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黑鹤先生的其他五个同伴,也不全都是没良心的,其中一位将白色军装式外套披在肩头的,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笑眯眯地扶住了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嫌弃的,“姬君都不在家,黑鹤先生就算演戏也没有人看哦。”
“这只是本能反应啦……”
“鹤丸,闭嘴。”眼罩青年低声道。
本丸老大一开口,黑色的鹤丸国永只能手放在唇边,调皮地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终于逗笑了从一开始就努力绷着脸,表示自己严肃认真的小姑娘。
鹤丸国永嘿嘿笑起来,胳膊搭在同伴的肩上,一个劲的眨着眼睛。
——怎么样怎么样,我会逗小姑娘开心吧?
“光坊”在喝退了捣蛋黑鹤之后,已经走到了比水流和森由乃面前,却半跪下来平视地看着两个孩子。
被那只暗金的眼眸盯着,不怎么的森由乃头皮发紧,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喉头滚动嘴唇轻煽,有一个名字在努力的脱口而出,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名字。
“我是烛台切光忠,能够斩断青铜烛台的刀……是您回来了吗?”男人沉沉地道,“姬君。”
森由乃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眸,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慌乱地撇开了眼,“我、我不认识你……”
“姬君?”之前扶住表演夸张的黑鹤先生的年轻人惊讶地凑近了,仔细打量小姑娘,“虽然‘灵气’的气息不太像,但是长得还真像啊。”
“灵气是完全不一样吧。”缀在四人队伍后面的蓬乱白发青年笑了笑,从嘴边露出来尖锐的虎牙,猩红的眼眸有着野兽一般的锐利,兴味地盯着警惕的两个孩子。
付丧神终究还是妖怪的一面占据上风,无论他们拥有如何贴近人类,甚至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高洁的外表和善良的品质,他们还是妖怪。
妖怪分辨生物依靠的是对“气息”的辨别,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们早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位“姬君”的模样。
只隐约还有着印象,她的头发是黑色的自然卷,眼眸像阳光一样的灿烂金色,讨厌审神者们日常的红白二色巫女服,收藏了满满一柜子的洛丽塔服饰,活泼地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公主。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个只要看见她,脑子里就浮现出来“可爱”的女孩子。
黑色的鹤丸国永摩挲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说道:“说不定是那位姬君的女儿呢?”
“女儿?”他的三名同伴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听起来……好像不失为一种可能?
这振漆黑的鹤丸国永,是在这个本丸的姬君失踪之前不久才加入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染黑的征兆,只不过还不是十分严重,才会被时之政府分配给他们本丸的审神者收留了暂作治疗。
希望能够将他净化为原本的纯白。
如果姬君没有失踪的话,恐怕黑鹤已经成为了一振洁白无瑕的鹤丸国永,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继续被一寸一寸染黑,成为只差一步就会长出骨刺的暗堕刀剑。
审神者失踪以后,本丸里的灵气渐渐淡薄,短刀们是最开始陷入沉睡的,渐渐地沉睡的越来越多……如果只是沉睡还好,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醒着的刀剑们突然发现,那些睡着了的伙伴们,会渐渐染黑。
达到三年的期限后,时之政府不可能再让,他们这个曾经的初代本丸闲置,试图为他们找到新的审神者来接手。
可是那些染黑了的同伴怎么办?
