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的难看我也不嫌弃,你画的再难看,能有我家老何画的难看吗?”王雪姝一摊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之前她想找一个男画师给自己画一幅西洋画,她家老何听了就醋了,自己大笔一挥画了幅画送给她。
王雪姝见到那画,嘿呦可没气得饭都吃不下去。
要说何团长还真是个脸皮厚的,还贼有自信心的,他居然还打算把自己的绘画作品裱起来。
姜双玲忍俊不禁:“……我会努力帮你画好的,我保证。”
王雪姝:“你立字据吧。”
姜双玲:“那我不画了。”
“算了算了,你还是要画的,怎么着也得留个纪念,咱也不嫌弃你画的丑,毕竟你才刚学。”
“哎,不过你最近天天在家里,也确实怪无聊的,若是有时间,等些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咱们文工团大院看看咱们那边的小姑娘排练。”
“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姜双玲也很好奇现在这年代的文工团表演。
“那就等几天,找个我有空的时间。”
和王雪姝聊完了之后,姜双玲把自家的菜园子整理过一遍,又去找人打听齐珩什么时候回来,却还是没有听到确定的归期,这让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好歹也说个日子。
她心里就憋着一股无名的火,傍晚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哗啦啦下了大半宿,夜里做梦的时候,还能听见雨点敲打瓦片的声响。
姜双玲夜里没睡好,醒来的时候仍旧觉得心里很疲惫,距离齐珩离开,已经过去十五天了。
说好的七八天就回来,现在都多久了。
姜双玲气闷,随手抓起床上的那套衣服,发泄似的抱在怀里揉了揉,揉完了之后扔在一旁。
“早知道这么久都不回来,我之前急着做衣服图什么?”
“还不如留着之后再做。”
把两个孩子送去学校读书,姜双玲也坐着车来到了容城,参加培训班的课,她和厂子里的工人们不一样,她是一节课都不落下,而厂子里的工人,则是有空闲会来上几节课,也有的因为事情忙,他们就不来了。
因此每一次上课的学员人数,都是不一样的。
距离他们寄出去的那封投稿信,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和薛梨并没有收到来自容城画报的回音。
刚寄出去的那些天,薛梨天天盼着能收到编辑部的回信,盼来盼去,盼到新一期的容城连环画报出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原本一颗雀跃的心,也跟着逐渐沉入谷底。
因为都是在容城附近,编辑部那边最快一天,最多三天就能收到她们的投稿,现在十多天过去了,也该有点回音了吧?到底是要,还是退稿?
薛梨每天心事重重,她一会儿觉得她们的稿子肯定能被选中,一会儿又觉得不自信,担心她们的画稿会被退回来。
“或许是那边处理的环节比较慢,要等两三个月才能收到回音呢。”薛梨焦急地很,每天都过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茶不思饭不想的,原本一张小圆脸都清瘦了一圈。
她的母亲还笑话她:“你们这些姑娘啊,二十来岁个人了,还玩小孩子过家家,才学了几天画,就学人家去投稿。”
“人家美专学生都没那本事。”
几天之后,薛梨也开始渐渐觉得投稿成功的希望越来越低,她买了新一期的容城连环画报,却无精打采的,没有什么心情去看。
她在心里宽慰自己,“能画出来就已经很好了。”
薛梨现在只期望,如果投稿不成功,画报编辑部那边能够退稿,这样她还能把那些画收藏起来,聊以慰藉。
“妈,我去培训班了。”
薛梨到了容钢一厂的美术培训班,这一天姜双玲比她来得更早,薛梨挠了下后脑勺,她发现姜双玲比自己更加无精打采的,像是有什么心事压在身上。
“姜妹,你也是为了稿子的事吗?”
“你放心好了,就算画稿没被选上,这对咱们来说也是一次良好的锻炼。”
……
“啊?!”处于发呆中的姜双玲愣了一下,回头看到了一脸关心她的薛梨,她笑了一下,“我不是在为这件事发愁,再说了,才寄出去多少天啊,兴许要等几个月才有回信?”
姜双玲倒不为画稿着急,能不能选上,她都随缘的很,能选上自然是好事,没选上也不能强求。
“那你是在为什么烦心啊?”
