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也是善意的欺骗。”杨红梅很无所谓,“再说,我又不是要瞒他一辈子,算哪门子欺骗。话又说回来,要能瞒一辈子就更不叫欺骗了。”
沈如意不由得想笑,“嫂子看起来很有经验,没少藏私房钱吧。”
“私房钱?我还用藏啊。”杨红梅嗤一声,“老吴都不知道我们家拢共有多少钱,我有一千跟他说一百他也信。”
沈如意故意提私房钱,就是想知道别家都是怎么做的,“一百和一千,这个差距有点大吧?”
“是挺多,可你想想我跟老吴结婚多少年了。”杨红梅道。
沈如意若有所思道:“听你的意思要是过个五六年,我有三千跟顾承礼说一千,顾承礼也不会怀疑?”
“小顾?他不行,他的脑子太活。”杨红梅想想,“你把一千五说成一千还有可能糊弄过去。”说着,一顿,“不是,你想藏私房钱?你也不用藏私房钱吧。”
沈如意:“是不用,我就打个比方。”
“你要是打比方,别的事好说,钱这个是真不好说。他不是老吴,万事不操心,吃饱了等饿。你们家都是小顾买菜,他糊弄你还差不多。”
沈如意楞了一下,哑然失笑,“嫂子说的是。”
“沈医生,沈医生在家吗?”
沈如意和杨红梅循声看去,门被推开了一点点。沈如意见状起身道:“在,是不是找顾承礼?”
“不是。”声音落下,进来一人,也不算外人,是家属大院里的快递员。
沈如意擦擦手迎上去,“老家又来信了?”
“是的。”快递员递给她,“下午来送信你们家没人,后来一忙就给忘了,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
沈如意笑道:“没事。”一看是顾承礼他大哥的信,直接拆开。
杨红梅顺嘴问:“出啥事了?”
“没什么。”沈如意边看边说,“就是告诉他大侄子参军走了。”
杨红梅忙问:“参军走了?没来咱们这边?”
沈如意抬起头来,“咱们这边?”
“既然是小顾的侄子,怎么不弄咱们这边来?就算咱们这边不要义务兵,也可以送到东海舰队或南海舰队啊。”
沈如意明白过来,“你说这个。顾承礼跟他哥和嫂子关系一般般,他大侄子顺利退伍或转业,一切都好说。要是训练的时候掉下来摔个半身不遂,或丢掉性命,那我们也不用过了。”
杨红梅愣住,显然没想到这点。
沈如意又说:“他大哥之前给顾承礼写信问参军的事,估计也想让顾承礼帮忙。顾承礼给他回信的时候不说支持也不说赞同,只是把利害关系讲清楚,让他们自己选择。这样以后出了事,就算想怪我们也没法怪。”
杨红梅想一下,道:“你说得对。那要是有本事了,你们不也……?”
沈如意笑了,“嫂子当人人都是顾承礼?再说,即便有出息,我们家还有仨呢。”
“娘说啥呢?”
杨红梅扭脸看去,小牛跑进来,也不知道上哪儿玩的,脸通红通红的,“你娘说你们仨聪明。”
“没娘聪明。”两年前小孩听到这话,还能理直气壮的承认。如今大了,知道害羞,嘿嘿笑着说完,跳到沈如意背上,“娘看什么呢?”
杨红梅:“你大伯的信。”一见沈如意眉头紧锁,“咋了?还有别的事?”
沈如意揉揉眉心,又从头看一遍信,第一页确实是说顾承礼的大侄子入伍走了,这两年地里收成还行,离山近离海也不是特远,农闲的时候上山下海弄点吃的,生活还算过得去,第二页在说顾绒花。
“是不是大伯找咱们借钱啊?”小牛好奇地问。
杨红梅看向沈如意:“不可能吧。你大伯他们在乡下,吃的用的都是地里见的,你堂哥还当兵走了,不用你大伯给他娶媳妇,花不到钱,哪用得着管你们借。”
小牛知道他娘很有钱,沈如意不怪他这么想,“去把你爹找来。”
“小柱还没玩够。”小牛从他娘身上滑下来。
沈如意道:“那就把这封信给你爹。”
“我可以看看吗?”小牛顺嘴问。
沈如意点头,“能看懂你就看。”
小牛拿着信边看边往外走,杨红梅小声问:“不好说?”
