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此地之后, 伊莎贝拉夫人的心情显然开朗了不少，她拉着莎拉的手，带着后者辨认不同植物的种类和特性。
“这种紫色的花朵名叫紫云英，可以用来调配解毒的药剂……风茄具有致幻的效用，炼金术士会将人形的风茄制成傀儡……还有这个，捕蝇草在帝国境内可是稀罕的玩意儿，据说是爱神喜欢的草药呢……”
愈往前走，草药与植物的种类便越是罕见，就连伊莎贝拉这位知识广博的药剂师，偶尔也会辨认不出植物的类别，但这反而让她略显浑浊的双眸变得越发清亮。
梵托适时地开口，向莎拉和伊莎贝拉介绍精灵独有的植物，一时间三人相谈甚欢，独留下阿狄索郁闷地跟在身后，按捺着一把火将整个森林烧掉的冲动。
参观完植物园天色已黑，梵托早已命令精灵们准备了盛大的筵席。
当绯红与银白的双月升起，精灵的王庭也被抹上了清冷的微光。杯中清莹的酒液在月下闪烁着流光，银器中精致的食物看上去仿佛艺术品。
所有的精灵都前来参加了这场宴会——事实上，伴随着圣树的渐渐衰败，很难再诞生出新的精灵，偌大的王庭中也只有数千精灵存在。
“难怪……”莎拉若有所思，“在这里还没有见过精灵孩童，我问过那位精灵姐姐，最年轻的精灵如今也有一两百岁了。”
“我决定帮助他们。”梵托优美淡雅的声音，在莎拉的身侧响起，“我已得知，深渊的黑暗侵蚀了三棵圣树。觉醒荒原的暗精灵选择堕落，圣岛上的光精灵选择接受光明的庇护，得以使种族延续下来。而王庭这些精灵，因为不愿意放弃自然的信仰，只能逐渐走向衰亡。”
“你要怎么帮助他们？”莎拉问。
“跟我去圣树下看看吗？”精灵王优雅起身，朝莎拉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指尖被月光照亮，如玉器般莹白清透。
莎拉将手放在梵托的掌心：“我跟你去。”
穿过一群群华丽雅致、却不可避免陷入死寂与黑暗的建筑，经由悬空的回廊穿过溪流与湖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出现在莎拉的眼前。
这棵树比光明圣城里金色的圣树还要高大，风一吹拂，成千上万的碧绿树叶沙沙作响，一棵树便像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梵托轻轻打了个响指，聚集在湖面另一侧的萤火虫，便成群结队地飞了过来，将被碧绿树叶遮掩的树枝和树干照亮。
眼前的一幕让莎拉的瞳孔骤然缩紧。
萤火虫的微光下，隐约可见树干之上攀爬着一条条狰狞可怖的触须，这些触须宛如有生命般汲取着圣树的养分，使圣树的枝干渐渐失去生机。
“可以把这些触须杀死么？”莎拉问。
梵托摇了摇头，但还是微微抬起手，召唤出风刃为她演示。
淡绿色的风刃锋锐如刀，无坚不摧，很快便将树上繁复的触手削断。但在断面处，黑暗涌动，很快便有新的触须长了出来。
“除非使用象征‘风’的神器来净化，否则……无法不伤害圣树，单独将这些触须杀死。”梵托轻叹，“那些黑暗的触须几乎成了圣树的一部分，通过汲取圣树的生命力，可以近乎无限地复生。”
莎拉凝视着树上的触须，微微失神。
它们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们走吧。”金发精灵拢住莎拉的肩膀，和她一同离开圣树所在的范围。
在他们身后。
圣树上安静蜷伏着的那些触须，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一颗颗空洞灰白的眼睛在触手上睁开，微微眯起，注视着二人的背影。
“你居然把她也带来了？”层叠低哑的声音在树干上响起，“还真是不知道防备啊，我可是……反派中的反派。”
听到这个声音，梵托蓦然回身，用手臂将莎拉挡在身后。
“是你！”精灵湛碧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可能，王庭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精灵的傲慢还真是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触手懒洋洋地说道，“诚然，这是我的一个弱小的分/身，实力也不过圣阶而已，但对付你已经绰绰有余了。”
“快走，到你的伙伴那里去！”梵托抽出随身佩戴的细剑，挡在了莎拉的面前，“我来挡住它。”