姜双玲脱口而出:“为了一个狗——”男人。
薛梨:“???”
“为了一个沟通的事。”姜双玲咳嗽了一声,硬生生地转折了过去。
“沟通的事?你是和爱人吵架了吗?”
姜双玲:“差不多性质吧。”
“或许比吵架更严重。”
吵架的前提是身边能有个人跟她吵,现在对方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薛梨嘴巴张了张,她一个单身的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对方,“你……”
她憋了好半天,才勉强憋出了一个自己知道的劝和句子:“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不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姜双玲:“……”
她不知道薛梨到底误会了什么。
姜双玲失笑:“我可不敢跟他打架。”
对方一个胳膊就能把她按趴下,当然……也可能是她高估了自己。
却在此时,他们的身侧传来了一声嗤笑,孙艳艳穿着一身裁剪好的粉色衣服,从她们的身侧路过,留下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女人嫁人啊,就要多长长眼睛,要嫁给年轻有才华的男人。”
“可千万别学人去当后妈,任打任骂,受委屈的还是自己。”
“你!”薛梨气得就要冲上去找她理论,姜双玲笑着拉住了她,“别冲动,老师来了。”
薛梨叹了一口气:“你脾气太好了吧,你不觉得委屈吗?”
姜双玲摇了摇头:“……可能是你们误会了什么。”
薛梨:“咦?”
“她那种人就是没事找事,跟那种人在课堂里吵架,我都嫌跌份。”姜双玲才不想当众跟对方吵架,让周围的人当笑话和乐子看,就算吵赢了,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对方说得话,她这个当事人听了,只觉得……想笑。
孙艳艳在座位上坐下,旁边一个姓张的女伴用手肘推了推她,“为什么你总跟她过不去啊?”
“我就是不喜欢她。”孙艳艳说完后,突然看见了人群里走过来的张越盛,立刻堆出满脸的笑容,冲着对方打招呼,“张技工今天来得早。”
经过孙艳艳的努力,她和张越盛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好,今天她还打算试探性地暗示对方一起上电影院看电影去。
孙艳艳和张越盛说了几句话,就发现了几个女职工颇为异样的眼神,孙艳艳把这些眼神都当成了嫉妒。
她们都羡慕我能攀上这么个年轻有文化长得好看的男人。
孙艳艳旁边的人小声问她:“你是不是跟张技工谈对象了?”
听她这么一问,孙艳艳表情得意,抿着嘴唇一句话都不答,但是眼睛里却露出了笑容。
旁边的人着急,连声追问她:“说嘛,说嘛,你们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孙艳艳摆了摆手:“现在还不是对象呢,你可别乱说,我只是在心里欣赏佩服张技工。”
问她的那人掩嘴偷笑:“那就是有戏了。”
美术培训班的其他人隐隐约约听到了她俩的谈话,私底下议论纷纷起来。
“张技工确实一表人才,之前厂里那么多女工,他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他长得好,有文化,带着个眼睛多斯文啊。”
“要嫁就嫁他这样的,年轻又英俊。”
“那个孙艳艳也是个厉害的啊。”
“别说,他们俩站着还挺般配的。”
……
就连姜双玲他们坐的这边,也听到了类似的议论,她和薛梨同桌的另一个四十来岁的柳大婶看着她唏嘘道:“你说你怎么一个漂亮的女娃,怎么那么早就结婚了呢?”
还去给人当后妈。
“你要是单身,你才跟咱们厂子里的张技工最般配。”
姜双玲嘴角一抽,之前她听到别的话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听见柳大婶这话,倒反而把她给恶心到了。
因为她觉得张越盛很油腻,之前这男人故意在她面前说什么追求自由啊,受委屈啊,她又不是傻子,猜都能猜得到这男人的心思。
“婶子,你们厂里的张技工多大了?”
柳大婶听她这么一问,以为姜双玲起了意思,顿时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她,轻佻道:“二十六七了,对男人来说,还年轻着,正值壮年。”
“是吗?二十六七了?也不小了,还没结婚吗?”
柳大婶:“还行吧,新调过来没几年,年龄不算大。”
姜双玲:“他的岁数比我嫁的老男人更老。”
薛梨:“???”
