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宸皱了皱眉头,忽然说道:“怪不得我爹一大早就出门了,还严令我不准出门。他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怕我出门闯祸才给我下了禁足令。”
一听这话,赵景焕心底就咯噔一下。
魏玉宸转了两圈,拧着眉头说道:“要不我现在派人去寻他?你放心,就算东街失火烧死了几个人,只要我爹帮忙求情,这罪也怪不到你爹头上去。”
赵景焕见他没有丝毫要推脱的意思,心底又是感动又是焦虑:“玉宸,这次只怕不是失火死人的事情,出事的人身份非同一般。”
虽说人命没有贵贱,但东街失火死去的只是几个老百姓的话,大理寺绝对不会这般兴师动众。
“赵家没有人脉,打听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法入狱见人。”赵景焕咬牙继续说道,“玉宸,不知老国公可肯见我?”
“这……”提起碌国公的时候,魏玉宸并不犹豫,但提到老国公他却颇为踌躇,“若是朝中出事,祖父想必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向来不愿意搭理这些事情。”
“我知道,但我只想知道昨晚到底是谁受了伤,伤势如何,并没有请老国公出马的意思。”赵景焕连声解释道。
见他急得满头都是冷汗,两只眼睛都红彤彤的,连笑容都不会了,魏玉宸很快就说:“好吧,我带你去见祖父,只是他愿不愿意说我也不能肯定。”
到了老国公院门口,魏玉宸回头说道:“你等一等,我去求祖父。”
即使心急如焚,赵景焕也不得不安耐住性子来,比起谨小慎微,连赵德海都不愿意结交的碌国公,老国公出手帮忙的可能性才更高。
这才是他避开碌国公,直接来求见老国公的原因之一。
魏玉宸快步走进院子,就瞧见老国公正站在廊下逗鸟,他还未开口,老国公便问道:“是赵家小子来了?”
魏玉宸脸色一顿:“祖父,你怎么知道?”
“昨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只有你这般没心没肺的才能安睡。”老国公嘲笑了孙子一声,又说,“再者,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让你过来求我?”
魏玉宸一把抱住老国公的手臂哀求道:“祖父,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就帮帮景焕吧,您不是说跟他爷爷是好朋友吗,那怎么能看着他爹出事?”
谁知道老国公却摇头说道:“其他的事情都好说,这次的事情,恐怕就算老夫豁出面子去,也是救不了赵德海。”
再者,他怎么可能置碌国公府于不顾,去帮助一个并不算熟悉的赵德海呢。
魏玉宸脸色一白,哭丧着脸说:“可是景焕他……”
老国公扫了他一眼,只说:“罢了,你让他进来吧。”
第二次进入这个院子,赵景焕的心情却截然不同,尤其是在看见老国公脸上并无几分笑意的时候,心底更是沉甸甸的。
果然,老国公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此事老夫不能帮,也帮不了。”
赵景焕心中咯噔一声,拱手说道:“国公爷,小辈不敢求父亲安然无恙,只求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父亲到底是因为何事才被抓的?”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老国公淡淡说道。
赵景焕却说:“知道了,便对症下药,总能找到救出父亲的办法。”
这句话让老国公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有了变化,心底感叹了一句不只是长得像,这性子跟当年的赵怀也有几分相似。
只是少年人轻狂,还以为世间万事都有所解,却不知道这人世间便是有许多事情,从一开始便是无解之局。
赵德海不过是一个户部郎中,也许他是无罪的,但天子盛怒之中,谁会帮他分辨这些呢?恐怕这个时候,跪在长街之外的那些人,恨不得被大理寺抓捕的官员一一谢罪,好平息圣上心中的愤怒,不再迁怒于他们。
大抵是因为如此,老国公的脸色和缓了一些,声音却带着沉凝:“既然如此,老夫便告诉你事情真相,让你死了这份心。”
第70章 死局
老国公的态度比赵景焕预计的要好上许多,但这并没有让他松一口气,反倒是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只因为那深藏眼底的怜悯。
面前的清茶已经凉透,赵景焕却一口未动,只是紧紧的盯着陷入沉思的老国公。
倒是魏玉宸有些忍耐不住,给了赵景焕一个安心的眼神,开口催促道:“祖父……”
老国公这才抬起眼皮子来看了他一眼:“你也留下听一听。”
魏玉宸不敢再说什么,就在他的左手边坐了下来,老国公瞧了眼坐立不安,仿佛出事的人是自己亲爹的孙儿,心底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自问一辈子精明,谁知道临了临了生了个又丑又笨的儿子,如今孙儿倒是会长,看着却也不大聪明。
再看安安稳稳坐在旁边,即使眼底掩不住的急色却耐得住性子的赵景焕,老国公都有些嫉妒已经死去的赵怀。
若是赵德海此次能够逃过一劫,这赵家有这小子在,说不定真的能够东山再起。
吐出一口气,老国公沉声说道:“在东街出事的,是长乐公主。”
话音未落,魏玉宸就惊叫道:“什么,怎么会是公主表姐?”
