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早已歇了跟秦昭斗的心思,觉得这样各过各的也没什么不好,劝着苏锦纹道:“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你就别再去想以前那些事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咱们斗不过她的。”
只是从前,她觉得自己才是那大腿,而秦昭则是细弱好欺的胳膊。
苏锦纹当初没和魏氏一行人一起走,直接从京城回了自己婆家,并不知道路上发生了什么。
她心里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和秦昭抗衡的,但又觉得她就算过继出去了,也是苏常安的亲生女儿,不敢真拿他们怎么样,所以也不像魏氏那般畏惧,嘴上仍旧抱怨着:“那是娘你没什么不好,弟弟也没什么不好,可我呢?我在婆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您知道吗?”
“以前有您和爹给我撑腰,刘家纵然待我说不上多好,却也不敢明着苛待我。如今到好,爹还没被贬官呢,他们一家就要踩到我头上去了!”
“我前脚刚有孕,刘荃后脚就纳了个妾!这都第几个了?他倒不怕回头犯了马上风,死在女人身上!”
苏锦纹就是因为纳妾一事跟丈夫大吵了一架,这才一气之下离开了家,大老远跑到青州来了。
她本想着自己肚子里怀着刘家的种,刘家人就算再怎么不是东西,也会派人过来陪着好话接她回去。可如今她都来了快两个月了,刘家别说来接她了,连封信都没寄来过。
魏氏对刘家也很是不满,也曾因刘荃频频纳妾收通房而斥责过刘荃。但刘荃表面上应承着,回头该收还是收,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以前苏家在京城的时候刘荃尚且如此,如今他们地位不比从前,刘荃更是有恃无恐,连表面上的恭维客套都没有了。
魏氏无法,只能安慰苏锦纹:“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他就算纳再多,那些妾室不也得给你敬茶,看你的脸色吗?你只管当好你的当家主母,何必跟那些女人一般见识?”
苏锦纹听了这话,不仅没觉得安慰,反而越发不高兴了,拧着眉头道:“娘你说得轻巧,若真这么简单,你为何一辈子都不让爹纳妾?为何爹当初只是养了个外室你就气冲冲地带人杀上门去?怎么换了我就是常事,就……”
她说着说着见魏氏脸色不好,察觉自己失言,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心里到底还是堵得慌,又开始埋怨秦昭。
“都是她害的!我当初原本可以嫁给工部侍郎许大人的儿子,就是她害我好端端的婚事没了,最后只能嫁到刘家那个破落户里去,受人欺辱!”
“她自己倒好,如今翻身嫁给楚大将军,偏偏这么好的机会不知把握,生下那两个孩子不跟着楚将军姓,反而跟她姓秦?疯了吧她?那可是国姓,跟将来的皇子公主一个姓氏!若得了陛下青眼,保不齐就能封个王爷呢!”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很乐见秦昭“发疯”。若秦昭的孩子真被封了王,那她心里才不痛快呢。
魏氏在一旁冷着脸听着,因她方才那几句话已没心思应和,说了句自己累了,便让人将她送出去了。
她自认自己这个做娘的对孩子们从没什么不好,对长女尤其千依百顺,仅次于儿子苏盛炘。
可她的好女儿却那般跟她说话,把对夫家的气撒在了她头上。
魏氏只觉得这几个孩子没一个省心的,简直生来就是向她讨债的。
她头疼地进屋歇着去了,被赶走的苏锦纹则绷着脸往花园走去,想去散散心。
走到半路,她看见一个脸生的男人,看打扮像是家中小厮。
但这里是内院,没有家主召唤,一应管事小厮都是不许进来的。
男人也看见了她,却并未打招呼,加快脚步往里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游廊尽头。
苏锦纹皱眉,虽觉不妥,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苏常安身边的人。
苏常安离开京城没几天,便因楚毅的一番审问从半瘫变成了全瘫,别说下地走一走了,就是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让人伺候着。
他因魏氏给自己下过药而不信任她,不肯再让她和她身边的人伺候,只留了信得过的人在身边。
魏氏从前敬着他,那是因为家里离不开他,在京城毕竟还是要有一官半职傍身才好。
如今来了青州,有那许多家产养着,不需要苏常安这样一个废人四处奔波与人来往,她自然也就懒得再像从前那般敬着他。
既然他不愿意让她照顾,那正好,她还落得清闲。
于是自从搬来颍泉之后,苏家内院就时常有男子出入,而这些人大多是苏常安的人。
苏锦纹看了一眼,便没再理会,转头瞧见自家弟弟回来,没好气地道:“你还知道回来呢?一天到晚地见不着人,只知道在外面斗鸡走狗。不好好念书也不好好跟着管事学帐,马上就十三岁的人了半点长进都没有!”
