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素当时就不干了,“让你侄子活着教养的好也就够了,但是立为皇储不妥当,总是有人提醒他杀父之仇,就算是我们再生不出孩子,再选个别的孩子,都不要废帝之子。”
“生得出的,我也觉得让四哥的儿子继位已经成了泡影,”裴胤笑了笑,揽住了简素,“所以想要让母后在剩余的日子,过得舒心些,她愿意恨我就恨我,我这位置来的到底不正统,德不配位啊。”
母后当年的教育融入到了裴胤的骨子里,虽然从未对外人说过,但是他心中是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简素不赞同这话,“德不配位是废帝,倘若不是你,整个大齐早就完了。”
裴玧今日里割一城,明日里赔一州,要把大好的河山都拱手送给图尔齐。如果要是图尔齐能够宽裕待子民,无非是大齐的江山换了人坐,但是偏偏图尔齐得了城池,又打心眼里没把大齐的子民当做自己人。他们缺了东西,就烧杀掳掠,还以杀人取乐。
京都这种远离战乱的人不明白“人间炼狱”四个字是什么样的,他们只是从纸片上了解,靠近灵州的百姓们都知道,距离灵州太近了,他们活着见到了从灵州逃出来的人,或者亲眼见过图尔齐人是怎么以杀人取乐的。
在裴玧死的消息传到那边的时候,谁不额手称快?裴胤登基以后,酒水销量都好了三成,之后每一次裴胤夺回一城,琮州境内的百姓们都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简素在不知道裴胤就是她曾经的夫君时候,就在心中赞叹这是位难得的明君。
裴胤听到了简素对他的评价,心情好了起来。找到了女儿和简素,日子过得好起来,裴胤就对母后更为宽容,“所以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就让一让母后吧。”
简素没说话,她还是觉得不能这样由着太后做小动作。
两人头一次因为太后的事情有了分歧。
乔宜贞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了简素的模样,知道八成是和圣上有事,也不多问,手中拿着杯子慢慢喝茶。
简素半晌后说道:“想事情入了神,失礼了。”
乔宜贞笑着说道:“我也常常如此。昨个儿还被教训了。”
想到了晚上的教训,乔宜贞的耳根有些红,低头喝了一口茶,压住了口干舌燥。
“宜贞思虑得多,动得少,所以看着就病恹恹的。”简素给了乔宜贞建议,“我当年在琮州操心也不少,刚开始也不行,后来早晨打八段锦,精气神好了起来,白天做事更有精神,晚上也睡得香。”
“宝儿也会八段锦,不如让她教你吧。”
乔宜贞点点头。
提到了裴宝彤,简素想到了一件事:“你的那位温家表哥,是不是还未婚配。”
“是啊,他的婚事应当是我来牵线,”乔宜贞点点头,“过段时间有杨老封君的赏花宴,我准备去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简素的腿动了动,说道:“算是我求你一件事,先别替那位温府尹操心婚事。”
乔宜贞愣住:“啊。”
简素手指绕着头发的卷儿,说道:“我可看出来了,我家小丫头有点心思,正巴巴注意着温府尹呢。”
表哥尚公主?
乔宜贞首先想到的就是前朝那些尚了公主的驸马,然后就是池青霄,还没细想,就听到简素说道,“你放心,我先前就和你说过,我家宝儿要的驸马,可不要领闲差,太浪费了。所以温府尹最后尚公主,这官位不会有什么变化。”
“倒不是这个。”乔宜贞想着这从天而降的缘分,总觉得表哥可能更喜欢年岁大一些的,裴宝彤的年龄太小了,于是说道:“我爹爹问过表哥想要什么样的妻子,他说过想要娶年龄大一些,像是被孝期或者是其他事情绊住了的,家世是不拘的,最重要的是性情,若是人不错,拿了和离书的也可以,不管是什么样的,他自己还要亲自见一见。”
“哎呦。”简素直起身子,顿时就有了兴趣,“你表哥说的是真心话?还有这样的奇男子?也就在琮州我见过这样的,稍微有个一官半职在身,恨不得直接换个娇妻,鲜少有人还愿意娶和离过的妇人。”
“是真心话。”乔宜贞说道,“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其实他在外还差点娶了一个寡妇,那个小寡妇似乎遇到了事要自尽,他就救下了,本来准备要与寡妇成亲,结果寡妇的姻缘就来了。为什么我们会知道?因为那位寡妇的丈夫寄了信来,感激我表哥。”
乔宜贞揉了揉眉心,裴宝彤虽然性格好,但是就怕她表哥没什么爱不爱的心思,会让裴宝彤失望。
乔宜贞正色说道:“夫人,公主的身份高,所以有些话一定得说清楚。这样说吧,我表哥是才华横溢,做官也有些能力和手段,皮相也是哄小姑娘的喜欢,他当年要是顺顺利利的,成亲之后肯定也是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但是经历过了那件事后,他对成亲的事情很是有些冷淡,似乎就是想要这个过日子的人搭伙,托我来相看人,其他的统统不看重,就是想要年龄大一点的,性格温贤的。”
