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隔壁家回来之后,姜双玲心情郁郁,她坐在猪崽子的身旁,逗了逗他的小脸,心想也不就是两三个月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几个月的时间,一晃悠就过去了。
人生总是分分别别又重逢。
到了夜里,姜双玲躺在床上,屋外一阵清冷的风吹过,又开始下起了春雨,稀稀拉拉的声音传进了房间里,令床上的人感觉到一阵心里烦躁。
春天的夜里湿凉湿凉的,被子都似乎沉重了几分,姜双玲突然觉得这会儿比腊月的时候还冷,原本她身边应该有一个温暖的大火炉,这会儿却什么都没有。
只有孩子睡在身旁。
黑暗中的姜双玲睁开眼睛,她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一旁的孩子握着小拳头睡得正香,姜双玲凑过去,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奶香气。
小家伙睡得香香甜甜的,两个小腮帮子是属于婴儿的肥嘟嘟,小鼻子挺直而又小巧,眼帘下的睫毛又黑又翘。
她盯着小家伙的脸,却从这稚嫩的脸庞中勾勒出另一张脸庞。
姜双玲心想,分别的日子,还是很难熬的,闭上眼睛的时候,不仅想的是对方的脸,更是在害怕那人离开的这几个月要怎么熬过去。
对方当初离开的时候,还没那么不舍,那天早上她起的早,目送他出门,还按着小崽子的后脑勺,让他亲了爸爸一下。
齐珩走后的第一天,她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对方要离开几个月的事实。
结果这才过了几天,心中的不舍和想念就跟喷涌而出的潮水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睡不着觉,姜双玲穿着睡衣坐起来,她也不想画画,而是拿起了笔,开始写信。
她在一张信纸上写了九百九十九个字。
写完了之后,姜双玲觉得自己可真是无聊啊,居然数过一次又一次,不多不少地写完了九百九十九个字。
她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写下的信也不知道寄去哪里。
齐越这孩子已经不是去年的他,懂得了不少道理,不会再跑到姜双玲的腿边,吵着闹着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每天跟姜澈背着小书包上学放学。
回来围到弟弟的身边,跟姜澈小朋友一起逗孩子,养兔子。
以前这俩就喜欢勾肩搭背的围在养兔箱的附近看兔子,现在可不是多了个爱好,那就是围在弟弟身边逗弟弟。
姜澈很喜欢自己的小外甥齐晖小小同志,仍然不忘初心地围在小外甥的身边教他叫“舅舅”。
“小晖晖,叫舅舅,舅舅,舅舅,舅舅,舅舅舅舅……”
齐越的毅力没那么坚定,暂时放弃了让这崽叫哥哥的野望,而是在私底下谋划,他已经找宋老三问过了,弟弟妹妹起码要六七个月才能开口叫人呢,现在教他可不是在白费功夫。
他暗搓搓地打算先蓄力一波,等到后面几个月天天叫弟弟叫哥哥。
齐越在弟弟的脸颊上亲了下,满意道:“我弟弟长得越来越像我了。”
亲完了之后,齐越把弟弟抱了个满怀,姜双玲和赵颖华在一旁笑着看他们两兄弟。
齐越这货的身形也不大,把弟弟抱在怀里的时候还真给人一种岌岌可危的既视感,两大人帮忙看护了。
“齐二,现在换我抱了。”姜澈小朋友也想要抱奶香奶香的小外甥。
“啊妈,弟弟他拉我身上了!!”
齐越怀里的小家伙一张婴儿肥的小脸蛋上格外无辜,听着自家哥哥的叫声,露出了一个轻松且满足的笑容。
齐越的裤子湿了。
姜澈:“……”
齐越整个小脸傻在了那里
赵颖华:“你刚把弟弟的尿布扯掉了。”
姜双玲:“……崽,你没事吧?”
被弟弟尿了一身的齐越小同志只好去洗澡换衣服,姜双玲和赵颖华帮小灰灰同志换好了新的屎尿布,姜澈小朋友安逸地主动享受抱小侄子的时光。
谁知道享受了没多久,小灰灰同志掉落了一滩金黄色。
这分外证明了小灰灰同志并没有厚此薄彼,亲爱的哥哥和舅舅都有份。
姜澈:“!”