苏盛炘刚才在外面把身上的银子输光了,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听了苏锦纹的话更是不耐烦,一把将她推开,道:“有管我的工夫还是回家管管你自己相公吧,别一天到晚地来娘家打秋风。”
苏锦纹被推得一趔趄,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听到他说自己打秋风,气的眼都红了,当即就想跟他理论。
可苏盛炘根本就不理会她,说完就大步离开了。
苏锦纹气得发抖,又不敢挺着大肚子去追他,只能恨恨地扫掉了廊下的一盆杜鹃。
………………
京城,将军府中一派热闹。
两个孩子转眼间已经周岁,今日举办周岁宴,宾客们齐聚一堂,笑着看两个小娃娃抓周。
秦昭当初决定让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姓秦,楚毅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他们二人自己没觉得这有什么,传出去后却着实让京城人又吃了一惊。
有人说秦昭狂妄,仗着楚毅对她的宠爱连孩子的姓氏都要抢过来。有人说楚毅被美色迷昏了头,自己的孩子不跟自己姓,竟随母性。
但也有人震惊过后感慨,这夫妻俩以退为进,着实聪明。
楚毅作为弘安帝的结义兄弟,已经备受恩宠,再进一步便随时可能背上功高震主的名声。
他的孩子若随了他姓,那便也是随了弘安帝的姓,随了皇室的姓。
即便是弘安帝不给他的孩子封王,仅仅是这两个孩子的姓氏和身份,就会让他们将来的处境很尴尬,尤其是那个男孩。
到时候他跟宫里的皇子们一起长大,姓氏也相同,若是有心人挑拨,只怕弘安帝就是心再宽也要生出芥蒂。
如今让这两个孩子随了母姓,从姓氏上就将他们和皇子公主区分开,看似是狂悖之举,其实是在保全他们,避免他们将来成为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
弘安帝起初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很惊讶,没想到秦昭和楚毅如此果决,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私下里还玩笑着问过楚毅,是不是担心他将来忌惮他的孩子。
楚毅一本正经地回道:“臣跟着您出生入死,您亲眼看着臣一步步走到今天,都没有忌惮过臣,还放心将我留在身边,又怎会忌惮这么个生在京城,注定锦衣玉食长在金银窝里的小崽子?”
“让他们随母姓是郡主的主意,她说臣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才走到今天这步,那两个孩子什么功劳都没有,凭什么坐享其成?好吃好喝地供养他们长大就不错了,若是让他们随了陛下的姓,只怕他们担不住这么厚重的福禄,反而折了寿数不好养活。”
“臣觉得很有道理,便跟郡主一起定下了。只是姓氏虽定了,名字却还没想好。郡主想让丘老先生帮着定两个好名字,已经写信寄过去了,还没收到回信呢。”
弘安帝一听丘先生的名号,便将那两个孩子的事放到了一旁,问起楚毅可否让秦昭出面请丘老先生出山。
前朝亡国后,丘先生便带着几个得意门生隐世而居了。弘安帝虽早打探到了他的住处,却始终没能将人请来。
丘先生才学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他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地位。若是他肯出山辅佐楚煊,对楚煊必然是有诸多助益的。
楚毅说回去跟郡主说一说,让她写封信去问问。弘安帝知道丘先生对秦昭颇为青睐,当初在前朝还亲自出面保过她,便忙将他放出了宫,让他回去找秦昭了。
后来丘先生回信,给两个孩子定了名字之余,回复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打算再入朝堂,但他也不想因自己而耽搁了几个学生的前途,若是学生们愿意,等他再教导一段日子后便会放他们下山。
今日秦昭孩子的周岁宴,丘先生的首徒便现了身,此刻正和宾客们围拢在一起,笑看着长桌上的两个小娃娃抓周。
兄妹俩一个叫秦和,一个叫秦稔,这会儿秦稔早已抓了一串漂亮的珠串在手里,秦和却睁着一双大眼睛坐在旁边,这看看那看看,就是什么都不抓。
最后秦稔又抓了个小小的金算盘,嫌手里的珠串碍事,便将那珠串丢到了哥哥身上。
众人哈哈大笑,让秦和将那珠串放下自己抓一个,谁知秦和却抓着这珠串不放了,一从他手里拿走他就嗷嗷哭。
楚毅对孩子抓什么无所谓,也不觉得男孩子抓到珠串有什么不好,便让下人将长桌撤了,自己一手抱一个,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
秦和秦稔显然已经习惯了父亲的怀抱,各自窝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摆弄着手里新得的小玩意儿,不哭不闹。
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两个小家伙儿,因孩子还小,夸不出什么花样来,无非是说长得可爱,看着就聪明。
有人将兄妹俩对比了一番,笑道:“虽是双胞胎,但女孩儿看着更像郡主,男孩儿看着更像将军一些。”
众人跟着仔细对比,纷纷应和,都说秦和确实长得更向楚毅。
楚毅俊朗,秦昭貌美,两个孩子其实不管像谁都很好,总归长得不会难看。
但楚毅听了这话却明显皱了皱眉,随后开始打量自己抱在左手边的儿子。
以前他不曾在意过两个孩子的长相,如今听大家这么一说,越看越觉得儿子确实长得更像自己,不像大小姐。
于是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将秦和交给了奶娘,自己一手抱着秦稔,一手轻轻戳了一下宝贝女儿的面颊,笑呵呵地道:“还是我们岁岁好看。”
第89章 等待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一岁的秦和并不知道自己因为旁人一句话而失去了父亲的宠爱, 长到四岁时还深信父亲之所以不常抱自己,是因为他是个“男子汉”。
男子汉顶天立地,总被人抱在怀里像什么话?
