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长公主十八岁生辰宴,普天同庆的缘故。
连着七日,京都大放花灯,夜间不戒严,看灯的百姓人山人海,街上随处可见豪门贵族的马车喧闹。
“夫君,你为何总是心不在焉?”陆歌月依偎在顾沧溟怀中,自从前两日在夜市上见过长公主和苏相欢笑而行之后,顾沧溟陪着她的时候,便是总是出神。
“你多想了。”顾沧溟低头笑,在人群汹涌的时候,还伸手将陆歌月护在怀中。
大陆两旁花灯错落,映射出灿烂辉光,一眼望去,灯火通明,人间仙境。
可惜两人都没心情赏花灯,因为眼前这一切的繁华喧阗都和宋绾有关。这是当今陛下对长公主的宠爱和呵护,是天下百姓对长公主的恭敬和向往。
陆歌月心底很不是滋味儿,长公主和将军分开了,可事情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幸福。
她没有成为将军夫人,还被陛下下旨责令永为贱妾,甚至连生的孩子,都没资格入顾家族谱,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她不甘心……
“快看,是长公主。”
“可真美啊。”
周围忽然传来惊艳的赞叹声,顾沧溟和陆歌月下意识抬头望去。
被灯火照耀着灿灿如金的花萼楼上,站着一道欣长优美的身影,衣红似火,肤白胜雪,清透的双眸明亮如星,含笑望着花萼楼下的百姓,华美异常。
“长公主,是公主殿下。”
百姓全都激动起来,这是他们的长公主,这是京都繁华的象征,没有人不热爱这般高贵优雅的长公主,这是百姓心中最美好的梦……
红衣猎猎,如火炽艳,落花翩翩飞舞,有一片落花被风吹到了宋绾肩头,她低头轻轻轻轻一吹,花被吹落,她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璀璨。
“从今夜开始,全天下都知道本宫喜爱穿苏相店内的衣物了。”宋绾偏头望着站在身后的苏琼章笑:“苏相这桩生意,做的可真不亏。”
苏琼章闻言一笑,眼神温柔:“是呀,从今夜开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公主最美的衣物,是有下官供奉的。全天下的人也都知道,子衿二字,是公主为下官提的。”
分明是顺着她自己的话说下去的,也很严禁认真,可不知为何,宋绾总感觉自己似乎被撩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把目光转移到花萼楼下,脸上带着干笑:“是吗?呵呵,苏相店里的衣裳,真的很美,本宫穿着也高兴。”
自从那日嘴瓢,说要以苏琼章的美貌为主养面首之后,就总感觉苏琼章看她的眼神极不正经,又极撩人。
苏琼章见她羞涩逃避,却并未步步紧追,而是上前一步,同她站在一起,垂眸看着花萼楼下的游人。
沿着长安街望过去,人群涌动,瞧不见尽头。高挂大街两侧的花灯下,挤满各种热闹新奇的小商贩。
“人间烟火,可真美啊。”宋绾忽然感叹:“苏相你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笑着的。”
上一世三皇子登基为帝后,实行暴.政,那时候京都看似繁华,可每个人脸上都愁云密布,大街上都充斥着一种惨淡凄凉的气氛。
再与眼前喧闹繁华,喜气洋洋的一幕相比,宋绾心中顿时有了一股自信。
这一世,她能过的幸福,天下百姓也能幸福。
“公主可想下去走走?”耳边传来苏琼章的询问声。
宋绾偏头奇怪的看他一眼,总感觉苏相住在她脑子里似的,她想什么都知道。
苏琼章又说:“与其站在花萼楼上眼馋旁人自由自在,公主不如也下去走一走,据说今晚夜市多了好些新奇美食……”
“去去去。”宋绾一听好吃的,就克制不住心底的冲动。
转身朝楼下冲去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人拽住,她诧异回头,脸上忽然多了个面具。
“公主这张脸太过明艳,遮一遮,咱们低调些。”苏琼章含笑宴宴的说,那张脸带着宠溺的笑。
宋绾蓦地脸红:“若说明艳,苏相的脸恐怕无人可及。”
“公主说的是,那我也遮一遮。”苏琼章懒洋洋笑,他又从侍从手中接过另一个面具,是个面目丑陋的恶修罗。
“你这个面具真是又凶又丑,还吓人。”宋绾忍不住说。
“吓人好。”苏琼章悦耳动听的声音传来:“这样我走在公主身侧,就没人敢靠近。”
即使隔着面具和人群喧闹的笑声中,他的声音也好听极了,好像直接穿透这世间一切声音,直击宋绾耳底:“说起来,公主脸上的面具比恶修罗更丑、更吓人,光是瞧着就能吓死。”
宋绾抬手摸着脸上的面具,转头问三公主是不是真的很吓人?可方才挤在她身边的三公主,早就找人炫耀太子送她的软鞭去了。
宋绾取下面具看了一眼,当真是丑的天怒人怨,她幽幽叹了口气:“苏相,是不是本宫太宠你,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
她神色不满,甚至还有些委屈。
苏琼章忽然笑了:“那换下官宠公主好了。”
他不知打哪儿拿来一个面具递给宋绾:“这是全京城最漂亮的面具。”
