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对方凉透了的手指冰了那么一下。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顺势拉住温以菱的手,帮她取暖。
齐延倒也没多想,为了让温以菱手上的温度尽快恢复过来,他一只手虚虚地揽着对方的细软腰肢,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光滑手臂。
可没过多久,温以菱就又觉得热了。她径直挣开齐延的手后,再一次将自己的手臂伸了出去。等手臂凉下来后,又重新放回了齐延的身上。
齐延一开始还未发觉,直到他重复几次被冰之后,这才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温以菱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刚刚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以后一定会对他好。现在一睡熟了,就彻底原形毕露,也就话说得还算好听。
可自己又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齐延在心里宽慰自己,对方也就睡觉这些臭毛病了,也不是不能忍。
话虽是这么说,但齐延握住温以菱还沁着寒气的手,还是恨恨地在她的指腹上咬了一口。倒也没舍得太重,毕竟要是真把人给咬醒了,怕是要闹腾一整晚。
第96章 赋税
温以菱没心没肺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日不是在聊齐蒙怎么不去上学的事吗?怎么后来聊着聊着, 就把此事给忘了。
正好齐延还在房中, 她便又再提了一遍。
这次,齐延倒是给了个准话。
齐延告诉她, 齐蒙他亲舅舅现如今还处于危险之中,不便将齐蒙带在身边,所以先派人过来教导,等他那边局势稳定了, 再把人给接走。
温以菱听后,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了。毕竟她已经猜到齐蒙的亲生父亲的身份肯定是不一般,不然也不会给齐家带来这么多的事端。
只是想到齐蒙近日的举动,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齐蒙他是不是还接受不了这件事, 所以才说以后要留在家中种地?”
齐延沉吟道:“他身上背负着自己的责任, 迟早会想明白的。”
温以菱又问:“那他舅舅什么时候会来接他?”
“快的话今年冬天。”
温以菱一算,也没多长时间了。
她叹了口气, 道:“难怪齐蒙如此反常,他应该也是舍不得我们。也不知道齐蒙跟着他舅舅回去后, 日子过得好不好……”
尽管温以菱对齐蒙未来的生活还有着诸多的担忧,但日子还是照常过了下去。
齐蒙他舅舅派来的先生一直未到,所以闲下来的这段日子, 齐蒙依旧是到后山干活。
他放弃考取功名的事情,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伯父听说后,还特地上门来劝过几次。
只是齐蒙心意已决,齐延又持默认的态度,他这个做伯父的, 到底隔了一层,自是无力回天。
村民们心中的惋惜,不必多提。
三月中旬,齐蒙亲舅舅派来的夫子总算到了。一共来了两位先生,其中一位看着有些年纪了,头发全白,总是板着张脸,一看就很严厉,温以菱对他莫名有些害怕。
另一位长得倒是颇为普通,三十来岁的样子,不怎么高,混在人群中,立马就会被人给忽视的那种。
温以菱看不出什么名堂来,齐延却说这两位先生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以礼相待。
两位先生在路上扮作父子,对外只说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原是打算投奔这里的远房亲戚,谁知亲戚没找到,只能先寻一门活计谋生。
温以菱一开始是将两位先生留在家中,后来又考虑到要给齐蒙授课,家里人来人往的,不够隐秘,于是又重新给他们找了个地。
正好马叔一家开春时搬到了相邻的那座山头,后山腾出来好几间木屋,又都在半山腰上,平时没人上去,是个极清静的好地方。
温以菱便安排两位夫子住了进去,差事都不用费心,直接替马叔的班便好。每天放放羊,倒也轻省。
先生既然已到,齐蒙也不必再跟着仆从们去新买的那两座山头开荒了。天一亮,他就径直往后山跑,回来时,身上总是灰扑扑的。要是在路上碰见了村民,只说忙着给山里的果树施肥。
齐蒙重新忙了起来,温以菱偶尔去看过几次,发现他现如今除了读书,还得学习武艺,骑射等等……
温以菱仅仅只是在旁看着,便觉得辛苦,只得多做些好吃的,给他补充下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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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
九月底,秋收马上就要结束,田野间的庄稼汉们正忙着最后的收尾。
