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们只是外人,没法评价老白猿的行为,站在旁观者角度,可能还会说声老白猿心计深,沉得住气,是个隐忍负重的汉子,就是不知小白和小花作为当事人,看到自己尊敬的人一直藏着身,看她们年年折腾就是不露面是什么心情。
闯关者这般想,又望向小白和小花。
小白和小花两人此时完全沉浸在老白猿活着的喜悦里,其他微妙想法全然想不到,不得不说,心性单纯。
卿八抬眸望向先生,道:“先生怎么忽然喜欢上打嘴仗?莫不是觉得,他是个劲敌?”
先生视线从老白猿身上抽回,落到卿八身上,笑道:“当然不是,他算什么劲敌?一个失败者罢了。”
“我只是想让小白、小花这两个孩子看看,他俩尊敬的父亲和王秉性是什么样的罢。好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让他俩擦亮眼睛,很有必要。”
“你只是想看戏而已,不必将自己说得那么好心。”卿八开口。
先生笑道:“这场戏没什么意思,两个傻孩子傻得可爱,缩头乌龟也觉得自己隐忍是顾全大局,而你们这些玩家,被两个小孩耍得团团转,还自以为占了上风。”
卿八问:“他俩的计划,是什么?柳六,你来说。”
“我来告诉你吧。”先生开口,“将毒-药附在玫瑰身上,再由闯关者将这毒玫瑰交到我手上,让我中毒。”
“之后,闯关者趁我中毒虚弱,再同时用斩神刀刺杀我。”
“很不错的想法。”先生笑了笑,“每年都是这个套路,唯有毒玫瑰上的毒不一样。小花以为,这样真的能致我于死地,毕竟,以前我可都是‘差点死去’,她们功败垂成。”
卿八道:“你假装故意死去,是为了钓出老白猿?”
“或许吧。”先生笑道,“每年看着小花和小白恨恨地逃离,还是很有意思的。”
小白和小花望着先生,怒道:“你!”
先生摊开手,“你们不能怪我,谁让你们老父亲太会躲?”
“你胡说,我爹才没有躲。”小白沉下脸,道,“我爹只是受伤太重。”
他望向老白猿,道:“爹,现在你痊愈,是不是就能打败他,将我们的庄园夺回来。”
老白猿望着小白,眼含无奈之色,这天真的发言,也只有小孩子才能说出口。
当年他打不过先生,哪能养好伤就打得过了?
他不过是看卿八和先生斗得势均力敌,才赌一把现身。
卿八望向柳六他们,道:“你们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中毒?”
那毒玫瑰先生接触了会中毒,没道理闯关者不会。
而且,先生说他们被小孩骗得团团转,更是直接点名这点。
柳六道:“小白给我们提前设了治疗,没有中毒。”
彭四听话的自检,面色沉了下来,“是压制,不是解药,更不是治疗,我们都中毒了。”
现在有小白治疗白光撑着,他们体内药性被压制住了,一旦小白走了呢?
他们望着小白和小花,视线立马不善起来。
小花镇定地开口:“你们慌什么,有解药的,只要杀死了先生,解药我自会奉上。”
闯关者面色都很不好看。
当初毒玫瑰交给他们时,他们便提前检查过,是确定自己没有中毒后,才会接,还有闯关者以防万一,更是用上了道具,谁知这般谨慎,依旧阴沟里翻了船。
“现在就给。”彭四盯着小花小白,怒道。
小花仗着老白猿在,大胆地开口:“不给,你们杀了先生,我才会给。”
柳六是个火爆脾气,当即道:“我先杀了你!”
