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前,却是换了一幅画面。
炙热的岩浆,顷刻间铺了满地。
洛河和朔雪的脚底下,登时被烫掉了一层皮。
在岩浆铺开之前,韩九渊就已经抓住了程欣的手腕,把自己的铁剑横着悬浮起来,拉着程欣跳到了剑上。
洛河和朔雪惊呆了,他们筑基期也只是学会了短途御剑,韩九渊炼气期竟然已经学会了他们筑基期才会的浮剑之术?
洛河和朔雪脚底板脱了层皮,痛的龇牙咧嘴,连忙也效仿韩九渊御剑而起。
只见眼前是犹如炼狱一般的情景,天地都是夕阳烫过般的赤色。
山是黑的,水是带着电光的,就连山上的瀑布,也是熔浆一般的。
在一座青铜打造的大船上,那个女人披着一身朱砂色的戎装,正在和身边一个白衣白衫的男人说着什么。
不远处,竹溪云就那么巴巴地看着他们。
第61章 崩坏·三三
那白衣的男子有着俊朗的眉眼, 竟是和竹溪云的清俊不相上下,只是比竹溪云看上去更加阳光、更加自信。
那青铜的大船上,贴着金箔, 还有各种白玉刻出的雕梁画柱, 以及随风浅浅飘扬的鲛纱。
朔雪眉间挤出一个穿字:“我们竹前辈看起来怎么像个小可怜……”
程欣深谙微表情心理学,她仔细观摩竹溪云脸上的神情,她扭过脸, 对身后的韩九渊比了个低头的手势。
因周围空气炙热,临近熔岩瀑布,又加上此时是太古时被撕裂的芥子空间, 虚实交杂, 周围有捉摸不透的噪音。
程欣怕韩九渊听不清她说话。
韩九渊就低头下去,只觉一道温热的气息, 顺着他的耳坠扑上来, 拂过他的耳畔, 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韩九渊脑海又浮现出花莹的梦境……
只觉空气里一阵燥热, 许是这幻境里的熔岩温度实在是太高。
“小渊, 竹溪云喜欢惨了那个人。”
韩九渊探究地望着竹溪云的脸, 只见他眼睛湿湿润润的,他躲在船室舱门的鲛纱后, 透过薄如蝉翼的鲛纱, 望着站在船铉边上呢喃耳语的两个人。
韩九渊的眸子黯了黯。
如果他这样的注视是喜欢,如果他这样的守护是喜欢,那……
这样的事情, 从哪一刻开始,他也没少做……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那白衣白衫和那个女人, 从呢喃,变成相拥,从相拥,变成互相脱衣。
就在那滚烫的岩浆翻涌的火海里,青铜大船的船舱外,他们终究是交合在了一起……
众人惊呆。
洛河和朔雪已经惊呼了起来。
眼看着到了香艳时刻,韩九渊忽然抬手覆盖住成欣的眼睛。
浓密的睫毛在手心轻扫,程欣扒着手抗议:“你都能看!为什么不给我看!”
“我没看。”
“你撒谎,你没看,为什么知道捂住我的眼睛!”
“我以前见过。”
程欣的脑袋里仿佛炸裂了一道烟花,“不是吧!你……你能在哪见过?”
“在书上。”
“什么书?”
“我在清月宗到现在统共五年,这五年我把藏书阁的藏书看了少半,在一套叫做《春宫图》的古籍上,见过这般景象。”
洛河和朔雪纷纷扭过头,发出“嘶”的一声,仿佛第一天认识韩九渊。
程欣却“噗嗤”一下笑出声,刚才心里的诧异也一扫而空。
程欣失笑道:“小渊,以后你不要再提起你看过这本书。”
“好。”
程欣见韩九渊答应,心里忽然又涌起一些怪异,她想了半天才抓住重点。
韩九渊既然不在意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本书,这说明他的认知偏差还没有被掰过来,他还是不太理解这些世俗伦理。
既然如此,他也不应该生出她不该看的思维才对……
那么,韩九渊到底是为什么把她的眼睛给捂上的?
程欣不依不饶,像是抓住了韩九渊什么小辫子,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
“为什么?”
