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渡留意到他额角的薄汗,略微打湿了衣衫。本想就这样把他丢下,却又于心不太忍。
她抿了抿唇,内心挣扎半会儿,终是从椅子里站起:“算了,送佛送到西吧。”
陈星渡去浴室里给他拧冰毛巾,深秋的夜晚,自来水冻得刺骨。陈星渡站在浴室镜前,一遍一遍地将毛巾打湿,又拧干。抬眸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短发微乱,脸颊因为热汗而显得通红,面庞精致,却和他在KTV里描述的毫无干系。
搞来搞去,还是喜欢徐薇那一类的女生。
陈星渡暗自腹诽。
也是,徐薇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有哪个男生会不喜欢?
陈星渡拧好毛巾,从浴室里出来,发现床上的人换了个睡姿。刚才还平躺着,此刻换作侧身,背对她的方向熟睡。
陈星渡过去,站在床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背,“傅司予,你醒了吗?”
“……”
床上的人没反应。
看来是没醒,只是潜意识换了更舒服的姿势。
陈星渡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回来,平躺在床上,然后用折好角的毛巾,学着照顾人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给他擦额角的汗。
男生面容立体,额头生得四方饱满,看起来很像电视剧里展现的,那些玉面英俊的小生。眉眼清黑如墨,哪怕是在熟睡,也让人难以从他脸上移开目光。
陈星渡顺着他的面庞轮廓,一路往下擦,到他的下颌,颈脖,刚才因为剧烈的动弹,领口衬衫衣扣松开两颗,露出来精致漂亮的锁骨和胸膛。
擦到他锁骨处时,陈星渡动作赫然停住,目光落在男生大展的胸膛,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脸霎时红了。
她把毛巾丢开,双手捂住脸,“我到底在干吗?”
过一会儿,她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腾出来,扯着他一边衣领,帮他把衣服扣子系上。
中间她不知道系好没有,又偷偷撑开指缝,偷瞄一眼。
一系列工作忙完,陈星渡彻底松了一口气,看一眼旁边的时钟,居然已经快一点半了。
再不回去睡觉,天就该亮了。
她两手叉腰,在床边站了会儿,望着床上熟睡的人均匀的呼吸。脑袋里闪过一个歪念头,她抿了抿唇,稍猫低腰,朝床上那人靠近。
两指捏住他高挺的鼻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反应。
很快,因为呼吸不畅,床上的人蹙起眉头,本能地伸手将她的手拍开,卷着被子侧身,背对着她。
陈星渡抿唇忍着笑,在心里乐得开花。
-
隔天醒来,傅司予头痛欲裂。他平时极少有饮醉的时候,许是压抑太久,寻找一个合适发泄的途径。
彼时早上八点,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被过滤成薄薄的一层淡金,从窗外柔软地洒入。傅司予在床上睁开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微眯起眼,用胳膊抵住额头,遮挡过于刺眼的光线。
他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到家的,又是怎么进房间的。
他双手撑住身侧,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脑袋里宿醉未醒,一阵一阵地晕眩作痛。他努力思索着昨晚发生的事,余光留意到被遗忘在客厅的轮椅。
他却在房间里。
昨晚,他是自己走回房间的?
外面有人敲门,陈娉婷嗓音温柔:“予予,你醒了吗?”
