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拒绝：“不要，煮饭太累了。”
小旗也摇头：“洗碗也太累了。”
做一天爸爸妈妈就这么辛苦，爸爸妈妈是怎么做到每天都做爸爸妈妈的？
小浪花叹气：“姥姥每天都给我们煮饭、洗碗，还要帮我们洗衣服，她也太累了啊，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叫累。”
浪和小旗停下了笔，若有所思起来。
晚上，姥姥回来了，她今天捡了很多废品卖了很多钱，给孩子们买回了排骨和黄花鱼，乐淘淘地说：“今天，姥姥赚了很多钱，给你们加菜。”
小浪花跑过去将姥姥拉到了沙发上坐下，问道：“姥姥姥姥，你累吗？”
浪和小旗也走过来，一个给姥姥捶背，一个给姥姥捏腿。
姥姥本来很累的，但是现在，一点儿都不累了。
第二十章 江边弹筝
姥姥生病了，起不来床。
还好是周末，孩子们不用上学。
小舅请了假，要带姥姥去看病，姥姥说什么也不肯，嘴里说着：“我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还没起床呢，妈。”小舅又好气又好笑。
姥姥迷迷糊糊的，还是说：“那我喝点开水，喝点开水就好了。”
“妈，你是生病不是口渴。”
姥姥执意不去看病，小舅知道她是怕花钱。
于是，小舅只能自己跑去药店给姥姥买退烧药。
姥姥吃了退烧药，又继续睡，睡得昏天黑地的。
终于，姥姥的烧退了，人也醒了，但还是晕晕乎乎的。
姥姥记挂着昨天捡到的废品还没有拿去卖，晕晕乎乎也要挣扎着起来。
浪说：“姥姥，小舅已经替你把废品拿去卖了。”
“他，请假了啊？”姥姥心情不好，“他们外卖小哥，请一天假就没有奖金了吧？他怎么可以请假呢？我怎么可以生病呢？一天不捡废品，会少赚很多钱啊，我一天可以捡一百多块废品呢！”
姥姥喃喃自语地又睡着了。
浪回到自己房间，看见了自己的古筝——
夜幕降临的时候，漂亮房子附近的江滨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江滨公园里跳广场舞的，唱戏的，表演布偶剧的，拉歌的……各种节目，吸引了城市的人们。
人们在江滨公园里散步，看节目，欣赏江水，潺潺的江水上横跨着一座又一座彩虹一样的桥梁，江水两岸是高楼大厦和闪烁的霓虹。
在一处空地上，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正在弹古筝，弹的是《春江花月夜》，十分应景。
男孩的身边坐着一个比他小一点的男孩子，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两个人的手里都捧着小红桶。
人们聚集在三个小孩附近，围成一个半圆，欣赏着男孩子的演奏，很多人都举着手机录像和拍照。
还有网红在他们身边架起了直播设备……
一曲弹毕，弹筝的男孩子起身鞠躬，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捧着小红桶的男孩子和小女孩就朝人群跑过去……他们收获了很多零钱。
正在上晚班的小舅骑着电动车穿过城市的车水马龙，又有订单了，他掏出手机，一不小心就刷到了视频，视频中一个男孩子正在弹筝，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抱着小红桶收钱……
小舅蓦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他的外甥们吗？
……
……
深夜的漂亮房子注定无眠。
饭桌边，一家人围坐着，姥姥的额头上还贴着退热贴。
孩子们将小红桶里的钱推到姥姥面前，浪说：“这是我们三个赚的，送给姥姥。”
小舅说：“我是和其他人换班，没有请假，不会扣奖金。”
姥姥哭了，她说：“你们还是小孩子，怎么可以去乞讨呢？如果让你们的爸爸妈妈知道，他们的脸往哪里搁？”
浪说：“我这不是乞讨，这叫艺术实践，很多歌星也是在大排档唱歌，让大家给小费的。”
小旗也说：“这是表哥弹琴赚的，不是不劳而获，不丢脸。”
