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回答,她已经把注意力投放到床上。苏实真大剌剌地躺上去,张开手臂说:“我小时候就想有张这么大的床。”
贺正群笑起来:“那你应该挺喜欢伶忠那张吧?”
苏实真闭着眼睛,大约因为苏丹青的事,心情还是很沉重:“你想听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都行。”
“嗯……和他在一起,我根本不关心床怎样。”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苏实真坐起身,开始把东西收回包里:“那我先走了。黎旭的话,我问问他过不过来。谢谢你,下次一定请你吃饭。”
深呼吸了一下,贺正群问:“非常友善地问一句,那位是你的新男友吗?”
她正在把唇膏放回洗漱包。
“你这问题,怎么算得上‘友善’呢?”苏实真回答。
她看向他,脸上没什么笑容,黑眼圈有些重,看起来像打碎的玻璃,又像夏天暴晒中低垂的树。
贺正群与苏实真对视着,有一瞬间,他认为自己有点失态,而且会变得更加失态。他在感情经验上差得太多,以至于踌躇了很久的试探也轻易被看穿。
外面突然传来门响。
他撤回手臂,尴尬地撑着后腰:“应该是我爸或者我妈。”
下一秒,房间门被推开。
“……你是打扫了吗?为什么,又不是不知道平时有多乱。”走进来时,秦伶忠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怨言,然而,转眼间,他就被缄默封死。
秦伶忠投来打量的目光,贺正群惊慌失措,苏实真却无所畏惧地看回去。
狭窄的卧室像刚被毁灭性武器夷为平地,天地无声,万籁俱寂。
作者有话要说: 秦sir坚持赶在前任艳遇第一线为大家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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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让我(8)
三个人组成一颗能瞬时释放巨大能量的武器, 面面相觑,无声无息。
局面逐渐滑入恶化的深渊,最先试图反抗的是贺正群。他侧身闪到中间, 想把他们隔开来。
但当然是徒劳。
秦伶忠上前,伸手按住他,有条不紊地说:“大哥, 你先出去一下。”
“Love!Love & peace啊!”贺正群像苦苦追求业绩的推销员,拼尽全力阻止战争发生。
下一秒,肩胛骨也被人抵住。“没事的, 大哥。你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呗。”苏实真也镇定自若。
来回确认他们不是口是心非,最后, 贺正群还是选择出去。“你们有话好好说, 不要动手啊。”他郑重地交待, “打赢坐牢、打输住院的事,对谁都不好。”
秦伶忠颔首, 苏实真笑着挥挥手。
贺正群刚走出去,房门就重重地关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错的。
但一切已经晚了。
愠怒隐匿在空气里, 风平浪静之下是暗流汹涌。秦伶忠和苏实真纷纷沉默,几秒钟后,她下意识用手指缠绕发尾。就是这个动作, 让他倏然忍无可忍,朝她伸出手。
后背撞到墙壁,身上还残余着香波的气味, 她仰起头,想说点什么,却被迫与他接吻。分开时,苏实真挥来一记耳光。秦伶忠被打得侧过脸, 略有些诧异地回头,她又给了他同方向的第二记。第三记时被他抓住手腕,中断在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的对视中。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实真也有点慌。然而,秦伶忠做的仅仅是覆身,给她新的亲吻。这回很短暂,他很快就脱身。她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你之前没这么爱嫉妒。”她顺理成章给他加盖罪责。
他不以为然,轻飘飘地回复:“现在也没有。”
“哦,”苏实真抬起腿,贴着他的脚腕缓缓往上滑,“原来不是吃我的醋。秦伶忠,你对贺正群藏了这么久的私心,心甘情愿假装异性恋,真是感天动地。难为你了,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秦伶忠本以为自己早习惯她挑衅,这一次却破天荒发飙,冷冷地甩眼刀过去:“多谢你的祝愿,但是阴阳怪气也要适度。”
他们对彼此的厌恶纠缠着,恨不得当下立刻刺死对方。
苏实真捋开鬓发,率先一步走出去。
贺正群正在门口,看到他们各自整理着走出来,不知道是该问候还是沉默。“我再打给你。”苏实真又表示了感谢。秦伶忠站在别人的卧室,任由门响声昭示一切结束。良久,他才走出来,全身溃散似的坐到沙发上。贺正群走过去,支支吾吾问他有没有吃晚饭。
“我发誓我就只是觉得她长得很漂亮。”贺正群说。
秦伶忠露出灿烂到残忍的微笑:“至少你审美没问题。”
他们难得不欢而散。
贺正群认识苏实真,比苏实真认识秦伶忠更早。严格意义上来说,贺正群对自己的定位是单靠下半身思考的废物。贺正群没有谈过恋爱,也没用特别爱过什么人,最多只能说他喜欢美女。说白了他就是典型的直男,对长得漂亮的异性毫无抵抗力。与此同时,秦伶忠看穿了这一点。
秦伶忠偶尔介绍女生给贺正群。其中,有些是他的前女友,有些是下一任。所有事和任何人对秦伶忠而言似乎都只是娃娃屋的玩具。
然而,苏实真或许有不同吗?