面具上画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宋绾眼睛都瞧直了:“我喜欢这个。”
她一下子就开心起来,笑的双眼弯弯,眼睛亮闪闪的。
“公主,请。”
苏琼章朝她探出手,指节分明,修长而苍白,在红衣的衬托下,像上了釉的瓷器。
宋绾笑着将手搭在他手臂上,带着矜傲和优雅,两人红衣胜枫,远远瞧去,倒是像新婚宴上的小情人。
直到花萼楼上那两抹人影消失不见后,顾沧溟依旧目光死死的盯着宋绾方才站过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夫君,你捏痛我了。”耳边传来陆歌月柔弱的声音,顾沧溟这才回神:“抱歉,方才走神了。”
说话间,压在眉眼的冷郁沉凝未消,当瞧见宋绾与苏琼章并肩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顾沧溟眸光沉沉的想追上去。
手臂却被人挽住:“夫君,我累了,想歇息。”
陆歌月面色柔美的望着她笑,像沾着清露的一支荷花,亭亭玉立,不剩娇弱。
顾沧溟扶她去一旁的食肆歇脚时,陆歌月眼神晦暗的睨了眼被捏痛的肩膀。
方才……将军力气大的,好似要捏碎她的肩胛骨似得。
三公主身边的婢女,在热闹的街市上找到宋绾的时候,宋绾正站在一个射箭赢花灯的摊位上学射箭。
一箭不中,她准备再来。
“你想要哪只花灯?”耳边传来苏琼章的声音:“我帮你。”
声音低沉悦耳,宋绾愣了一下,想起苏琼章百发百中的箭法,欣然同意:“要那只最大最美的莲花灯。”
“这可不行,需得姑娘自己射中的才算数。”摊主忙说,这位贵女拉了十两银子的弓弦,一个都没射中。
他还想多赚些钱呢。
“自己射中才算?”苏琼章笑了一声,问摊主:“那我教他自己射总行。”
摊主看苏琼章气度不凡,手比羊脂白玉还细腻漂亮,寻思这种公子哥儿,肯定娇生惯养,肯定和这个贵女一般,根本不会射箭。
于是欣然答应:“那得再加一两。”
阿稚立马递了碎银子过去。
宋绾道:“我就要那盏最大最漂亮的花灯。”
苏琼章笑:“好。”
宋绾右手执弓,左手拉弦。苏琼章站在她身旁,右手覆着她的右手,左手带着她轻轻拉开弓弦。箭头‘咻’地一声射出去,然后一箭双雕,一只箭羽把摊位上最贵最漂亮的前后两盏花灯都射中了。
旁边围观的人见了,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苏琼章松开手,对宋绾问:“还想要别的吗?”
宋绾自己心痒痒,学着他射箭的样子,试了一下,没中。
苏琼章说:“力气不对。”
他虽然在纠正她的错误,可语气动作都温柔至极,耐心又充满鼓励。
苏琼章又覆上她握弓的左右手,轻声道:“眼,准星和靶上的瞄点,要连成一线。”
这一次,他教的更细致,宋绾的手几乎都被他握在掌心里,肌肤相触,却并无丝毫唐突之意。
反而苏琼章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没让弓弦伤到宋绾。他带着宋绾的双手,安全有力的把箭矢射了出去。
“咻。”
箭头穿透铜环,射进木桩子的瞬间,弓弦反弹的震动,轻微缠绵的从苏琼章修长漂亮的手指间传来。
仅仅只是一点点微弱的震响,却让宋绾感觉手背被震的发麻,伴随着男子炙热滚烫的温度,顺着手背爬到心底,震到了心底。
宋绾臊的脸颊红彤彤,无意抬眸,却对上苏琼章含笑宴宴的双眼。原来他根本没看箭靶的方向,认真沉凝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宋绾听见了坠在花灯上的风铃被吹响,下意识回了苏琼章一个微笑,随即想起自己带着面具,他瞧不见笑容,便收敛神情,一本正经的说:“苏相威武。”
苏琼章眼底的笑意更深,请道:“恩,公主也威武。”
绣纹繁复绛红的斑斓红袍被风吹起,领口出露出一线比雪还皓白的内衣圆领,说话时,喉结浅浅的划过一道漂亮的弧,衬得精美的下颚线有种不可思议的美。
宋绾有点看呆了,幸好带着恶修罗面具,若是不带,恐怕以苏相的美貌,要把全京城的人给迷死。
“长公主,长公主,我家公主说给你准备了生辰礼。”三公主身边的婢女凑到宋绾耳边,轻声道。
宋绾来了兴致,苏琼章提脚跟过去的时候,却被另一个小太监拦住:“苏相,太子有请。”
苏琼章凝着宋绾眨眼就走远的身影,收回目光跟着小太监走了。
与此同时,站在食肆楼上雅间的四公主宋怀柔,目光阴森的盯着被婢女带到偏僻地方的宋绾,嘴角浮现一抹狠戾的杀意。
第18章 长公主 汹涌而至的剧痛涌上顾沧溟心口……
宫婢带着宋绾穿过热闹的人群,往安静的小巷里走去的时候,瞥见宋绾毫无怀疑的跟在自己身后,嘴角浮现一抹诡谲的笑。
与此同时,正在食肆歇脚的陆歌月,神色温柔的往顾沧溟碗里夹了快杏仁膏:“夫君,尝尝这个……砰……”
她的话还没说完,坐在身旁的顾沧溟倏然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绾绾。”
听这个名字,陆歌月一愣,身旁的顾沧溟已经大步朝食肆外走去。
看着背影决绝的顾沧溟,陆歌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将军也能为了长公主丢下自己么?
