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们楼里就没其他人了?靡靡之音,听着着实无趣。”她皱着眉,状似无聊地拨弄着折扇下挂着的蛟龙纹玉佩。
紫衣男子一听立时眼里噙了泪,有些无助地看向龟公。
“小姐有所不知,今日凤来街上有庙会,故此夜里来的恩客也多,楼里的哥儿们都被……”
没等他说完,何浅陌又拿出两个金锭放在桌上,甚至能听到沉闷的落响。
龟公一见这大手笔,顿时就猴急地收入囊中,点头哈腰地应承道:“既然大人要求了,再难也得给您想出法子来。”
果然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他就又领了两三名男子过来,几个人各有千秋,都身姿绰约,看着确实不是俗物。
“小姐,公子。”他们排成一列,半蹲着给两人一齐行了个礼。
曲槐心不知她意欲为何,正无聊地眼皮打架时,忽然外头传来吵闹声。
本还是在离这间屋子稍远的地方,不一会儿便越靠越近,在一阵桌椅被轰然掀翻的巨响后,几个身材发了福的女子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后,狠狠瞪着里头几人。
“我今日倒要看看哪里来的大人物,敢从我孙蓉手上抢人!”
“给我出来!”
“出来!”
龟公一听花容失色,连忙溜了出去准备叫人过来,却被带头的女子一把擒住,重重地摔在门框上。
曲槐心看向罪魁祸首,只见她面不改色地坐着喝了口茶,便抓了抓她的袖子:“走吧,这里不是京城。”
何浅陌嘴角一勾站起身,众目睽睽下悠闲地走了出去。
“花钱买人,价高者得,你们有什么不服气的?”
几个女子见眼前之人虽穿着不凡却很是面生,再加上她孤身一人,态度又格外嚣张,顿时脸上露出一抹狞笑:“冼州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什么时候出了你这样一尊大佛?今日我们倒要见识见识你有多大能耐,敢如此大放厥词!”
说着,那名自称孙蓉的握着重拳便直扑何浅陌面门而来,谁知她灵巧地向后一退,那人用力过猛自己还踉跄了两步。
许是觉得丢了人,孙蓉脸上怒火更甚,抽出腰间的长刀就欲要砍过来,吓得龟公连忙跪地求饶:“孙小姐,使不得,再闹可要出人命了!”
她的攻势丝毫未减,在身前划出一道劲风,明显没留任何余地。
何浅陌眼神一暗,手中的折扇破空而出,扇骨打在长刀上发出“铮”的一声尖锐鸣啸,随后飞快移至那人身后,一记手刀劈在她背上,孙蓉立时向前一倾,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周围围的一圈人默契地向后缩了一步,傻子也能看出来两人实力悬殊,孙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曲槐心见事情越闹越大,隐隐有些担忧,赵府之事还未平息,现下实在不宜再引人注目。
谁知道何浅陌的想法显然与他背道而驰,只见她得意地将右脚踩在孙蓉背上,声音大得仿佛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我是当朝六皇女,你们再敢动我,全都拉去把头砍了!”
说着,还将蛟龙纹玉佩亮了出来。
众人皆噤声,一脸惊恐地望着他,龟公的嘴巴更是张得硕大无比,瞪着那玉佩看了许久,接着在地上连磕三个头:“六殿下……真是六殿下……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来,殿下恕罪啊……”
一片死寂之后,门外跪倒一片,孙蓉更是吓得裤子上湿了一片。
没想到在这小地方真能遇到京城里的人。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何浅陌带着曲槐心大摇大摆地回了赵府。
……
第二日,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六皇女一日没有男子作陪就活不下去,一夜连叫七位名伶,抢人不说还将孙县令家的霸王给打了个鼻青脸肿。
尽管赵将军府坐落在山脚,风声也顷刻就吹了过来。
这才安生了一日,又闹出这种传闻,女帝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一怒之下叫人将她拎到了前厅。
“你越来越能耐了!真是给皇家长脸!”
何浅陌嘴角一抿,显然一点也不打算认错:“这府里一会儿死一个人,我可不敢待,也省的有些人煞费苦心把罪名扣在我头上。”说着她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三皇女一眼。
何几硕轻蔑地别过眼去,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何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老.二沉稳,老三博识,老五虽憨傻却也善良,你再看看你!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坊间骂名不断却死性不改……”女帝的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盏都在颤抖。
五皇女挠了挠头,这句听着怎么有些别扭,不像是在夸她。
“皇妹,从小你就顽劣,现在都赐了府邸却仍如此孩子气,当真该改改了。”二皇女在一旁也厉声道。
舒贵君见个个都指着何浅陌的鼻子骂,忍不住护起短来:“我们陌儿的性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下次莫带她出来便是,也省得看你们那套明争暗斗的把戏。”
“还有你。”女帝忽然将矛头指向曲槐心,“选了你做侧夫,就该好好规劝于她才是,竟跟她一同出去闹事!”
