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你那个已经死去的曾经的同伴,你还会记得他吗?”
“你在想什么呢?只要是死了就是输家,而输家不会有被人记住的价值。”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在这场继承者的争夺战中输了,还会有人记得我吗?”森由乃轻声问道。
“你不会死的,”太宰治这般肯定道,“你会是赢家。因为最有竞争力的那位人选,他会不计一切代价铺就你的晋升路。”
…………………
森由乃已经在门口逗留了太久,而且她刚才与太宰治最后的那番对话,门是打开着的,而房间里的首领必然是听到了。
于是她走到了首领的床榻前,却没有像之前的每一个晚上那样坐下,她的表情在这间暗沉沉的房间里,并不大能够看清楚。
但是只要想想也知道,并不会在像之前的任何时候,挂上甜美的笑容,再伪装出天真而不黯世事的单纯模样,可爱又亲昵地讨着老人的欢心。
她还做不到在接触了这样多的黑暗一面之后,明知自己不能够将其消化,还非要逞强的证明,她会是与他们一样的那类人。
——做不到的,我是做不到的。
在森由乃的心里,有个声音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嗯?我可爱的孩子,你是不是没有将灯打开?”
已经无限接近于油灯枯尽的老人,勉强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却发现他的房间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拉开了灯,也没有看到,让他感觉到心里最为放松,那张甜美的笑颜。
这个有几十年的时间,都在横滨叱咤风云的老人,也在人生最终的几年里,与其他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的,被困死在了床上。
藏身于他认为代表着软弱的房间里,不能在豪气云天的冲到最前线,与他的敌人们对抗,这样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日渐枯朽的身体。对于不能够在战斗中死亡的恐惧,彻底压垮了这个老人的心灵。
“首领爷爷。”当森由乃这一声称呼喊出口的时候,她已经勉强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只不过房间里没有开灯,而只借着落地窗照来的月色,是不足以让这位老人,看清楚她此时的表情。
只不过在对于有利可图的人面前,森由乃早已经习惯了,她一直以来让人无法拒绝的那样甜美的撒娇语气。
而且这几年来在首领身边,伴君如伴虎的刺激生活,让她非常清楚,源自于对方对她的喜爱,能够降低的容忍限度。
以及老爷子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她可以服软、可以哭、可以闹,却不能够跟他犟着来。
她可以将自己的定位摆放在,被老人家宠坏,宠物形象上,却绝对不能够以自己,所谓的继承人身份而沾沾自喜,于是就忘记了现在的港口黑手党,依然是这位老首领的一言堂。
“我今天不想听你讲故事了呀,”她似娇似嗔,捧起老人粗糙如树皮的大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边,依恋的轻轻蹭了蹭,“我的朋友不太开心,好怕他自寻短见呀。”
“你的朋友?”老首领思索了一会儿,才慢腾腾的反应过来,“是那个总在闹自杀的厌世少年吗?”
森由乃:“…………”
太宰,你自杀已经这么出名了,连只顾着养病的首领都记得你了啊?!
黑暗中的森由乃,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但她还是要把戏演足,于是继续故作苦恼的轻声抱怨,“对呀,就是那个家伙总是让人担心的要死,所以首领爷爷我今天能不能去陪陪他呢?”
“咳咳……”长久的睡眠让老首领的嗓子沙哑极了,他干咳了两声。
森由乃知道,按照她一贯扮演的乖巧人设,这个时候她就应该去倒杯水,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被太宰治的那番话给影响,她现在觉得每一分钟的演戏,都让她感觉到别扭极了。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应付首领?
我为什么不能像前世那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我为什么要参与这样一场,本应该与我无关,而我也应付不过来的战争?
“首领爷爷,您曾经和我说过,想要作为一名合格的首领,就应该让自己身为旗手,而将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化为可以为自己挡灾、和随时抛弃的棋子。”
“可是为什么我已经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我是作为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被摆放在了棋盘最为显眼的位置呢?”森由乃轻声询问,“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摆脱这样的局面吗?”