柳大婶:“???”
柳大婶愣了一下,“你不是在说笑吧?你爱人还没有三十岁?”
姜双玲:“实岁二十五都没到,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算虚岁。”
柳大婶讪讪笑了下,“咱们厂子里的张技工有文化呢,有文化的人,二十五六都算年轻了,看他戴着个眼睛,多好看啊。”
姜双玲摇了摇头,那个张越胜,国字脸,戴着一副眼镜……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戴着眼镜就算好看?
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审美。
“我爱人更好看。”
薛梨好奇道:“真的呀,真想见见你丈夫。”
柳大婶哼了一声:“你丈夫他读了大学,他读了高中没有?或者说是小学?”
姜双玲:“我高中毕业,我爱人读书早,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
柳大婶被噎了一下,她知道的那个张技工,也不过才高中毕业,没拿到大专文凭。
她小声嘟囔道:“该不会是编的吧。”
姜双玲笑了一声,没兴趣再跟她说话。
这一次上的是油画课,老师指导他们画静物,一个简简单单的瓦罐,姜双玲很快就画完了,而旁边的薛梨绞尽脑汁画了个非常抽象的画。
抽象到……姜双玲觉得她画了个扭曲的大缸。
薛梨本人则觉得西洋画比国画好学多了,她觉得自己画的瓦罐特别传神,她有些得意:“或许我的天赋不在国画上,我应该努力学油画,你看看,都有形了呢,能看出来是什么玩意儿。”
姜双玲嘴角抽了抽:“……”
确实有形了,一个大缸。
跟薛梨之前画出来的潦草国画相比,她现在画出来的抽象油画,确实显得稍微高级了一点。
但这个高级绝对不是说她画的好。
姜双玲捂额。
等到了下课,姜双玲被何文谨叫过去说了几句话,对方又借给了她几本书。
“看见你这些天的长进,我还真觉得自己挖掘到一个天才呢。”
“何老师,你就算为了鼓励我也不该说这话,我才不是天才。”姜双玲笑着摇了摇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是天才,只不过是比别的人多学了二十多年的画,她最多只能算是个小有天赋。
何文谨拉着她的手,“我听人说你跟你丈夫……”
“我和我爱人感情很好。”
“这样啊。”何文谨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好好学画,我知道你来这里学画,是用心了的,我这几天费尽心机请到了秦光远大师,他跟我通信了,说等段时间会过来上课,你要是碰上他的课,一定要细心观摩领会,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向他请教。”
“是,谢谢何老师。”
“我这些天差不多天天都会去问有没有我家的信,我们那的邮差都快被我问烦了。”培训班的课程结束,薛梨挽着姜双玲的手一起往外走。
“那你悠着点,小心邮差不敢过你家门。”
“姜妹。”薛梨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算是看开了,就怕姜双玲收到打击,“你说咱们要是被退稿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薛梨,继续努力啊,相信还有别的机会。”
“你说得对,那个,就是……如果我去写新的故事呢?”薛梨觉得,她们的连环画没有被选上,也有可能是她这个原作者写出来的故事没意思,而不是姜双玲画的不好看。
她这几天来来去去将自己写的那个故事翻了无数遍,越看越觉得没意思。
“那你就写啊,我可以做你的读者。”姜双玲认为薛梨她本人很有写作天赋,如果对这方面感兴趣,那就能一直写下去,说不定以后,她还能有一个作家朋友。
“那我就去写,姜妹,我脑子里还有很多主意呢!”这么一想之后,薛梨感觉胸腔中的最后那一点郁气也没了,若是这一次没选上,那她还能写新的故事。
一次次的,总会进步。
“就是那个……那个,你还愿意帮我把故事画成连环画吗?”
“当然愿意,只要你写,我就画。”姜双玲自己是没有什么写作天赋,但她觉得薛梨的故事写得很有趣,画出来也十分好玩。
“那太好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大教室的门,容钢一厂的厂区很大,中央的大道上两边还种着梧桐树,零零散散的几个工人在宽阔的大道上行走,因为美术班下课,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大量的人群,还有铃铃铃的自行车不断提醒着行人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