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之权那温和缓慢的招式,似是同人打闹开玩笑一般,然而真正作用到领头身上的力道,却是将他震慑在当场无法轻易反抗,甚至最后那带着无形气势的一掌拍在自己胸口的时候,他不可抑制地直接翻身跌入了清河之中,溅起一道不小的水花。
谢之权慢悠悠地收回手,一派沉稳之色从未改变。
全场鸦雀无声,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难道是主修风元素的玄术师,若不然如何这般轻飘飘地就将到了高见境的体术师击败?”
“不对吧,玄术的使用是要借用周身天地里蕴含的元素之力,不可能她出手了动静还这么小,你见过哪个玄术师对战不是闹得沸沸扬扬五彩缤纷的。”
“那她也不可能是体术师啊,先不说能将高见境的体术师打败的人,不可能寂寂无名,更何况你见过哪个体术师像她这样...就这么几两肉的。”
憋不住八卦之魂的人已经响起了细碎的窃窃私语声,眼中亮起的光跟不久前放飞的花灯一般亮。
谢家子弟从一开始的瞠目咋舌到最后的一脸迷茫,最后也是对谢之权开始万般猜测。
高高扬起的水花溅了不少在湿滑的河岸边,陷入自我情绪无法自拔的兰疏脸上被溅到了几滴冰凉的河水,终于从哀怨的情绪中抽身,注意起了四周的动静。
这时领头刚从河里爬上岸,冷不丁地就同兰疏对上了视线。
“...你这是作甚。”
他眼尾的红已然消去了不少,硬生生将哭意憋回去的兰疏,哽着难言的涩意,语气好不到哪里去。
领头心里苦,但领头不说,领头只能默不吭声地爬起来,一脸生无可恋。
见实力最为彪悍的领头就这样被他们不放在眼里的人轻松解决,几个剩下的随从知大事不好,连忙将隐藏于暗处保护着兰疏的玄术师请了出来,随及,战场持续扩大。
谢之权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将安然无恙的兔子灯暂时放到了安全的地方去。
“你们这是干嘛!?”
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兰疏,头顶的天线终于恢复了正常接收到了紧急的信号,他一转身就看到那些向来高傲不愿随同在他身边的玄术师,一个个的忽然齐齐现身,阴鸷的目光皆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兰疏心一紧,顾不得发作,连忙跑了过去。
“公子,您莫要近身,此人非凡俗之辈,我怕战火无情会伤到您金贵的身体。”
玄术师的领头是一个面色肃冷的女子,她伸手拦住莽莽撞撞的兰疏,生硬冷漠地说道。
“就让我来会一会她,到底是有多厉害,才能将他那般轻易地推入河中。”
她余光瞥了一眼还在可怜兮兮抹着滴滴答答往下淌的水的体术师领头,唇中之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你放肆!”
“那女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们这般作态岂不是在打我的脸!”
兰疏被蛮不讲理的随从气得够呛,呼吸当即就急促了起来,净白的小脸也染上了病态的红晕。
“公子莫要因羞而袒护那般下流之人,属下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话落,玄术师领头不再听兰疏恳切焦急之言,阴沉着脸对上了打了个哈欠的谢之权。
“你凭什么擅自做主!”
“我让你不准动她,你就是不准动!”
“你是不是弄反了位置,欲想取代我当主子了是吗!”
兰疏挣脱开其余几个随从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谢之权跟前,牢牢将她挡在了身后。
第64章 哭包少年5 老谢:已经过了装B的年纪……
“公子, 此言差矣,您这是在折煞属下!”
“属下只是奉大小姐之命,无论如何也要确保您的安全!”
“若属下保护不周, 大小姐怪罪下来, 下场属下担当不起,所以公子, 属下得罪了!”
