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宜贞一愣,不由得问道:“你丫鬟不是说你娘待你很好吗?家里头难道没有祖父、祖母或者是父亲兄长?”
闵宝彤的衣衫还有今日里带着的头面都不便宜,加上闵宝彤性子天真,在乔宜贞看来,她应当是被长辈娇宠,怎会脱口而出说自己没有长辈?
就算是疼爱她的只有母亲一个,闵宝彤身上并无守孝的痕迹,那母亲应该在世才对,难道是在琮州没有过来?养得这样娇滴滴的女儿,做母亲的难道会放心女儿远嫁?
“乔姐姐,我不是真正的闵家人,我的亲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娘,我娘现在不在京都,她还在琮州,怎么替我做主?来的时候带了信,我大哥给我看过,我娘的意思是,夫婿就定的是池家三公子,我尽快成亲。”
“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池青霄不是什么好夫婿,我怎么愿意嫁给他?可是,可是大哥大嫂他们只会听我娘的那封信行事,不会理我的。”
“我嫂子天天说的就是嫁人的事情,家里也开始装扮了,清点嫁妆,日子很快就会定下。”
闵宝彤眼底露出委屈和惶恐。
其实从琮州到京都,她一点都不习惯,也一点都不喜欢在京都的日子,仍是想要回到琮州,在那里,她也不叫什么闵宝彤,而是随母姓,叫做简宝彤。
闵宝彤想着池青霄的不好,说话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
“以前母亲常说要找个什么样的都随我,她说得很清楚,一切都要我喜欢才可以,会让我去相看,而且还与我说过入赘的事情,她甚至想过保留简这个姓氏,结果忽然之间就变了,一定让我离开琮州,给我定下了池青霄,还说了他一大堆好话。可是,可是池青霄根本不好的。”
绿玉一边给闵宝彤擦眼泪,一边说道:“我家小姐原本是随母姓的,夫人姓简,小姐也不是现在侯爷的亲生小姐,夫人让小姐到了京都里,大少爷开了宗祠,把小姐改成了闵姓。”
闵宝彤应了一声,说道:“我在离开琮州之前,我娘就把池青霄夸上了天,说是查过长青侯府的事情,我娘说侯府的家风好,池家嫡长子就是世子,与乔姐姐你伉俪情深,二公子也是只有一人,好像是久无生育也没有纳妾,再就是尚未婚配的三公子了。说池家家风好,三公子也好,定然是我的如意夫婿。”
闵宝彤越说越委屈,原本眼圈已经通红,现在长睫一扇,泪水滚落。
“我在第一次看到侯夫人,我就觉得她凶巴巴的,她还看我一直试图看我的腰、臀,想要看我好不好生养,她把我当什么了?我一直很怕,想着在这样婆婆手下讨生活,恐怕得千难万难,今儿一早见到了乔姐姐,我心中又安定了一些,倘若是做嫂嫂维护我一二也好,结果……”
“刚刚我从银杏姐姐这里才知道一件事,池青霄是有通房的!只是没生下孩子而已!这,这算的什么如意夫婿!”
闵宝彤本来还是默默流泪,说到了最后,竟是成了嚎啕大哭。
乔宜贞本来就猜测银杏说了什么,此时去看银杏,而银杏一板正经地说道:“夫人,反正这些消息只要闵小姐用心打听,就都会知道的,我刚刚就是同闵小姐说了吉祥、如意两位通房,还没说那位让侯夫人上火头疼的外室。”
银杏本来就不喜侯夫人那边的人,明明自家小姐是世子妃,是今后的当家主母,而侯夫人像是防贼一样防着自家夫人,还有那个池青霄更是眼高于顶,说话让人说不出的别扭。
她心中一直耿耿于怀,难得有机会遇到闵宝彤,干脆就把池青霄的那些风流债告诉了对方。
因为时间太短,银杏只来得及介绍两个通房,现在见缝插针,把外室的事情也给抖露了出来。
乔宜贞听到了外室,就觉不好。
果然,闵宝彤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就夸张地飙泪。
绿玉也是如出一辙的震惊,眼泪也是刷得一下落下,“我可怜的小姐。”
闵宝彤抱住了丫鬟大哭,“还有外室!我娘真的是害苦我了,这哪儿是什么如意夫婿,我不要嫁,我不要嫁!娘,你为什么不在京都啊,为什么那么急要给我定亲,这根本就是个火坑。”
绿玉也眼泪汪汪的,“我苦命的小姐。夫人怎么给您找了这样的夫君啊,夫人倘若是在京都,肯定不愿意你嫁给这样的人。我们,我们逃……”
绿玉的逃字一出,乔宜贞眼皮重重一跳,疾声呵斥,“胡说!”
主仆两人被疾言厉色的乔宜贞吓到了,两人抱在一起,眼中还带着泪就看着乔宜贞。
别说了主仆两人了,银杏也从未见过乔宜贞这般失态。
而乔宜贞的手微微还在颤抖,她怎能不怕?
