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渡没打算把傅司予的话转告给徐薇。一来这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太残忍,二来她和徐薇不熟。属于在学校里擦肩而过,但是完全没有私交的那种。
回到家里,陈星渡把书包放下,又去浴室洗了个澡,一顿折腾下来,已经快十点了。白阮和陈万禾早就睡下,主卧里隐约传出他们此起彼伏的鼾声。
陈星渡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柔黄光线徐徐落下,照着桌上摊开的两份试卷,上面选择题密密麻麻的勾勾叉叉,江山一片红。
正确题目不足1%,其余都是需要订正的错题。
陈星渡半趴在桌面上,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一边拿笔对着傅司予教她的解题思路订正。刚才在傅家,傅司予把错题基本都给她讲了一遍,剩下一些简单的,她自己看教辅上的答案解析就能看懂。
试卷上一边是少年清秀净利的字迹,一边是她饱含着困意张牙舞爪狗爬似的字。
订正还未过半,陈星渡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双眼饱含着泪水。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把这些做完,至少要熬到两点。
陈星渡开始后悔自己平时为什么就没有多用功读点书,至少在订正错题的时候,她能少抄上两题。
陈星渡坐直起身,用力甩了甩脑袋,试图把困意赶走,打起精神。拿笔尖戳了戳放在台灯底下的两盒巧克力,闷声地说:“看在你的份上。”
……
陈星渡昨晚一直熬到凌晨三点,才算把傅司予交代给她的所有错题订正完。第二天早上,闹钟七点响起,陈星渡险些爬不起来。
外面白阮在敲门:“渡渡,赶紧起床去上学了。”
“啊……”陈星渡蒙在被窝里,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太阳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晒在她身上,像一根裹得严严实实的春卷。
她迷迷糊糊地说:“让我再睡一会儿。”
“不行,上学要迟到了。”白阮直接开门进来,掀开她的被子,把她从床上揪起来。
陈星渡被迫坐起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睡眼惺忪,两个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上。
白阮吓了一跳,随即皱眉问:“你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
“哪有。”陈星渡打了一个哈欠,脑袋还处于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含糊不清地说,“订正错题,凌晨三点才睡。”
白阮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还会主动做作业了?”
“怎么不行?”陈星渡没工夫和她多解释,看一眼床头闹钟时间,七点过一刻,再晚她就得迟到了。
陈星渡吓得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不跟你说了我要起床去上学了!”
陈星渡没空吃早餐,在家里拿了一袋蒸包子和酸奶便匆匆出门,这段时间张子染住院,她没车可蹭,只能比平时更早出门,走路去上学。
所幸住的地方距离学校不远,步速快的话,十五分钟就能走到。
陈星渡叼着酸奶,撕开包装袋上的一角,将吸管插到里面,双唇一嘬,心满意足地开始喝。
经过巷口拐角时,却听见里面传出争吵的声音。
-
昨晚陈星渡离开匆忙,落下了笔记本在他们家。今早傅司予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桌上那本不属于自己的淡绿色笔记,顿了一顿,下意识翻开。
虽说是笔记本,但里面没有任何有关课堂的记录。
而是一些关于生活上的,每天遇到的琐碎的细节,灵感的记录。
【7月15日】
回家路上遇见了一只小猫,一直冲我喵喵叫。估计是我手上拿了包子的原因吧。奶白色,看起来像被人遗弃的,身上的毛都有些秃了,刚下完雨,在泥地里滚过,脏兮兮的。
可它走到我身边蹭我裤腿的时候,还是觉得它好可爱。要不是白阮女士肯定不同意,好想把它抱回家里。
把手里的包子给它了,小白吃得很开心。尽管给了它我就没东西吃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美少女是不怕饿肚子的。
……
傅司予看着,唇角不觉扬起淡淡笑意。
指尖轻动,翻去下一页。
【7月23日】
期末考出成绩了,又考了年级倒数第一,又被白阮女士臭骂了一顿,又被收掉了信用卡。零用钱每个月也只剩三百块了。
唉,我真的好可怜,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学习成绩烂也不是我想的,书本上的每一个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真不知道那些学习成绩好的人脑袋都是怎么长的,是因为头比较大吗?听说头大的人脑瓜都比较聪明。
……
傅司予失笑。
【8月17日】
高三开学第一天,班上新来了一个转学生。长挺帅的,斯斯文文,坐在轮椅里,皮肤很白,长得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
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男厕所里,让他看了我的屁股。好气。好想当场揍他一顿,可是看在他给我纸巾的份上就算了。
在老师办公室里又碰见他,居然说我笨,更气了。他自己能有多聪明?
