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会在感受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非常迅速地先想到求助顾词,然后才是大黑小黑。
她当时很奇怪,穿书以来,顾词似乎并没有做过任何保护她的举动,扮演保护的角色明明是忠心耿耿的大小黑——为什么顾词的名字会第一个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似乎就是现在这种特殊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气质,才让人非常有想要依靠的冲动。
啧,这难道就是在逃公主的魅力吗?
接下来,颜路清看着顾词在护士的帮助下完成一系列的治疗,又戴上了特质眼镜——这特质眼镜是那位刘医生曾经做出来的,正好派上用场。
眼镜的原理依旧对颜路清打码,她只知道这副带治疗功效的眼镜竟然是金边框,镜片薄,边角还相当有切割感,着实貌美过了头。
顾词鼻梁架上它之后,整个人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种说不出来的清冷感,又添了几分书卷气。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颜路清坐在他身边,说,“是我在逛论坛的时候随手刷到的一个帖子。”而后她把自己发的帖子给顾词重复了一遍,“顾词,你觉得这个情况下,A是精神病吗?”
顾词的视线定在她身上几秒,反问:“A觉得自己是吗?”
颜路清一愣:“什么?”
“这里给的假设是A穿越成了精神病B,问A是不是精神病,”顾词很有耐心地复述了一遍,透过镜片和她对视,“很简单,重点在于,A觉得自己是吗?”
颜路清:“……不是。”
顾词看着她,“那么A就不是。”
“……”
大师,我悟了。
颜路清心里刚生出来的那个疙瘩一瞬间就消失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也就是胡乱想想,过几天也许就忘了,不可能疑神疑鬼发展到真觉得自己会有病,但是她依旧想说——
公主词,永远滴神。
-
顾词的眼睛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恢复情况很好,戴着眼镜的时候可以达到将近正常水平百分之四十的视力,差不多相当于一个重度近视加重度散光的人所看到的世界。
这周末是小黑的生日,而顾词从最初的只能输液到只能吃流食,终于到了小黑生日这天,医生说他可以开始正常进食了。
“我刚刚问过许医生,她说你现在除了太油腻的都可以吃一点。”颜路清从楼上下来,有些兴奋地跟顾词转述,“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让厨房阿姨去做。”
顾词好像对吃的没有太大的兴趣,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都可以。”
在两人身旁站着的小黑大声逼逼、反复强调:“颜小姐,是我的生日。”
颜路清接过话头:“是啊,你没想到吧?我竟然会给你过生日。”
“……”
说完小黑就没声了,颜路清看了看微信,果然,小黑满头都是蓝色泡泡:
「颜小姐好偏心好偏心好偏心好偏心好偏心……」
「为什么不问我?我想吃宫保鸡丁麻辣小龙虾麻婆豆腐红烧狮子头……」
颜路清就这么看着小黑在怨念中点了二十几道菜,她挑了十道让厨房去做了——晚上小黑看到桌子上摆着的菜,眼睛都直了。
今天是小黑的生日,也是颜路清穿越了十来天第一个有庆祝意义的日子,自然得有酒。
颜路清是一个非常爱喝酒的人,原来身体健康的时候,关系相熟一起吃过饭的同学都知道她千杯不醉——虽然没有喝过千杯,但她确实从没醉过。
而这栋别墅是有地下一层酒窖的,里面摆着无数好酒,却被当作摆设装饰品。颜路清知道后心疼的不行,赶紧指使大黑开了几瓶好酒。
小黑最先醉倒,也不知道是酒放时间太长了还是怎样,没多久满桌子的人都醉得七七八八。
颜路清和顾词作为这里面身体第二和第一差的人,被医生勒令不能喝酒,但她趁着所有人都醉了之后,偷着尝了几口。
几口不过瘾,再来几口。
顾词忍了一晚上的喧闹,起身要去洗澡的时候,身侧突然贴过来一团热热的触感。
他低头,看见颜路清把半张脸都贴在了他胳膊上,看不清表情,只听到她说:“啊——太舒服了,好凉快。”
顾词眉梢微动,最终还是反手把她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你喝了多少?”