姜双玲:“……”
赵颖华:“……”
养孩子可真是一件辛苦活。
姜双玲抱着自己在襁褓里瞎乐呵的猪崽子,反正拉完了之后,这个崽子就变得格外穷开心,抖抖小腿儿又抖抖小胳膊的,穷开心完了之后,身体拱来拱去找亲妈要奶吃。
拉完了就吃,吃完了就睡,睡完了又拉……
一天到晚,快活似神仙。
姜双玲抱着怀里的小猪崽,心想养猪也不过如此了,她看了眼小崽子的屎尿布,心想还真有养猪那味儿了。
她看着怀里的小猪,却情不自禁想起了另一头大猪,当初离开的时候,齐珩已经被养成了一个合格的奶爸,姜双玲还真担心他回来之后不会照顾孩子了。
“还是四五六月……六月天气该热了吧,我辛辛苦苦在冬天养出来的猪肉这会儿又该没了……”
就怕她家大金猪在外面溜达了三个月,黑瘦成猴精回来。
……应该不至于吧。
赵颖华好奇道:“你在咕哝什么了?养猪?”
姜双玲点头,“妈,我现在云养猪呢,云养猪就是在幻想中养猪。”
赵颖华被噎了一下,在幻想中养猪?她还不知道自家小儿媳居然有养猪的爱好……
却见下一秒,姜双玲抱着怀里的小灰灰逗了下,“小猪仔,你想不想你爸爸?”
猪崽儿:“咿呀呀啊?”
赵颖华:“……”
儿媳到底想养的是什么猪?
姜双玲写的信没寄出去,她倒是收到了齐珩寄回来的信,或者说那已经不能是说信了,而是厚厚的一沓包裹,他每天都给她写了一封信,就这么一起寄了过来。
姜双玲拆开那些信,她看了一个晚上,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甚至无聊到发慌,把每一封信的字数都数了一遍,想看看齐珩那狗男人有没有缺斤短两。
她数了很多遍之后,再次感叹这狗男人是个强迫症,每一封信上的字数都不多不少,全都是九百九十九个字。
姜双玲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眼睛通红通红的,跟个小兔子似的,赵颖华看见她时吓了一跳,催促她赶紧回房间休息去。
“睡觉,去睡觉去,你哥知道你这样还不心疼你。”
齐晖这个小崽子已经会翻身了。
姜双玲、赵颖华、姜澈、齐越四个人围在床上,小崽子仰躺在床上,小拳头握着,手脚并用,整个小身体吧唧一下翻了过去。
跟个小乌龟似的翻身。
在翻身的过程中把尿布扯掉了,露出两半小屁股。
旁边的围观群众为他鼓掌,“啪啪啪啪……”
齐越:“我弟弟好厉害!”
姜澈:“我外甥好厉害!!翻过来了!!”
赵颖华:“我孙子好厉害!再来一次!”
姜双玲:“我崽好厉害!”
齐晖小朋友发出一连串不明所以的:“呀呀咿咿嗯嗯啊?”
虽然他这叽里咕噜的一通他妈他哥他舅他奶奶全都听不懂,但却都能感觉到这个小崽子的兴奋。
姜双玲:“……”
这大概就是吹彩虹屁从娃娃抓起吧。
只是可惜齐珩不在这里。
姜双玲拿着笔,在纸上画下了小崽子翻身的全程九宫格漫画,就当是记录小家伙成长的一大步。
附带小册子的容城连环画报卖得极好,不附带的反而无人问津,这样的结果超出了何进的想象。
“那边催着说加量。”
“成主编还真是料事如神。”
“这下算是有个交代了。”
柳编辑在旁边发酸道:“没想到这刚出茅庐的小家伙还能赚到几个读者。”
“这姑娘的画有个人风格啊,你没看她,适应性很强。”
“这故事也有意思,什么年龄的都能看。”
“她是哪个美专学校的学生吗?”
“画了不少年了吧?”
