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珂望着眼前的人,忽而喃喃地问:“为什么你就在眼前,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呢?”
天罗地网。
当初你学来,是为了保护我的阿……
可是现在,你却站在对立面,用它对抗我,保护别人?
星珂眸中有苦涩的水雾,但是和天地之间的水雾交融,竟是让人分不清楚,天地间的雾气是星珂的眼波,还是,星珂的眼波,蕴含了天地间的水雾。
这个高高在上的女神,在这一刻,美的太不真切。
即便是在此刻,在竹溪云对星珂已经了无兴趣的此刻,看着这样的星珂,无异于看着昔日情怀满腔的自己。
那都是他的青春。
飞扬跋扈的女神,仍旧是女神么?
竹溪云嘴边也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他手中的剑,竟然飞起,剑光大放,直指向星珂。
在那一瞬间,天地失色,无数飞沙走石,仿佛都在竹溪云的手下控制而来,满天满地,在一瞬间,竟是叫在场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空气之中,顿时弥漫开了无形的杀气,这样的杀气,让人为之心惊。
星珂后退了两步。
站在星珂身后的将士,提醒星珂道:“陛下,该放箭了。”
他抬头,看着周围埋伏的暗卫,暗卫手中的弓箭散发出流光溢彩,仿佛是银河里璀璨的星光,追魂摄魄而来。
正朝着竹溪云的命门而去。
只消,一个刹那。
眼前清高的少年,就再也不能够立足在西海的大地上,他不能够在他们尊敬的帝姬面前耀武扬威飞扬跋扈,他会比一条死狗,更没有价值。
但是,将士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们的帝姬,竟然直面竹溪云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她竟然,还没有要求将士们放箭。
在场的将士们,不能够凭借自己的思想放箭或者是收箭,他们需要严格服从帝姬的指挥,因为帝姬,她不止是帝姬,她也是一位亲自上战场的将军,在阵前的每一位暗卫,都有跟随过帝姬出过各种任务。
在帝姬还没有成为帝姬的时候,她也曾经是暗卫的一份子。
所以,西海的暗卫,对于帝姬无比的忠诚。
眼看着竹溪云提着剑,一跃而起,就朝着星珂飞冲而来。
星珂嘴角竟然浮现出了一抹奇异的笑意。
“退后。”
星珂竟然用极其淡漠的声音,对身边的将士们说道。
在星珂的身后,是暗卫的三军统率,他们面面相觑。
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过忤逆帝姬的历史。
帝姬虽然是个女辈,但是,他们服从帝姬,甚过于服从先王。
将士们还是退后了,而埋伏在周围的万千弓箭手,仍然保持着一个拉满弓箭对准竹溪云的姿势,可是,也只能是拉了满攻,迟迟不发。
而天地间的大风,已经刮了起来。
星珂用的是一把银枪。
这把银枪,还是她的前夫敖泷的。
曾经星珂自己也是用的一把银枪,但是,她的银枪在一次战场的任务上,被折断了。
如果在更久以前,星珂握着这把银枪,心里能够想起的人,只能够是敖泷。
但是,现在星珂握着这把银枪,想起的却是那一天,在战场上,她战至力竭,守了重伤,也就是在那一次,她以为她再也不能够醒过来。
但是,她却被竹溪云给唤醒了。
当时她已经是金丹期,而竹溪云一个小小的筑基期,竟然穿越了三个西海的距离,到了遥远的北疆,只是因为他算了一卦,卦上说,她将在这里负伤。
那个时候,星珂心里不是没有嘲笑过竹溪云的自不量力。
但是,谢意也是有的。
所以,星珂当时没有拒绝竹溪云对自己的示好。
这些在从前的时候,原本是很平常,很不值一提的画面,可是偏偏在此刻,显得弥足珍贵。
眼看着竹溪云的长剑,擦着肩膀而过,耳边呼啸的破空之声,将星珂从记忆力唤醒。
银枪和长剑碰撞,飞溅出一道一道的火光。
星珂有些吃力。
竹溪云的进境很快,并不是很长久的时间,他就从筑基期进阶到了金丹期大圆满,虽然卡在金丹很久,但是星珂知道为什么。
星珂到现在,也不过是金丹期而已。
周围的将士们,都在为了星珂着急。
然而星珂却仿佛对眼前行云流水的剑者毫不畏惧,她甚至还有闲暇同他讲话:
“竹溪云,你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还不能进阶!”