……
哦。听说他总分能考749分。
行吧,确实比我聪明那么一点点。
【8月22日】
张子染出事了,心源性休克,突然在跑道上晕了过去。幸亏有傅司予在,给他做什么CPR……心肺复苏,还有人工呼吸。及时抢救了回来,听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张子染人就没了。
好可怕。
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少点熬夜。
……
其实,傅司予要是不老绷着一张臭脸,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
傅司予微微怔住。
外面有人敲门。
陈娉婷提醒说:“予予,准备出门了哦。”
傅司予把那本淡绿色的笔记本合上,收进自己书包里,然后开门出去。
傅司予拒绝了陈娉婷送他上学的要求,而是独自坐电梯下了二十二层,按响2201那户人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傅司予时常在电视广告上看见她,陈星渡的母亲。
白阮第一眼就认出了傅司予,微微惊讶:“你不是娉婷的孩子?”
“阿姨您好。”傅司予礼貌地问,“请问陈星渡在家吗?她昨晚落下点东西在我家,我来拿给她。”
白阮有些意外。虽说她和陈娉婷是多年的闺蜜,但自从高中毕业后,陈娉婷去了北城发展,而她留在南城,两人常年分隔两地,很少有机会见面。
一年至多见个一两次,上次见面,还是陈娉婷决定搬来南城,匆忙约出来见的一面。
但那时候傅司予并不在,这还是白阮第一次见到陈娉婷的孩子。
白阮笑着说:“真是不巧,渡渡刚好出门了。”她抬手看一眼腕表,“她刚走没多久,脚步快点,应该还能追上。”
“谢谢阿姨。”傅司予说。
-
陈星渡没想到,会在巷口碰见孟凡。
她和孟凡两年未见,在巷口拐角狭路相逢,她一手提着包子,一手拎着酸奶,指骨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前,打爆对方的头。
李音被孟凡揪着头发,满脸泪痕,校服领口也被扯得不堪入目。孟凡看见她,侧头咧着嘴笑,阴嗖嗖地说:“陈星渡,你他妈还活着?”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陈星渡看见李音的模样,眼神凉了一度,把喝空的酸奶包装在掌心捏成一团,随手扔开。
她一步步走上前,目光扫过李音满是泪痕向她求救的脸,还有地上散落一地的零钱。
李音家境并不好,是靠奖学金入读的。平日里性格内向又斯文,很少去招惹是非。
而孟凡这种人,偏挑柔弱无力的女生下手。
陈星渡走到孟凡面前,对方足比她高一个头有余,居高临下地望她,流痞又阴狠。陈星渡没有半点慌张,眼神凉得可怕,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说:“把她放开。”
“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孟凡嚣张地笑。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也一齐嚣张地大笑。
笑声让陈星渡恶心想吐,在巷角里不停回荡。
陈星渡一手捏住孟凡的腕,指尖陷进去,眼神更狠更冷,“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怎么被我赶出学校的?”
“忘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你他妈——”孟凡破口大骂,抬手要把陈星渡甩开。然而陈星渡早有防备,朝后一仰,躲过他迎面而来的拳头。
抬膝,用力踹在男生的裆上!
