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老师瞪了卿八一眼,心道,不愧是蜜思张点名出来的差生,果真让人讨厌。
他取出笔墨纸砚,将画架架在一旁,开始夹宣纸,洗笔、磨墨。
画架对着镜头,而墙幕上,《清明上河图》投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白画架。
美术老师准备公开作画。
卿八眼底闪过笑,成了。
“我就画《清明上河图》一部分吧,让你们感受到《清明上河图》的魅力。”美术老师画笔蘸墨开始在宣纸上勾勒山痕,“《清明上河图》是一副很伟大的作品,不仅仅是其历史价值,更是因其艺术价值。”
“这幅画可谓是李一民先生的巅峰之作,意境深远、画笔纯熟、画技更是巅峰造极,南派、小山派、龚派等各类画派对山对水不同处理方法,在这副画上都能找到痕迹……这是集大成之作,是画史上的瑰宝。”
美术老师手腕连动,远山、飞瀑、水潭、荷花、逸士和农夫跃然纸上。
远山的朦胧、飞瀑的气势、荷花的细致与如生,逸士和农夫的神态与动作,还有老黄牛的疲惫,全都画了出来。
外行人来看,只会连连惊叹。
卿八等美术老师放下毛笔,问:“老师,画完了吗?”
“画完了。”美术老师傲然道,“如何?”
卿八含笑道:“老师,不是我说您,您身为美术老师,专业知识实在太不过关了,连学生都比不上,不堪为美术老师。”
最后七字,好似惊雷般落到美术老师身上,他顿时脸白了,“你胡说什么?”
“老师,我没胡说。”卿八开口,“您这幅画,空有形而无神,重技巧而无神-韵,我以为只有不堪的失败种学生才会如此,不想老师也是如此。老师,您如此差劲,怎么能当我们的美术老师?”
美术老师缓和过来,道:“我确实不是大画家,但教导你们足够了。”
“不,老师,您的专业知识不够,您连我都比不过,又怎么能教导我?”卿八快步上前,将美术老师的画用磁铁钉在黑板上,道,“老师,您看好了。”
美术老师忽然明白卿八要做什么了,他大声喊道:“不!”
若是卿八画技真的比他还好,他就完了。
不,不会的,一个失败种而已。
若她真那般厉害,又怎么会被送到这个学校?又怎么会节节课都答不出题,只能被罚外站?
他强忍住心底惊惧,尖酸刻薄地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我?身为学生,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懂,没有改造的必要了!学校教不了你,你被退学了!”
“不,先生,我是合理的质疑。”卿八开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学生,而是挑战者,现在,你也不是我老师,是对手。”
卿八等了片刻,没等到规则胁拥她出去,眼角余光中,又发现美术老师试图阻止她上台,但规则制止了他。
这说明,挑战老师,是可行。
卿八心情愉悦,在画架上放张干净的宣纸,从讲桌上取下毛笔。
下边同学顿时激动起来,他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双目紧盯着卿八,眼底尽是说不出的期盼。
他们在等待一个结果,一个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结果。
他们知道结果渺茫,但此刻却在不断祈求、希望。
卿八目光朝下,扫过下边同学,和那一双双似是脆弱又无比坚韧,绝望地深不见底又执着的抓住光的双眼对上,心底生出一股莫名情绪。
她自重生以来,一直没多少情绪波动,像是任何人事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哪怕异界闯关。
但此刻,她却被这些孩子的眼神产生触动。
她是不耐烦美术老师老是提问而反击,但对这些孩子来说,她就像是一个希望,一个破开牢笼的希望。
这个牢笼,是这个学校,是外界加诸于他们身上的标签,是失败种这个称呼给他们的负面情绪,层层压力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生活犹如一潭死水,看不见任何未来与希望。
而她这个举动,就像是揭竿而起的农民起义,让他们知道,他们还能反抗。
若是她能成功,就像是农民当上皇帝,可以翻身做主。
但若她输了,他们眼底还残留的希望将会彻底消失。
他们会认命。
所以,为了不让他们彻底绝望,她只能赢,不能输。
卿八垂眸,失笑。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成为救世主类的存在,明明她不是个什么好人。
她抬眸,朝台下学生颔首,画笔蘸墨,开始画画。
依旧是远山、飞瀑、水潭、荷花、逸士、农夫和老黄牛,但明显可以瞧出,卿八的线条更为流畅,而意境也更为幽远。
瓷白纤长的手握在棕色毛笔上,笔墨在宣纸上浓淡晕染,轻重涂抹,轻松写意,行云流水,犹如一场赏心悦目的视觉盛宴。
光是看她画画,就是种享受。
下边同学用力掐着自己手背,用疼痛来克制他们的激动。
他们不懂画,但他们能感觉到,卿八那副画,给他们的感觉更舒服。
这是赢了吧?
