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叫他,他就装作刚睡醒,按照提示漱口洗脸什么的,最后又被安置到梳妆台前梳头。
这台子就在窗边,好巧不巧的刚才有人把窗户开了个缝透气,他正好能从缝隙隐约看见外头跪着的文喜。
真是糟心。
他表情不好,屋里几个侍人都不敢说话,甚至洒扫都尽量放低声音,生怕惹怒他。
头发梳到一半,梳头的侍人捧来发饰匣子,不得不开口说话,“小郎,请您挑选一支……”
孟桓板着脸看了匣子一眼,没选,抬手就给合上了,这突兀的响声吓的几个侍人匆忙跪下,气都不敢喘。
“你们都起来!再去个把文喜叫过来。”
连忙有人从地上起来跑出去,把外头的跪着的人带进来。
文喜二话不说就要再跪,嘴上还说着,“求小郎收……”
孟桓以手扶额表示很头疼,他无奈说道:“别再跪了,过来给我梳头。”
他是个正常的现代人,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他到底是硬不下心让人一直跪着。
也许文喜跪一天就放弃了,或者晚上温昭昀过来会叫珮兰把人带走,虽然一样能解决问题,可他会心里不舒服。
——
温昭昀来的早,起码比孟桓预料的早,中午的时候就来了,还让人摆了米饭和几道有肉腥的菜。
她一进屋就看见站在边上的文喜,又看见若无其事的孟桓,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尤其是珮兰还在捕捉到她目光后,悄悄附在她耳边讲了下具体的经过。
她拿公筷夹起一道自己喜欢吃的菜,送到孟桓碗里,半月以来看着他闹,看着他反抗逃跑,她都在觉得自己把人带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也许他们长的真的很像,但也仅仅是长的像而已。
可这两天接触下来,她发现了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越来越觉得把人带回来是正确的。
连心软都是一模一样的呢,温昭昀缓缓咀嚼,眼神一直温柔的看着他,除了夹菜就没怎么离开过。
孟桓被她看的发毛,这么多人全站着,就他们俩坐着吃饭,而她还一直那个眼神,他真的有点招架不住。
于是主动挑起话题,“我看你们家家大业大的,你是做什么事的啊?”
早饭都得六个咸菜打底,还天天不重样的,这样的人家肯定非富即贵,不过他当时在轿子里睡着了,进门的时候也没看见牌匾什么的。
不过即使看见了他也未必知道。
温昭昀撂下筷子,从旁边接过巾帕擦了擦嘴,因早就习惯他的说话方式,倒也不觉无礼,“承祖上衣钵,为陛下办事而已。”
“还是个当官的,那你具体是干什么的啊。”
她笑了笑,说话比较谦逊,“在下不才,不比族中姨婶有开疆裂土之勇,只在监察院任左副御史一职。”
孟桓就是一条咸鱼,考试六十分都欢呼的那种,别说像别的穿越者似的全方面发展,各行业开花,就是古代最基本的官职体系他也一无所知。
这个官职对他来说是个陌生名词,不过瞧她说的云淡风轻,应该不是个大官吧?
孟桓继续吃饭,点点头没说话。
珮兰上前,想具体说明一下家主到底有多厉害,多年轻就当上能直接面圣三品官,可是却被温昭昀抬手阻止了。
她换条巾帕边擦手边说道:“半月前贸然把你带回家,想必你的家人也找急了,之前问你你不说,我便私下让人打探了一下。”
“如今有了眉目,岳母岳父说十分想念你,我便请他们明日到府上来坐坐,就在明日巳时。”这是通知他要到场的意思。
孟桓夹菜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比哭难看,他可没有原主的记忆,见父母岂不是要完蛋!
第6章 原主的意识 孟桓生父的血泪史
孟桓第二天不得已去见亲人,说是双亲一起来,然而这次过来的只有孟母,孟父却没来。
他母亲叹着气一脸愁容,“你妹妹又病倒了,你父亲没合眼的照顾了一宿,我见他太累,便没让他来。”
孟桓坐在那话都不敢说,生怕自己说错话,不过孟母显然注意力不在他这,即使到了温府,心里头还惦记着家里的小女儿。
“这是你小爹让我带的,说是你平时用的一些东西,还有这镯子,好像是他的陪嫁吧,他听你没事便托我带来的。”
孟母说着话,手在旁边的包袱指了一下,紧接着又从袖中拿出一条银手镯。
她拿在手里,看孟桓有些呆,只好说道:“快伸手啊。”
孟桓没理清父亲和小爹的关系,他在温府半个月没出门,平时侍从们闲聊都背着他,他只知道自己在女尊,剩下真的知之甚少。
父亲和爹难道不是一个?