绿玉的话让她心惊肉跳。
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绿玉协助闵宝彤逃婚,遇到了贼人,闵宝彤被杀后砌入到了墙中!
第20章 灵州人士
乔宜贞与闵宝彤是坐在天牢正对的茶楼,闵宝彤包了顶层的厢房,此时两人就坐在窗边,可以晒着太阳吹着秋日的风。
微风吹起闵宝彤的碎发,少女的鬓角带着新生的绒发,看着柔软、轻盈,她不说话加上现在红了眼眶,看着惹人怜惜,带着不胜凉风的怯弱。
这种会风姿会让郎君心怡,作为母亲则会心疼。
乔宜贞作为一个母亲,虽不曾见过简氏,却猜到简氏对孩子的期盼。
求她太平、求她康健、求她事事如意。
乔宜贞不知道琮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简氏匆匆决定把女儿从琮州推到京都。
但她可以肯定那位母亲在远方记挂着女儿。
脑海之中浮现了一位与闵宝彤相似的女子,跪在蒲团上祈求女儿平安顺遂。
又想到了梦里池青霄的话,“……她娘亲竟是头发全白了。”
代入母亲的身份想一想,乔宜贞就觉得胸口发紧。
乔宜贞揉了揉胸口,舒缓忽如其来的情绪。
祖父的事情尚未解决,这桩事她既然撞见了,少不得要管一管,总不能看着小姑娘莽撞逃婚,落得那般境地。
乔宜贞对着看呆了的银杏说道, “银杏,你去找主家要一盆热水送入进来。”
银杏连忙退出去,她也不晓得自己的话让闵宝彤哭成那样,心中后悔自己的鲁莽。
池青霄的外室就算是要和人说,也应当说的更委婉一些。
乔宜贞对银杏吩咐完了,又对着主仆两人说道,“不要哭了,等会先擦把脸,要是哭成这样,回去以后岂不是让家里人担心?事情都有个解决办法,这样哭哭啼啼反没用。”
两人哭声渐渐停止,偶尔一声啜泣,等到银杏端来了水,两人先后梳洗一番,只有一双兔子眼遮掩不住,看上去已经好了不少。
乔宜贞取了茶盏,给两人倒水喝,“哭了这么久,都喝点水。”
乔宜贞说什么,这主仆两人皆是照做。
乔宜贞说道:“首先我们先说好一件事,如果你确定不想要婚事成,有千百种办法推了这婚约,无论如何都不能想着私下逃走。”
闵宝彤说道:“我知道的。”
乔宜贞又看向了绿玉,而绿玉说道:“我、我就是一时情急。”她搅着手帕,身子前倾,“夫人您有办法吗?我还是头脑空空,想不到什么办法。大少爷还有少夫人都想快快促成婚事,恨不得下个月就成亲。”
“这么急?”乔宜贞问道。
“是啊。”闵宝彤又想要哭了,她努力让自己不哭,解释说道:“娘托我带来了信,大哥给我看了里面的内容。我娘的信里说的很清楚,让我留在京都里早些嫁人。”
“别急。”乔宜贞见闵宝彤确实着急,就索性说了想要搅黄婚事的办法,“只要确定不想嫁人,办法有很多,第一种方法是生病,一病不起总不能让你嫁人,脸上生了难看的脓疖也不能让你嫁人,病的种类五花八门,总是可以找到合适的;第二种办法是让八字不合,家宅不宁可以说是八字不合,大师批语可以说是八字不合。长青侯夫人对小儿子的婚事虽然着急,但是更怕八字相克的人入了侯府。”
无论是装病还是在八字上做文章,都比逃婚要强得多。
主仆两人相视一眼,顿时惊喜起来,闵宝彤觉得装病就挺好,说道:“一边装病,一边等母亲到京都里,就好啦。”
小姑娘欢喜了起来,乔宜贞却没那么乐观,总觉得琮州应该有事情发生。
绿玉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家小姐,闵宝彤收敛了笑意,看着乔宜贞的表情小心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乔宜贞看着对方的眼,闵宝彤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眸子,水润润清冷冷的,让她本就漂亮的五官更为增色。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重新搅乱闵宝彤的心,但是乔宜贞必须要说。
“你就不奇怪,在你口中你母亲那般疼你,为什么要把你送到京都来嫁人?为什么匆匆定下了人,还写信叮嘱你哥哥嫂子,让你快些嫁人?你说哥哥嫂子变了,他们为什么变?是不是你娘还另给了他们信笺?”