老国公并未回答这话,看着赵景焕说道:“陛下不惑之年才有了长乐公主,如今已知天命,长乐公主是他膝下唯一一个立住的孩子。”
赵景焕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作为赵家的嫡长子,即使他尚且年幼,对朝廷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
当今皇帝是贤明宽容的君主,向来备受文人和民间百姓的赞誉,但他千好万好,却有一个大大的不足,便是膝下子嗣单薄。
这些年宫中陆陆续续有皇子公主诞生,却一个个频繁夭折,竟然大有绝嗣的迹象,长乐公主虽然是公主,却是当今皇帝膝下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孩子。
这些年朝堂还算安稳,是建立在皇帝身体健朗的基础之上的,即使如此,近些年也有朝臣不断上书,希望皇帝早些定下储君人选。
而储君人选,便需从萧家血脉中出,只是此事一直悬而未决。
赵景焕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失望活下来的不是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却也听说过皇帝对长乐公主的宠爱,毕竟随着年纪一日日大起来,这可能就是他唯一的血脉。
若是出事的是长乐公主,就也难怪皇帝会震怒了!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赵景焕一抬头,就迎上了老国公的试探,他眼神微微一闪,想起来这一位长乐公主的生母,正是出自碌国公府,是老国公的亲生女儿,碌国公的嫡亲妹妹。
只可惜红颜早逝,这位贵妃娘娘在生产的时候难产去世,长乐公主乃是皇帝一手带大。
按理来说,长乐公主与碌国公府是姻亲,又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即使贵妃娘娘死了,碌国公府也不该放弃这皇帝身边的一张大牌,可实际上碌国公府对长乐公主并不亲近。
碌国公府为什么与长乐公主疏远,赵景焕无从得知,但从老国公的脸上少有对公主的担忧,更多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沉凝。
只听他说道:“中元节那一日,陛下带着公主微服私访,谁知道在重重保护之下,他们二人竟然在东街遭遇刺杀,刺杀虽然被捕,公主却受了伤。”
赵景焕艰难的开口:“不知公主殿下伤势如何?”
老国公只是摇头:“太医院的太医,已有两人触怒了陛下。”
老国公并未提起这两位太医的下场,但皇帝震怒之下,想必这两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而这更能从侧面证明,长乐公主的状态必然很不好。
赵景焕的脸色也是惨白一片:“刺客难道与户部有关?”
不然的话即使皇帝迁怒,也不该直接抓捕了这么多的官员,不只是户部,还有六部的其他官员,甚至还有顺天府。
赵景焕猛然想到一个可能,天下太平,谁敢派人刺杀皇帝,谁会派人刺杀皇帝?皇帝膝下无子,他若是死了,谁又是得利者?
“刺客咬舌自尽,从他们身上却搜出了户部所发的路引,他们便是依靠这些路引入京的。也许这其中并无赵大人罪责,但他作为户部郎中,定然难辞其咎。”老国公如此说道。
大兴的百姓是不能随意动迁的,但凡在外走动都需要路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为了保证当地农民的流失,同时更好的控制住百姓。
赵景焕舔了舔干涸的唇瓣:“我爹虽然是户部郎中,户籍掌管也在也职责之内,但他身在京城,怎么可能……”
老国公却只是冷冰冰的反问了一句:“这重要吗?”
“圣上的怒火,总要有人来承担,不是他,便是旁人。”老国公如此说道。
魏玉宸下意识的说:“祖父,难道就不能跟陛下求求情吗,陛下惯来仁慈宽容,为什么不责罚罪魁祸首,反倒是迁怒无罪之人?”
赵景焕却脸色煞白,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那些刺客到底是怎么来的,又哪些人参与其中,恐怕当今圣上也心知肚明,只是这些人无一不是皇室血脉,即使作为皇帝,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敢一网打尽。
也许不是一个两个,而是那些人都等不急了。
老国公见他脸色变化,感叹了一声:“你是个聪明孩子,如今可知道为何永宁候避而不见了吗?”