他们都知道,只要是沾染了一丁点的黑色,都会遭到销毁,他们只能继续咬牙坚持了下来……这一坚持,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连一直努力活跃在战场上,为本丸的大家寻找资源的白鹤先生,某一天也倒下了,他责任被后来的黑鹤先生背负。
他们在一条昏暗、看不见光明的荆棘路上前行。
昔日最强的初代本丸之一,现在仅仅是剩下来了被染黑的鹤丸国永、烛台切光忠、髭切、小狐丸和明石国行勉力坚持。
一个满刀帐的本丸,只剩下了这区区五振。
眼看着围着己方的这几名高大青年神色越来越不对劲,并且他们盯着身后森由乃的眼神越来越灼热,几乎要带上了某种势在必得的疯狂意味。
比水流嘴角微微发苦,他还不会调动自己刚刚觉醒的王权者力量,而且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他真能用绿王的力量把这几人吓退,他和由乃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要不然,就只能这样了……
他心下一横,悄悄控制着心口的那团绿色阳炎,稍稍压制了它的闪烁,不料用力过度,本来燃烧好好的绿色阳炎滋一声熄灭了。
噗咚。
刚醒来不久的小少年再次扑街。
“流?!”这下子森由乃是真的要给吓哭,她也顾不上别的了,直接扑到最近的眼罩男人身上,“流他受伤了,好重好重的伤,他被拿着刀长着骨刺的怪物捅了一刀,救救他好不好?你们救救他……”
小姑娘简直哭惨了,有对比水流担心的真情实感,也有来了陌生地方的恐惧,让她放弃了无用的警惕,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死死攥紧了烛台切光忠,眼泪滚滚留下。
烛台切光忠愣了愣,大掌小心翼翼地轻轻拍拍小姑娘的背,轻声说:“别哭了,我们会尽力救他的,你别哭了。”
女孩子的眼泪一旦真流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收回去的。
顶着一头卷卷黑色头发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劲地哭着,像是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一直以来的委屈都抖个干净。
烛台切光忠叹了口气,把小姑娘抱了起来,让她的小脸靠在自己肩膀上,泪水浸透了他黑色的制服外套,那股湿意几乎顺着布料一层层地渗透到了肩部皮肤,也湿润了他自以为会坚冷如铁的心。
……果然啊,就像姬君曾经说过的,烛台切光忠就是一振非常温柔的刀。
“呀呀,烛台切殿这是准备收留他们吗?”
“髭切。”烛台切光忠皱眉看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同伴,不赞同道,“他们两个只是孩子。”
“是啊,只是孩子,所以被时之政府骗过来了,想要将这个本丸收回去,你没有听到吗?他们俩是来做审神者,只要是审神者就是我们的敌人!烛台切殿,你想本丸里的大家,都被发现销毁吗?”
髭切和和气气地笑着,柔软的少年音,饱含着凛冽杀意,“要是你下不去手的话,我可以代劳。”
和本丸里其他早已经黑到漂不干净的同伴不一样,髭切的弟弟膝丸,是最近才倒下的,为了抵制一位手段强硬闻名的时之政府高层的收编,膝丸被对方的三日月宗近击伤。
在这个本丸里,受伤已经是大忌。
修复池早已经干涸,他们身上的伤只能够自己缓慢愈合,而本丸里染黑的同伴太多了,堕化的气息会随着伤口渗透到他们的身体,将他们一起同化。
那个高层是故意的。
——“就算是为了你的弟弟,你也一定会来找我的。”
那个人这么笃定地,带着三日月宗近暂且离开了。
没有过几天,就让这两个孩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们的本丸里,还是趁着他们出阵不在的时候,怎么让人不怀疑其目的?!
髭切看出了烛台切光忠的动摇,于是更加强硬地上前一步,“烛台切殿,只是杀个孩子而已,我们也不是没有杀过人类,不是吗?”
在此的每一振能够名扬后世的刀剑,不都是征战无数随着主人一起成名的吗,杀死一个小孩子,应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你们大人就是喜欢迁怒,就因为你们有着力量,凭什么想欺负小孩就欺负小孩!”森由乃抬起了头,眼睛哭得红肿,声音沙哑还带着泣音,“你们大人都是坏家伙!”
……噗,被小孩子骂了呢。
小狐丸有些好笑地想到,不过他还是把用力过猛真昏迷过去的比水流抱起来了,“烛台切殿,我把这孩子抱进屋里啦,不过治疗现在也只有你有办法了。”
这样也算是表达了和烛台切统一战线了吧。
就连看好戏不嫌热闹的鹤丸国永,也拉住了髭切的胳膊,笑嘻嘻说道:“抱歉了髭切殿,我还是觉得小孩子这么可爱,活着会比较好玩哦。”
髭切冷冷看了已经完全叛变的三刃一眼,转身走向了他和膝丸的房间。
“……呜哇真的好惊险,”鹤丸国永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松了口气的夸张模样,“差点以为就要和他刀刃相向了!”
小狐丸笑道:“黑鹤先生你演技真夸张,髭切殿才不会对伙伴动手呢。”
“那可说不准,毕竟我是个外来户啊。”鹤丸国永耸了耸肩。
这场内部的对峙就算告一段落了。
…………
到了屋里准备给比水流治疗的时候,烛台切光忠掀开他的上衣,一眼就看愣住了。
“很厉害的灵气嘛,”鹤丸国永不嫌事多,探头探脑凑近了看,甚至还不怕死地想要去摸那团翠绿的“阳炎”,“虽然烧起的不太稳定,但是这孩子肯定身体里储备的相当多的灵气,不然以人类的体质而言,心脏被洞穿是肯定活不下去了。”
“只是如果哪一天他的灵气消失了,代替了他心脏跳动的这团东西,也会跟着消失,那他会死掉的。”
“如果哪一天流的灵气真的消失了,那么只可能是因为他死了。”
森由乃轻声说。
可同样的,只要比水流绿之王的能力还存在,他就不会死去。
这个新的“心脏”会远比他旧的那个稳健,不会疲倦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只要他还是绿之王一日,他就能活着,不惧死亡。
她向三位刀剑付丧神道了谢。
烛台切光忠点头应下,鹤丸国永却笑嘻嘻地忽然问道:“还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你呢,小妹妹?”