颜路清用食指和小手指比划:“我就喝了一点点。”
顾词轻嗤。
嗯,亿点点。
-
颜路清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她感觉到顾词在把她往洗手间带,打开了水龙头,把她的手放进了水池。
意思应该是让她自己清醒清醒。
颜路清倒也想,但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儿难受了。
“靠,我头好他妈疼啊……”颜路清洗了把脸,清醒了不少,她揉了揉太阳穴,“顾词,你能不能帮我拿点醒酒药?”
他沉默了好几秒,转身出去,又很快回来。
灯光下,颜路清看到顾词伸手,手掌上躺着几粒药丸。
如果是别人,颜路清一定不会做这样的要求。
但是顾词拿来后,她连颜色是什么都没看清,也没问顾词去哪儿找的醒酒药,更没怀疑他为什么找的这么快,就一把抓过来吞进了嘴里。
谁知刚挨到舌头,她的下巴突然被钳住——顾词一手抓住她的脸,一手把她的背往下压。
“吐出来。”
颜路清脑子懵懵的,那几颗药本来就没进到口腔里面,她刚低头就掉进了洗手池里,顺着水流不见了踪影。
而顾词的手依旧掐着她的脸颊下巴。
他的手指很凉,很用力,她的脸被酒气熏得滚烫,冰火交融的感觉让颜路清控制不住地打了几个哆嗦。
再次被迫抬头,颜路清背靠墙壁,看到顾词慢慢凑近的脸,那双眼睛在镜片后面更显深邃。
“谁给的药你都敢吃?”顾词勾了勾唇,有种温和教育人的意味,也有一股莫名的狠戾,“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第9章
最近一周,颜路清自从问过那个“正常人A穿越成精神病B”的问题之后,便开始每天按时去顾词所在的房间报道。她大概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以为顾词还是一个视力相当差的人……
所以不会察觉她用他房间厕所冲药的事情。
顾词听到过很多次,她的几个保镖怀疑“颜小姐”突然停了自己的药,但是又都没办法。
也听到过很多次那个被叫做小黑的青年说,觉得“颜小姐”虽然有病但真的很好,又被大黑教育,她现在确实好,但你不能指望她一直好。
性情大变是可以演,可以装的。
但一个重度精神病患者不吃药会怎么样?
结果因人而异,但不论会怎么样,都不可能是颜路清这样。
——正常的生活,作息,行动,没事人一样调侃其他人。拿自己是精神病开玩笑,言行虽然偶尔出格,但没有病态表现。
她戒心极强,强到不在自己房间跑到他的房间冲药。
却又毫无防备地吞他给的药。
从这刻起,顾词再没办法再用“演”来定义这个人的行为。
……
以前由于体质问题,颜路清没体验过喝醉的感觉。所以她对于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感受都相当陌生,她觉得自己大脑很难集中注意力,最强烈最直接的就只剩下潜意识。
而她潜意识里没有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任何问题。
她觉得自己的脸太热了,顾词的手给她贴贴竟然很舒服;她觉得他凑近了看她的样子真他妈好看,不愧是她爱的纸片人;她还觉得这幅眼镜简直不该是治疗眼镜,应该当作装饰眼镜出道,然后请顾词去当模特代言,必火。
她的思维跳来跳去,甚至还觉得……顾词说的那番话,那场景,蛮像爸爸在正儿八经地教育女儿,很老父亲。
只不过他这动作特别不老父亲。
很有侵略性,很A,很让人腿软。
颜路清被自己喝醉后跳跃得仿佛蹦蹦床一样的脑回路搞得特别想笑,但是她的脸被禁锢在了他的手指间,笑不出来。
“诶,你干嘛掐我脸掐这么紧啊……”
可能因为半醉不醉,颜路清说出的话明明是正常字句,听起来竟然跟撒娇似的。
少女的声线沾了酒气变得很软,她说话时带出的气息也洒在顾词手指间的皮肤上。其实那热度充其量只有一点点,但却莫名烫人。
顾词的手指松了松。
颜路清趁机活动了下面部肌肉,在他手里摆出了一个花一样的笑脸,“顾词你知道吗,你刚才特别像爸爸在教训女儿不可以随便相信坏人,噗哈哈哈哈……”
“再问你一次。”顾词完全没有搭理她的逗趣,也没有了刚才说话时带着的情绪,很冷很淡地看着她,“谁给的药你都敢吃,是不是?”