曲槐心心一抖,果然这侧君不好做。
最后,两个人被一起罚跪在赵府大门外。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合上,门缝里二皇女和三皇女看笑话的嘴脸也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第34章 上药
府门外是青砖所铺的平地, 但颗粒间的缝隙有些大,刺在膝盖上痛得厉害。
还没过半柱香时间,曲槐心就觉得自己腿开始发抖, 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反观身旁的女子, 却一脸闲适, 丝毫看不出异色。
这副模样, 倒真像是被罚跪习惯了。
时值酷暑, 周围参天的碧意投下一片阴影,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草汁味,但赵府门前却没有任何遮挡, 阳光直照下来,膝盖上微微出汗,浸到破皮处时疼痛更是难忍。
就算当年在青楼里他也没遇上这种事, 做个劳什子侧君竟然还要受这种皮肉之苦, 且还是女帝下的命令,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曲槐心只好伸出手, 在膝窝后部轻轻揉了揉才觉着好了些。
正觉得烦躁时,忽然余光瞥见何浅陌掀起了自己的外衫, 他不禁瞪大凤目:“你做什么?”
这光天化日的,这人竟然要将外衫脱了。
“太热了。”何浅陌将墨色的长衫团在一起,原本顺滑的金丝云锦料子上也折出了几道褶皱。
曲槐心惊得差点忘记了身上的痛,朱唇微张, 她好歹也出身于宫中, 行事乖张也就罢了,没想到这种有伤风化的事也能说做就做。
他到底嫁了个什么人?
谁知女子下一秒就抓住他的上臂,一把拉了他起来, 把那团好的衣衫扔在了他的膝盖下。
“垫着。”
云锦极软,方才又在太阳下晒了许久,带着丝温度铺在他的腿下,竟真减轻了几分痛苦。
曲槐心不禁转过头去看了眼女子,她仍是百无聊赖地目视着前方,俊俏的侧脸上没有一点瑕疵,心中忽然一暖,她也不算太坏。
女子感受到视线却未曾言语,而是垂下眼开始闭目养神。
一直跪着不动真是件费力又费时的事,中午吃的那点垫肚子的东西早就不太顶用,可女帝倒也真是舍得,几近黄昏也没派人来叫,朱门依旧紧闭着,四周的树丛里已经陆续传来禽鸟振翅归巢的声音。
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脑袋也跟着发晕。
日头落下,新月更替,天色渐渐被夜幕笼罩。
大门未动,可侧方的围墙顶上却忽然冒出两个脑袋。
何晓呈一见何浅陌将衣裳脱了,连忙用手捂住柳含霜的眼睛:“别看!”
“怎么了?”谁知柳含霜偏是个好奇心重的,硬是要扒拉着她的手从缝隙里往外瞄。
“你就在里头待着,我翻出去。”何晓呈不乐意了,将他抱回原地,自己拎着一只木盒跳到墙外,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嗓门有些大,在静悄悄的夜里显得异常突兀。
“嘘!你小点声。”柳含霜朝她挤了挤眼睛,却没发现自己的嗓门也与她不相上下。
等人站到自己跟前时,曲槐心才能稍打起精神,他觉得自己的头又晕又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母皇她们都歇下了。”何晓呈将木盒打开,里头放了些清淡解渴的吃食,还有两碗霍香水。
何浅陌闻言直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可这看似不起眼的动作却惹得曲槐心眼前一花,人登时不稳,直接摇摇晃晃倒了下来。
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将他接住,被晒久了,这抹冰冷就好似沙漠中的一汪清泉,让他不由想要靠近,渴求汲取。
“怎么晕倒了!”何晓呈讶然,“以往母皇罚你跪也没见你真跪过,这次怎么就带着他跪那么久!你等着,我进去叫人去。”
“平日我不跪母皇不会怪罪我,但他不跪那必受重罚。”何浅陌面上如冰山寒峭,“你去叫大夫,我将他先带回去。”
随后也未等到女帝下什么命令,将怀里的人紧了紧便回了前院的屋内。
这次为了找出凶手她露了些锋芒,为了不叫二皇女和三皇女起疑这才故意闹了一场事,带着他是怕他误会,可没想到却害了他。
不一会儿,一位在赵府里常住的朱大夫几乎是被何晓呈拎着过来,站定时伸手擦了一把额角的汗:“人在哪儿?”
