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屿“噗嗤”一声,这人转移话题的速度就安徒生在家抢遥控器换台似的,一下子能从情景喜剧换台到言情偶像剧。她举起手,晃了晃裴牧远的脸:“酒还没喝呢,瞎上什么头。”
裴牧远飞快地抓住安屿的手,死死抓着,说:“你今儿话格外多。”
安屿挣脱不开,就带着裴牧远的手搁在桌面上,她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独立包装的酸奶味糖果,塞进裴牧远的手心里,“奥斯卡以前喜欢吃的,你要吃吗?要吃就叫一声。”
裴牧远即刻想起自己那句“谁先求和好谁是狗”。不过这回,他收回了那股心气儿,脸色变都没变,他抽回自己的手,把这颗糖果的糖衣剥掉,轻轻一丢,丢进了安屿面前的空碗里。
接着,他像念某篇“霸总文学”里的段落,说:“晚上去我那儿,如果你不去,我明天一大早就上你家给你太奶奶磕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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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提着安徒生的两只胳膊将他扔到沙发上后,自己也瘫倒在沙发的另一边。海兰斜她一眼,问道:“小纪说人还蛮帅的,真的假的啊?”
“哎呀没看清。”安可烦躁得很,她抬脚踢了踢安徒生浑圆的小屁股,对海兰说:“你们就不能少给他塞点饭吗,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哪儿拎得动他啊,他刚刚差点儿就搅黄了他妈给他找后爹这种大好事。”
“什么情况呀,我们家安徒生这么可爱,谁见了会不喜欢呀。”海兰坐到安可边上,拍一下她的大腿,“你赶紧给我好好说说。”
这时在厨房里做饭的老安探出头来:“她一个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等小纪回来问他呗。”
“哎哟什么后爹啊,静静说就是个老朋友来找她叙旧。”帮厨的安宁插了句话。
“叙旧?叙旧能送小崽子一个这么贵的望远镜?”安可起身摸了摸安徒生的小脸,“宝贝儿,你可真是有福气,你这后爸爸一准是个富二代,等他进了咱家门,你就直接是富三代了。”
“胡说八道什么啊你。”海兰连着拖鞋踹了安可一脚,让她少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浑话。但很快又问她:“望远镜多少钱?”
安可伸出手,比了个“耶”。
“两千呀?”海兰又一巴掌拍在安可的大腿上。
“瞧你这眼皮子浅的,一富二代出手能只有两千?”安可鄙视道。
“我天,不会是两万吧?”老安拿着锅铲冲到了客厅里。
安可翘着二郎腿,像只慵懒的狸猫般轻轻地“哼”了一声。
海兰一听,立刻一拍手:“人又帅又有钱,哎呀咱们家静静啊,虽说当初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臭小子给骗了,可是老天总算是公平的,这不又给她送过来一个如意郎君嘛,我得赶紧去给她算算明年的婚姻运程……”
“可子,你看到人了吗?看面相,是个正派的人不?”老安又盯着安可问。
只见安可打了个哈欠:“你们干嘛不等二姐回来问她啊,本小姐累了,要小憩一会儿。”
“你瞧瞧你这个死样子,别的没学到你二姐,偏学了你二姐一身的矫情毛病。”海兰本来人都走了,又折回来踢了安可一脚。
“咱们家三小姐可比她二姐欠多了,静静从前那是一身伤病被你们俩给惯的,她生完孩子后可不这样了,咱们家可子吧,纯粹就是皮痒。”安宁又插一把刀。
安可塞上耳机,懒得听这几位念经。她刚迷瞪一会儿,手机进来一条微信,闫灼约她去看电影。
她回复:“不看。”她先前烦,其实也不是烦小崽子皮,而是烦想约她看电影这人。
安徒生见安可醒了,抱着自己的太空狗阿布,乖巧地爬到安可耳边,轻声问她:“小姨,那个男嘉宾送的望远镜可以看见阿布的家吗?”
安徒生只有在充满求知欲的时候才会叫安可小姨。
安可反问他:“你是想玩望远镜吗?”
安徒生点点头,又耸肩摊手:“可我说了又不算。”
“那你想让静静给你找个爸爸吗?”安可又问他。
安徒生继续耸肩摊手,随后一头扎进他的玩具堆里。
他手里玩着太空飞船,嘴里碎碎念着:“牵手成功还将获得可爱本宝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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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屿知道裴牧远敢威胁就敢做到,而她正好也有十块钱的天想跟他聊。吃完饭后,两人默契地往附近的地铁站走,除了没有手牵手,他们仿佛又回到四年前平凡生活中的那对小情侣的模样。
安屿没想到,裴牧远当初说要低碳出行,四年过去,他还真就不考驾照不买车。裴牧远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曲起手指敲一下的她的脑门:“没想到吧,我还是这么的穷。”
“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安屿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他笑。
地铁很快到达一个热闹的站点,有不少乘客从门口涌入,裴牧远趁机把安屿环在自己胸前,一只手的手掌攀上她的后脖颈,慢慢地用力掐住。
两人一高一低,车厢和隧道里广告牌的灯光交替闪烁在两个人的眼睛里。有一瞬间,安屿竟然觉得,她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是真的想掐死她或者捂死她。
反正这是地铁上的死角,他们身后堆满人,声音也足够嘈杂,整个作案过程或许只需要三分钟?
