拒之门外,引起了争执,才让他一怒之下险些中风。
只要苏锦瑶听说父亲病了还不愿回来,她再随便放出点口风,这事就基本能坐实了。甚至连苏锦纹苏锦颐两姐妹发生的争执,都可以归结到苏锦瑶这个做大姐的头上。
可苏锦瑶一听说父亲病了就回来了,这样的话就不太能让人信服了。
这些她自然是不好跟苏锦颐说,只能皱眉道:“你懂什么?带你弟弟回去,让人煮两个鸡蛋给他脸上好好滚滚。”
说完又看了一眼房中,沉着脸低声骂了句什么。
苏盛炘还在叫嚷,不肯跟苏锦颐走,嘴里喊着要打死刚才对他动手的那个下人。
苏锦颐拉了他两下没拉动,道:“爱走不走!”
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了,不再管这个从小被宠坏的弟弟。
魏氏在院子里好言劝着自己的儿子,说他若乖乖回去,她就答应给他买一匹小马。
苏盛炘气不过自己被打了,马也不要了,只想报刚才的仇。
母子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外面忽然又跑进个下人,道:“夫人,郑太医来了。”
魏氏一怔,直起身来:“郑太医?”
“对,太医院院判郑大人。他说……说……”
“说什么?”
魏氏直觉不好,心头一沉,皱眉问道。
下人道:“郑太医说,听说二小姐把老爷气晕了,他接到县主的帖子,过来帮忙看看。”
魏氏身子一僵,只觉一头冷水兜头泼下。
第62章 苏宅 土鸡还是那只土鸡
郑太医给苏常安看了诊, 开了方子,所说病症和先前那位大夫差不多,但药方不大相同。
他的方子自然比寻常大夫要好些, 苏家人不敢怠慢, 接过后便照着方子去抓了药。
苏锦瑶道了声辛苦,付了诊金后让秋兰将郑太医送了出去。
魏氏在这期间让人打听了外面的流言, 早已怒火中烧,但不敢当着郑太医的面说, 等人走了才怒气冲冲地站到苏锦瑶面前, 质问道:“外面那些流言是你让人传出去的是不是?你为何要这么害你妹妹!”
苏锦瑶抬眸:“魏夫人说笑了, 无凭无据才叫流言, 实话实说最多算是口口相传而已。再说了……我不过是做了你想做但没做成的事罢了,你这么生气作甚?”
今日若是她没来, 没安排那些事,那此刻外面的流言就要换个说法,气晕了苏常安的人会变成她。
魏氏确实想过要这么做, 此刻被她点破,面色一僵, 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胡说!我从未这么想过!”
苏锦瑶嗤笑, 丢下一句“想没想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便起身走出了正房。
苏常安还没醒, 她没有立刻离开, 抬脚去了自己从前的院子。
这院子是苏家除了正院以外最好的一座, 这些年并没有什么人住, 庭院和房中都保持着八年前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是院中那架秋千不见了。
那秋千是秦氏在苏锦瑶年幼时专门让人给她搭的, 很结实,用了十几年都没坏。
那时她是家中独女,秦氏不舍得她嫁人,与苏常安说好给她招赘,所以即便她后来长大了,不怎么玩秋千了,秦氏也没让人拆,说是以后还可以留给她的孩子玩。
八年前苏锦瑶离京的时候,院中的秋千还在,但此时原本架着秋千的地方只有一个大缸,里面养着几朵尚未开花的睡莲,叶片下几尾鱼困于缸内,来来回回地在这窄小天地间游动,看似身子飘逸,却始终只能在这鱼缸中打转。
跟来的苏家下人还在滔滔不绝,跟她说这院子自她走后就没人动过,老爷一直给她留着,连大少爷想住他都没同意芸芸。言语间好像苏常安对她多么不舍,一直在盼着她回来似的。
苏锦瑶一直没有接话,下人见她在看着鱼缸,眼珠一转,又道:“老爷知道您喜欢茗芳苑的园子,但咱们苏家地方小,只有一个花园,没有湖,也实在找不到地方挖,他便让人摆了个鱼缸在这。虽是比不上茗芳苑,但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心意?
苏锦瑶扯了扯嘴角,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只是这笑容中满是讥讽。
她终于对那滔滔不绝的下人说了句话:“将你们府上几位少爷小姐的院子拆了,不就能挖个池子了?”
