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茫轻哼了一声：“这才有意思。”
迎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手摸到了衣服口袋里的二十元钱，她想，得尽快把饭钱还给路茫，尽快撇清关系。
下课的时候迎芝偷偷朝路茫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那里围了好几个男生，周围女生的目光更是时不时朝那儿扫去。
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路茫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时不时说两句，众人中隐隐以他为主。
开学第一天，他就吸引了班上绝大部分人的目光。
这个年纪的男生还有些中二，最崇拜那些与众不同的同性。
这个年纪的女生知慕少艾，喜欢的人无非长得帅成绩好，当然长得帅可以完完全全把成绩好给掩盖过去。
路茫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受人瞩目的，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自带光亮。
迎芝不想让自己也成为焦点，现在便不能过去。
九点，放学铃声一打响，众人便陆陆续续出了教室。
迎芝等着路茫一走，就悄悄跟在他身后，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虚且胆战心惊着。
周围的人一直不少，迎芝耐心地跟着，听着路茫和叶宿还有陈非鸣说话。
大部分时间是陈非鸣在说，他和路茫不在一个班，尽听他吐槽老师了。
他话好多……
好不容易，人少了，而这一段路，有一盏路灯坏了，形成了一个良好的黑暗躲避空间。
迎芝躲在大树旁，手中捏着钱，准备冲上去，却有人比她更快。
“路茫！”
女生跑到路茫面前，想拉他手，路茫一侧身，避开了，他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脸上的表情冷淡。
陈非鸣和叶宿对视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说：“我们先走了。”
路茫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女生便是舒云菲，此时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眼圈有些红，声音也哽咽的：“路茫，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我在操场上等了你好久，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看见对吗？”
“看见了。”路茫说，“不想来。”
舒云菲呜咽了一声，眼泪便流了出来：“为什么啊，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迎芝觉得今晚肯定不是个还钱的好时机，她准备悄悄离开——
忽然，那盏原本熄灭的路灯亮了起来，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迎芝飞快地把迈出去的脚收回来，身子紧挨着树干，努力缩着不让人看见。
这盏灯怎么回事，故意跟人作对吗？
显然，这盏忽然亮起的灯也惊到了舒云菲，她轻呼了一声，路茫却没有那个心思做戏，提步准备离开。
舒云菲抓住他手臂，声音哽咽着，也依旧甜美：“你不要走，我不会同意和你分手的。”
路茫手一甩，挣开。
迎芝看见舒云菲一个酿跄差点摔倒，她赶紧闭上眼，觉得这一幕不是自己能看的。
路茫力气有多大她领教过，现在被他按过的肩膀还酸疼着。
“不需要你同意，我只是告知你。”
“可是我们在一起在两周……”
“嗯，所以你两周都挨不过，忙着和别人一起去看电影。”
………………
舒云菲：“你听我解释，我和他只是朋友，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我只是想让你吃醋……”
“敢做不敢认？舒云菲你这样求人恶不恶心？我都替你臊得慌。”
这句话杀伤力实在有够强，舒云菲哭了一声，跑开了。
脚步声渐渐消失，迎芝紧闭的眼缓缓睁开——
“啊——”她惊呼一声，手撑着树干才没摔倒，然而一张脸已经煞白。
路、路茫……
路茫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
她撑住树干的手微微颤抖着。
路茫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他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背着光，个子又高，影子完全把她笼盖住，他的目光带着某些冰冷的打量。
