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你以前就不好奇,就没有去找过它么?”
“找过,但是我一靠近西海,我就会莫名其妙流泪,这里也会痛。”
竹溪云抬手抚摸自己的胸口。
“哦,那真是挺有趣的。”秦风淡淡地道。
他也只是客套一下问问,并非真的有兴趣,秦风又问:“那师兄打算何时动身?”
竹溪云雕刻木头的动作没有停,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道:“等小风好了。先前有幸跟师尊一同闭关的时候,师尊屡次提及,要我和温诗怡、王赐怀多照顾你。”
温诗怡和王赐怀都是清月剑阁的执教,温诗怡向弟子传授实战、王赐怀向弟子传授心法经典,这两人和竹溪云一样,是清月剑阁阁主无芳剑君傅云意座下的记名弟子。
秦风眸光闪了闪:“我并不需要。”
竹溪云吹了吹手里的木雕:“我也见你能说能笑大好了,那如此的话为兄就走了。”
竹溪云说着就收起木雕,站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和刚才轻风细雨的照顾判若两人,让秦风分不清他到底是想要照顾他的,还是说就是因为听师尊的话……
“等一等。”
秦风的眸子晦暗不明,他谨慎问道:“那师兄去哪?”
竹溪云摸了摸下巴,认真地道:“我去广场上发个榜,先寻找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找几个小辈跟我去一趟西海。还有一样东西,我想看看我的画像。”
“你的画像?”
“是啊,我常年闭关,但是我这次出关竟然发?轻?吻?最?萌?羽?恋?整?理?现我挺有名气,我刚一出关就被人给认出来了,我寻思着还有人在宗门画了我的画像,这让我有点愉快,我看看把我画的俊不俊。”
“……”秦风心道,这货真的是被我怀疑的那个竹溪云么?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思路这么清奇,就凭他也是自己的对手么?
但秦风不敢轻敌,又继续问:“师兄,你……”
秦风抬起眼,盯着秦风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师兄对绮月风窟异变的看法,和其他长老一样么?师兄有没有怀疑过,是有人擅动了师尊的禁书《神魂大典》呢?”
秦风一瞬一瞬地望着竹溪云,却见竹溪云摸了摸垂在肩侧的黑发,半晌才抬起头,疑惑地啊了一声道:“师尊他,有这本书么?”
---
夜色深黑,无边墨色的苍穹将整个清月宗密不透风地笼罩。
陈静柔裹着斗篷,黑色短靴踏在带着湿气的草尖上,她朝着清月剑阁后山的断崖上走去,随着离断崖越来越近,足底草尖上的湿气,也越来越冰凉。
当到了断崖上时,草叶上的湿气都已经变成了满覆的冰霜。
饶是陈静柔元婴期的修为,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上断崖后,陈静柔放缓了脚步,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连呼吸都格外地轻缓。
她径直走到断崖上。
清月宗离月亮很近,断崖上更显明月高悬,在山崖远远地望去,陈静柔就像是一个银盘下的一粒沙般。而在她的对面,就是一望无底的深渊。
陈静柔对着深渊行了个礼,手中祭起一枚带着剑气的风信符,恭声道:“剑君,弟子陈静柔,前来叨扰了。”
话音一落,一阵凛冽的劲风便从深渊底下呼啸而起。
随后,无数萤火从深渊飞出,在断崖边形成一道连通着对岸虚无缥缈处的金色桥梁。
陈静柔向前一步,踏进萤火里,随着桥梁往前走,走入了一片须弥世界之中。
这方须弥世界,满眼皆是银白,仿佛是无穷无尽的雪原。
在雪原上,一把一把的断剑,斜插在苍白的土地上,随着风吹剑穗,发出苍茫的低啸。
陈静柔绕过这些断剑,朝着苍茫茫里寻去。
远远地,她看见一道白衣白衫的人影,她不再向前,毕竟毕竟地做了一揖:“弟子陈静柔,拜见剑君。”
白衣的身影单膝半蹲在地上,他的声音在莽莽雪原里带着一丝料峭和空旷:“又一把剑。”
陈静柔道:“有剑君在,清月宗的残剑皆有尘埃落定之处。”
无芳剑君傅云意修炼的地方,叫做“剑冢”,顾名思义,就是埋葬剑的地方,身为清月宗剑阁的阁主,从剑阁所出的每一把剑上都有傅云意的标记。
当剑的主人陨落,那把陪伴过主人征战沙场的利剑或是残了、断了,就会自动突破剑冢的结界,落入剑冢的雪原之中。
“一把剑的陨落,一个人的消亡,不死的,唯剑心而已。”
陈静柔不用剑,所以没有发表意见。她有些急切:“剑君,清月宗出事了。”
“我不是剑君。”
远远地,陈静柔望着那个和傅云意神思的身影,发现他是半透明的状态,真的不是傅云意,陈静柔从前也来过这里,但是没有见过这个人影,心下狐疑。
可她也不敢亵渎傅云意身边的影子,不能刨根问底他是谁,便只能问道:“剑君呢?”