“师姐,好了。”
想不到船上的一对野鸳鸯那么快就速战速决了事,穿好了衣服,韩九渊也放开了手。
程欣仍然坚持不懈:“为什么,你刚才为什么捂我眼你跟我说实话,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她这样说,韩九渊的耳根却忽然一热。
他低头凝视程欣,一双眸子让程欣心里有些发毛。程欣发誓,如果不是她现在笃定韩九渊不会伤害她,她是绝对不敢在他面前这么逍狂的。
韩九渊仿佛在思索,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她。
程欣就更加坚信,韩九渊绝对是因为什么奇奇怪怪的原因,才不让她看的。
她扭过头哼了一声,不理韩九渊。
韩九渊望着程欣的背影,微微地低下了头。
洛河在叹气:“竹前辈真是头顶青青绿草原……”
朔雪更是义愤填膺:“没出息!怎么还在躲着,上去刚啊!”
朔雪攥紧了拳头,盯着鲛纱后的竹溪云。
竹溪云终于掀开鲛纱,冲了出去。
那两人并不回避,女人冲竹溪云挑眉:“你怎么出来了?”
竹溪云哀怨的眼神把女人紧紧地望住,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凭空消失一般,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她面前,声音温柔极了:“阿珂,你已经答应做我的妻子了……我们能不能早点成婚,我……我等不及了……”
第62章 崩坏·三四
女子眼底藏着不耐, 她下意识往白衣男人身边靠了靠,语气才温和了一点:“敖泷,你跟他说, 还是我跟他说?”
白衣男子睨了竹溪云一眼:“你亲自跟他讲吧。”
说完, 敖泷拿起靠在船铉上泛着白光的长戟,大步往船舱里走。
将将走近的时候忽然回过头,对竹溪云笑了笑:“竹溪云, 这不是你的世界,星珂也不是你能够读懂的女人,离开西海吧。”
身后传来竹溪云很小却很固执的声音:“可是……可是上次救回星珂的时候……西海王说过许我一个愿望……他, 他老人家, 当着满堂公卿,答应了我可以求娶星珂……”
此时, 星珂的嘴角就提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她扬声道:“溪云, 敖泷是西海王的嫡子, 他是太子, 他是未来的西海王, 他并不答应。何况,西海王也并非有意促成你我, 要不然他何不当场赐婚?你听清楚, 他只是说,准许你——求、娶、我!而不是,娶、我。”
竹溪云脸上不知不觉被泪痕打湿, 他近乎祈求地望着星珂:“你答应就行,阿珂答应的话就行,阿珂答应过我……”
星珂隔着竹溪云, 对远处的敖泷耸了耸肩。
星珂朱砂般的唇色在漫天火光里荡漾,竹溪云扶着船铉,丝毫不觉船铉上传来的热度,已经把他的手心烫出皮肤相融的疼痛,他脸色苍白。
远处的程欣望着他无助的身影,生怕他一个踉跄载进火海里,程欣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初她写书的时候,可是把竹溪云写的温柔儒雅,宁静淡泊,可没有把他写出这幅凄惨的样子,她赋予了他的秉性,可是他这些扎心的心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演绎出来的,她也无能为力。
星珂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决绝:“我反悔了。”
“什么……”
竹溪云双眼无神地抬起头,他浑身汗湿,脸也被泪水浸湿,他仿佛一个濒死的溺水者,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几许剩余的生气了。
星珂斩钉截铁:“我反悔了。”
“还能……反悔么……”
“很奇怪么?当时答应,现在不答应,昨天的我,也不是现在的我。”
“可是……你说,等西海浮屠开花了,要我送你浮屠树的木雕,还有,还有用浮屠花酿酒……那时,你与我结下婚契……还作数么?”
“你能不能听懂人话,我都反悔了,还能作数么?”
竹溪云眼眸里的所有亮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
就像是临风摇晃挣扎的蜡烛。
可是,没有一扇风罩能够挽救这一束小小的火光,星珂终究是眼睁睁看它灭了。
竹溪云像是提线木偶,他扶着船铉,如坠冰窟,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分明是炼狱一般的火海,他却像是快要被冻僵的小兽,他脑袋一片空白,驱着手心传来的疼痛的温暖,扭过头朝着岩浆滚烫的火海望去。
他移动脚步,想要取暖。
肩膀却忽然被星珂拉住,他被星珂大力一推,推到船的中心。
星珂皱着眉头:“你怎么回事?你要是想死就死在别处!不要在我的眼前博取同情!你跟敖泷比起来,是云泥之别!他就不会这样。”
朔雪看着,气到极处,开始问候起星珂的祖宗。
洛河连连叹气摇头,皱着眉道,却把重点放在西海浮屠上:“你们听到了么,竹前辈说到了西海浮屠!“
朔雪仿佛才想起他们来西海到底是做什么的,他疑惑道:“可是外边的那个‘竹前辈’说过,不知道什么是西海浮屠啊?”