……
编辑部里开会聊天的时候,不由得说起了姜双玲,此时山城锦画出版社的代表正好在这里参观,其中有个代表叫做杨明祝,听说了姜双玲这个名字后,突然觉得耳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听过似的。
于是杨明祝想起了七八月份时候的容城画展,他曾经见过几个姓姜的姑娘,也知道她的画。
“她的画有点水平。”
“老张,你们出版社不是要再召集一批人搞那个再版《烈火》的连环画,你要不考虑找她,她的水平虽然还差点火候,但是风格很有新意,可以让她加入进来。”
《烈火》是一套国内极为知名的连环画作,已经是十来年前的老作品了,锦画出版社最近打算再组织一批美术绘画者来画一套新版本的画。
既然是要出新版,那么绘画的风格特色自然要做一些改变,锦画出版社最近已经在找一个美术大师牵头来帮忙组织一批人员,完成连环画的再版。
如今珠玉在前,再版还是顶着不少压力。
“选她?不合适吧。”
“咱们那边已经有人选了。”
“你们这个画报最近搞的不错啊……”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不短,就这么悄悄的流逝过去。
春风里新长出来的嫩芽此时已经不再是嫩芽,抽着条儿变长,生长得越发茂盛,院子里的藤蔓沿着竹竿一路向上爬,挂着几个小丝瓜。
姜双玲身上的春装换成了夏裙,齐越和姜澈这两个小崽子的裤腿又短了一截。
“做裤子的时候给你们多做一截,你们先把裤腿卷着穿。”看着家里两个小男孩的变化,姜双玲不得不感慨小朋友的生长速度实在太快了,尤其是奇迹小学生们。
她想起自己小学那会儿,一年级时候发的校服宽大极了,只有袖子和裤脚处有收紧,穿在身上就跟个蓝色的灯笼似的,一个被压瘪的蓝-灯笼。
然而,就是这种肥厚蓝-灯笼校服,却能令人惊奇的从一年级穿到六年级。
从一年级穿到六年级都不带换的!
原本只能翻身的齐晖小朋友现在已经能一屁股坐在小床上了,穿着他妈给他做的小哪吒莲花肚兜,大红的颜色衬托小屁股越发白皙。
姜双玲这个特别有闲心的妈妈还给他额头点了个红印,拉了条红布给他当混天绫,就是可惜没有小圈圈,不过这也不要紧。
姜双玲把她家小灰灰牌哪吒给画了下来,靠着自己的“ps”技术,给画上人工“P”了个小圈圈。
正所谓画笔在手,天下我有。
这种画可是要留下来,留着将来作纪念。
赵颖华看着小孙子的这幅打扮,差点没在旁边笑岔了气。
“你可别让隔壁老王看见。”
看见了之后她家俊生也要遭殃了。
“隔壁老王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姜双玲笑着去捏了捏自家崽崽的脸,替他擦了下口水,继而转过身去看墙上的日历。
她在日历上画下了一个圈,喃喃道:“他快回来了吧?”
“快了,快了。”赵颖华在一旁道,拿着拨浪鼓逗着小哪吒。
小哪吒扯着自己的混天绫,咧嘴看着奶奶笑。
“啊啊啊呀?”
姜双玲这些天有些心绪不宁,等着那个姓齐的狗男人回家,她不知道对方确定回来的时间,只是很焦灼地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
几个月没见,还不知道人变成了什么样。
然而还没等姜双玲见到人,她先听到了另一个消息:“……调任?”
第97章 搬家
“姓宋的老狗贼!这个老狗贼,居然挖我墙角……”周师长在家里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
“等我下次见到他,你看我不跟他打一架。”
“居然跟我来阴的。”
“还让首长来做我工作。”
……
周师长吹胡子瞪眼睛,气得胸膛不断起起伏伏。
姚平琅在旁边叹了一口气,“现在木已成舟,调令都下来了,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周师长高声道:“我不答应啊”
“你不答应有什么用?”
“人家就挖你墙角成功了。”
“小姜,你家齐珩要调去山城某部任团长了。”
姜双玲诧异地看着宋大嫂,“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恭喜啦,我也是刚听我家男人说的。”
姜双玲听了这个消息后惊疑不定,她是不清楚齐珩的调任,也不知道从宋大嫂这听到的消息是真是假,齐珩这狗男人连人都没回来呢。
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了。
姜双玲觉得自己已经快忘记这狗男人的模样了,记不清他的眼睛,也记不清他的鼻梁嘴唇,家里的小猪崽现在越长越像她了……
姜双玲“哼”了一声,要是再多等几个月,她都能忘记自己已婚的事实。
果然时间是治愈一切也是忘记一切的良药。
从最开始的灼灼想念,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不痛不痒,没有这个男人在身边,日子还不是照样快快乐乐的过下去。
“也就最开始的时候会想想,现在我一点都不想他。”人不回来更好,她独占一个大床,这会儿夏天也免得凑在一起热乎。
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姜双玲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过去。
七月盛夏,蝉鸣蛙噪,踏过路边的野草时偶有蟋蟀跳出来,虽然太阳不大,但是午后的风仍是烫热的,裹挟着热浪的风吹起姜双玲浅蓝色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