按理来说,正值收获的季节,辛苦了一年的农人们本该是一脸喜色,然而此时的神色却俱是惨淡。
要是有那不知缘由的,恐怕还会误以为是今年的收成不好,所以大家才会这般愁眉苦脸。
实则不然,今年的雨水充足,并非是老天爷不赏饭吃,而是出了人祸。
前几年,便有消息传来,说边境那边不甚太平。去年更是越演越烈,一副随时就要开打的样子。
朝廷为了筹措粮饷,去年便下令要增加赋税,如今眼看着官差就要到了,穷苦百姓们自是笑不出来。
面对高昂的赋税,太多农家无力应对,东齐村的情况倒是还算不错。
毕竟温以菱那几座山头常年招人干活,只要是那勤快的,多多少少也能补贴些家用。
更何况她之后又带领着全村人养羊,为此还特地在村口几座无主的小山坡上,种满了牧草供大家使用。就算是那些无田地的人家,如今也能攒下几分家业。
所以相较起其他的村子,东齐村的日子可是要好过不少,家家户户都盖起了一两间砖瓦房。就连周边的小村落,也同样沾了点光,生活不再像以前那般紧巴巴了。
只是赋税增加,到底还是给村民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们自己倒是还好,只是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
远房的也就算了,只那些关系亲近的,譬如丈母娘亲自上门来借粮,又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
所以这段时日,东齐村热闹得很,亲戚间走动得比过年还要勤。只是等家中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两被借走了,难免有人要发上几句牢骚,要是有那气性大的,还得吵上几句嘴。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人人的日子都不算安生。
温以菱今日刚从镇上回来,一路上,眉头就没松过。待进了家门,见到院中等候的齐延,这才忍不住道:“齐延,镇上突然多了好多卖儿卖女的。”
别看齐延每日坐在家中,其实他对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此时一看温以菱的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开口道:“待入了冬,情况只会更甚。”
赋税的增加对于某些家庭来说,堪称灭顶之灾。
温以菱自然也知晓。她今年忙活了一整年,又是酿酒又是做果脯的,几次大肆招工,山脚处的小工坊也在不断加建。之后又召集了商队,将自家的东西运往江南售卖,动作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只是她虽有心帮忙,但能力到底有限。如今眼看着秋天就要结束了,她那小工坊仅剩下的这一点点事情,等入了冬,也得彻底歇业。
温以菱推着齐延往房里走,嘴上还在念叨着冬天能做什么营生。
齐延闻言,不禁苦笑。这两年,家中产业发展的速度早已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只是温以菱的这些举措,虽能解得了眼前的近火,但注定如不了她的意。
要想百姓安居乐业,首先得是国家安定。只是观目前的局势,外忧内患,一时半会怕是还消停不了。
齐延不忍泼她凉水,只另起话茬:“齐蒙的舅舅来信了。”
温以菱抬眼,一脸讶异:“这舅舅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不来了呢!他什么时候到?”
齐延答:“信上说,他暂时脱不开身,所以过几日会让人把齐蒙接过去。”
温以菱听后,眼皮子一掀,突然怀疑:“这是亲舅舅吗?也太不靠谱了!身份确认过没有?别是冒充的吧?”
三连问之后,温以菱又开始出起主意:“要不还是咱们辛苦一趟,自己送。起码得和孩子他舅见上一面,不然怎么放心?”
“我们送不了。”齐延实话实说道。
温以菱神情错愕:“这是为何?”
“他舅舅在最北边的边境。”
温以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听说那里不是要打仗了吗?怎么还让孩子往那去?多危险呀!”
齐延并未隐瞒:“他舅舅现如今在军中任职,齐蒙过去后会直接进入军营,想来还算安全。”
温以菱听齐延这样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随后又想,齐蒙那亲舅舅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外甥,定是不会让孩子以身犯险。至于这个时候突然要把孩子接过去,怕是有其他的安排。
既然如此,温以菱也就不再多问了。只是当目光落在轮椅上的齐延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神神秘秘地凑到齐延的耳边,压着嗓音问:“等齐蒙走了,你这腿是不是也该好了?”话毕,还暗示性地用眼神瞟了下齐延的腿。
说来也好笑,齐延的腿疾好了这么长时间,每天却依旧是轮椅不离身。在外人面前,他始终维持着自己双腿不便的形象,也就后来搬到了后山新砌的小竹楼,因为环境清静,这才在院中走动一二。