女领头示意部下一同上前,分头将老母鸡护鸡仔似的兰疏带离谢之权身边, 她则神情冷冽地在掌心燃起一簇烈焰, 欲对谢之权发起进攻。
高见境的玄术师同高见境的体术师, 两者之间可隔缝隙, 也可跨鸿沟。
而女领头的实力,显然同男领头之间的差距有如山海, 火元素感应到她的召唤,纷纷凝聚于她的四周,清亮的河岸旁骤然变得炙热起来。
方才落水的领头经兰疏之言后已知是自己鲁莽冲撞了, 此时见女领头带着私心成分的攻击,便知她是因自己而如此意气用事, 赶忙变了脸色上前去拦, 以免酿成更大的错误。
然而他事事不如女领头, 榻上之事也从未占上风, 他软着声音拦她只会引起她更大的怒火。
“一号, 你快住手——”
男领头还未曾来得及近一号的身, 她掌中焰火忽然就雷声大雨点小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 是麻木的痛苦表情。
因为。
兰疏终于被气哭了。
男领头焦急的表情也随之裂开。
兰疏双手张开,始终维持着一个保护的姿态,合身的锦绣白衫都变得空荡荡起来, 完全包裹不住他瘦弱纤细的身体,谢之权垂眸将目光落在他氤氲了泪光的眼眸里,良久未言。
滚烫的眼泪划过白皙娇嫩的侧颜,兰疏崩溃地咬紧嘴唇,不让呜咽声泄露出半分。
今日明明是意义非凡的一天,他却只能够像个特殊扎眼的人一样,毫无自由地坐在花轿里,被人保护得密不透风,好不容易生出逆反之心,将长姐叮嘱的话都抛到脑后,兴奋地拿着花灯想要同普通人一般在河岸旁将心愿寄予花灯,再让花灯承载着送往天上。
但结果搞砸了,喜欢的花灯也没了。
于是他又不管不顾陷入自我情绪中无法自拔,因为不想承受太多来自外界负面怜悯的评价,他从小便养成了隔绝周身嘈杂声音的古怪习惯,通常需要他将糟糕情绪消化一下,才能够回过神来。
但这一次却是因为他的自我,不但难还人情,还连累了恩人受罪。
最后即便他义愤填膺地出声制止,不服管教从来只听长姐命令的玄术师领头,偏生要与他唱反调还非要寻理由找谢之权的麻烦,这还让他如何忍得住!
兰疏本就情绪敏感,半点不好受都会让他哭红了眼,而后生一场大病。
更令人头疼的是,他次次若是哭过头了,还会引起呼吸困难等一系列吓人的症状,可偏生他又难哄得很,兰族上上下下也就一个长姐兰翎能够哄得住他,因此无论如何,绝对绝对不可让兰疏受气,这是兰族一向贯彻的准则,谁犯了,就得受到来自兰翎非人的手段折磨。
这下兰疏掉金豆子了,还掉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哭得抽抽搭搭像是要肝肠寸断般的兰疏,无端便让人生起了浓烈的保护欲和怜惜之情,他难过的样子实在漂亮地过于惹人心疼,因而诸多不善的目光便转移到了一号的身上。
一号冰雪般的眼眸深处,带着半点灰白,任由周围人打量始终岿然不动,但她心里清楚,今天回去之后必然少不了惩罚。
“一号,你不要担心,这全部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请大小姐来将公子哄好,过后若是大小姐怪罪起来,我会一力承担责任的!”
男领头二号将贴在脸侧的湿润碎发拂到脑后,露出一张不太精明的俊脸,他拿出兰族特有的传音法器,准备传唤兰翎,下一秒有些冰凉的身体忽然被披上一件温热的外衫。
他回首便看到一号冷淡的面庞,一时心头苦涩。
他老是给她惹麻烦。
这边已经在紧急传唤兰翎,那边兰疏若无旁人地哭得梨花带雨,不消多久忽然抬手脸色苍白如纸地捂住了气短沉闷的胸口,大口大口艰难地呼吸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体质特殊,不宜大悲大喜,但如果他连情绪的自由都无法获得,那活着也是索然无味。
数万人都在看着他,他们可能都在嘲笑他,讥讽他,轻视他,一个胜鹿国最鼎盛宗族里走出来的人,居然是一个体弱到无法自理的废物,若是天赋异禀自强不息些也罢了,偏生他玄术造诣很低,性子还吃不得半丝苦,一点即燃。
若不是有长姐一路照顾扶持着,他怕是活不到今日。
所以,他无法反抗族中人以为他好为理由而给他做好的全部安排,他怕给别人添麻烦,但长期累积下来的压抑却硬生生逼出了他这种惹人厌烦的性格,无法挽救。
兰疏被难以抑制的悲伤控制了大脑,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似是看到了周围人轻蔑又怜悯的表情,眼中泪水不禁翻滚得愈加厉害,脑子也涨得生疼,娇弱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再度站下去,兰疏合上眼眸朝后倒去。
一个散发着冷冽清香的怀抱接住了他。
“别哭了。”
可能是想哄他,但语调却莫得感情,冷硬极了。
“你看。”
“灯。”
兰疏有气无力地依偎在身后人怀中,强撑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盏精巧可爱的兔子灯。
扑簌扑簌往下坠的泪忽然便少了些。
“灯没了,可以再买。”
“错过万人放灯的时机,那就等下一个万人放灯的时机。”
“不需要为了失去短暂的快乐而难过。”
“如果买不到灯,那就自己做。”
“如果再也遇不上万人放灯,那你可以自己放灯。”
“如果失去快乐,你也可以想办法再制造快乐。”