贺正群试着追出去,靠到楼梯间的围栏,目睹秦伶忠坐上车。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无从推断刚才的笑容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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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苏实真回到病房,刚刚的摩擦早就抛到脑后。
被吻只当被狗舔过,没必要放在心上。
苏丹青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的。
她表现得很有精神,但疲态是藏不住的。与此同时,他们也得到了一个有些超乎想象的宣判。苏丹青必须进行手术。
不是绝症,但也不是什么小问题。这一下,病房里的人齐刷刷陷入沉默。暂时是不能回去了。
苏黎旭把苏实真叫到门外。
“钱不是问题,丹青姐还是担心家里的事。鸡要喂,菜要浇,养猪场那边也忙不过来。”苏黎旭说,“再说了,还有秀秀。”
一提到苏丹青的儿子秀秀,苏实真也沉默。
“不能让秀秀一个人在家。小学离开学还有段时间。我去接他过来。你帮忙劝劝丹青姐。”苏黎旭飞快做了安排。
苏实真点点头:“你上班的地方没事吧?”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不要紧。”
苏实真往里面看了一眼,白色的病房里,苏丹青茫然地望着墙砖。她知道苏黎旭这份工作来之不易,现在已经请了两天假,再继续恐怕也不好。末了,苏实真主动说:“还是你留下吧。我去接秀秀。”
起初苏黎旭也不肯。
但苏实真没让他再反驳:“你好好陪陪丹青姐。在这待着,调一下班,去商场也方便。不管怎么说,还是争取别丢了工作。”
苏黎旭极为缓慢地转身。他面向墙壁,牢牢靠在角落。往常所流露的情绪越少,控制自己情绪的技巧就越高超。他没有任何表情,卖力地让自己归于冷静。眼角能瞥见苏实真。她看了他良久,慢慢地伸出手,以安慰的方式轻拍他的背。
“很意外吗?”他没头没尾地问。
她摇摇头:“长得漂亮是能当万人迷。但是,地球上又不只有一万个人。”
他握住她指尖,她却抽出手。
转过身,苏实真已经开始翻找租车公司。
走进病房,不出所料,苏丹青最担心的也是这件事:“实真,你能不能让你爸妈帮忙照顾一下秀秀?”
“我们打算接他过来几天。你也想他了吧?你就安安心心治病。”苏实真说着,软绵绵地趴倒,侧脸贴在洁白的床单上,“我会教他写作业的。希望别太难。”
苏丹青好笑又抗拒,继续说:“请你爸妈帮个忙吧。”
“没事的。我会照顾好他。”苏实真笑着,露出贝壳一样整齐的牙齿,不容分说地替她掖好被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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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秦伶忠和父亲国内的律师见面。
双方都很忙。在咖啡厅,他们只坐了半个钟头不到。对方还是像以前一样尽可能给他关照,这时候也直言不讳:“别低估秦先生对你的关心。
“我对女性向来没什么好感,尤其上次你带来那个。一直以来,你都很听话,工作也妥当。但是,秦先生不希望你像完成任务一样办这件事。”对方说完,以完美的礼仪结束下午茶,率先取了外套出去。
秦伶忠继续停留了五分钟。
他父亲不爱表达真实感想。比起说,更喜欢做。他名义上的母亲不会说国语,不说英语的时间,也只勉勉强强使用粤语,和他的交流更是不多。姐妹是只知道花钱的白痴。兄长是令人讨厌的善人,像站在太阳正下方一般完美地隐藏影子。
假如苏实真去见他的父母,该会是怎样一副情形?秦伶忠很难想象。
每年家庭聚会,他的存在总是非常别扭。假如说哥哥姐姐是能直立行走加菲猫,那秦伶忠就是只会追着自己尾巴咬的欧迪。宠物就像孩子,也分三教九流,他们都是基因突变、能和人类沟通的主角,只有他扮演的是作为陪衬所以脑袋空空、不会说人话的蠢狗。
秦伶忠对现状没有异议。
只是,仅仅偶尔,他也会想,是苏实真的话,她会怎么做?