傅司予顿了顿,说:“醒了。”
陈娉婷从外面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醒酒汤。昨晚她和傅明礼留在医院,有台联合手术要做,回到家已经是早上了,这会儿还没睡下。
她把汤水递给孩子,“来,先把这个喝了。”
傅司予接过,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他以为,在他回家不久,陈娉婷和傅明礼也回来了。
“是星渡送你回来的。”陈娉婷不知看见什么,从进来开始,唇角一直按捺着笑意,在他床边坐下,“昨晚星渡怕我们担心,特地发消息跟我说了。她昨天过生日,你们在KTV里喝了点酒,你有些醉了,她先把你送回来。”
这样一说,傅司予似乎有点印象。
他抬手揉了揉愈加发痛的太阳穴,没料到事情的发展,“我没想过我会喝醉。”
“偶尔和同学出去玩玩也是好事,不能总闷在家里。”陈娉婷向来开明,从床边起身,不妨碍他休息。
出去前,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地说:“等下起床,记得要把脸洗干净哦。”
傅司予这才反应过来,从刚才进来,陈娉婷唇边一直忍耐着的笑。
他微蹙眉,从一旁床头拿来镜子,对上自己的脸。
左右脸颊上,被女生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上两个大字:
——“笨蛋”。
-
隔天回校,陈星渡老早起床,经过一个周末的休息,她整个人神清气爽,老虎都能打死两只。
——当然,也是因为狠狠地捉弄了一把傅司予的缘故。
陈星渡是最早一个到班上的,这周轮到她值日,刚进到课室,她便把背包放下,拿起抹布去外面的水池,准备擦一下黑板和粉笔槽。
人正站在讲台上面,专心致志地擦黑板时,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道清冷低润的男声:
“早。”
陈星渡脊背一个激灵,像偷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虽说她早有预料,但那人主动和她打招呼,还是叫她虎躯一震。
陈星渡僵硬地回头,望向傅司予,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十分违心的笑:“早啊。”
傅司予没理她,直接穿过讲台,往座位方向去。
快七点半的时候,班上同学基本已经来齐了,大家收作业的收作业,准备早读的准备早读,课室里飘散着各种粥粉早餐的味道。陈星渡擦完黑板,把抹布放到一边,从讲台上下来。
坐回座位上,看一眼旁边一如往常、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傅司予,正在下笔流畅地写一份英语试卷,陈星渡心里倏然松一口气。
这人居然这么好说话?难道是没看见吗?不可能呀,“笨蛋”那两个字,她可是铁画银钩,一笔一划地清晰写上去的。
陈星渡盯着他干干净净的侧脸半会儿,毫无预警地,傅司予侧眸望过来:“干吗?”
陈星渡一个激灵,脊背起了一层疙瘩,下意识扯谎道:“没、没什么啊!”
傅司予早知道她有贼心没贼胆的性格。
他扯了扯唇角,眸光重新落回眼前的试卷,语气清淡地说:“下回要干坏事,就不要留下明显的犯案痕迹。”
那晚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谁写的,字迹又丑得跟狗爬一样,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陈星渡撇了撇唇,没吱声。
心里却爽得不行。
今早第一节 是刘振风的课,早读刚开始,刘振风便拎着课本从外面进来。按照国际惯例,除非班会课,尽量不占用正课时间。校运会开展在即,班上还没有过正式动员,只能临时把英语早读给牺牲掉。
刘振风挥了挥手,让英语课代表下去,对底下的学生说:“月底就是校运会了,年级主任也在催促,要尽快把报名的事确定下来。”
“田径一直是热门项目,50米、100米和200米短跑已经有人报名,剩下400米和800米还有名额空缺,有哪位同学想毛遂自荐一下?”
400米属于中长跑,介乎于200米和800米之间,实际难度却比800米更大,因为要保留体力进行最后阶段的冲刺,中间又不可以被前面的人拉开太多距离。
而800米只需要前半部分保持匀速,待前面领头的体力耗尽,最后一圈再开始加速,轻而易举便能拿下冠军。
陈星渡每年都是这么个策略。
李音作为班长,校运会的压力全在她身上。听老刘在上面发话了,她稍侧过身子,低声喊陈星渡:“星渡,你今年要不要再报名参加一个400米?”
“我啊?”陈星渡愣了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却比她先一步发声。
傅司予说:“她已经报名参加800米了。”
陈星渡想起来,点点头说:“对啊。”
李音满脸遗憾,“可是我实在找不到人参加400米了,去年有个女生跑着跑着都跑吐了,大家都知道400米不好跑,都不肯报名。”
偏偏,老师又不希望名额有空缺,每个项目至少得有一名学生报名才行。
陈星渡不忍心看见李音为难,心里纠结半会儿,下定决心道:“那好吧,你把我名字写上去吧,我去跑。”
“真的吗?”李音眼里亮起来。
“嗯,反正只要参加就可以了吧。”陈星渡说,“大不了没力我就跑慢点。”
“星渡,真是太感谢你了!”李音激动得都快哭了。
陈星渡把身子转回来。一旁傅司予望着她,“400米之后紧接着800米,你今年想吐在田径场上?”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陈星渡气笑地反问,“说不定我超常发挥,每个项目都拿第一呢?”