“出关了。”
“出关了?”
陈静柔脸色一白:“何时?有没有说去哪了?”
那影子埋着剑,淡淡地说道:“剑君出关一年有余,但一年前他离开时曾嘱咐我,日后宗夫人必至剑冢寻他。”
陈静柔睁大眼睛:“他算到我来。”
那影子没有回应,只是朝着陈静柔打出了一道光。
陈静柔连忙接过,是一个锦囊。
影子的声音清冽,带着一股让陈静柔熟悉的剑气,说道:“他说你来求的只不过小事一桩,不必扰他。让你且拿好这个锦囊,回去自行拆看即可,至于困难能化解几分,但看你们的悟性。”
陈静柔连忙道谢。
“去吧!”
陈静柔还没有抬起头,一阵风沙从眼前飞过,陈静柔在风沙落定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到了山崖上,仿佛刚才走入剑冢,只是一个梦。
但手中传来柔软的触觉,陈静柔低头一看,是那个锦囊。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锦囊,只见锦囊里,飞出一枚小小的玉简。
陈静柔会意,连忙拿住玉简贴在额头,打开玉简的禁制,一道流光飞入识海,识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九宫格。
此时,九宫格左下角的那个格子亮了亮,被激活了。其他的格子,还是晦暗的。
只见那被激活的格子里,飞出了一缕一缕的白沙,组成了一行浮空的大字:
“西海沙起,剑扫青萍;大荒蛊神,捕梦倪踪。”
陈静柔微微挑眉,念道:“西海沙起,剑扫青萍……西海,西海,剑扫?这跟清月宗的缺失的阵脚有什么关系?莫非是下一句,大荒蛊神,捕梦霓踪?大荒,蛊神……看上去也毫无关联,倒是捕梦霓踪……捕梦,梦魇兽?”
陈静柔满腹狐疑,想要当面向傅云意问个清楚,但傅云意性情古怪,且云踪缥缈。
她无迹可寻。
当她把锦囊拿给成金全的时候,成金全也陷入了沉思。
成金全试图强行解锁九宫格的剩下八个,拿到更多讯息,但是他失败了。
成金全苦笑:“我也是个粗人,剑君那个时代修行过来的人,言语惯是这样简练的,像打哑谜,我也看不懂。”
陈静柔道:“剑君倒是说,你我担心的只是一件小事,不必过份扰他。剑君向来精通扶乩之术,我们应该信他,不要过份担心。”
成金全道:“我也是如此想的。虽然这句话有些难解,但是却明确提到了一个地点。”
陈静柔点头:“西海。”
“对,西海。”成金全眯了迷眼睛:“西海沙起,捕梦霓踪,梦魇兽,莫不是跑去了西海。而沙起,剑扫……静柔,你想到了谁?”
“竹溪云?”
“对,我也想到了竹溪云。竹溪云虽然不像秦风一样是剑君的亲传弟子,但竹溪云却是唯一在剑冢陪伴过剑君闭关的人。竹溪云曾在剑冢的漫天飞沙里学会剑君的‘横河斩沙’,而此招式起落之间,白沙铺天盖地。西海沙起,剑扫青萍,我觉得,应该说的就是竹溪云,他刚好在这个时间节点出关!”
陈静柔点头:“每个人的气运不同,机缘也不同,若是剑君钦点的人前往西海,那么就非竹溪云不可了。”
“是。”
“我这就去寻他,竹溪云现应该是在绮月峰吧。”
“嗯。”
陈静柔戴上兜帽,脚腕上的铁蒺藜随脚步荡漾,但走出一步,陈静柔忽然停下,道:“前些日子看你在密室拟定草书,是在做什么?”
“孩子们已经到了年纪,我在拟定宗女诏书。”
“拟了谁?”