小舅说：“妈，如果你觉得孩子们这种行为很丢脸，那你捡垃圾去卖，也很丢脸。”
姥姥心头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似的，问道：“我捡垃圾，你们感到丢脸吗？”
小舅和孩子们都重重点了点头。
姥姥不乐意了：“我这是劳动啊，靠劳动赚到的钱怎么会丢脸呢？”
第二十一章 捡垃圾丢脸吗
姥姥接到了很多人的电话，大女儿的，小女儿小女婿的，大儿子大儿媳的……
每个人都在电话里批评她。
“妈，我们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你要去捡垃圾啊？”
“你去捡垃圾，让我们当孩子的脸往哪里搁？”
“你自己捡垃圾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让小孩子去乞讨？”
“那不是乞讨，”姥姥辩解，可是她想不起浪说的那个词了，她把“艺术实践”说成了“街头卖艺”，“那是街头卖艺。”
“街头卖艺不就是乞讨吗？哪个乞丐来家门口讨钱的时候不是先拉个二胡唱个曲子的？”
姥姥哭了。
从前她会想念她的孩子们，老想着，哎呀，孩子们哪，怎么还不给她挂个电话啊？大儿子大儿媳出国了，国际长途很贵的，但是两个女儿在国内啊，国内的电话便宜的。
但是现在，她再也不想接到任何孩子的电话了。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想当初年轻的时候，哪个孩子敢骂她啊？都是被她打被她骂的，现在孩子们长大了，翅膀硬了，而她老了，说话没人听了，轮到她挨骂了。
姥姥越想越伤心，脸上老泪纵横。
浪花从厨房里抱来了糖罐：“姥姥姥姥，我的老师说，吃点糖，心情就能变好。”
小浪花小小的手从糖罐里捞出一颗冰糖塞进姥姥的嘴里，仰着小脑袋问她：“姥姥姥姥，甜吗？”
小旗拿着一根木头做的“不求人”过来给姥姥挠背，说：“姥姥，我给你挠背。”
浪也走过来，对姥姥说：“姥姥，我弹的是古筝，不是二胡。”
古筝和二胡对姥姥来说没有区别，都是琴。
浪说：“姥姥，还是有区别的，二胡前面只能摆一个碗，但是我的古筝那么长，可以摆很多很多碗。”
浪张开手臂比划着，姥姥忍不住“扑哧”笑了。
姥姥笑了，孩子们欢呼起来，一边拍手一边说：“姥姥笑了，姥姥笑了！”
姥姥认真地问大家：“你们上街卖艺的时候会觉得丢脸吗？”
浪说：“会不好意思呢，但是可以赚钱给姥姥啊，姥姥有了钱就高兴了。”
小旗说：“我也不好意思，可是有表哥在呢，我不是一个人。”
浪花则说：“姥姥姥姥，我不会不好意思。”
浪摸摸小浪花的脑袋，说：“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就会不好意思了。”
姥姥心情很复杂。
浪问：“姥姥，那你捡垃圾的时候会不好意思吗？”
姥姥回想起自己捡垃圾的经历，每当她在路边捡垃圾，去垃圾桶里翻找有没有可以卖钱的纸皮和瓶瓶罐罐的时候，她也觉得不好意思的，因为旁边总有那么多异样的眼光看她。
可是她还是坚持去捡垃圾。
“我已经六十几岁了，我什么都不会，去打工年龄也太大了，捡垃圾卖钱是我唯一可以做的工作啊。只要我不偷懒，我每天都有收入，我已经靠捡垃圾攒了很多钱，伸手向你舅舅们要钱，比起捡垃圾，我觉得更丢脸！”
孩子们给姥姥鼓掌。
小浪花更是给姥姥竖起了大拇指：“姥姥，你真棒！”
“捡垃圾可以，但是要注意卫生，垃圾桶里有很多细菌，姥姥你看你都生病了。”浪的话引起了姥姥的思考。
第二十二章 姨姥姥们
漂亮房子里来了很多客人：大姨姥姥、三姨姥姥和小姨姥姥。
咦，怎么没有二姨姥姥呢？
因为姥姥在四个姐妹里排行老二。
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很多水果，还有瓜子等零食。
这些都是小姨姥姥买来的，小姨姥姥是富婆。
小姨姥姥不但有钱，还漂亮，是“小镇一枝花”。
大姨姥姥说：“小妹五十岁了，还是这么年轻，说三十岁也有人信，最多三十八。”
三姨姥姥仔细打量小姨姥姥的脸，嫌弃说：“粉打了一斤呢。”
小姨姥姥宠辱不惊，夸她没有很惊喜，夸她的人太多了；讽刺她她也不生气，还不是因为嫉妒？