他们心底冒出微薄的希望。
他们紧盯着美术老师,似狼盯着自己的食物。
在道道视线中,美术老师额心涌出阵阵冷汗。
外行看热闹,内门看门道,内行人从线条便能看出基本功,以及画上造诣,卿八于书画上功夫,他比不过。
从卿八落笔开始,他的心就阵阵下沉。
想到被学校解雇后要面临的结局,恐惧就似潮涌将他深深淹没。
而造成他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卿八。
他瞪着卿八,内心不断诅咒咒骂,期待她下一笔画坏失败。
可是直至卿八放下毛笔,他期待的事都没能成行。
美术老师眼底弥漫着浓浓绝望,他颤抖着双唇,血色全无。
卿八将自己的画取下,放到美术老师的画旁边,道:“老师,您瞧,您连我都比不上,又如何堪为我的美术老师?”
美术老师愤怒冲破恐惧,他怒瞪卿八,嘴唇张开,似要将她的肉啃啮,一口口吞下去,“你这个卑鄙的失败种,渣滓,臭水沟里的老鼠,学校就不该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不尊师重道,蓄谋害人,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改造必要。你天生该被关在销毁局里,为社会做最后一点贡献。”
“渣滓,垃圾,烂泥,最下作的黑暗东西,腐臭的废物,你怎么不去销毁局,你怎么不去死?去死!”
“老师,您的无能狂怒我很欣赏,要不要我画下来,为您做个纪念?”卿八问。
卿八看似是在提问,但她已经重新铺好宣纸,并开始勾勒笔墨,在她话音落到时,纸上已经出现了轮廓。
美术老师所有的骂语卡在喉中,瞪着卿八,犹如看一个怪物。
怎么会,她怎么会毫无反应?
她不该暴跳如雷?她不该怒起揍人?她不该疯狂反骂?
“很好看。”卿八让开位置,让美术老师直视画架,“老师,是不是?”
画架上,画着一只身子出现道道裂痕的恶鬼,恶鬼面容狰狞,好似狂妄不可一世,但它却不知道,自己即将四分五裂。
美术老师盯着那副画,双眼瞪得老大。
她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这不就是他的未来?
这时,教室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响起瞬间,美术老师尖叫一声,尖叫声刚起,又被掐断,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无法发出丝毫声音。
他面容扭曲,望着门口,像是活见鬼或者瞧见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一般,因为太过惊恐而身子小弧度颤抖。
卿八盯着美术老师,若有所思。
她道:“请进。”
教室门推开,一个胖乎乎的笑容亲切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这个中年男人,是教导主任。
他走到卿八面前,和气的笑道:“卿八同学,你好。因你的美术造诣足以教导学生美术,所以,学校特聘你担任高一(1)班的美术老师。”
“从今日起,你的学生身份卡正式作废。”
“这是你的教师身份卡,教师服装,请以后穿戴好教师服教师卡,认真上课。祝你教师生涯愉快。”
中年男人递给卿八一个袋子。
卿八接过,望向美术老师。
中年男人跟着望向美术老师,笑眯眯地开口:“至于原本的美术老师,因为专业知识不过关,将会被学校解雇。”
美术老师佝偻而颤抖着身子,垂首跟中年男人走出去。
卿八留意道,他并非自愿,是规则压着他行动。
美术老师和中年男人一离开,教室里发出短促一声呜咽,又怕违背规则,而不敢哭得太大声。
卿八瞧过去,那人死咬着唇,双目依旧专注得盯着前方,身子也做得端端正正板板直直,只一双眼噙泪,泄露自己些许心思。
卿八坐回讲台,道:“哭吧,这一堂课,我们学习如何喧泄情绪,并将之运用到画上。”
卿八话音一落,李悦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起初只是轻微的呜咽,像是在小声试探什么,之后才敢放任自己陷入情绪,哭得毫无美感与节奏,哭得一塌糊涂。