“不是。”沈如意摇头,“事关顾家家丑。”
杨红梅一听这话就不再问了。而沈如意也没准备太多糯米,俩人又干活利索,顾承礼领着仨孩子回来,粽子就包的差不多了。杨红梅起身告辞,沈如意让小牛把门关上。
顾承礼见状想笑,“又不是什么大事。”
“姑姑要离婚还不是大事?”小牛惊叫。
顾承礼:“说的好像她没离过一样。”
小牛愣住,随即转向他娘。
沈如意给出解释,“你姑这是二婚。”
“啊?”小猫吃惊,“她还离过婚啊?”
沈如意:“她离婚的时候你们还小,不记得也正常。”
“那她怎么还敢离婚?就不怕以后没人要吗?”小牛接着问。
沈如意微微摇头,“你不该这么说。小牛,只要女子想嫁人,不论是嘴歪眼斜,憨子傻子,离多少次婚都能嫁出去。”
“那大伯还特意写信告诉你?”小牛越发不解,“这么好嫁,她想离就让她离好了,反正也不用大伯他们养。”
顾承礼收起信,“你大伯觉得你这个姑父人好,你姑以后再想找个这样的就难了。还有她一旦离婚,就得回村,回村跟你奶奶一碰头,没事也得搞出些事来。”
“原来如此。”小牛和小猫恍然大悟。
顾承礼看向沈如意,你怎么看。
沈如意想想:“到时候再说吧。咱们离得远,她又不敢招惹你大嫂二嫂,应该弄不出什么大事。”
“这封信怎么回?”顾承礼问。
沈如意想也没想就说:“就顾绒花那个德行的,人家摊上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既然她要离,让大哥和二哥放过人家吧。”
顾承礼心中一动,随即就去卧室回信。
沈如意和顾承礼忙着送杨红梅一家的这天,顾金柱收到顾承礼的信,听到小儿子念到,“摊上顾绒花这个媳妇,人家也不容易,放过人家吧。”
顾金柱伸手抓过信。
他小儿子见他爹这样无语又想笑,“这是三叔的信,我还能胡说啊。再说,你看你认识吗?”
顾金柱识字,但识的字不足矣让他看懂顾承礼的信。每每这时顾金柱就不禁后悔,以前顾承礼要教他认字,他嗤之以鼻,觉得那玩意不能吃不能用,白耽误功夫。
顾金柱把信递给闺女,俩闺女以前认识的字也有限,自打把顾承礼寄来的小学课本吃透,俩女孩也脱离了文盲。姐俩头挨着头看一会儿,冲她们的爹点点头。
顾金柱的小儿子不禁说:“现在信了吧。小叔还说要是姑父不信,觉得咱们只是口头上大方,背地里收拾他,完全可以把这封信给他。”
顾金柱看向他婆娘王然,“这就没必要了吧。”
“老三担心那家人搁背后说他坏话?”王然猜测。
顾金柱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实则顾承礼是怕顾绒花仗着有两个哥哥,钱绿柳仗着有两个儿子撑腰,以后找人家麻烦。
话说回来,由于沈如意要上班,还有三个孩子要养,不论是顾绒花的事,还是杨红梅一家的离开,过去了在她这里就过去了。
也是因为沈如意早出晚归,没空找人闲聊,所以家属大院里那些热心肠的大嫂子大娘们,没有发现沈如意这个人理智的堪称冷血。
顾承礼早上买菜,然后上班,晚上看着儿子写作业,给儿子洗脸洗澡,比沈如意还忙,所以也没发现沈如意“铁石心肠”的像换了个人。
忙碌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越过七月,迈过九月,老总的离去,伟人的离开,那四人的事定性,暂停十年的工作陆续重启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不仅牵动国人的神经,也影响着整个军属大院。
沈如意的感觉尤为明显,他们医院的医生百分之七十的家境都不错,十年浩劫期间,自然没少写检查挨批评,以至于这些人在医院之外的地方多夹着尾巴做人。十年浩劫一结束,整个医院氛围格外轻松,有时候热闹的跟隔壁副食厂一样。
其次就是顾承礼,下班越来越晚,晚上还要写材料,经常沈如意睡一觉醒来,他才堪堪准备休息。
在这个氛围下,顾家又收到一封信,这次不是顾承礼老家,而是海城市沈如意老家,寄件人还是市办公厅。
第89章 大家闺秀
一九七七年,春寒料峭,冻杀年少,顾小牛和两个弟弟扔下书包就找开水瓶。
沈如意连忙跟过去,“不是在医院刚喝过?”
“不渴。”小牛摇头,“我想冲温水袋,太冷了。”说着还一边抖个不停一边搓手。
沈如意闻言顿时忍不住念叨,“跟你们说早晚温差大,中午热死个人也不妨碍晚上冻死个人,你们还不信。小柱冷不冷?”