女同事邀请他去品酒会,散场后,他开车送她回家。
他们相谈甚欢。她自始至终在说自己喜欢的老鹰乐队,他面带微笑地聆听。应对异性,除了买单之外,秦伶忠最常做的莫过于伸出手。伸手让对方握着,接下来只要充当一个良好的倾听者就好。有雨滴落到挡风玻璃上,两个人都微醺,但是没做更亲密的事。他送她到家门口,为她打开车门,又替她撑了伞。
约完会,秦伶忠没急着回家。
他把车开回以前住的地方,然后去乘地铁回家。
贺正群说苏实真的姨妈生病了。完全胡扯,她妈妈根本没有姐妹。但秦伶忠也知道是谁,应该是指她的邻居。他对她的了解比她想象的多。而且,只要他想,还能知道更多。世界是这样的小,规则也并不难掌握——
最后一班的地铁空空荡荡,他坐在末端的座位,默不作声掏出手机。
秦伶忠随便问了几个人。按照苏实真的性格,是不会因为某几个认识的人与她寒暄、向她打听近况而多想的。
于是,在那之后的上午,苏实真站在路边时,秦伶忠在她跟前泊车。
降下车窗时,他抛出简短的邀请:“租车?”这不是他常开的那辆。
苏实真摘下蝶形的墨镜。今天她涂着带亮片的眼影,嘴唇也是亮晶晶的桔色。她露出天真的笑,不费吹灰之力地讽刺:“你好像很闲呀?”
“你驾照吊销了吧。开车上路的话,我会去打电话举报。”秦伶忠也扬起唇角,“或者你觉得我做不出来。”
苏实真打断他:“你当然做得出来,你有什么做不出来。”他似乎不知道她要去多远以外的地方。苏实真想,假如能赖在车上,不让他把自己扔到路边,那么能害他旷几天班也不错。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上去。
拒绝副驾驶座,直接把他当成司机,真是荣幸到令人无言以对。透过后视镜,秦伶忠不声不响地打量她。
苏实真却软绵绵地一笑:“可以开车了吗?”
现在否认也没意义,他的确有求于她。
他发动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努力,明天变司机
第22章 让我(9)
秦伶忠握着方向盘, 主动开口,都是乍一听合情合理、仔细琢磨就太无情的话:“我觉得我们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是没必要。”苏实真像猫一样蜷缩在加热座椅上,脸上的真挚熠熠生辉, 充满感情地反讽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热心肠。我们本来可以一拍两散的。”
他抬眼,不知道是在看交通灯, 还是在透过后视镜看她:“我没打算跟你分手。”
“不要总抓着过去的事不放。”她继续盯着手机。
亮起的不是红灯,也不是绿灯,而是黄色的灯。“在我这里没过去。”秦伶忠说。
他听到后座传来笑声。她窸窸窣窣地笑起来, 头也不抬地说:“那我也没办法呀。”
分明得到了拒绝的话,那一刻, 他却没来由的心情很好。秦伶忠烟酒皆通, 但谈不上成瘾。这么一想, 困扰很久的问题也迎刃而解。前些日子之所以险些成为酒精依赖者,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关于苏实真的戒断反应。
“我想跟你谈谈。你是怎么想的,”他平静地说, “为什么不要钱?其实也没必要退回来。”
她拄着下颌,轻松地微笑:“你也可以当作我收下了,然后转赠给你。你喜欢我的礼物吗?”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 但很快又恢复爽朗的、无可挑剔的笑容,接着说下去:“你想听真话吗?”
“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他竟然就这么顺水推舟地闭嘴了。
车行驶了有一段时间后,秦伶忠再一次开口:“有句话, 我也不确定有没有用……‘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想娶你’。”
“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这种场合?这种时间点?”
他也苦笑:“我就知道没用。”
苏实真消停了半晌。
随即,她说:“这话放在几个月前,我是不可能跟你说的。毕竟说了就没意思了——你喜欢在人际关系里占据优势, 只要落到下风就不舒服。我也好,贺正群也好,你有时候故意贬低和不尊重我们我们。但你其实只是享受我们不论怎么被你搓扁揉圆都不会离开你的处境。我把你当成朋友……”
“你跟朋友上床?”他打断她,一只手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指关节,看不出是不是为这种不留余地、一语中的的指控而感到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