第63章 崩坏·三五
程欣道:“外边那个竹溪云, 也不是完整的竹溪云啊……”
程欣问韩九渊:“小渊,你说,这里是不是在封印什么东西。”
韩九渊点了点头。
程欣的眸光璀璨, 她仰着脸, 看着韩九渊:“那有没有可能,这里封存的就是竹溪云的记忆?!”
韩九渊凝望程欣,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程欣又望向那艘青铜船:“那会是谁封印的呢……竹溪云前辈, 即便是失去了这段记忆,仍然因这段缺失的记忆而产生心魔,来让我们找西海浮屠……照这样来看, 并不是他自己舍弃这段记忆的, 那为什么他的记忆会被封印在这里呢……”
她在高高的剑上,低下头, 望着船心的那个还在发着抖的人影, 他的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任她看着心里都有些难受。
但星珂就那样, 在他的面前拂袖而去。
程欣想要离更近一点方便探寻。
可是, 整个幻境的画面又是一转。
这一次, 却是在天光刚刚破晓的一处大院子里,院子里以水池的装扮居多。
无边无际的淡水湖在眼前铺展到天际, 而在众人的脚下, 是亭台楼阁,雕栏玉砌,有青色的光泽闪耀的琉璃砖, 还有白玉雕成的带着花纹的地面。
而那临水的白玉石阶,再一次被鲜血染红。
这一次却不是星珂的血。
是那西海的太子敖泷,半身湿透, 侧卧在白玉石阶上,在他的身边,是神色惶恐的星珂。
星珂抱着敖泷的半个身子,不断的朝敖泷嘴里喂着丹药,嘴里呼喊着:“敖泷,你不要睡!”
敖泷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仔细看,他竟然断了一条腿。
不远处,竹溪云小心翼翼地想要凑过来。
“滚!”星珂朝着竹溪云怒吼:“竹溪云!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你们一起出征,断腿的不是你?!”
竹溪云也受了伤,他的嘴角也不断地渗出血迹。
星珂睚眦欲裂:“若不是你不放手,西海王又怎么会安排你和敖泷一起出征!你平平无奇一个筑基期!凭什么出征?!你是不是想要立功,想要封侯,还做着娶我的春秋大梦!都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你这么没用,出征拖了敖泷的后腿,他又怎么会受伤!”
“不是我……我跟他都不是一个战区……”
“你闭嘴!你滚!现在就滚!”
竹溪云眼眶红了,他浑身发抖,他沉默片刻,忽然道:“阿珂,是我不对,我一直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一直都在找原因,一直想做好……但是我渐渐明白,有些事,我一个人做好是没用的……你真的,要我滚么……”
竹溪云忽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是挣扎着的决绝,仿佛是将冻未冻的寒霜,只需要一缕风吹过来,所有的棱角都坍塌了,所有寒彻的温度都能融化。
星珂果然愣了愣,兴许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竹溪云这个样子。
怀里的敖泷渐渐地流失着气息,星珂又急又怒,她忽然哈哈大笑,眼眶却也红了,她扬声道:“竹溪云!你还欠我!”
竹溪云隔着远远的距离,沉默地望着她,忽然道:“是,我也欠你一条命。当初我来历练,差一点粉身碎骨,是你用你的金丹救了我……”
竹溪云说到这里,记忆又刺痛了他,他擦了擦眼泪。
曾经啊,他的阿珂,用她自己的内丹保住了他的命,所以他后来,才对她百依百顺,任她践踏也毫无怨言……
竹溪云道:“你想我怎样还你?”
星珂脸上的表情有一些狰狞:“把你的心掏出来半颗!给敖泷!”
“……”
星珂急道:“快点!把你的心掏出来!又没有让你掏出全部,你掏出来半颗,给敖泷!你们都是单一土系,现在就你的心能拿出来试试!敖泷的心,已经坏了……快点,快点把你的心掏出来啊,快啊!敖泷都失去意识了,快啊!”
星珂伸着手,瞪大了眼睛,像是一个要债的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