顾小柱点一下头,脱掉鞋和外套就往床上爬。然而床上没有被子,被子都在外面晒着呢。
沈如意塞给他一个热水袋,被子抱进来,“我再给你们倒点水,喝点热水去去寒,否则明天肯定得感冒。”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仨孩子深刻体会到这句话,自然不敢拒绝。
哥仨喝的打饱嗝,抱着热水袋,盖着带有太阳味道的被子,舒服的昏昏欲睡,当真放任自个倒头就睡。
顾承礼甫一进门就发现今天不对劲,屋里异常安静。这种情况搁三四年前很正常,小牛领着两个弟弟出去玩了。如今小柱大了,不需要小牛盯着,沈如意便让小牛和小猫跟她学做饭。娘仨都在厨房,却听不到说话时,顾承礼有个不好的预感,蹑手蹑脚到厨房,惊得“咦”一声。
沈如意吓一跳,回头一看是他,“你属鬼的?走路都没声。”
“怎么就你自己,他仨呢?”顾承礼往左右看了看,“出去了?怎么不让小牛帮你洗菜?”
沈如意朝西卧室努一下嘴。
顾承礼没懂。
“一个个要风度不要温度,冻得哆哆嗦嗦受不了,在床上躺着呢。”
顾承礼闻言朝西卧室看一眼,“活该!叫他们穿厚点跟要他们的命一样,我看以后还敢不敢。”
“肯定还敢。”
顾承礼噎的直瞪眼。
沈如意见状,笑道:“小牛和小猫不敢,小柱也敢。你也不看看他现在才几岁,就算能记住,也忍不住存侥幸心理。”说着,一顿,“手里拿的什么?不会又是你大哥的信吧?以前三年写不了一封,现在一年恨不得三十封,他这是想干嘛,跟你重叙兄弟情?”
“他倒是想,也得我给他机会。”顾承礼从未给过他大哥机会,哪怕他大哥的信里特别热情,他也是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信。
沈如意道:“那是谁?”
“海城市办公厅。”
沈如意“哦”一声表示知道,猛地转向他,“哪儿?”
顾承礼笑着抽出信纸,“老宅。”
“怎么可能。”沈如意下意识接过来,一看手上的水,连忙缩回去,就着他的手仔仔细细看一遍,上面还盖着红色的印章,不敢置信的使劲眨了眨眼睛。
顾承礼朝她腰上捏一下。
沈如意倒抽一口气,讷讷道:“真,真的?可是,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儿,还这么快?”
“你我结婚,街道出具过材料,上面有我的地址。沈家问题不大,人口简单,当初出事的时候你和老爷子没反抗,市里直接把门封上,登记在册。如今要处理沈家的事,把封条撕了就行了,还能要多久。”顾承礼说着,指着信上的注意事项,“以免有人冒领,还得你带着房产契书过去登记一下。”
沈如意皱眉,“我?我咋去?不光要给医院请假,还有他们仨,我这一走少则三天,多则一周,你又早出晚归的没空管他们,他们还不上天。”
“那也得去。”顾承礼道:“以前有封条,街坊四邻远远看着都绕道走,唯恐跟咱们扯上一点关系。如今没了封条,不出仨月里面就得让人搬空。”
沈如意仔细想想,“这倒也是。可是我一人去,那么多东西也没法弄啊。”
“很多?”顾承礼问。
别人家被查封时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沈老爷子德高望重,革委会上门时他还很配合,所以沈家的那些红木家具,青花瓷瓶并未遭到破坏。
要真如顾承礼所说,十年浩劫期间,强盗都不敢光顾,那沈家老宅的东西还真不少。
沈如意:“你最后一次去老宅里有多少东西,现在就还有多少。”
顾承礼回想一下,“那可不少,不算家具也得有一卡车。”随即问,“那怎么办?”
“这信上只说尽快,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要不先用你的名义去封信,回头咱们都过去。”沈如意道。
顾承礼:“他仨也去?”
“也该让他仨认认门了。再说,就凭他仨的成绩,缺半个月也能跟上。”几个孩子三四岁大就跟顾承礼背诗,智力发育的早,理解能力强,以至于不论学什么都一教就会。要不是怕他们年龄太小,心智未成熟,去外地上大学,过早融入成人世界容易走上歧路,沈如意早让他们跳级了。
仨孩子的功课都归顾承礼,他们什么水平顾承礼比沈如意清楚,闻言道,“我明天就打报告,时间定下来你再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