“我已经知道了。”
“你很聪明。”
“拜你所赐。”
“竹溪云,你还回来做什么?拿回我欠你的东西么?”
“你没有资格知道。”
星珂眼神顷刻间恍惚了下来,手上银枪的动作就慢了,她脸上浮现出嘲讽,也不知道是想要嘲讽竹溪云,还是想要嘲讽自己。
她正想说些什么,可是肩膀上,却忽然被竹溪云划过。
一道猩红的血痕,就爬上了她的肩膀。
星珂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色:“竹溪云!你竟真的伤我,你当真要和我为敌么?”
竹溪云的眸子暗了暗,声音却仿佛是对着一个陌生人疏离有礼的柔和:“是你拦我,我只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借过。”
星珂的心态不对,她逐渐溃不成军。
在她身后的那些将士们,都已经很着急了。
他们不明白,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帝姬,到底在想些什么,分明就是射下箭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弄的这样复杂呢?
“不可能!竹溪云,你不要痴心妄想!除非,你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够杀了我!”
“呵……”
“竹溪云!杀了我!你会么?现在我话就放在这里,想拿回你的东西,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竹溪云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愠怒之色,他的声音低沉:“星珂,你以为我不会么?”
星珂的脸上带着痴痴的苦笑:“我想你留下来。”
“不可能了……”
说话间,竹溪云的剑已经抵达了星珂的胸口一寸,而星珂的银枪,已经被竹溪云打掉了。
不论是对于剑修来说,还是对于其他的修士们,一旦手里的武器被缴械,就是输了。
更何况,自己的命门已经被人侵犯到。
星珂垂眸,望着抵在心口的剑刃,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竹溪云,你还是不敢伤我。”
竹溪云有些烦了:“你败了,星珂,现在你在我手上,我也不会放过你,你可以选择放箭大家一起死,也可以选择撤军,让我拿了我要的东西我就走。从此以后山水不相逢。”
竹溪云不说最后一句话还好,说了最后一句话,星珂的眸子里,忽然露出了一丝决绝的意味。
竹溪云心里一惊,以为是星珂真的要放箭了。
但是下一个瞬间,手中的利剑忽然被人往前推了推。
竹溪云毫无防备地低下头,只见,星珂刚才是向前走了一步,将自己的胸膛,撞进了他的剑尖。
竹溪云几乎是本能地一抖,眼看着星珂还在往前,竹溪云眼眸一沉,当机立断收了剑。
就看见星珂的胸前绽开了一道妖冶的血花。
随后,她眼神一黯,就要向地上倒去。
竹溪云下意识把她给揽住,他眸色深沉,随着星珂下落的身子蹲下去,几乎是厉声问道:“犯什么傻?我不杀你,自己撞上来?”
在后方观战的三军顿时慌了,他们想要放箭,可是怕伤到帝姬,不放箭把,帝姬却为了竹溪云受伤了。
这眼看着,还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不止是将士们,连暗卫们都觉很迷。
“靠之,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在竹溪云的天罗剑网里,被保护着的朔雪终于忍不住了,激情开喷。
韩九渊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洛河一脸探寻,表情简直就像是地铁老人看手机。
唯有程欣,她眯起眼睛,注视着星珂的一举一动。
看着看着,程欣忽然转过脸,去看众人:“你们看不懂?”
“看不懂。”
程欣道:“我看懂了,但是有点腻……这种戏份,其实只是星珂在跟竹溪云撒娇而已,在星珂心里,认定了竹溪云是不会真的伤害她,所以她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艺术。也或许,星珂只是……想要有个理由,能多跟竹溪云说几句话,毕竟,竹溪云拿了东西是真的随时就走,她现在作一作,或许还能够争取一个让竹溪云回心转意的机会。”
事实证明程欣说的果然没有错。
因为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
竹溪云对星珂说话的语气,就软了下来:“星珂,你到底在演什么戏?”