但在二人视线的死角，一条条早已埋伏好的触手蜂拥而来，从背后缠住了莎拉的身体，其中一条还温柔地缠上了少女天鹅般的脖颈，只消稍一用力便可以结束脆皮法师的生命。
一位苍白俊美的黑发青年从阴影中走出，灰白的眼眸里倒映着血月妖冶的光芒。
梵托冷哼一声，发狂般地斩断眼前的触手，将剑尖抵上了黑发青年的咽喉。
“我可以吸收圣树的生命力，”青年抬起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杀死我多少次都没用哦。”
“精灵，我想你现在应该担忧的，是她的生命吧。”黑发青年做出了一个攥紧手指的动作，莎拉咽喉位置的触手便微微绞紧。
“走。”窒息感让莎拉无法发出声音，她只能冲着梵托比了个口型，“他不会杀我，我是、要挟你的、筹码。”
“你就这么认定我不会杀你？”黑影微微弯起眼睛，走到莎拉的面前，单手捧起了她姣好的侧脸，“哈哈哈，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
梵托却没有听从她的话语离开。
精灵王将长剑插入脚下的泥土当中，很快，繁花、藤蔓与大树在这片已失去生命力的土地上生长，牵制住了那些涌来的触手。
而梵托的身侧也张开了一对半透明的风之羽翼，俊美的金发精灵借着风势飞掠而来，瞬息之间便用剑刃贯穿了黑发青年的胸膛，那些缠住莎拉的触手也被风刃瞬息截断。
浑身染血的黑发青年微笑了一下：“我没忍心下手，果然被你算计了啊。”
梵托却只是将从半空坠落的莎拉拥入怀中，警惕地持剑后退。失去了触手的限制之后，莎拉又可以自由施法，用寒冰和雷电挡住了好几波袭来的触手。
黑发青年却只是扶着树枝，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他胸前可怖的伤势在圣树的生命力下飞快地愈合。
“精灵，如果你放弃她。”那双近乎纯白的眼眸愉快地弯起，“这棵树就有救，你的种族也可以得到存续。”
“他在诈你，这家伙最喜欢玩弄人心。”
莎拉在梵托的耳边轻声说。她并非是害怕被梵托交出去，而是深知暗元素恶劣的秉性。
梵托抬起长睫，淡淡地瞥了黑发青年一眼。
“毁灭吧。”他厌倦地叹了口气，“我不能没有她。”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爽朗的笑声遥遥响起，手执巨镰的红发美人从半空落下，挡在了莎拉的面前，“杀不了你的本体，倒可以先解决你的分/身。”
绝美的人鱼从湖水中浮现，金色的竖瞳明亮而冰冷。
“我记得你，黑暗。”极寒的冰棱在人鱼的身后浮现，“我赐予你死亡。”
天使的羽翼从云层中浮现，闪电已缠绕在他的剑尖。
身穿黑色盔甲的骑士用大地的力量给武器附魔，直接将那把沉重的大剑丢向了暗元素的脸。
这几位元素不像梵托那样，顾忌着精灵圣树的存活。
在毁天灭地的攻势面前，圣树连同暗元素的分/身一起，被夷为了平地。
望着焦黑的地面和飘散的轻烟，莎拉抬眸看向梵托：“抱歉……”
精灵王缓慢而坚定地抬起手，将她的唇瓣捂住。
“或许这就是精灵的命运。”
“倒也不必这么悲观。”阿狄索懒洋洋地开口，“喏。”
顺着红发美人的视线，莎拉看到在灰烬与废墟之中，生出了一小枝碧绿的嫩芽，小小的叶片上缠绕着轻盈的微风。
[您选中的使徒受到神器的召唤。]
[是否接受召唤？是/否。]
第36章 弑神 是我们甘愿追随她
莎拉注视着那棵环绕着微风的嫩芽, 眸光微变。
她在系统界面选择了[是]，便看到嫩芽迎风迅速生长，仿佛是把植物自然生长的速度加快了亿万倍。只是一晃神的时间, 它便长成了一棵像原本的圣树那么高大的树木，但这次树上没有黑暗侵蚀的痕迹了。
金发及腰的精灵王站在树下, 久久地凝视着新生的圣树，湛碧的眼眸里是星辰的倒影。
他的身形忽然变得虚幻, 化为淡淡的光点飘散到树上。
[风元素已经回归正确的位置。]
[当前神器收集进度2/4。]
莎拉明白这是融合神器力量的过程, 便没有多加阻拦。
但精灵卫兵们却赶了过来, 责问道：“你们把我们的王怎么了？”
莎拉和阿狄索等人对视一眼，达成了一个共识。
跑！
一行人强行从精灵卫兵的封锁中闯了出去，带上没去参加宴会、独自在庭院里调配药剂的伊莎贝拉夫人, 连夜走人。
有精灵卫兵在身后骚扰，又不能真的杀了他们，只能打晕留在原地，队伍前进的速度被极度拖慢。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返回了停泊在海港的船队。