“当然不!”颜路清秒答,“大黑小黑黑菩萨给的,我全都没吃。”
黑菩萨是她给那个新来的话痨保镖取的新外号。
顾词松开了手,解放了颜路清的脸。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刚才怎么回事。”
颜路清纳闷:“……刚才他们三个又没让我吃药,我吃的不是你给的么?”
“……”
顾词顶着她,像是在盯着一个傻子。
颜路清终于反应过来:“哦——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吃你给的药?”她问完又立刻语调轻快地回答,“当然是因为我相信你呀。”
“……”
相信。
什么样的人,会把相信这个词说得这么轻易。
颜路清虽然脑子不算特别清醒,但是她觉得他读出了顾词的眼神——我们很熟?
确实不熟,也确实相信。
看他一直不说话,颜路清又开始打趣:“怎么,你这么纠结这个干嘛……难道你刚才是准备要毒死我?”
顾词还是淡淡地看着她,冷静得仿佛刚才压着她要她把药吐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让你吐出来?”
颜路清没有回答这个反问。
她说了一件跟现在完全无关的事情:“我看起来可能不算多聪明、多精明的人,但是自从我长大懂事之后,看人就没有走眼过。”
顾词眉梢微挑,“所以?”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打赌。”
“赌什么?”
想想第一天穿来的时候,颜路清连对他示好都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这才多久呢,她竟然都这么带着挑衅地跟顾词说话了。
这是不是也算“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拿大黑小黑跟你赌。”颜路清看着“太岁”在灯光下愈发惊艳的脸,看着他日渐恢复的眼睛,“就赌……你刚才拿过来让我吃、又让我吐掉的,是吃不吃都对我没影响的药。”
这话落地,浴室的这一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是被她这句话的前半段给无语到,过了大约半分钟后,顾词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那些若有若无的锋利都化开变软,仿佛雪后初霁。
他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
顾词一边微微笑一边拉开了旁边的门,说的话也是他擅长的那种很温和的阴阳怪气:“那两个人,你还是自己收好吧。”
他没有回应赌还是不赌,并且接下来颜路清再怎么逗他说话,顾词都不为所动。
他单手提着她的胳膊,带着她上了楼,也算是“送”她到了房门口。
顾词转身要走的时候,颜路清突然忍不住叫住他。
“顾词。”
他停住脚步,侧过身看着她。
颜路清手扶着门框旁,脸上也没有了一路嬉笑的神态。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仿佛压抑很久那样再次呼出来,“但我还是想说。”
颜路清的眼睛水润润的,平时和人认真对视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感觉,仿佛透过这双眼睛,能看到一个没有压抑在这幅躯壳下的、格外灵动的灵魂。
顾词看着她很认真地望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连你都没法相信的话,那我现在的生活真的很没有意义。”
说完她又笑了笑。
“顾词,晚安。”
-
次日一早。
颜路清是在仿佛叫魂一样的机械女声里醒过来的。
“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起床了……玛利亚,数据显示再过半小时你就会错过醉酒后的最佳就餐时机,你的胃病将会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今天复发……”
颜路清烦得要死,一下子坐起来对着机器人道:“要不是取了玛利亚这个代号提醒着我要善良,你现在就是一团废铁,知道吗?”
虽然烦它,但它说得也确实没错。颜路清现在不光脑袋疼,胃也难受。
以前健康的身体喝个酒哪会遭这种罪?一边吐槽,颜路清一边扶着脑袋下床,洗漱完毕后,迅速叫人送进来了养胃粥和醒酒汤。
她一边喝一边出神,昨晚的经历就一幕幕地浮现在自己面前。
到了最后房间门前的一幕,到了她自己对顾词说什么没有意义,她终于忍不了,直接把勺子摔在碗里——
草。
为什么喝醉后的女人那么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