成金全望着陈静柔纤细的背影,无法启齿。
陈静柔某种闪过一丝晦暗的光泽:“我知道你一心为了宗门好,但如果你拟的是秦知画,就放一放,一来是宗门动荡时不宜多生事端,二来。”
陈静柔顿了顿,放眼穿过大殿,望向了遥远的地方,语气也轻了些:“二来,人选还要再评估评估,你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成欣开始努力了。”
成金全沉默不语。
陈静柔道:“我知道你不信她,但我看她是认真的。她遇见了一个男修,那男修很上进,所以她也跟着上进了。”
“是这样么?”成金全狐疑。
陈静柔斜了成金全一眼:“毕竟是我的女儿,你即便不相信她,也应该相信我。我的女儿,可以任性,可以胡闹,但如果一颗心系上了一个人,则是会拼尽全力,去和他并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兜帽把陈静柔的半个脸都挡住了,只能看见她温柔的唇角,轻轻提了起来。
成金全还在思索着,当他终于从这句话里听出什么味来,内心涌起了柔情,想要跟陈静柔说句什么话,才发现陈静柔已经走了。
---
程欣这一觉,睡的极好。
她把成欣从梦境里哄走之后,成欣还真的没有继续烦她。
程欣是被烫醒的。
她睡觉的时候,把储物袋和兽宠袋就放在手侧,在晨曦的微醺里,她手边的兽宠袋越来越热,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手边搁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她睁开朦胧睡眼,发现韩九渊不在洞府里,她顿时清醒了一半。
连忙起身,手边滚烫的“山芋”使她不能忽视,她咬牙拿起兽宠袋,打开欲看,一股热浪就“嗞”地一声顺着打开的缝隙杀向程欣的脸。
程欣连忙将之甩开,兽宠袋“啪叽”一声,落在地上,一个丑陋的、灰扑扑的、长着山雀翅膀却拥有一个扁平怪脸的东西在地上弹了弹,然后肚皮朝上不动了。
程欣下床,狐疑地喊道:“小山雀?”
被称作小山雀的某物:我山泥马!老子是烛龙!
它蹬了蹬腿,翻起来,它吐了一夜的火,特别虚弱,它横着脖子张开翅膀盯着程欣,深呼吸一口气,嘴里又喷出一簇微弱的小火苗。
程欣有些着急,她用手去抓它,它叛逆的样子可不能给韩九渊看见,她是拿它做好宝宝榜样给韩九渊灌鸡汤,给韩九渊洗脑的!
程欣去抓,它就跑,程欣忌惮它刚出生没多久,怕它娇弱,也不敢用强。
于是一个跑,一个追,在韩九渊的洞府里边上演了一出猫和老鼠。
直到,奔跑的“山雀”撞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
这个硬硬的东西,是韩九渊短靴足尖的防护贴片。“山雀”眼冒金星,梗着脖子抬头,就看见韩九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低着头注视着它,平静的眸子里寒意森然。
这“山雀”昨天咬韩九渊虎口的时候挺逍狂的,但是这会儿对上韩九渊的眼睛,它竟然打了个寒颤,刚喷到嘴边的火苗,硬生生半路熄火,呛的它咳嗽。
不等“山雀”反应过来韩九渊这股威压是怎么回事,就被程欣提着脖子,又强塞进兽宠袋去了。这次,程欣不仅在兽宠袋里拍了一枚沉睡符,还拍了寒冰符给它降温!
“山雀”:你们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满月了会说话,把你们吓死!
程欣把兽宠袋绑回腰间的时候,韩九渊看了她的腰一眼,想说什么,却见程欣一脸心虚的表情,他便没有说话。
程欣凑到韩九渊的眼前:“小渊你哪去了?”
“藏书阁。”
说着,韩九渊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纸页泛黄的古籍:“这本书的历史很久远了,应是大荒时期的遗存,上边有许多失传于世的蛊术还有秘诀。”
程欣翻了翻,上边全是鬼画符,程欣只能看懂很少的字。
似是看出程欣的茫然,韩九渊道:“这些字我大都认识,你不懂的话问我,我会解释给你听的。”
两人各自去上了早课。
程欣揣着韩九渊给她的古籍又去了蛊羽神殿,韩九渊到了剑阁。
韩九渊或许注意到了,也或许没有注意到,在上课期间,他身后一道炽烈的视线,一直锁死了他。
花莹坐在韩九渊的身后,痴痴地将韩九渊望着。
同桌戳了戳她:“花莹,听课了。”
“课有什么好听的,我也就每天这个时候能看看韩九渊了。”
花莹说的很小声,又小心翼翼,她同桌就只能摇了摇头:“毕竟是大师姐的人,你……”
花莹有些气恼,小声嘀咕:“你想说我没机会?我跟你说我追求韩九渊可是被掌宗师姐支持的!掌宗师姐可是以后最佳的宗女人选!”
有了她的支持,就算韩九渊不鸟自己,凭借她宗女身份,给普通弟子们钦点个道侣的权利还是有的!实在不行花莹就讨好秦知画,来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