简素等到乔宜贞说完,问道:“你表哥这么多年没成亲,身边没旁人吧。”
“没有。”乔宜贞说道,“他连秦楼楚馆也不曾去。”
简素恨不得立即腿好了,去亲眼看看这个男子,别的不说,当年能够让伍家女那么疯狂,这人肯定生得好,还有她家宝儿在琮州也不是没见识的,这温泽宴定然俊朗得很,才会让她宝儿动心。
温泽宴的经历她让人查过,加上乔宜贞说的这些,简素没见过他,便对他的印象很好,当真有了撮合女儿和温泽宴的心思。
“说不定就是当年那个伍什么的,把他给吓到了,他说不定就喜欢纯真一些的。别的不说,我家宝儿的心性善良,纯真,这个你看的出来吧。”
乔宜贞点点头,但是纯真这个词,让乔宜贞很快就想到了商翠翠和池青霄,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商翠翠和池青霄撒娇的时候,池青霄就感慨说最喜欢对方的纯真。大概是那个梦给她的心理阴影,一想到简素这个词,她就忍不住打哆嗦。
简素又好气又好笑,拧了一下乔宜贞的面,“还是嫌弃我家宝儿呢。”
乔宜贞连忙说道:“可真不是,哎呦,是想到了另一件事,绝对不相干。”
两人都是聪明人,更少了那些弯弯绕绕,直白对直白。
简素笑了笑,知道乔宜贞说的是真的,没继续追问是什么事情让乔宜贞露出了那样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知道你的忧虑,毕竟年龄摆在那里,你觉得你表哥想要个年龄大一些的,性情温柔娴淑的,我家宝儿年龄小。就是难得宝儿开口,而且我琢磨着两人也是有些缘分的,宝儿出宫次数不多,几乎是每次都会撞见温府尹,就想着让你缓一缓给你表哥牵线,起码给宝儿一个机会。”
提到了缘分两个字,乔宜贞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在那个梦中裴宝彤死了,这个陈年积案是表哥负责侦办。
乔宜贞说道:“公主每次出去都见到了我表哥?”
简素点头:“最开始回宫那天,就得算两次,一次是在雅苑,一次是在城门口,后面还有四次,两次是见到了温府尹的背影,一次是他正在摊铺旁边,见到了宝儿的车驾还过来见礼,还有就是如月庵。”
这还真是裴宝彤出宫了就见到了,京都可不算小,这样都能见到,于是痛快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在您腿好之前不牵线了。”
“会不会有其他人绕过你,和你表哥定下?”
“我表哥的婚事得女眷来,不会求到我祖母那里的,只能到我这里,”乔宜贞笑着露出编贝一样的白牙,“祖父、我爹还有表哥都说了,委托给我了。”
乔宜贞继续说道:“他巴不得我不操心,毕竟他娶媳妇,他自己肯定也要去看,他哪儿有时间?京都衙门的动荡您应当也清楚,本来府丞这个位置就还没坐稳,直接做了府尹,加上祭天大典的事,如月庵延伸出来的事情,这些天忙着呢。”
简素说道,“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对了,花宴你还是去吧,我还准备让你带宝儿去长见识,你就算不为了你表哥,你儿子是不是也要考察了?”
乔宜贞想着池嘉木上辈子定下的亲事,摇摇头说道:“他还小呢。”
“我看不是小,像是你已经有了人选似的。”
乔宜贞对简素服气,这洞悉力实在是厉害。
“确实有个想法,但是嘉木年龄小也是真的,对方年龄就更小了,总之让他安心科举。”
“花宴的话,我就带公主去看一看,说不定也会认识一些朋友。”
简素笑着说道:“主要是宝儿对花令这些是一窍不通,也看不出诗的好坏,有你在,好歹别人的诗词好,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简素又与乔宜贞说了几句话,乔宜贞就带着挑选好的话本去了流云宫,毕竟已经在长宁宫坐了许久了,这次乔宜贞进宫还主要是为了常明月。
到了流云宫里,本来就歪在窗户边等着常明月立即挺直了身子。
“侯夫人。”
乔宜贞看着常明月,明明上次也就是在流云宫里小坐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她这般热情。
常明月狼狈了昨天一天,现在又打扮得光鲜亮丽起来,而且换掉了彩棠和彩荷,新的宫女梳头手艺不错,给常明月换了个飞仙髻,选了一套她没用过的头面,常明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情就很好,所以见着了乔宜贞,表情热络,说话也清脆。
“见过贵妃娘娘。”
乔宜贞被常明月拉了起来,“你昨个儿是有什么事?”