小姨姥姥给每个姐姐的手里塞水果塞瓜子，“吃吃吃，吃水果，吃瓜子，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是的，堵不住。
姥姥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哼，我和小妹长得最像，我年轻的时候也好看，要不是我天天捡垃圾，风吹日晒雨淋的，我也不会这么黑，我除了脸黑，身上都很白。”
姥姥说话时很傲娇，说完就很后悔，因为姨姥姥们立即转移了话题。
“二姐，你儿子是出国的人，你怎么可以捡垃圾？”小姨姥姥占据了谈话的主动权。
“我儿子出不了国，我也不会捡垃圾，”三姨姥姥很有骨气的样子，“街上捡垃圾的老人还不是因为没有儿子养才去捡垃圾？”
“我，擦大金纸，也比捡垃圾好，坐在家里就可以，不用出去丢脸。”大姨姥姥努力寻找自己的优越感。
姥姥不高兴，面上挂不住，“哼”了一声，水果也不吃了，瓜子也不吃了。
“我住别墅，我儿子出国，我哪样不如你们？”姥姥像个攀比的小孩子。
小姨姥姥说：“所以叫你不要再去捡垃圾啊，会丢孩子的脸。”
“你捡垃圾啊，你的孩子都不说你吗？”
“你这么漂亮的别墅用来装垃圾，会给别人笑啊！”
姥姥把姐妹们赶走了。
姨姥姥们说：“老二，你真是小心眼，都是姐妹，和你说几句真心话，你就生气。”
姥姥说：“不是啊，放学时间到了，我要去接小浪花了。”
姥姥骑着她的三轮车来幼儿园接小浪花。
小浪花又坐上了黄绿漆的三轮车粉红色的小椅子。
她的手牢牢抓着三轮车的横杆，指着路边的垃圾箱说：“姥姥姥姥，那里有垃圾箱！”
姥姥的三轮车在垃圾箱旁边停了停，又开走了。
“姥姥姥姥，地上有塑料瓶子。”
姥姥的三轮车在塑料瓶子旁边停了停，又开走了。
“姥姥姥姥，那里有纸皮。”
姥姥的三轮车在纸皮旁边停了停，又开走了。
到家了，姥姥的三轮车后斗上空空的，小浪花的心也空空的。
“姥姥姥姥，你为什么不捡垃圾了？”小浪花惋惜地问。
“因为姥姥看不见。”
“姥姥姥姥，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眼睛吗？”
姥姥看着小浪花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说道：“我需要的是一个面子。”
第二十三章 面子
客厅里，小旗在做作业。
小浪花在他旁边绕来绕去，小眼睛盯着他的铅笔盒。
小旗说：“小浪花是看上什么了？表哥借给你玩。”
小浪花摇头：“我不喜欢玩表哥。”
另一张书桌上，浪“噗嗤”笑了：“小浪花啊，表哥的意思是你看上他的什么东西了，他把那个东西借给你玩。”
小浪花松了一口气，眼睛笑成了两枚弯弯的月牙。
“我喜欢那个面子。”小浪花伸出手指着铅笔盒盖上一个圆圆的小镜子。
“是镜子。”小旗爽快地取出了那个小镜子，递给小浪花，嘱咐道：“要小心哦，千万不能摔碎了，千万不能让你的手划破，千万不能流血哦。”
“谢谢表哥，我知道了。”小浪花乖巧地道谢，捧着那面小镜子欢天喜地地跑去厨房。
“姥姥姥姥，我送你一个面子。”小浪花将手中的镜子高高举起。
姥姥低头一看，乐了：“小浪花啊，这是一面镜子，不是一个面子。”
小浪花哈哈笑了，跑回来，将镜子还给小旗，“是一面镜子，不是一个面子，不要了不要了。”
……
……
晚饭，姥姥给孩子们烙饼吃。
面粉加入水，在盆子里和成面团。
孩子们围着桌子，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面团。
姥姥一边说一边示范：“像我这样，压成圆圆的薄薄的，等我放在锅里炸好了，就有好吃的面饼子吃了。”
面子啊，原来是圆圆的薄薄的。
小浪花眼睛一亮。
她的小手在面团上压啊压，终于成功了，她兴奋地举着圆圆的面饼喊起来：“姥姥姥姥，面子，我送你一个面子啊！”
大家都笑了。
姥姥说：“小浪花啊，这不是面子，这是面饼。”
小浪花歪着脑袋问：“面饼是面子还有饼子吗？”
小旗说：“面饼就是饼子，不是面子。”
镜子不是面子，面饼也不是面子，那面子到底是什么呢？姥姥说她想要面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