“呃——!”孟凡条件反射地躬下腰,陈星渡趁他不备,又一手肘撞在他后背。
孟凡整个人趴在地上,痛苦地吟叫。
后面两个小弟眼看着带头的被打趴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往前一步。
陈星渡抬脚踩在孟凡的脸上,目光从他痛苦嚎叫的面容,望向面前剩下的两人,冷声说:
“废物,一起上啊。”
第18章 梅子与波板糖(2) 做个人吧……
两个小弟面面相觑, 谁他妈也没想到,一个女生打架能那么凶狠。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此刻带头的都被打趴下了, 剩下两只弱鸡的战斗力甚至不如孟凡, 眼睁睁看着陈星渡抬脚踩在孟凡脸上, 孟凡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挣扎了两下,陈星渡却越踩越用力,几近把孟凡脑袋踩进地下三尺。
两个小弟相互对视一眼,察觉形势不对,拔腿飞快溜了, 丝毫不管江湖道义。
也是,面对孟凡这种下三滥,需要讲什么道义。
打他两拳,踩他一脚都算轻的。
陈星渡松了脚,牵过李音的手腕,把她带到身后。她蹲低身, 看着地上不停哀嚎的人, 微眯起眼,威胁地说:“孟凡,再让我看见你一次, 我保证把你打进ICU。”
“别以为我在唬你, 我陈星渡说得出做得到,一中的女生不是让你欺负的。”
两年前,孟凡也曾是市一中的一名学生,那时候陈星渡刚从初中部升学上来,成为高一新生的一份子。而孟凡已经是学校里的一霸,欺凌弱小, 专挑无力反抗的女生下手。
陈星渡从来没见过像孟凡这么恶心的人,小时候学跆拳道,入学第一天的时候教练就教导过她,习武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身边重要的人,而不是作为一种耀武扬威,欺凌他人的手段。
孟凡向女生收取保护费,不给的就揍,不听的就打。那段时间学校人心惶惶,女生放学必须结伴回家。
最让陈星渡无法忍受的,是她撞见孟凡联合其他几个男生,把女生拖进男厕所里,扒光了衣服,拍对方的照片。只因为对方给不起他要求的保护费。
那是陈星渡第一次发狂,不管不顾地冲进厕所,把面前的几个男生揪开,其中就包括孟凡。
她一挑三,受了点轻伤,却让他们一个肋骨骨折,一个手骨和鼻梁骨折。
那件事之后,以孟凡为首的几个人毫无意外被校方开除,陈星渡虽然也因为打架记了大过,但她从来没有那么舒坦过。
正义或许会来迟,但绝不会缺席。
孟凡捂着腹部,踉跄地从地上站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睛也睁不开。他偏头吐掉嘴巴里的一口血,混合着几颗被她活生生踩掉的牙。
瞪着她,恶狠狠地道:“陈星渡,你他妈给我等着!老子总有一天会收拾你!”
孟凡连滚带爬地离开后,陈星渡弯腰,一张张拾起地上散落的零钱。
有几张掉进水洼里,被浸透了污水,散发出隐隐的恶臭。
李音想拦住她,“星渡,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陈星渡淡淡地说。她虽然能打,但每次打完架后,心情都不会太好。她总是会懊悔,为什么没能来早一些,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制止。
她把捡起来的钱一张张在掌心里捋好,抚平,然后递给李音,“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害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们。”
李音眼睛红了,刚才被孟凡那样欺负,她都没哭出声。此刻却再忍不住,她上前抱住陈星渡,“星渡,谢谢你。”
陈星渡轻拍她的后背,帮她把刚才被扯掉的校服外套扶好,安慰地说:“好了,没事了。”
整理好情绪,李音随陈星渡一起往巷外走,事情发生得突然,今早李音晚了些出门,想抄近路回学校,谁知在巷子里碰见孟凡,孟凡见她手上有钱,自然不肯放过。
可那是她整个月的伙食费,没了这些钱,她恐怕要饿死街头。
李音心里委屈,一边对陈星渡哭诉,一边抽抽噎噎地往外走。陈星渡并不擅长安慰人,见女孩子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她连安慰都笨嘴拙舌起来。
陈星渡匆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无奈地说:“你别哭啦……”
李音平时胆子小,一大早受了惊吓,哭得停不下来,“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陈星渡:“……”
陈星渡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见她手里攥着那叠脏兮兮的零钱,连拿纸巾擦眼泪的余地都没有。
她忙去接她手里的东西,“我先帮你拿着……”
指尖刚碰上那叠钱,身后巷口,突然插过来一道清冷的男声:“陈星渡,你在干吗?”
“……”
陈星渡一顿,回头望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司予出现在她们身后,冷眼望着面前这一幕。
李音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都花了,身上校服也被扯得凌乱皱巴,一半校服外套还挂在肩上,显而易见一副刚刚被欺负过的模样。
手里紧紧攥着一叠零钱,像是护着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
而零钱的另一头,则被陈星渡捏在手里。
任谁看见这一幕,都会不由想歪。何况陈星渡原本还是有“黑历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