虽然是不信任、甚至带了一点斥责的话语,但是,语调却带着一丝无奈。
星珂知道,竹溪云在对待外人的时候,向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有在对待想要认真对待的人的时候,才会无奈。
星珂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我欠了你半颗心,我可以,把我的心全部给你,算作,还你。”
竹溪云望着她,眸子里边有沉沉的东西,他的手用力地攥紧,但是脸上,却不想露出丝毫的破绽。
因为她并不相信,从前那样伤害过他的一个人,有一天,竟然对他奉献出自己的心。
这是多么荒唐可笑,又滑稽的春秋大梦,他是一个实际的人,怎么能做的出来?
“倒也不必。”竹溪云道:“你既然败了,就好好的养伤吧。”
竹溪云还剑入鞘,打横把星珂抱起。
竹溪云已经帮星珂照料了伤口,是小伤而已,但是因为竹溪云是剑修,剑气强悍,所以星珂也的确受了不小的苦,竹溪云也已经把伤口上的剑气给消掉了。
他抱起星珂,一步一步朝着在水殿台阶上的三军走去,那三军连忙接过他们的帝姬。
这个时候,还看不清楚局势,还在问星珂道:“陛下,放箭么?”
竹溪云在放下星珂的时候,星珂有紧紧地抓着竹溪云的袖子,可是,却不是他能够抓住的,竹溪云抖了抖袖子,就把她的手给抖落了。
星珂被将士扶着,道:“撤军。”
“撤,撤军?”
将士们面面相觑,眸子里有一些愠怒。
“陛下!您刚才不放箭,亲自上阵,我们不能置喙。但是,但是请您三思,您吩咐了这么多的暗卫前来,就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
那将士实在是找不到形容词了,但是他想到了民间的话本子,就理直气壮地道:“陛下,您知不知道,在凡域有一个国度,他们的君王,因为点燃烽火取乐,后来……”
星珂摆了摆手:“都给我打住,我最讨厌听那些书生们的矫情故事了。”
那将士吃了个闭门羹,愤愤然不说话。
星珂的视线,还一直围绕着竹溪云,半晌,星珂忽然灿然一笑:“竹溪云,虽然你不承认,但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将士们真的汗颜,但是一个一个也不能够表露出来。
星珂挥了挥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眼睛里泛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刚才……
就在刚才,竹溪云抱着她的时候,她给竹溪云下了一个蛊。
星珂心情仿佛不错的样子,她摆了摆手:“三军将士,撤军!”
一声落下,周围的暗卫们全部都消失了,那几个带头的将士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摇了摇头,也都离开了。
虽然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点不服气,帝姬从来都没有这样拿军事的力量儿戏过。
众人也不是傻子,每个人也都是有过娶妻生子的经验的,在看见星珂这样,他们纵然是再不解风情,也知道帝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这些常年在沙场奋战的将士们,向来对帝姬唯命是从,但是这一次,却在他们的心里造成了一些嫌隙。
将士们相互交换着眼神,他们无言的喟叹——
果然,恋爱脑的帝姬,是可怕的啊。
可是,他们又该死的忠心耿耿,以至于,即便是看不惯帝姬对于这件事情的做法,却还是无能为力,甚至,连一点策反的心都不可能有。
他们一个一个耷拉着脑袋,满心的失望。
接下来,就剩下了帝姬星珂独自面向着众人。
在帝姬的身边,只留下了一个小少年,那个小少年是将士们的随从,因为帝姬受伤了,所以留下来照顾帝姬的,这,也是那些将士们的吩咐。
星珂看了那小少年一眼,道:“你也走吧。”
“我,我是奉命……”
星珂知道,这个小少年是那群将士们找来的,看她刚才行为有点怪异,弄一个有一点能力的少年在身边,说起来是照顾她,但是其实上,搞不好还是在监视她呢。
西海的民风相对于陆地上的修士们来说要原始一点。
虽然是原始,但是却相对陆地上要更为民主。
所以,即便是真的有大臣想要监视一个帝王,那么他们只要是不扰乱西海的秩序,又是出自好心,都是不会被追责的。
所以,那群老将士才能够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帝姬的身边安排棋子。
星珂把小少年支开。
那小少年不情不愿,显然是达不成任务待会儿要有惩罚,他临走的时候,还帮那群将士们转达了他们的心声:“陛下,那我暂且离开了,您需要的时候,尽管一声吩咐,将军们,都在院外呢。”
星珂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好笑的表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知道,那些老将们操心来操心去,全然都是因为怕她是一个年轻的帝姬,又是一腔的热血,筹谋不足,也不知道能够在一时的心血来潮下做出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