因为这个时候没有人会为了小小的户部郎中去触皇帝的霉头,只怕长乐公主一死,皇帝无法惩治真正的罪魁祸首,一腔怒火便要喷向失职的朝臣。
赵景焕捏紧了拳头,猛地抬头问道:“陛下会甘心吗?”
老国公却笑了起来:“他是圣上,是大兴的皇帝,即使长乐公主也不如大兴的江山重要。”
赵景焕的眼神微微闪动。
老国公继续说道:“当晚刺杀有些差错,与其说想要陛下的性命,不如说是逼迫陛下早日择君……只可惜他们也没有料到,长乐公主会遭受无妄之灾。”
长乐公主遭受无妄之灾,那这些被牵连在内的官员又算什么,萧家皇位之争的替罪羔羊吗?用他们的鲜血来为将来的储君铺垫上鲜红的地毯!
“昨晚已有官员被处决,陛下想必会趁此机会肃朝堂,敲山震虎。”
这却是在暗示被抓的官员手脚不干净,或者与那几位有意争夺储君之位的萧家血脉有所勾结,所以才会被皇帝这般迁怒。
萧家的大动作,逼得这一位还算宽容的君主动用了重刑。
赵景焕开口说道:“我父亲与皇室向来毫无往来。”
老国公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赵景焕脸色一变,是啊,他怎么能够确定,曾经的赵景焕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即使赵德海与哪些皇室暗地里有往来,也绝对不会告诉大嘴巴的儿子。
那么这一次赵德海被捕,到底是因为被迁怒,或者简单的失职之罪,亦或者是更严重的罪名呢?
但是很快的,赵景焕便又说道:“若是有,如今赵家不可能安安稳稳。”
要知道这两种罪名可是完全不同的,后者的话,恐怕当晚大理寺就会冲进赵家搜索证据,而不是第二天还放任他们到处乱跑。
老国公眼底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带着几分可惜:“现在就看长乐公主能不能吉人自有天相,熬过这一劫难。”
口中如此说,但看老国公的脸色,分明是对长乐公主能活下去毫无小心。
眼看赵景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魏玉宸试探着问道:“祖父,不如从库中挑选珍贵的药材送往宫中,有那么多太医在,怎么会救不回一位公主?”
老国公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忍住自己骂蠢货的心思。
魏玉宸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是,宫里头什么没有……”
老国公叹了口气:“陛下和公主还在东街。”
赵景焕猛地看向老国公,后者却似乎并未注意他的眼神:“如今东街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只等着陛下回宫。”
或者说,等长乐公主的生和死……
东街昨晚失火,必然不是适合养病治病的地方,可皇帝却执意留在东街,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长乐公主受伤严重,不能随意移动。
老国公最后叹了口气,拍着赵景焕的肩头说道:“你回去吧,剩下的只有等了。”
“若长乐公主安然无事,赵大人也许还能出来。”
“若是传来噩耗,就看陛下的仁慈剩下多少,他还记不记得曾经的赵怀,愿意手下留情给你们赵家一条生路。”
在场的人都十分清楚,一旦长乐公主去世,那么被处决的绝不是一个两个官员,而是会直接牵连甚广血流成河,如今皇帝还能克制住自己不对弟弟侄儿动手,可长乐公主一死,这个疯狂的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情无人可知。
这个时候,恐怕萧家的那些旁系王爷们也是心惊胆战,暗骂昨晚的刺客连做戏都不会,动谁不好,偏偏动了皇帝的心头肉,公主又不能继承皇位,他们绝对没想刺杀公主!
第71章 破局
魏玉宸一次次的看向身边的赵景焕,他正在送挚友出门,眼底是掩不住的担心,可后者却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
来碌国公府的路上,赵景焕还幻想着事情没有那么严重,赵德海面临的并不是必死之局,可听完老国公的话之后,他心底却越发沉凝。
难道他就真的只能盼着长乐公主能够坚强的活下来,给赵德海一条生路吗?
长乐公主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了,否则的话太医院不可能接连损失两位太医。
这是皇帝与皇族的博弈,而在这一场博弈之中,赵德海只是一颗渺小到不足以让任何人关注的棋子,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
没有人会在意赵德海是不是无辜,也没有人会为他说一句话,谁也不敢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在这个时候冒头,让皇帝怀疑自己别有用心,甚至疑心他们是其他王爷的人。
而萧家的那些王爷旁系,此刻恐怕也恨不得牵连其中的官员死一个干干净净,好摘清他们与这一次刺杀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