乔宜贞说了一堆问题,看着闵宝彤明显怔住,最后轻声说道:“最关键的是,如果你要是装病废掉了这门亲事,会不会坏了你娘亲的安排,会不会反而让你落入不好的境地。”
闵宝彤脸上露出了迷茫,“我、我不知道。”
乔宜贞抚了抚闵宝彤的长发,轻笑了起来,先是哄着她告诉她别怕,继而温声说道:“今儿我左右也无事,你若是愿意多说一些,我就听着。好判断一番琮州是有什么事情,你娘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好。”闵宝彤毫不犹豫,更是拉着绿玉行了大礼,“多谢乔姐姐,我就从头说起,我娘是再嫁之人,她……”
在闵宝彤的叙述之中,简氏与闵老爷成亲有些像是搭伙过日子,两人先前都各自有夫君和妻子,两人成亲后,不曾有孩子,闵老爷疼爱他的两个嫡子,简氏疼爱女儿宝彤。至于说对方的孩子,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养育闵宝彤的财资都是简氏所出,因为琮州风气开放,加上曾经的闵老爷并不拘着简氏,简氏在外行商。简氏眼光非凡,在琮州买了不少铺面,经营的日进斗金,甚至有“点金手”之称,是琮州出了名的财神爷。
这样的财神爷,宠着女儿,疼着女儿,闵宝彤随着母亲外出,日子过得快活。
闵老爷与简氏两人相敬如宾,小辈却处得不错,闵家的两位嫡子一个与闵宝彤年龄相差大,当她是小妹,闵家二子很是疼爱闵宝彤,两人也玩在一起,就连离开琮州,闵宝彤也遗憾没有和二哥告别。
改为闵姓、和二哥感情好却不能告别、大哥的忽然变脸。
乔宜贞心中重重一沉,按道理这个猜测不大好,太过于阴私也太过于疯狂了,但是也却最符合她的猜测。
乔宜贞不想把那位闵二哥猜想的太过,却总是忍不住用阴暗的思想去揣测那人。
强压下那个疯狂的想法,乔宜贞说道:“琮州有权有势的人家有哪几户?有越得过闵家的吗?”
闵宝彤和绿玉两人都是摇头。
闵宝彤补充说道:“我虽然不怎么懂事,但是听我娘说过,父亲还在世时候是立过军功的,在琮州可以横着走,至于说我娘,一开始或许有人非议她以女子的身份行商,现在都是佩服得多,我娘也说,看不惯她的人多,但是现在在她面前只有闭嘴的份。”
简氏这话着实霸气,让乔宜贞不由得想到了庄家大嫂。
走神了一瞬之后,乔宜贞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忧心起来,“是不是娘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她当时赶我走的时候,表情很严肃。是不是我拖累了她,我是不是应该回去?”
绿玉被吓了一跳,“小姐,不是说不逃婚吗?”
“这不是逃婚,这是担心我娘。”闵宝彤越想越不对,小声说道,“乔姐姐,我娘给了我不少银子,我可以雇人送我回去,这就不是逃婚了。”
“不行。”乔宜贞想也不想就说道,“你也说了,你娘很厉害,要能够做到琮州的财神爷,你娘若是没有本事,只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你娘让你到京都是有她的安排和用意的。”
闵宝彤眉搅在一起,还是忧心母亲,反而是绿玉觉得说的有道理,“当年灵州战乱,夫人大肚子都能够从灵州离开,夫人很厉害的。”
乔宜贞听到了这个地点,眼皮重重一跳,“你们是灵州人士?”
闵宝彤点了点头,想到了自己忘记说关于生父的事情,就说道:“乔姐姐,我还说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结果还是没有说全。”
闵宝彤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开口说道:“先前不是说了我娘是再嫁才嫁入闵家的吗?我娘与我生父就是在灵州成亲的,因为战起,我娘与生父无法汇合,她当时大着肚子肚子逃出了灵州,我娘一直靠给人做厨娘养活我们母女两人,因为饭菜做得好,后来入了闵家,再后来就是与闵老爷成亲了。”
大约是提到了生父,闵宝彤多说了几句,“其实我知道我娘一直放不下我生父,还总是觉得我爹爹没有死,琮州不是离灵州很近吗?她时常还会送粮给将领们,她和我说过,觉得我生父是武将,多去转悠两圈,说不定就可以撞见我生父。”
第21章 闵二哥
澜江上一艘客船
丫鬟翡翠一边小心翼翼给简素上药, 一边诅咒闵家二少爷,“这二少爷,我呸, 不应该说是二少爷, 闵成洲简直是狼心狗肺!居然把夫人伤成这样。”
闵成洲在发现小姐离开了之后, 先是给夫人下了药,紧接着生生折断了夫人的一双腿骨。
简素从疼痛之中苏醒, 口不能言, 手脚都是酥软得也不能写字,只能用焦急的眼神示意, 只是丫鬟们光看她的眼神, 实在不明白简素复杂的意思。
简素只能够压住了焦躁的心,配合大夫医治, 等到手可以颤颤巍巍动了,她就连忙做了安排, 琮州留下几个人,她带着人奔赴京都去找女儿。
这样耽搁已经迟了闵成洲好几日,简素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她急得嘴角烂了, 素来清亮的眼也满是血丝,吃不下睡不着,简素只能够强咽下饭菜,睡眠也是全赖药物。
因为在路上奔波, 行水路的时候还好,在陆路上极其容易颠簸到腿,她的腿不光是每日要上药,还需要每日重新固定夹板, 免得腿骨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