孟母见他不伸手,就自己把镯子推到他手里,同时大概看了眼孟桓的手心,真如她来时所猜测的那般光洁如玉。
男儿家的守贞砂都点在掌心姻缘线上,要知他现在是否清白,只需看眼手掌就能确定。
她脸上隐约可见欣喜,舒心的叹慰道:“起初温大人的护卫找上门,我还以为她们说错了,没想到我儿这般有出息,竟入了温大人的眼。”
孟母一口一个温大人,叫的相当恭敬,孟桓前面爹的关系理不清,到这却听明白了,孟母对他跟温昭昀有一腿的事可相当高兴。
只要稍微性转一下,古代的未出阁的闺女丢了半个月,结果在一个有权势的人家找到了,想想也都能猜到这其中曲折,孟母这个做亲娘的没露出丝毫担忧,反而不是心疼小女儿,就是为了攀高枝高兴。
孟桓暗搓搓的想,若孟母知道她一口一个的温大人,曾称过她为岳母,是不是要立刻飘飘然?
不知道儿子早已换了芯,而且还在心里把她数落了一回,孟母佯装责怪道:“你也是,既然入了温府,怎么不派人往家里送个信,你可知为母有多忧心吗?”
孟桓不想和她说话了,他装不来和陌生人谈亲情,若是对原主真心的,他还愿意听一听,可孟母说的话假的不行,想来平时对原主也不好,这样就没必要说下去。
“见也见过了,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他站起来,连句母亲也不想叫。
“桓儿……”孟母见他要走,连忙喊着,可是他的步子根本就没停下。
她绞尽脑汁一想,这个不受宠的儿子似乎有个小字,是自己那侧室起的,听说他挺钟意自己那个小字,叫,叫什么来着?
“灵,灵乙!”
孟桓对这个名字很陌生,然而被叫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回头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这具身体的条件反射……
他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惊疑不定,刚想问孟母灵乙是谁,怎么会这么吸引他,温昭昀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整个屋子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反正孟桓感觉得到,孟母现在是非常紧张的。
“灵乙,这是桓桓的小字吧?”
“啊,正是正是,是他小爹给取的字,登不得大雅之堂,温大人若是觉得不入耳,听过便忘了罢。”
孟母有些紧张,紧张的飞快吐出一长串话,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温昭昀见这样的情况见多了,表情没什么变化,自己往主位上一坐,再示意珮兰去把孟母扶着重新坐下。
她端起茶碗,半喝不喝道:“我倒是觉得灵乙两字取得很好,桓桓的生父一定是位很有学识的人吧?”
父亲,小爹,生父……
孟桓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好像解上了二元方程。
孟母身体更僵,“啊,啊是吗?灵乙生父确实挺喜欢读书的。”
她记的有年朝中改革,男子也可参加科举,后来没几年规矩就废了,那些男人还立誓终身不嫁闹过几回。
然后衙门就下令让闹事的男子必需三月内嫁人,不嫁就同双亲一起拉去下狱,
她当时见孟桓的生父长相端庄,也不嫌弃他抛头露面读书太多,就娶了,算是救个急。
开始还挺新鲜,后来那男人身为侧室,却总数落她的短处,还不会撒娇服软,在生下孟桓没多久就被她冷落了。
若说有学识,她只是做些小生意的商贾,正夫也是差不多门户出门的男子,倒真数孟桓他爹算第一。
温昭昀不在再继续这个话题,端起茶杯小呷了一口道:“您喝点茶。”
孟母听话赶紧喝了一口,她紧张的也实在口渴,等喝完了,终于说出此行目的。
“温,温大人,灵乙的妹妹有先天不足之症,之前都在用药吊着,近日病情却严重了,我只是个小小商贾,没本事,买不到医者说的一味珍药……”
“求您,求您看见灵乙的面上,救救他妹妹吧!”
说是上门看儿子,实则却打着儿子的名义,求他妻主帮忙,也不怕影响两人的感情。
温昭昀露出一笑,目光落在孟桓脸上,觉得与他的原生家相比,还是自己这里更有人情味些。
“也是孟桓生父所出的女孩?”亲妹妹她肯定是要帮的,若不是一个父亲的……帮不帮的看具体情况。
孟母一顿,脸上的笑有点僵硬,“就算不是同父,灵乙从前也很心疼他妹妹的。”
孟桓见温昭昀看向他,就知道她在询问他的意见,如果他开口说帮,她应该不会拒绝。
可他并不想帮,主观不想,原主身体的本能也在抗拒,他能感觉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悲伤在盘旋。
他向前走了两步,“你女儿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若是我没进温家,你又能到哪儿去求谁?”