“茉莉,”森由乃因为刚放松了警惕,在话一出口间猛地想起来狐之助的叮嘱,不能够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故作天真道,“我叫做夏目茉莉。”
“——!!!”
烛台切光忠脸色骤变,在见小姑娘一脸疑惑看他,只能涩声解释:“我们本丸的主人的名字就是夏目由乃,明明被告知过绝对不能透露姓名,她却从不防备……”
“而且姬君还说过,如果以后她有了孩子,女孩就要起名‘茉莉’。”
第30章 本丸游记(七)
这间本丸, 只有到了夜晚才会热闹起来。
因为白日里的阳光太过灿烂,已经是他们这些深陷污泥中的家伙们, 不敢去承受的。
直到这个时候, 森由乃才知道,原来这间诺大的本丸里, 还有着其他的“人们”,在夜幕降临的时候, 那些在白日里紧闭的大门才会敞开来, 一些还能勉强维持人形的, 会走出来享受他们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光。
一只白色大老虎迈着稳健的步伐, 凑到了小姑娘面前, 一张毛绒绒的大脸几乎要贴上森由乃的脸上了, 然后它就咧开了嘴,猩红的大舌头就要舔了过来。
不过森由乃对付猫一直以来都有一套, 在大老虎把脸凑过来的时候, 她就已经胳膊环上了老虎的脖子, 在对方刚张开嘴, 她勾着老虎的脖颈侧身绕开。
然而她判断错误了两点。
第一,她是个短胳膊短腿;第二, 这只白色老虎的毛毛实在是太厚、太顺滑了!
森由乃感觉自己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扑到了大老虎的身上。
厚厚的、软软的、还很热乎~
小姑娘几乎都要陷进去白虎的皮毛里了,“嗷吼?”白色大老虎疑惑地吼叫了一声, 还以为她是在和自己玩闹, 开开心心地就趴地上了。
这下森由乃真的是整个人都给埋到了白虎身上, 但是这样手之所触的毛绒绒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她一时之间根本不想松手。
——于是,当五虎退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大老虎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嗨,这是你的老虎吗?”
森由乃看到有人来,就换了抱着大白虎蹭蹭蹭的姿势,坐起来理了理头发,但是继续和老虎对着手掌,把玩它厚实的前爪肉垫。
加倍的肉垫,加倍的快乐!o(*////▽////*)q
她只是随口一问,这个看起来和比水流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就紧张起来,清秀的小脸红红的,小声回答:“是、是的……”
五虎退看到女孩和老虎玩地很开心,站在阴影中的他满脸艳羡,终于又鼓起了勇气问:“大白它、它没有伤到您吧?”
“没有呀,超可爱!”
沉迷吸大猫的森由乃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这样欢喜的模样,让五虎退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的笑容。
这是一个满刀帐、并且全员满级的本丸。
一开始只有七八岁幼童年龄的小短刀们,在经历过极化修行后,外形都会出现一定的增长,看起来不是那么孱弱好欺负的小孩子,勉强也算是具备一定危险的小少年。
眼前的这样小的小姑娘,已经是他们这个闭塞的本丸里,好多年都没有看见过的了。
更何况,她还是他们失踪的前主人的女儿。
这让本丸里还能活动的刀剑付丧神们,都纷纷忍不住来见见这个,据说和前主长的非常相似的女孩儿。
“你为什么不过来呢?这孩子好像很想你揉揉它的毛的样子。”白虎靠在森由乃的腿边,她抓着虎爪晃了晃,对站在不远处的五虎退奇怪地问道。
“我……”五虎退苦笑,“我不能靠近大白,会污染到它的。”
男孩失落地低着头,轻声说:“我以前有五只老虎,它们和我一起出现在主人的身边,那时候它们都还小小的,总是到处乱跑,偶尔也给本丸的大家惹祸。可是那个时候它们还好好的活着啊……后来就只剩下大白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