“我，我闭着眼的，我什么都没看见。”她颤颤巍巍地说，“你，你别打人，我不，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被吓得好惨，低着头不敢看人，哆哆嗦嗦的。
路茫原本有些不快的情绪奇异地被抚平了，他笑了一声，逗她：“不会把什么告诉别人？”
迎芝小心翼翼地措辞：“你女朋友对你不好的事。”
她努力地把话往好听的方向说，怕惹怒路茫，让自己也不好过，可惜这个话题无论用怎样温和的语言都不太会动听。
路茫觉得自己也跟着她犯蠢了，居然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偏偏她还小声地问他：“我，我可以走了吗？”
路茫没让她走，扯住她衣领：“走什么走，你三番四次在无人的地方碰到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没有！”她回答得飞快。
又重复一遍：“真的没有。”
“我刚才真的没看见，我闭着眼的。”
路茫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她整个人都是躲避抵抗他的姿势。
她看起来胆子好小，搞得他好像真的是杀人犯一样。
路茫抬起手把她墨镜取下，果然她眼睛紧闭着，睫毛都在颤抖。
路茫来了点兴致，目光在她眉眼间逡巡，慢吞吞地问：“你没说谎？”
“没有。”
路茫轻哼一声：“你今天才骗了我，说你是瞎子。”
迎芝紧抿着唇，无法反驳。
她很少骗人，当时纯属是怕的，也是为了少生事端，可谁知道会引发出后面的事来，她就怕路茫提起这件事……
“你是瞎子吗？”他明知故问，摆明了是在逗弄她。
迎芝脸都红了：“……不是。”
“可我刚才真的闭眼了。”她无力地申诉。
“要我相信你也可以。”路茫摸摸下巴，“你用什么做抵押？”
迎芝一怔：“抵押？”
路茫点了点头：“空口无凭。”
迎芝沉默着，想了许久，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二十元钱。
“给你。”
路茫看着这张土黄色的人民币，罕见地愣住了。
迎芝见他没动作，以为是他嫌少，可她身上没有再没有钱了……
不是……
她又摸进口袋，掏呀掏，拿出那两枚硬币，凭着感觉递高
“我只有这些了。”
那两枚银色的硬币折射出清冷的光，路茫差点以为是自己眼瞎了
“你他妈，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第4章 我一根手指都没碰她，哪没……
他语气好凶，声音好大。
迎芝紧张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
路茫脸黑了：“把眼睛睁开。”
迎芝不敢，她自欺欺人，就好像看不见他就不存在一样。
“把眼睛睁开！”他手掐住她的脸，迫使着她睁开眼。
迎芝睫毛颤动得厉害，终于慢慢地睁开，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垂下。
“老子看起来很缺钱？很像个敲诈勒索的？”
她慌忙地摇头：“没，没有。”
“那你给我二十块什么意思？”
哦说错了，是二十块零两毛。
路茫长这么大，还真没被人这么打发过。
迎芝吞了吞口水，才敢开口：“午餐钱。”
又想起了什么，她提高音量补充道：“谢谢你。”
她没忘中午路茫说她没礼貌的事情。
路茫这才明白：“你还我的钱？”
她点点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路茫轻笑了一声，松开手，接过钱。
“钱我收下了。”
迎芝松了一口气。
“那你用什么来做抵押？”
迎芝一口气又提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是的，倒霉，迎芝很少这种情绪，她对任何除学习外的事情没有放太多的注意，就算被同学孤立，也慢慢习惯，也从未觉得倒霉。
可是面对路茫，她是真觉得倒霉，这一天发生的意外已经比她往常几个月还多，而且还是那种避无可避的，她从来不擅长于解决这类问题。
路茫也不逼她，等她想了好一会，他才说：“明天给我。”
“不然的话……”
既然她总拿一副对杀人犯的战战兢兢来面对他，他也不介意让她更怕一点。
迎芝果然被唬住了，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路茫手中拿着二十块零两毛，心情颇为不错地走开了。
迎芝这才慢慢把墨镜带上，蹭着树干的手心有些红，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她刚真以为路茫要动手打人，她肯定打不过他的，也跑不过，她体育成绩不好。
但是她现在又有些苦恼，她有什么能做抵押的？
其实她是不想给的，但她现在和路茫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路茫那个人不是个好打发的，而且他可以做到完全不在乎老师同学的目光，她不行。