因为和精灵暂时关系紧张, 船队运来的那些货物, 倒是没办法在这里销售了。莎拉决定带着管家去船舱下面清点一下货物，看能不能在沿途的岛屿上贩售。
管家在前面打着灯, 莎拉跟在后面, 踩着厚重的实木楼梯, 下到了船舱底层。
“莱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莎拉忽然抬起手, 扯住了管家的衣角。
莱顿一怔，紫眸危险地眯起，拔出匕首挡在了莎拉的面前：“是鼾声！大小姐, 你站在我身后，前方很可能有敌人！”
二人小心翼翼地在船舱下层推进，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两位美丽的黑裙少女倚在一排葡萄酒桶的旁边，她们一个有一头皎洁如月的银发，另一个则有一头明媚艳丽的红发，容貌精致而相似，有种非人类的冰冷感，仿佛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炼金人偶。
但此刻她们白皙的脸颊上却泛出了酡红，倚在酒桶上打着浅浅的鼾。
莎拉：“……我见过祂们。”
莱顿敏锐地察觉到莎拉对两位少女的称谓是“祂们”，金色的长眉微微蹙起：“大小姐，您是说‘祂们’？”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祂们就是双月女神。”
——之前在深渊里，莎拉同祂们远远地见过一面。两位女神孪生姊妹一般的长相，以及截然不同的发色，让她印象深刻。
这时，将纤长的胳膊搭在同伴身上的红发少女，微微伸了个懒腰。祂掀起长睫，看了莎拉一眼：
“你好，我叫克莉斯汀。”
“我叫安洁莉卡。”
银发少女也随之醒来，软绵绵地开口。
“两位冕下……”莎拉停顿了一下，“为何会驾临我的船上？”
“我们察觉到，神器在这附近出世……”克莉斯汀带着醉颜说道，“但是你这里的酒实在太好喝了……”
“嗯嗯！就在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安洁莉卡点了点头，白皙的脸颊沾染红意，宛如剔透的美玉。
莎拉：“……”
“咦？”克莉斯汀微微抬起眼眸，“神器已经找到了主人？”
“我也感觉到了！”安洁莉卡摇头晃脑，银白的长发如绸缎般洒落在黑裙上，“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克莉斯汀绯红的瞳孔忽然微微眯起，冷冰冰地注视着莎拉：“神器的主人，又是和你一伙的吧。”
莎拉：“‘又是’和我一伙？”
“对对，”安洁莉卡点了点头，“上次那个人鱼就很听你的话哦~光明神为了让那个人鱼交出神器，还挟持了你……欸？克莉斯汀，我们要不要也挟持她啊？”
管家此时却决然挡在了莎拉的身前：“两位冕下，如果不伤害大小姐就是客人。”
莎拉从管家胳膊后面探出一个脑袋，看向两位女神：“如果是客人的话，我可以免费请你们喝酒哦？”
“免…费？”安洁莉卡一怔，立刻就忘记了刚才的话，“好耶！”
克莉斯汀蹙起眉头，一把将跃跃欲试的银月女神按了回去。
“既然这样，我们投奔你吧。”红发的女神正色道。
这次倒是莎拉搞不清楚状况了：“两位冕下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安洁莉卡的眸光早就转移到了酒桶上，“说好了免费，你可不许……”
克莉斯汀捂住了安洁莉卡的嘴，抬眸看向了莎拉，语气忽然变得严肃：“深渊的黑暗侵袭着整个世界，为了避免诸神陷入黄昏，世界走向终结，必须诞生出一位至高神，引领着吾等驱散黑暗。”
莎拉明白了过来：“而神明们又谁都不服谁……”
“没错，”安洁莉卡从红月女神的魔爪下挣脱，控诉道，“比如说，如果光明神攫取了至高神的权位，首先被祂清算的就是我们两个。”
莎拉：“你们和祂有仇？”
银发少女和红发少女一同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莎拉从管家的身后走了出来，朝双月女神伸出两只手，“去甲板上一起喝酒吧，船舱底下太闷了。”
*
明媚的阳光下，装饰着银鸢尾的纹章的船队调转方向，驶向了归途。
遮阳伞下，清凉海风吹拂着茶桌上的鲜花。
管家早已摆好了点心和酒，莎拉面前的则是一杯清茶——赶了一晚上的路，再喝酒她一定会卒的。此刻也是怕双月女神会搞出什么乱子，才强撑着接待祂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