那下人一噎,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好在苏锦瑶没继续这个话题,紧接着问了一句:“原本架在这里的秋千呢?”
下人不敢说实话,赶忙按照之前魏氏交代过的说辞解释:“那秋千太久没用,木头已经朽了,不结实。老爷怕您哪天若是回来了,那秋千倒下来砸着您,就让人拆了。”
苏锦瑶轻笑一声,没言语,只是让人把这聒噪的苏家下人赶了出去,只留了自己人在院中。
自她准备对苏家动手的时候,就让人买通了两个年长的苏家下人,一个前院的一个后院的。
这两人虽不是秦氏陪嫁,但在秦氏在世时颇受重用,也正因为他们受重用,所以后来秦氏过世,魏氏改嫁到苏家,他们便被夺了权,只能做些寻常活计,再也当不成管事。
但能留在苏家这么些年而没被赶出去,他们自然也是有各自的本事的。
苏家这些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除了真正的家族秘辛外,他们基本都知道,且早就已经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苏锦瑶。
苏锦瑶这院子确实留了很多年没给别人住,但并不是为了等她回来。
若是为了等她回来,就该让人按时进行洒扫才是。可苏常安当初等她一走就让人封了这院子,再不许人进来。
直到两年前,院门上的锁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生了锈,松动的厉害,被苏盛炘一把拽了下来,她这院子才偶尔重开了一回。
院中秋千也是因为那时苏盛炘偷溜进来,荡秋千时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磕破了嘴,魏氏知道后便一怒之下让人把秋千拆了,又换了把锁将这院子重新封了起来。
若非苏锦瑶回京,这院子大概会一直封到苏常安死。
苏常安害怕这里,他不敢面对这个地方,希望这个地方永远从他生活中消失。
就像当年苏锦瑶离京之后,他就将她的事情全部交给了魏氏,自己再也不过问,明知魏氏必然会想尽办法刁难她,也不曾管过她的生死。
他问心有愧,既无法弥补也改变不了结局,便希望唯一一个揪住往事不放的人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现在,曾经的逃避成了下人口中的“不舍”,用来代替秋千的鱼缸也成了他的“心意”。
真是令人作呕。
苏锦瑶走入房中,四下看了看,随手拉开自己从前的妆奁抽屉,发现里面的首饰满满当当,但很多都已经不是她从前那些了。
想来当初封院前,魏氏便将她这里的好东西都给自己的两个女儿瓜分了。
反正苏常安不会再进这个院子,她拿走了他也不会知道,只要让苏锦纹苏锦颐不在他面前戴就是了。
数月前苏锦瑶回京,这院子被重新打开,魏氏没让自己的女儿把当年拿走的东西还回来,而是给她重添了些放进去,但这些东西……
“这都是些什么啊?”
秋兰跟在她身边,看见抽屉里的东西下意识说道。
秦家富庶,苏锦瑶用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
哪怕是她在山上那几年几乎只穿道袍,头上只戴最简单的玉簪,那玉簪也是顶好的料子打磨雕琢而成。
眼前这些首饰算不上太差,有些看样式还很精美,但成色却很普通,绝不是苏锦瑶平日会用的东西。
说的难听点,这样的首饰她平日只用来打赏下人。
秋兰闻声也看了过来,眉头一蹙:“这不可能是咱们家里给县主准备的首饰。”
她虽是苏锦瑶身边下人,但苏锦瑶是近几个月才回的京,她口中说惯了的“咱们家”是指秦家。
苏锦瑶虽只是秦老夫人的外孙女,但老夫人对她很是宠爱,自她出生起就没少给她送好东西。
秦氏是她生母,自是更不必说,对她的宠爱只会比老夫人更多。
苏家这妆奁里的首饰都是苏锦瑶年少时戴的,应该都是顶好的物件才是,此刻却都是些寻常货色。
秋兰反应过来,大怒:“苏家昧了您的东西,竟还好意思说一直把这院子给您留着?空留着院子有屁……”
她气愤之下没注意措辞,回过神忙改了口:“空留个院子有什么用?您又带不走!倒是您的好东西全被他们拿走了,用这些劣等货来顶替您从前的那些好物件儿!”
苏锦瑶早料到了,到没多生气,只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都装了起来,说是回头有用。
秋兰点头,按她说的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收完又去看其他地方,边看边低声咒骂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