第7章 多喜欢孟小郎一点 你说的对,环环他最……
“从我见你到现在,你话里提起的半数都是女儿,你是真心来看我的,还是借着我来攀附她的?”
他回身伸手一指,指向坐在主位喝茶的温昭昀身上。
孟母连忙站起上前按下孟桓的手,朝着温昭昀道歉:“温大人,小子在家不守规矩惯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温昭昀上一秒脸上还有笑模样,经她这么一说,便把茶杯往桌上一撂,脸立刻就拉下来了。
“是挺不守规矩,竟这般用手指着妻主,还在正堂这般无礼的说话,珮兰,去把他带回青竹苑反省!”
珮兰心里很有数,知道家主前天被叫名字都不恼,怎可能因为指一下就发怒,也就装着样子把孟桓请了出去。
这边温昭昀不等孟母反应,自己也跟着拂袖离开正厅。
等她走出门,外头就进来四个护卫,把孟母客客气气的请出了温家,说句话的空隙都没给她。
她出温家之后还在认为,是因孟桓惹恼了温昭昀才让她受连累的,完全被两人的演技蒙在鼓中。
——
这边孟桓前脚回到自己的小院,温昭昀后脚就跟着赶到。
“我方才见你不喜,才做了那出戏,毕竟你若明面与你母亲交恶,容易被传出不孝的名声。”对当朝男子来说,名声有时比命还重要。
她在意他,连他的名声也要仔细维护,可见已经是十分用心,若把孟桓换成别的男子,估计早就感动坏了。
但孟桓就是缺根叫‘女尊’思维的筋,只觉得刚才温昭昀临场发挥的特别好,剩下的半点感动也无。
他只是说道:“多谢你帮我了结一桩心事。”
他本来计划着逃出去再找原主家的,毕竟借用了人家的身体,照顾一下人家父母也是应该的。
现在温昭昀提前帮他找到了,还让他借机了解了家中的情况,这样省的他出去之后再麻烦。
温昭昀以为他还在想刚才的事,并不在意他不太真诚的感谢,反而安慰道:“很多家里都是这样,嫡庶有别,母亲的爱护也有多少之分。”
“你莫要因为从前的事伤心,以后在温家,我断然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说话掷地有声,这话不像是随便说说,像是立下的承诺。
孟桓眨眨眼,觉得她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感同身受似的,“你也是庶出?”
温昭昀被他问的一愣,透过窗看了眼院中郁郁葱葱的银杏,转过脸来笑着摇摇头,“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
珮兰见两人对话走向不对,赶紧捧着本书走上前道,“小郎,这是您之前要的菜式花名册,凡是厨子能做的,都在这本册子上了。”
孟桓没再追问,注意力全被这本册子吸引,他赶紧伸手接过,从右往左一页页的翻着册子,看看都有什么美食。
这里的文字类似繁体,花名册字迹工整,半蒙半猜就能看懂。
昨天他说点菜要菜单,结果人家掌勺直接回了一句没有,只说小郎你要吃什么点就完事了,语气相当豪橫。
可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啥菜,总不能说想吃炸鸡牛排羊蝎子吧?掌勺听完估计都得感叹职业生涯太坎坷。
所以他就让文喜找来珮兰,大致描述一下,就有了今天到手的这本厚厚的菜单。
他选了几道带肉的,又很给面子的问温昭昀吃什么,她只点了两道青菜便说有事走了。
他也没留她,更没问她晚上来不来吃饭,大老爷们也不兴跟个小媳妇似的问这问那。
她来就来,不来就他自己吃呗。
温昭昀经过外头的那棵银杏树,脚步不停,反而是珮兰回头看了眼,转过来忧心劝到。
“刚才您别往心里去……”
温昭昀挥手打断,没让她继续说,“两年前我还常常梦到他,一年前便梦到的少了,这半月间竟是一次也没梦到过。”
她背着手,步履仍旧稳健,声音却略微颤抖,“珮兰,你说,环环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薄情之人,不愿见我了?”
珮兰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附和这话,她头手忙一起摆着,“不,不可能。”
“正君就是因为爱极了您,才在仙逝之后托付孟小郎到您身边陪伴的,他是不忍心您孤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