一瞬间,陆歌月心中涌上慌乱害怕。
和将军成亲后的日子,将军一心一意的对她,每日陪着她和腹中的孩子一起成长。
几乎所有的心神和爱护都落在了她身上,以至于很多时候,她都忘了。她心底是怕将军对长公主还有旧情的,也忘了她是后来的那一个人,在她之前,将军和长公主亦是天下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可,长公主都下旨休夫了,为什么以前从未对长公主展现出一丝一毫柔情的将军,却偏偏放不下长公主了?
明明从前每次提起长公主,将军总是冰冷无情的。
眼看顾沧溟皓白的身影要消失在眼前,陆歌月神情慌乱的追了上去……
“长公主,今夜三公主为你准备很大的惊喜……”宫女为了降低宋绾的戒备,向她轻声解释的时候,暗地地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低垂的眼眸浮现阴森的杀意:“想来你必定很开心。”
宫婢手中的寒刃划破夜色,带着凌厉的杀气朝宋绾心口刺去。
以为能一击毙命的宫婢,手臂却被一只箭羽射中。她诧异抬头,却对上宋绾那双映着夜色,带着戏谑讽刺的明眸。
中计了。
宫婢眼神一狠,拿着暗器的左手,快很准的朝宋绾喉咙抹去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像鬼魅一般从夜色中闪身而出,刺杀宋绾的宫婢顿觉手臂被人擒住,狠狠往后一折。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骨裂的剧痛传来,失手的宫婢面色惨白。
紧跟着宫婢的惨叫声,十几个黑衣死士见她失败,纷纷从从暗处现身,分成两路,同时攻向苏琼章和宋绾。
苏琼章侧身避开偷袭,夺过宫婢手中的匕首,顺势抹向宫婢咽喉的时候,左腿微曲,右腿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一脚踹飞了偷袭自己的死士。
“公主小心。”
夜色里忽然传来阿稚担忧的声音,苏琼章回眸,见几个死士拿着锋利断刃,朝宋绾刺去。
苏琼章瞳孔剧颤。
“绾绾……”
在他朝宋绾飞身扑过去的时候,一道皓白的人影持剑从一旁飞向宋绾身边。
宋绾躲开死士偷袭,抬头就见寒光闪闪的剑刃直击自己面门,而持剑之人,正是面色沉冷的顾沧溟。
一瞬间,面无人色的宋绾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回到了望月楼上,和陆歌月同时被刺客绑架时,他为了救陆歌月,亲手将那把杀敌的长剑刺入自己心口的刹那。
胸口传来剧烈疼痛,她像是被人按进了漆黑脏污的淤泥中,口鼻都被黑色的淤泥堵住,浑身恐惧的发冷颤抖。
“不……”她痛苦的捂着头,眼神恐惧的说:“不要杀我。”泪水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呐喊,顾沧溟神魂震荡。
她忽然抬头,眼神怨恨的盯着顾沧溟质问道:“你还想为了陆歌月杀我?!!”她眼神幽怨愤怒,凄厉的一字一句像针一样扎在了顾沧溟心口上。
盯着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止不住恐惧发颤的宋绾。
顾沧溟手中的剑,僵在半空。他明明……是想救她的啊。可她为什么会用这种谴责怨恨的眼神盯着自己?
自己怎么会为了陆歌月杀了她,要了她的命?可宋绾的反应,好像因为陆歌月被他暴.力虐待,受尽折磨和委屈很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