小花昂着下巴,道:“你敢!这毒除了我,没谁知道解药,小白和王都不知道。”
彭四瞬间移动到小花身后,手掐住小花脖子,道:“不交解药,我先解决你。”
他掌心一用力,将小花从地上掐起来。
小花面上顿时露出痛苦神色。
小白和小花感情深厚,忙道:“给,我们给解药,你放开小花。”
老白猿将小白从闯关者附近拉到自己身后,对小花道:“给他们解药。”
彭四手微微松懈。
小花痛苦地闭着眼,大口喘气。
她缓解疼痛片刻,恨恨地取出解药。
小花给得这般干脆,闯关者却不敢纯然相信。
想看了看,舒三站了出来,道:“我来试药。”
先生在旁笑眯眯的,此时对卿八道:“很有趣是不是?信任这般脆弱,同仇敌忾的一行人,瞬间反目成仇。”
卿八望着先生,道:“我觉得你也有很有趣。”
“哪儿有趣了?”先生直视卿八,依旧笑眯眯的。
“无人可信,无事可做,是不是很孤单?”卿八问,“就像是雪山上的莲花,看着高不可攀,实则很是孤单;犹如神明俯视世间,嘴上说着不喜欢凡间热闹,但实际上很羡慕凡间热闹,也挺有趣的。”
先生笑容一顿,又继续绽开,道:“原来在你心底,我如神明么,我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呢。”
“他们更多的,是骂我恶魔。”先生低低地笑,“玩弄人心的恶魔。”
“世上所有的关系都很脆弱,哪怕同出一源,哪怕朝夕相伴,哪怕签订最严苛的契约,背叛与疏远永远存在。”
“我再请你看一出戏。”
先生吐出的话,犹如蛇信,冰冷又危险,却又带着诱惑。
他望向小白和老白猿,对小白猿笑道:“小白,十年前你在南风坡尝了毒草差点身亡,还记得么?”
老白猿眉心一跳,怒道:“够了,休想挑拨离间!”
先生没有理会老白猿,望向被他吸引的小白笑道:“你知道是谁救了你吗?”
老白猿取出骨剑,刺向先生。
先生挥手一推,掌心出现道道黑色锁链状的规则,瞬间缠上老白猿手中骨链,老白猿猛地一抽,没有抽回来,规则缠得死紧,除非他放弃骨链,不然只能与先生僵持。
先生收回手,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是我救了你。”
“我还记得那天,南山坡上杜鹃花尽数开放,红艳艳的,像是火烧云般,燃烧半片天空。杜鹃花深浅红,颜色并不均匀,但杂在一起,却完美融洽,杜鹃花一朵朵的簇拥着,像是刚出生的小狗崽挤在一块,和你一样可爱。”
“而你,雪白的皮毛上染了杜鹃花的汁液,也深深浅浅红了一块又一块,和你嘴边吐出的血一样,刚出口鲜红一片,落地就成黑色。”
望着小白懵逼的双眼,先生笑了,“想不到我能进森林,还会救你吧?”
小白点点头。
他是真的想不到。
小花说,外边结界是他爹临死前设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受到先生迫害,谁知道先生能进森林。
既然先生能进森林,为什么不杀了他,斩草除根?
他两眼茫然。
老白猿深吸一口气,道:“小白,别信他有好心,他救你,不过是不想失去那点乐子,没法看戏罢。”
先生没辩驳老白猿的话,他的初心本来就是如此,不过他轻描淡写地丢了一个惊雷,“你知道么,你父亲就在附近看着,看着你中毒,他一直没有露面,最后是我看不下去,走过去救了你。”
小白还没反应,小花尖叫道:“你撒谎。”
先生笑眯眯地瞧着小花,直瞧得小花咽下自己的话,才道:“我从不说谎。”
小花自然知道,先生虽然恶劣,但还算信诺。
小白望望先生,望望小花,最后望向老白猿,道:“爹,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白猿沉默片刻,道:“他说的是假的,我发现时,他已经将你救下来了。”
“是么?”先生淡淡地笑,“原来你不是顾忌我,不敢出现,而是老年痴呆,反应速度太慢了。”
先生说得太过有趣,柳六忍不住被逗笑。
然后遭到其他闯关者的注视。
闯关者此时的境遇是尴尬的,和小花他们撕破脸,和先生也作了对,和小花他们继续联手杀先生,他们心底膈应得慌,不杀先生?先生就要杀他们了,而靠他们自己?又没有十足把握。
因此柳六一笑,其他闯关者的窝火有了宣泄口,不断朝他飞眼刀。
老白猿握着骨剑,不断挣扎,想将骨剑从黑色锁链中□□。他紧紧地握着骨剑,道:“那又如何,若不是你,我又岂会不敢出现?没有你,小白根本不会遭那么一番苦。”
先生笑容不变,对小白道:“听到了么小白,在你爹眼里,你的性命,比不上他隐藏身形重要呢。”
小白望着老白猿,眼含失望,小花站到小白身边,不知所措。
一个是她的好伙伴,一个是将她点化的王,手心手背都难选。
她恨恨地望着先生,朝他龇龇牙。
先生乐了,对小花笑道,“小花,你还记得——”
小花捂住双耳,大声道:“我不听,我不听。”
先生笑眯眯地补全,“十五年前,你的王为了自己性命,将你拉在眼前挡攻击,当时他给你的解释是,因为契约,你是他种出来的,你天然欠他一条命,所以在他有性命危机时,你会自发替他挡一命,这是刻入你基因里的本能。”
“其实不是呢。”先生笑道,“是他为了活命,将你丢了出来。而且,你俩之间没有恩情,你的出生,不是他点化的,而是小白猿对你的喜爱,让你生了灵,是不是很惊喜?”