她今年不仅报名参加了800米、400米,还有一个4×200米的男女混合接力。
三个比赛时间紧凑,几乎一个接连着一个。
能有力气跑完全程才怪。
傅司予自知说服不了她,目光收回来,落在眼前的试卷。
指尖翻过去一页,语气不明,“陈星渡,你真当自己是女超人吗?”
第31章 烈火与冰原(7) 爱心便当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 自打陈星渡又额外报名参加了400米的比赛,距离校运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十分有自觉性, 体育课主动向老师申请增加训练。
热身活动过后, 今天体育老师没有别的安排, 其他女生都在树荫底下乘凉、聊天,或者直接回班上复习试卷。只有陈星渡一个人在操场上迎着太阳奔跑,挥洒汗水,像个激情四射的少年。
傅司予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充沛的精力。
周末真该给她多布置两套卷子,看她还有没有那么多工夫答应别人的帮忙。
傅司予在一旁塑胶跑道外, 看着女生绕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秋老虎的季节,昼夜温差极大,早晚寒凉,中午却能达到三十度的高温。
女生衬衫都湿了,跑得气喘吁吁的。
张子染过来, 递给傅司予一瓶冰可乐, 笑嘻嘻地问:“傅哥,还在看渡爷呢?”
“她太碍眼了,在操场上晃来晃去。”傅司予目光收回来, 心里莫名不太爽快。接过张子染递来的可乐, 指尖扣住拉环,轻向上一提。
“啪嗒”一声,拉环应声而开,气泡汩汩从里面冒出。
她怎么不能像别的女孩子一样,体育课偷个懒,又不会有人责怪。非要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 多拿两块金牌,又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傅司予在心里这样想。却莫名意识到,这是团体性的活动,早上刘振风亲自动员,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顾虑了?
傅司予微微蹙眉,对于自己最近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感到不适。他微扬起头,朝喉咙里猛灌两口可乐,让思绪冷静下来。
旁边张子染忽然惊呼:“又是那个犊子!”
傅司予应声朝操场望过去。
陈星渡完成一场八百米测试,体育老师告诉她,她又比上次跑快了三秒,陈星渡非常满意。
她缓慢地停下来,往操场边上走,身后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阿渡!”
陈星渡下意识往回望。
梁起刚打完篮球,身上还穿着学校的篮球队服,热汗淋漓,喘着气跑到她面前:“我刚在那边就看到你了,只是你在跑步,我就没好意思过来。”
陈星渡还记得梁起。
她愣了愣,“你们班也上体育课吗?”
“对啊,逢周一第五节 体育课。”梁起笑着说,从裤兜里摸出个什么,扔给她,“请你吃。”
陈星渡轻而易举地接住。
低头一看,是一颗棒棒糖。
有点像上回傅司予给她的那颗,彩虹波板糖。
……
操场另一边,张子染望着眼前这幕,咬牙切齿地道:“还阿渡,我们渡爷的大名是这犊子能直呼的吗?”
“傅哥你说是不——”
张子染侧头望向旁边的人,只见傅司予目不转睛地望着操场两人的方向,眉心紧拧,一副便了秘的表情。
张子染:“……”看来傅哥也是这样觉得。
……
“这个多少钱?我折现给你吧。”陈星渡说。她和梁起并不熟,不好意思收他的东西。
梁起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没想到陈星渡会拒绝:“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就收下吧。”
“那怎么行,上回你还……”
陈星渡话还没说完。
场外忽地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陈星渡。”
那人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寒寒凉凉地喊她的名字。
陈星渡莫名脊背一颤。
傅司予从那边过来,眸光冷冷淡淡地望着她:“老刘喊你过去一趟。”
陈星渡:“啊?”
她愣住。
这老刘怎么老喜欢在体育课找她?
傅司予目光划过她错愕的脸,看见站在一旁的梁起。
过一会儿,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收回,转了个方向,“现在马上。”
-
陈星渡没搞明白,刘振风上午第一节 物理课,课后还特地把她叫到课室外面,夸奖她,说她有集体意识,今年的校运会,她一个人就撑起了女子田径的半壁江山。
还顺带夸了一嘴她最近学习,比以往认真许多。
下午没有刘振风的课,听说他今天有事,还特地请了半天假回家,上完上午的课就离校了。
陈星渡跟在傅司予身后,往课室方向走,犹豫地问:“你确定真的是老刘找我吗?他现在好像不在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