“你可记错了这句话,我的小猫,‘合格的阴谋家,会化身棋手来博弈,而合格的首领,从不将矛盾对向自己人’。”
老人眼中似乎有精光闪过,迅捷地仿佛他的清醒,不过是片刻的错觉,但是他鹰爪般的手,却紧紧钳制住森由来的手腕,力气之大让她痛地惊呼出声,“首领爷爷?!”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躺在床上,被柔软的床铺拥抱其中,被安逸享乐麻痹了他身体的痛苦的老人。这个人应该已经丧失了曾经的雄心壮志,以及他的睿智英明,他不该突然出现这样激烈的举动。
森由乃感到恐惧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又忘记了自己的手腕,已经被这个人抓在了手中,令他进退两难。
“呵呵……吓到你了吗?小猫。”
首领这才松开了手,而他几乎爆发出来的凶狠,也像是忽然又归于了平静的海面,只是在海面之下的暗流汹涌,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掀起声势浩大的海浪,将人吞没。
他枯瘦的面容上浮现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只是虚弱的身体仍然让他的声音微小极了,让森由乃几乎是要凑过去,贴着耳朵才能够听清。
“你的疑惑我当然很清楚,但是啊……小由乃,”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就已经暴露出来,他平静之下的满满恶意,“想要成为下棋的人,可是你既不是阴谋家,也还没有成为首领,区区继承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森由乃脸色瞬间煞白,她挣脱开老人握紧的手,捂着自己疼痛难忍的手腕,竟跌跌撞撞的退到了这个房间里,原本就为她准备的小沙发上,仿佛只有这样,被柔软厚实的靠垫环绕其中,才能够给她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我太过于得意忘形了。
老首领对她的初露峥嵘,就已经让还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的森由乃难以承受。
她紧紧捂着嘴,抖如筛糠,却不敢发出一点恐惧的叫声。
因为以她这些年来,陪伴首领的经验来看,对方现在已经是处于暴怒的边缘,如果她一再挑衅,等待她的很有可能就是,像太宰治的那句戏言。
——“明天早上处决所有黑色卷发的人”。
第52章 文豪与港口(九)
“红头发红头发……现在港口黑手党势力范围之内还是红头发的人应该没有了吧?”
自从成为了港口黑shou党的私人医生,为了方便照顾自己的大老板, 森欧外早就举家搬到了, 首领的那一栋大如城堡的豪宅中。
与他一起搬进来的, 当然还有早期变换成猫,在首领身边蛰伏起来的女儿森由乃。
对于港口黑shou党原本的成员来讲,父女俩简直就是, 空降人员中的人生巅峰,双双受到首领的信赖。
而他们那些早就身在港口黑shou党的正式成员,却因为几年前的那场导致首领险些死亡的火拼中而备受怀疑。要知道人在身体虚弱的时候,更是会变得疑神疑鬼,就连港口黑shou党首领这样的一代枭雄也不例外。
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 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明了, 整个港口黑shou党几乎没有他能够信赖的人, 除了森家父女俩。
原本正常情况,像这样半途加入的人, 是不可能在一开始就获得首领的全部信任, 但是首领的性命也确实是森医生所救的, 而医生先生那只聪明的猫咪, 也确实是很会讨好人。
当她全力撒娇的时候, 就算是手里持枪, 准备射|杀她的敌人, 也会忍不住放下警惕, 软化心肠去撸一撸这只小猫, 一展铁汉柔情。
其结果往往就是, 被这个狡猾的小家伙戏耍一番,接着她就扬长而去,不损失一根洁白的长毛。
“若说是天生的红头发,港口黑shou党内部已经没有了那样的人,不过你若是想要陷害哪些人,我自然也有办法将他们的头发染红。”
接上森欧外这句话的人,正是与他作相同打扮的榛野。
他将头发中分,在包裹严实的黑色三件套西装外,又不伦不类的套着一件医生的白大褂。黑手党与医生双重身份的交织,诞生出来这样一个夺人性命与救人生命的可笑产物。
不过他这样的装扮,也正是前世的时候,森鸥外作为Scepter4医生所常见的装扮。
只不过那时候只是森欧外简陋的掩饰了自己,作为港口黑shou党boss身份的伪装,然而他这个时候这样穿着,却是十足的反映了他的主人,森鸥外在医生与,黑手党两重身份之间的纠结。
听到他这么说,在密室中配置了一天药剂的森鸥外,换衣服的手顿了顿。
他背对着自己的异能力语气,也就多了几分无可奈何,“都说你这样的异能力具现化,实际上就是反映主人最真实的内心,你这般的将恶事做尽,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不应该做医生,而是一个天生的刽子手。”
“不,我的主人,”执事先生顾不上脱下自己带着血腥气的外套,而是走到了森欧外的身后。两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一同印在了镜子中,后面那张脸的主人微微笑了起来,“您不必妄自菲薄。”
“我虽然可能是您真实自我的体现,却也并不能扮演完整的您,利用首领这道可笑的命令,来执行铲除异己的行动——您得相信,这件事如果换做您来做,必然会更加的天衣无缝,而不是像我这样随随便便一桶红色颜料泼到人头上,就可以指使黑手党成员来杀害红头发。”
“你的行动的确是简单粗暴了些,明明你能够找到更加名正言顺的理由不是吗?”