小花听明白先生话里的意思,捂住双耳的手放下。
她望望先生,又望望小白猿,像是不明白,又像是彻底明白。
她问:“王对我,没有恩情,我的生恩,应记在小白身上?”
“没错。”先生含笑点头,“所以,为了给老白猿报仇,你诱导小白猿为你试毒,后不后悔?”
小花再次尖叫,捂住双耳道:“不,不,不,你说得肯定是假的,我不信,我不信!”
要是他说得是真的,她以前都做了什么?
怎么可能呢?
小白震惊地望着小花,道:“你让我试毒?”
先生笑眯眯地开口:“当然,为了替王复仇,我们的小花,不择手段呢。十年前,你在南风坡中毒,便是因为试毒哦。本来那天小花会过来替你解毒,并告诉你,附近有一株迷魂草,你中了迷魂草的毒,才会昏迷,毕竟,无论什么毒-药,都要看看发作时间,以及发作效果的,只是那天,小花来得晚了,才让我救了你。”
小白想起更多事,他常常中迷魂草毒,因为他要替小花踩药草,经常要上山,而山上多迷魂草,所以他经常昏迷。
他从没怀疑过小花,他只以为自己体质不行。
他忍不住后退两步,远离小花。
小花委屈地鼓脸皱眉,跟着往前一步,哀哀地喊道:“小白。”
“小花,先生说得是真的?”小白问。
小花咬牙,没有辩驳。
先生又道:“小花做的这一切,你爹全看在眼里,他从没制止过。在你爹眼中,杀死我,才是最重要的。”
小白望望小花,又望望老白猿,痛苦地哀嚎一声,往外边跑去。
小花仇恨地瞧了先生一眼,跟着跑出去。
先生望着小白和小花一前一后消失于房间内,对卿八笑眯眯地开口:“这出青梅竹马反目,父子父女反目的戏码,好看吗?”
“好看。”卿八开口,“你还想请我看什么戏码?”
先生歪头,道:“这还不够激烈吗?这还没让你看清世界丑陋与无趣吗?”
“这世界如此污浊,如此没意思,不如随我一起找乐子。”
卿八道:“一张白纸上有黑点,你只盯着黑点看,就是看不到黑点后边更多的白纸,我还能说什么?”
她望向先生,笑道:“对睁眼瞎来说,世上没有真善美,但我身为明眼人,却不能违心复合。”
先生笑容不变,只眼底露出失望之色,“我以为你是不同的,谁知你和那些道貌岸然之人一样,满口圣人言,真善美,没意思透了。”
“我也以为你是不同的,谁知你的眼界,就那么短浅。”卿八学着先生地话开口,“你知道么,你越是强调什么,便越缺什么。”
“你被人背叛,便不再与人付出信任,你被人伤害过,便不再爱人,你没感受过善意,便觉得世界一片污浊,没有好东西。”卿八笑了下,道,“这不是强大,而是懦弱,是逃避。”
“真正的强大,是世界与我诸多伤痕,我回以世界以歌;是在经历诸多不幸后,对世界还留有宽容;是在坠入污泥里,看到花儿开放,听到鸟儿歌唱,感受到微风拂面,尝到泉水甘甜,依旧觉得世界很美好。”
先生冷笑,阴阳怪气道:“我可没你那么好的心态,我这人最是睚眦必报。世界教会我以什么,我便回报世界什么。”
卿八道:“这样也不错。”
先生诧异,他以为卿八会继续与他辩驳,谁知卿八干净利落地中断这个话题。
他望着卿八,微微凝眉。
卿八瞧出先生的狐疑,解释道:“这只是你的人生态度,也是你的性格,是好是坏,不需要旁人评价。”
先生听得舒坦。
他就不爱那些大道理,他一生被人背叛,凭什么要他对旁人回以宽容?
“你就只这话,说得动听。”先生道。
卿八笑了一下,“不说这些虚的,咱们说实在的话吧。”
“你说。”先生好整以暇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