乔宜贞就说了自己昨天做的事情。
常明月本来被如月庵的事情吓到了,想着这辈子都要龟缩到宫中,听闻乔宜贞说起昨天的行程,又觉得有趣起来,既可以去茶楼里听消息,还可以在外面吃饭。
常明月等到乔宜贞说完之后,开口询问:“有看戏的地方吗?”
她小时候喜欢看戏,听着台上的人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唱腔委婉,眉目灵动又多情,她小时候什么都听不懂,都愿意在戏台子前看一天,还说自己想要以后唱戏,结果被爹重重打了一巴掌,说她没出息。
想到了当年的一巴掌,常明月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有。”乔宜贞笑着说道,“以前戏园子比较小,也乱,很多人多是在府上养了戏班子,不在外面看戏。前些年打仗的时候,万岁爷让各家捐钱,刚开始很多人都不愿意,万岁爷点了由头,用了点了养伶人这件事。”
乔宜贞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祖父是御史,那些畅快话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同你说。”
等到常明月点头之后,乔宜贞学着祖父语气,“既然能够养得起伶人,怎么不多捐点钱?养这么多人唱戏,是想要在家里唱‘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吗?”
常明月单手托腮,“这是万岁爷说的?”
“嗯。”乔宜贞点点头,“这话臊得不少人多捐了不少银子。这事之后,有阔绰的人家就遣散了这批伶人,有生意人做买卖,觉得这一批伶人可怜,就干脆养了下来,做了新戏院,里面男客和女客分开,又热闹,又不用担心被人冲撞。”
常明月不晓得外面居然有新式戏园,立即说道:“真的?”
乔宜贞点点头,“家里不养戏子了,可还是有戏瘾,就在戏园子里听,里面很是热闹,遇上了合适的戏,我还会带着几个孩子去听。”
不听那些男欢女爱的戏本,而是听类似《三打祝家庄》、《空城计》、《斩马谡》这类戏,这些戏编的热闹,看的高兴了,就哐当当地往台上扔铜板,整个戏院的顶棚都要被声浪掀开了。
常明月眼底流露出羡慕来,“真好。”
乔宜贞看着常明月,心中想着她若是不出宫,那定然是看不到的,就转了话头,“上次不是说给你带话本子吗?里面就有新编的话本已经排上了戏,你若是喜欢先看着两本。”
常明月摸着话本的扉页,还是想要去宫外看看,昨个儿她和夫人说话,发现这位将来的皇后娘娘很是和气。
这让常明月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贪心一点,让皇后娘娘妥善安置自己。
常明月说道:“侯夫人,你觉得祭天大典之后,我要是求了恩典,离开宫里怎么样?”
想到了离开宫,常明月就手指扣着手心,背上出了冷汗来,连忙说道:“我还没有想好,你先别和夫人说。”
乔宜贞像是看着笼中的金丝雀,收拢着翅膀立在小门上,一双豆大的眼睛满是惊慌,想要展翅飞,又觉得只有笼子里才是安全的。
“好。”乔宜贞觉得自己也染上了简素和公主的毛病,对待美人都耐心一些,“不说,知道娘娘您没想好,你想要听宫外的一些事吗?我还会画画,不如我画下来吧。”
寻了一张很大的宣纸,乔宜贞很快就画出了整个京都的轮廓。
“京都分为五个城区,分别是东西南北中,布局是这样的。”
乔宜贞用蟹爪笔蘸浓墨,勾勒出几个城区的分界线,点名了各兵马指挥司所在地,等到了西城兵马指挥司,就笑了笑,“我家侯爷就是在这里。当时夫人进城,就是走得西二门。至于说京都衙门是在这里。”
乔宜贞知道,想要让常明月安心,首先要说的就是宫外的安全问题,在官署附近,或者是六部附近的宅院,永远是最为安全的地界。
常明月懵懵懂懂地看着乔宜贞,还没有直接明白她说这些地方的用意,却又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说过了这些位置,又说了京都里各指挥司士卒巡街的时辰,乔宜贞再说起了京都里最热闹的街道。
乔宜贞缓缓说着,好像让常明月回到了小时候,她还没有入宫以前,也曾拉着娘亲的手逛街,吃过糖画,还有糖葫芦……
除了这些相似的小吃,更多的东西是常明月不知道的,因为番邦来朝,有些新得小吃出现在京都的街头。
髓饼、樱桃毕罗、冷淘、冰雪冷元子……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成衣铺子比过去更多,首饰铺子也是,还有不少专门卖番邦过来的香料的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