他的想法温以菱也知道,在这种紧要关头下,他不愿徒惹外界的目光。更何况他都坐了这么多年轮椅,早已经习惯了,索性演戏演全套。
齐延迎着温以菱探究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的病,如今倒是刚好可以给齐蒙脱身做文章。”
第97章 送行
入冬前, 家中派出去的商队陆陆续续返回,他们要赶在过年前,把最后一批货送至江南就能休息了。
齐伯父的幺子齐三达也回来了, 他现如今在商队里担任管事, 主要负责押送货物。
自去年分完家后,他和媳妇李氏自立门户, 随后又在温以菱这边得了差事,如今手头可是宽裕了不少。不仅重新加建了砖瓦房,还置办了许多新家具。
只是他一年到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 风餐露宿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和家里人聚少离多。
虽有诸多不好,但商队中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少。要不是因为和堂哥的那层亲戚关系,这件肥差还真不一定能落到他的头上来。
商队中全是些身强体壮的小伙子, 这是温以菱特地命人去精挑细选的, 毕竟是要在外面走南闯北,身体不好可不行。
也亏得她给钱大方, 每次商队招人,消息一放出去, 村口就会排上一长溜的队伍。来的都是些十里八乡的年轻小伙子,也都知道齐家的眼光高得很。
那几日,村口的场景尤其壮观, 甚至还有媒婆过来提前蹲守, 一旦看到有不错的年轻人,便会上前问上一句婚配与否。
往常商队回来,村口都会有人接应。存放货物的仓房就设在后山的山脚处,离村口相隔不远, 齐三达一进村,就连忙指挥下面的人先去卸货。
商队里的小伙子大都是本地人,只等把东西搬到仓房后,就能各回各家了,所以此时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齐三达的媳妇李氏正在家中做饭,听闻齐三达回来了,急忙去喊了公公婆婆,又把仅八个月大的儿子抱上,一起往村口走。
一家人在山脚碰了面,只是齐三达刚和他们说上几句话,前面便又有人招呼他过去了。
齐伯母只得让他先去做事。
齐三达一边答应着,一边将刚抱上的儿子递给自家媳妇,这才小跑着到前面去看看情况。
齐伯母打量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眼里皆是心疼:“三郎瘦了不少,想来是在外面遭了大罪了……”
齐伯父摇了摇头:“我看着倒是壮实了,就是黑了许多。”
齐伯母瞪眼:“你这什么眼神?咱儿子去的时候,哪有现在这么瘦!”
李氏的注意力全在数月未见的夫君身上,丝毫未察觉到公婆之间的争吵,只小声喃喃道:“夫君这一路上怕是吃不好也喝不好,我得回去多做几个好菜。”
齐伯母立马附和着:“对!正好家里那只老母鸡好几天不下蛋了,今天趁着三郎回来,干脆宰了。”
李氏点头称是,回去的路上,还在和婆婆商量今晚上要添什么菜式。
齐伯父回家帮不上什么忙,干脆抱着只会傻笑的小孙子去后山那边,继续看齐三达做事。
他的三个儿子都已分家,但李氏这个儿媳妇依旧和他们住在一处。毕竟齐三达出门在外,李氏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
齐大忠现如今依旧住在县里,不常回来。值得一提的是,齐二坚继上次落榜后,又读了一年书,可惜依旧未得到什么好结果。
齐伯母已经不愿再继续支持,只是还得再给他找条赚钱的营生。她想着齐三达现如今在商队里也站稳脚跟了,便打算让他带着齐二坚跑上一趟。
她作为母亲,最是清楚齐二坚的脾性,基本是啥都不会,跟着齐三达,好歹也有个照应。
谁知齐二坚尤不死心,见爹娘决意不再给他银两后,竟然偷偷把自己刚分到的几亩良田给卖了。随后又四处搜罗家中值钱的家当,除了把齐伯母藏在衣柜里的散碎银两拿走,就连弟媳李氏陪嫁的一对银耳环都没放过。
他拿到东西,一句话都没留,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而在此之前,作为妻子的二堂嫂毫无察觉。
只是他这一走,完全没给自己的妻女留活路,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就连素日木讷老实的二堂嫂也不堪忍受。当天夜里,便带着大丫回了娘家。
齐家自是理亏,次日备上大礼,上门赔罪。
只是二堂嫂并未露面,是她几个亲兄弟出的面,可齐二坚已经跑了,二堂嫂就算回了齐家又能如何。
齐家明白,二堂嫂这是打算改嫁了,但大丫到底还是齐家的孩子,无论如何,都得带回去。
二堂嫂的几个兄弟也想着自家妹子带着个孩子改嫁,也有诸多不便,便做主让齐家赔上一笔钱。
只是那时齐伯父手上所有的银两都被齐二坚给顺走了,赔的这笔钱还是从齐延手上借的。
给完钱后,齐伯父便代替齐二坚在文书上画了押,自此以后,二堂嫂和齐家就再无干系了。
大丫被接回齐家后,大哥齐大忠才从镇上赶了回来。他已经从信中得知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除了一开始的愤愤,现如今也归于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