但他毕竟是小孩子, 偶尔还是忍不住撒娇, 赖在母亲身边听她给自己和妹妹讲故事。
母亲故事讲得很好,比父亲干巴巴地给他们念书有趣得多, 他时常听着听着就入了迷,忘了父亲不许他黏在母亲身边休息。
这日楚毅从外面回来, 就见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地睡在秦昭身边。他那四岁的儿子睡的小脸红扑扑的, 两手抱着秦昭一条胳膊, 嘴边还挂着笑。
楚毅皱眉,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儿子的手从秦昭胳膊上扒拉下来, 单手一提,就将他拎起来交给了一旁的秋兰,让她把人带去给奶娘照看。
送走了儿子, 他又探身到床内侧,将同样睡得香甜的女儿抱了起来。
秦昭察觉身边有动静, 睁了睁眼, 就见一旁的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女儿已经被楚毅抱了起来, 正靠在他肩上, 哼哼了几声, 似是被扰了清梦不大高兴的样子。
楚毅一手拍抚着女儿避免她醒过来, 一手给秦昭掖了掖背角,道:“夫人睡吧,我把岁岁送到乳母那。”
他这些年虽然对两个孩子比最初那阵儿好了许多, 但仍旧不喜欢他们睡在秦昭的床上,尤其是儿子秦和,只要见到了必定想方设法将他弄下来,让乳母带走。
秦昭见怪不怪,加上孩子们渐渐大了,确实不好总睡在她身边,所以只是睁了睁眼皮瞧了他一眼,便又睡过去了。
楚毅见没吵着她,便转身抱着女儿走了出去,将她送回了自己的院子,亲手交到乳母手里,这才又折回正院回到秦昭身边。
赶走了两个小的,他自己霸占了秦昭身边的位置,将人拥在怀中,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歇息了一会儿,等她醒了才轻抚着她的脊背道:“夫人,颍泉那边有消息传过来。”
秦昭大概猜到了,半阖着眼倚在他怀里:“苏常安没了?”
“嗯,”楚毅轻声道,“魏氏动的手,证据确凿,随时都能送官。”
苏常安离京之后便彻底瘫了,整日只能躺在床上,便是偶尔想去花园走一走,也要让人将他搬到四轮车上推着才行。
饶是他身边有些信得过的下人,但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亲人之间尚且如此,何况是这些跟他本就没什么关系的下人呢。
起初这些人还算得上忠心,但时间长了,谁甘心一直伺候一个瘫痪在床无法自理的人?
人心动荡,加上魏氏也不管苏常安,没有人盯着,这些人便更懈怠了。
这日魏氏少见地来了苏常安的院子,见下人都窝在廊下嗑着瓜子晒太阳,苏常安身边没人伺候,还大发了一通脾气,弄得下人一时间诚惶诚恐,忙赔着罪表示再也不敢了。
苏常安却知道魏氏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忽然跑来献殷勤,必然是在打什么主意。
他虽然已是个废人,连下人都约束不好,但对魏氏仍旧没什么好脸色,道:“别在这装殷勤了,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魏氏心里翻个白眼,心说你都这副样子了,还在我面前摆什么老爷的谱?
可她有事相求,只得忍了,堆着笑又虚情假意地说了些关切的话,这才哭哭啼啼地道:“盛炘前些日子来找我,说想要一笔银子去外面做生意。我想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自己去闯一闯才是,总不能一直拘在我身边靠家里养着,于是就应允了。”
“谁知他胆子那么大,钱不够便偷偷拿走了我的房契地契。如今生意赔了,房契地契眼见着也要被抵出去,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想求老爷帮帮忙,看在盛炘也是你儿子的份上,先支些银子给我周转周转,把房契地契赎回来。”
苏常安冷笑一声,道:“做生意?我看他是在外面赌,又输光了吧?”
苏盛炘从小就不学无术,以前在京城有苏常安约束着他,虽不成器却也不至于闯出什么大祸来。
后来离开京城,苏常安瘫痪在床,魏氏又对他一味纵容,彻底没人管他了,他来到颍泉没多久便染上了一身恶习,前两年更是沾染上了赌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