从学校到家步行大概十来分钟，迎芝这段时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魏清柔租的房子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小区仅有几栋房子，且都没有电梯，门卫几近于无，已经工作很多年的路灯尽职尽责地守卫着，可惜岁月不饶人，努力散发的光芒只称得上昏暗，大约能照亮脚下的一小块土地。
迎芝抬起头，看见三楼的窗户发出的莹莹灯光，便知道魏清柔已经回家了。
心情朝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奔涌而去，那些困扰她一路的问题在此时被赶到一旁。
她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魏清柔站在门口，声音也是温柔的：“芝芝，你回来了。”
魏清柔已经不再年轻，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只是从姣好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和有致的身材可以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迎芝点了点头。
魏清柔便问她：“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妈妈今天工作太忙了没有送你去学校，你不要生妈妈的气。”
迎芝说没有。
魏清柔在陵安北门的一家商场里做导购，她工作的地方离她们现在住的地方太远了，通勤时间都得一个多小时。
迎芝怎么会生气，她只是觉得魏清柔为她做了太多太多，她好像无论做什么都还不完，只能选择听魏清柔的话，完全地听话。
魏清柔又说：“要不妈妈把工作辞了，在附近再找一份，芝芝你现在读高中压力肯定更大了，妈妈要在身边陪着你，陪你读书。”
迎芝摇头：“妈妈，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她说：“班上的同学都很好，老师也很好，我和他们都相处的很好，我会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妈妈你不要担心。”
听她这样说，魏清柔才稍微放下心来，笑着道：“芝芝真乖，你先去洗个澡，妈妈给你做点夜宵，待会看书的时候才不会饿。”
“谢谢妈妈。”
迎芝拿起睡衣，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落下来，她想，妈妈应该不会再想辞职了吧，她应该劝住妈妈了吧。
其实这些事情一开始就有最优解，她可以在一中住校，周末再回家。魏清柔仍然可以住在北门，离商场也不过两个地铁站的路程。她确定自己可以独立生活。
这些所有的，迎芝都想过，可这些话刚起了个头就被魏清柔全盘否决。
“芝芝，你现在还小，妈妈要陪着你，在妈妈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你是不是嫌妈妈太烦了？”
她便不敢再提了。
魏清柔为她煮了一碗粥，然后便坐在一旁安静地陪她看书做练习题。
气氛十分安静，只听得见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响。
很多人不喜欢有人看自己做作业，但常年累月，迎芝已经习惯。
可她今天有些不一样，半个小时后，她抬起头对魏清柔说：“妈妈，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做题的，你忙了一天，也很累了。”
她其实很少违背魏清柔的话，因为在第一次提出时，就会被魏清柔拒绝，再以爱作为理由，让她听话。
迎芝一直都做得很好，虽然在很多很多的时候，她会觉得累，像被巨石压得快喘不过气的累。
魏清柔问：“是妈妈打扰你学习了吗？”
迎芝说：“没有。”
魏清柔便道：“没事，妈妈不累，妈妈想陪着你学习，芝芝你专心学习就好，不用管妈妈，只要你听话就是对妈妈最大的报答了。”
于是迎芝不再说话了，这样的结果她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有预料到。
十一点半，这一天的学习结束。
魏清柔这才想起什么，问她：“你今天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那时候我在上班没看见，后面想着你在上课，不想打扰你。”
迎芝摇了摇头：“没事。”
魏清柔又说：“对了芝芝，家里的钥匙在你洗澡的时候，我给你放进书包里了。”
“谢谢妈妈。”
时间已经不早，迎芝进了自己的房间，门轻轻掩上，想了想，她把房门反锁住。
然后开始蹑手蹑脚地找东西，没办法，她还要找明天给路茫的抵押物。
她房间里最多的是从小到大获得的各种证书奖杯，除此之外，女生房间应该有的布娃娃，漂亮的小玩意之类的，统统没有。
魏清柔说，她还小，这些东西容易让人玩物丧志，还是别有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