谢之权将葱白指尖伸出,拿兔子灯避开所有人视线的时候,偷偷在指尖聚集起一簇微弱火苗。
“来,许个愿。”
她明明自始至终声音都平淡如水,兰疏却愣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
因而他魔怔般顺从地合上眼,颤着心尖听话地许愿。
【阿统,快听听他许了什么愿。】
难得派上用场的系统,一出现就得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但系统即便格外幽怨,却也听话地照办了。
然后。
【......】
【如何?】
【嗯...这位小公子的愿望是——我希望这一生能够遇上全大陆最出色的女子,她能够为我反抗全世界,然后坚定地带我踏遍千山万水,看尽人间至景,最后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
这心愿可以说是格外的简单淳朴了。
但又难实现极了。
虚拢着怀中安静许愿的娇气小公子,脸颊上还未干涸的泪痕让他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待他颤着纤长睫毛睁开水洗过的透亮双眼,谢之权同一时刻放飞了手中的灯。
一点星火摇摇晃晃地飞上了天,成为所有人眼中唯一的存在。
“你看,一个人放灯,其实并不孤单。”
“反而,你这盏唯一的灯,成了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也说不定你这姗姗来迟的愿望,恰好就被上天看到了。”
“因为你是万千人群里,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谢之权低沉着声音说话,总能奇迹般地安抚好一颗慌乱无措的心。
兰疏抬手仰望着那点唯一的亮光渐渐消失在天边,泪意已经完全止住了。
他下意识反手拉拽住谢之权的袖子,灰败的心突然生起微热。
霎时间里,方才还和一众随从站在对立面的谢之权,那清瘦的身影在他们眼中突然就变得无比高大威猛了起来,能够三两句话哄好小公子的人,定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此番必定是神仙下凡啊!
看到小公子在陌生女子怀中破涕为笑的奇景,二号站在一号的身旁差点就给哭出来。
小命保住了,小命保住了啊!
一场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闹剧眼看就要落幕,围观人群嚼着嘴里津津有味的瓜,还舍不得离去,恰好这时一场飓风呼啸而来,暗沉天边骤然亮起一道火光,一只巨大华丽的火凤高振着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双翅,可闻它扬起高傲的头颅朝天长鸣一声,悠长清越,快速于天际盘旋一周后缓缓下落。
同火凤一齐降落的还有驾驭着各类飞兽的随从,他们干净利落地将召唤出的飞兽收回,整齐划一地围绕在昂首挺胸的火凤周边,皆神情肃穆尊敬地恭迎着主上的降临。
这胜鹿国有这么大排场的,除了一个兰族最引以为傲的绝世天才,便没谁了。
兰翎踩着火凤为她而低垂下的头颅,不紧不慢地走入人群中心。
这才是真正矜贵冷傲的宗族天才,一袭冰蓝长衫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兰花,行进来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众人心弦上,一见到她,所有情绪皆作无,唯有敬畏臣服是真。
谢之权好不容易才把怀里人的情绪稳住,这才抽空给气派出场的兰翎一个眼神。
冰雪贵气的优雅面孔,好看,没兴趣。
但她眉心那仿佛烙印上去一般的兰花冰纹,却让谢之权有些微怔。
好像在哪见过。
“一号,阿疏呢。”
兰翎冷淡的视线落在沉默下跪的一号身上,淡淡开口。
“回大小姐,公子在...那。”
一号手一伸,准确无误地指着谢之权...怀里的兰疏。
兰翎侧头望去,脸上疏冷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第65章 哭包少年6 老谢:小公子,想要我吗。……
兰疏!?
我弟弟为何在一个陌生女人怀里!?
兰翎当即碎裂了眼眸中的寒冰, 一片燎原大火就给烧了起来。
她余光震怒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曾抬首的一号,齿间厮磨出咯咯声,沉声询问。
一号看着地面, 压低声音将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属下愚昧无能, 误会了对公子施出援手的恩人,恩将仇报地对公子的恩人出手, 拂了公子的脸面致使公子伤心,属下甘愿受任何刑罚。”
“那位女子对公子做出此番行为, 并非对公子抱有非分之想, 而是因为公子怒急攻心哭得几欲昏厥, 是她再次出手相救, 不但将公子的眼泪止住了,还让公子笑了。”
一号垂眸将真相不偏不倚地还原, 不惊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