“就算找到了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改变那些人必定会死在我们手上的结局。可笑的命令,用可笑的方法执行,毕竟害死他们的并不是我们这样的执行者,而是那位年老昏聩的首领啊。”
站在森欧外的身后,镜中的榛野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唇边缓缓扬起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铲除异己这件事情,早在前世的这个时候,森鸥外的异能力还没能做到具现化出来榛野。
而且那个时候,他可爱的小主人“森茉莉”,还被这个可怜的男人保护完美。虽然身处港口黑shou党,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直面那些惨不忍睹的黑暗。
那个时候的她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单纯如一张白纸,在森欧外的精心呵护下,这张白纸,被装裱进相框,不染尘埃也不添画笔,直到她16岁离开的那年,她几乎都是纯白无瑕的。
只是这一世在榛野的插手下,森欧外还没有来得及有能力将小姑娘保护完全,森由乃就做到了自己意识觉醒,反过来想要保护这个目前来讲还不够冷血、不够阴险的,有些优柔寡断的医生。
是的,从森欧外接过首领对红头发的击杀令之后,他几乎每天白天都在一间密室里配置他的药剂。然后在第二天的时候,将那些药剂,连同对榛野行动的策划,通通交付与这个召唤物。
他做到了不脏了自己的手,却又成功铲除了港口黑shou党,内部那些反对的声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榛野眼里,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远比前世那个任何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医生先生,段数要高了许多。
也就是说,他不在是自己下场的棋子,而是坐在棋盘前,冷静落子的棋手。
“先生,”榛野突然收敛的表情,身体也逐渐虚幻,“大小姐回来了。”
榛野对周围事物的感应能力很强,还没有等森欧外反应过来,他家的召唤物就已经自主性很强的消失不见了。
森欧外:“……………”
要不要这么积极敏感啊喂?!
不过,执事先生这样的心态,他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按照他们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前的约定,就是要让森欧外隐藏自己的异能力,伪装成一个身手比较好的普通医生,以此来打消首领对他们的怀疑。
同时与森欧外表极为相似的榛野,也可以代替他去行使那些危险的任务,即便是出现意外任务失败,只要森鸥外解除异能力,榛野也就能够当场消失,不给敌方留下任何把柄。
更何况森欧外和榛野都知道,森由乃对于执事先生的依赖性有多强。
在现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候,并不是让她知道,榛野已经重现他们身边的最佳时期。
“爸爸?”初显少女柔美的森由乃,这时候已经脱下了鞋子,掂着脚尖,蹑手蹑脚来到了,森欧外的面前。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他随口问了一句。
不料却看见少女的反应呆滞了一下,森由乃下意识揉了揉仍然疼痛无比的手腕,瑟缩了一下,讪讪道:“今天今天不太舒服,就先回来了……”
可是她在森鸥外面前就不自觉变得拙劣的演技,自然瞒不过与他朝夕相处的父亲。
“你的手怎么了?你受伤了?”他脸色大变,连声询问。
这样的阵势,把森由乃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就将受伤的手腕藏到了身后,怯生生地别开脸,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低声说:“爸爸我没事,就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不小心!你那么怕疼还能不小心让自己受伤?!”森欧外几乎都给气笑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大发雷霆的话,只会起到反效果,让小姑娘今后更加容易隐藏自己的心思,独自舔舐伤口。
他当然清楚随着女儿逐渐长大,总有一天会不再依赖他,可他仍然希望能够尽己所能的给予她无忧无虑的生活。
至少也要让她能够以最真实的一面,在自己面前,而不是时时刻刻的警惕着这个世界,发挥着演技,那一次次的欺骗他人,甚至欺骗自己。
“乖,由乃,把手给爸爸看一下好不好?”男人揉了揉脸,努力绽放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温声道,“爸爸可是医生啊,有什么不舒服就应该交给医生来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