何浅陌领了她过去,她也是个经验老道的,只看了一眼,随后用薄帕子盖在腕间摸了几下脉:“两位殿下,这是发痧了,侧君应当是在外面晒得太久,故此有头晕、口渴之症,当务之急还是得为他冷敷,将热气散去。”
朱大夫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两人,随后转向何浅陌:“散热时宜打开窗子过风,将衣物褪去,随后用冷水或冰水擦拭身子即可,六殿下,既是您的夫郎,那老朽与五殿下就不宜在此多留。”
此言一出,何浅陌反倒有些意外:“可否需要开药方?”
“侧君的病症不算严重,我开一道清热解毒的方子交给五殿下,等他醒来后再叫他喝下便是。”
“好。”何晓呈点点头,“其他的交给我,皇妹你就在此帮他降温即可,冰水我一会儿叫小侍送进来。”说着,两人又急忙走了出去,屋内只余下她一个。
曲槐心被平放在榻上,唯有手心里还能感受到冷意,便只能凭着本能紧紧攥着不肯放。
何浅陌无奈叹了声气,层层解开男子腰间的系带,顿时丝缕般的绸子滑落,露出里头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只是现在带上了一层异常的潮红,温度也烫得吓人。
他虽看着瘦,但没想到捏着还有些肉,软软的宛如一只暖乎的小动物。
“殿下,奴是来送冷水的。”外头的小侍走进来询问道,“奴来给侧君擦身子吧?”
“不用了,你下去吧。”何浅陌挥了挥手,接过铜盆与水巾。
沾了冷水的水巾一碰到他的肩口,曲槐心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喟叹,睫上沾上一层水雾。
轻擦拭了两遍,布巾上已经摸着热烘烘的,她只能边换水边抽出折扇在一旁给他煽风。
直到手举得发了酸, 才见他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睛,但明显还没回过神来,一脸迷茫的模样与平日截然不同。
“醒了?”何浅陌端起早准备好的霍香水喂到他嘴边,曲槐心正口干得厉害,坐起身子就着她的手直接喝了几口,乖顺得像只小奶猫。
喝完后他终于觉着好受了许多,便想躺下去,谁知动到膝盖忽然觉得一阵刺痛,“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何浅陌伸手想拎开他的亵裤,却被曲槐心挣扎着抓住了手臂,但那力道软绵绵的,不起一点作用。
原本洁白的亵裤上已经映出星星点点的血色,黏在他的皮肤上,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撕下来,露出两团发青的伤口。
将旁边的污血擦去,何浅陌出去找小侍要来药膏,用手指挖出黄豆大小点在伤口上,可能是碰得有些痛,曲槐心腿一颤,向后缩了缩。
自己的身子完全暴露在女子面前,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他的脑袋依然晕得很,女子的指腹轻轻在伤口上打着圈,膝盖上清凉的触感和淡淡的薄荷香也让他觉得格外舒服,竟也没有力气逃离,只好闭上眼睛,假装又昏睡了过去。
第35章 开始管教了
原本闭上眼睛只是假寐, 可或许是膝盖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感觉让他分外舒心,不觉中却一阵困意又卷上心头,他竟真的又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
不再昏昏沉沉,而是彻底醒了。
四周是暗红的雕花珑木, 身下的棉絮也异常软, 四角挂着墨色金纹的穗子, 明显不是他自己的床。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画面。
他衣衫褪下躺着, 女子正拿着水巾为他擦着身。
他他!
他被何浅陌害得罚跪晕倒,然后被带到她床上,被她看光不说还拿巾子擦了个遍!
……
而且自己竟然没反抗。
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但再观现下,身上的中衣换了新的,还穿得整整齐齐, 难道是那人给她换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浑身一抖, 差点鸡皮疙瘩掉下来。
……
何浅陌一进来,就瞧见床上的人一脸怨怼地盯着自己, 可病气未去,虚弱得眼角带泪。
“把这个喝了。”她把手里的药递过去。
他接过凑到嘴边, 药不苦,甚至带着一丝甜津,曲槐心边喝边从碗边用余光瞥向她。
明明看着也算是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面孔,怎么性子就如此奇怪。
这次只是去花楼闹事, 下次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惊天举动来, 她是皇女不会有性命之忧,到头来还不是得怪在他这个侧君头上,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果然六皇女府的侧君就是个垫背的。
“你看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