他们等待这一场哭泣,等了足够长,可是在学校,却没有时间没有地点也没有空间,让他们哭,让他们闹。
他们得是好学生,他们不能发出噪音,他们不能吵到他人,他们得规规矩矩,他们得开开心心上课,他们不能有多余的自我情绪。
他们等待这一刻,等得足够久远。
卿八听着教室内此起彼伏的哭声,没有打断。
她略微生疏地打开电脑,查找李一民和楠山,还有《清明上河图》、《清明上河赋》资料。
下课铃声响起,卿八关闭电脑,起身道:“下课。”
她没有看下边哭成一片的学生,往办公室走去。
她礼貌地敲门,在里边应声“进”后,推开门。
瞧见卿八,里边各科目老师表情不定,特别是之前为难过卿八的老师,面容都有些难看。
卿八走到写有自己名字的位置前站定,对对面的英语老师笑道:“蜜思张,以后都是同事,请多多指教。”
蜜思张:“……”
第26章 世界二·清明上河图(3)
蜜思张倒吸一口凉气, 又想起被卿八用刀指着的恐怖。
卿八还是学生时,她能想出各种理由惩罚她,现在她成为老师, 就拿她没办法了。
蜜思张后退两步,扯扯嘴角笑:“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她抱着课件, 小碎步溜出办公室。
卿八坐下,在办公桌上瞧见了教师守则和学生守则。
学生守则厚厚一沓,书写大大小小规则,比如上课要坐得笔直,双手平放到桌上,双目直视, 不得交头接耳, 不得做小动作, 不得吃零食,不得打瞌睡。
课前要预习, 课后要复习。
不得顶撞老师,不得大声喧哗……
林林总总,条条框框。
这些学生守则在蓝星上也有,不过没谁将它当做一回事,但在这个学校,不遵守,是会体验死亡惩罚的。
没谁喜欢体验死亡,所以,这间学校的学生,将学生守则背得倒背如流。
至于教师守则,就薄了很多, 不过依旧有规定,比如衣装得体,不得奇装异服,教师证带好,不得无故惩罚学生,不得体罚学生,学生有疑要解惑、不得迟到、不得拖堂,若被学生举报视情况处罚等等。
若是违背,也会受到死亡惩罚。
瞧完这一薄一厚的守则,卿八猜测教导主任那有更薄的教导主任准则,校长那有更更薄的校长守则,就像是学生-教师-教导主任-校长这样的等级顺序来的一样。
或者不仅仅是这些等级。
至于是还是不是,要去教导主任办公室翻翻才知道。
卿八看了下课表,今天她的课已经上完,明天没有她的课,到了明晚,才会由她执行查寝。
她起身,拎起装着教师服装袋子出办公室,前往教师宿舍楼。
学校给每个教师都分配了一间房,一室一厅,带厨卫,家电齐全,日用品什么都有买齐,完全不必老师费心什么。
卿八将两套教师服装用洗衣机洗了,挂好晾干,之后反锁下楼,先去图书馆。
图书馆里,关于李一民、清明上河图的资料很多,楠山、张一潭、明无定等人资料少,且都是负面资料,说他们不自量力,想抢李一民功劳云云。
特别是楠山,抹黑得更是严重。
张一潭、明无定、惠真等人以前有过作品,在当时也是名震一方的书画大家,唯有楠山,泥腿书生,落魄秀才,名声未曾有过显达,因此,他跳出来说《清明上河图》是他话的,显得很扯。
无论史书记载还是后世点评,对他都是极尽奚落之能事。
什么癔症、妄想症、神思错乱,全都往他身上安。
正经事没写,嘲讽语很多。
卿八放下这本史料,又去翻看其他的,她看书速度很快,一本翻完也就十几分钟,连续翻了几本书,内容大同小异。
卿八按按眉心,继续翻看。
直至月亮高悬,图书馆即将关门,卿八才将书一一放回去。
途径操场,存钱罐小猪依旧在慢吞吞地跑步,那速度,和蚂蚁也差不了多少。
卿八站在操场,对张飞宇道:“提醒你一句,晚归,宿舍不让进;夜不归宿,退学!”
“什么?”张飞宇惊道,“我还差三圈。”
“那你加油。”卿八朝他点点头,离开操场,回到教师宿舍。
教师不得半夜游逛,不得晚于十二点睡觉,不得打牌、喝酒、斗殴,不得在宿舍吃饭,不得留宿旁人。
卿八洗完澡,从衣柜里摸出中午没吃完的浓缩饼干,略微填饱肚子后,开始折纸。
既然这是个灵异世界,那纸灵应该能行。
她用折出小人,精神力点灵,果然纸人动了动,有了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