正陷在自己的想象中,安屿的额头紧紧地抵上一个结实的胸膛。这本该是浪漫一刻,她应该环住对方的腰,聆听他的心跳。他们会呈一对亲密相拥的热恋情侣姿态,只可惜,她耳边很快就传来一句话——
裴牧远倒吸一口冷气,掌心拍一拍她的后脑勺,深情地对她说:“其实刚刚那一瞬间,我是真的有想掐死你的冲动。你好好听一听,听听你面前的这颗心,因为你,它这些年有多么的千疮百孔。”
“啪”——
是安屿出手了。
裴牧远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他回击般地捏住安屿的下巴,低声骂她是个混蛋。
安屿不以为意,她娇俏地朝他做了个wink,又用手背轻轻拍打他的心口:“它被我拍碎了,拿着你的老婆本儿去买颗新的吧。”
爱和恨在这一刻双双涌上心头,裴牧远被灯光点亮的眼睛里覆上一层不易捕捉的痛楚。他低下头,死死地咬住始作俑者的嘴唇,不是吻,仅仅只是终于被他抓住机会后,一次酣畅淋漓的复仇。
第15章
安屿是吃痛的人,这一下的痛感,像小时候玩游戏输了,安宁和安可拿夹子夹她的脸肉或耳朵肉,有刺感,但没那么疼。
她知道是这人心又软了。
短短五秒钟,安屿被裴牧远遮挡在角落里,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个出格的小插曲。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裴牧远已经抬高自己的头,目不斜视地看着车窗外边。
裴牧远这张脸,安屿初看时,觉得也就是个普通帅哥,后来看上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方圆百里最耀眼。
安屿欣赏异性的标准,十九岁那年被裴牧远拔高。在那之前,她产生过好感的异性都不存在于三次元。
皮囊好看就值得肤浅的喜欢,至于未来要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安屿当时的标准只有两个字——有钱。
认识裴牧远之后,安屿发现看男孩子不单单要看皮囊,还要看聪不聪明,情商高不高,有没有涵养,懂不懂尊重。
二十岁的安屿给裴牧远打分:长相99,身材98,情商95,学识100,修养100,尊重女性100。
“身材怎么就98,情商怎么就只有95了?”裴牧远当时不服气地问。
安屿说他腹肌太薄了,至于情商,差的那五分是要留给那道千古难题的。
“那智商呢?”裴牧远又问。
安屿:“不好说。”
裴牧远的智商的确是忽高忽低的,对于学术,他的聪明劲儿几乎可以接近满分,可是一旦陷入自己的怪圈,他那些聪明的脑回路又被他女朋友旖旎的心思缠绕时,他的智商就为零。
尤其他遇到安屿这种大智慧省着用,小聪明又颇多的女朋友。他时常不是她的对手。
……
裴牧远发现安屿在看自己,手掌覆上她的头顶,将她的脸转向另一个方向。
安屿便偏过头去,看有尽头的隧道和没尽头的光。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相对而站,各看一边,把并不是理想中的路,提前走成一种分崩离析的姿态。
出了地铁站,外边的雪停了。安屿知道从这里走到小区门口并不近,提议道:“骑共享单车吧。”
“我有车。”裴牧远说。
安屿跟着裴牧远走了大概五十米米,在一个大型购物广场的停车场,裴牧远从密密麻麻的电动车自行车堆里,捞出了自己造型低调的山地自行车。
这辆车上个月刚被他装了后座,也是鬼使神差下进行的。他当时去安装,人家老板还笑话他,说给这个级别的山地自行车装后座,简直是暴殄天物,又悄咪咪地问他是不是为了去钓妹子,调侃他要是想用这个方式钓妹子,恐怕如今连学生妹都钓不到了。
他那天心情很差,为了堵上那位多嘴多舌的老板的话,便说安装后座用来接送家里熊孩子上下学的。
……
安屿坐上车后座后,裴牧远出发蹬车时明显用了一下力。不是安屿太重,而是载着她的这种感觉丢失了太过漫长的岁月,眼下突兀又久违。
安屿十分了解裴牧远的车技,往返于裴牧远学校和他们旧家的那段路,她在他的车后座吹了几乎一整个夏天的风。
她最喜欢把脸靠在他紧实的脊背上,一边向他学校里的女同学们宣示主权,一边堂而皇之的看其他优秀好看的男同学。
裴牧远总会在书包里备一条薄毯,为了给他爱穿短裙的女朋友坐他车后座时遮羞。他也会随时留意,有没有哪位男同学的眼睛又在偷瞄他女朋友的长腿。
“冷不冷?”车速变快后,裴牧远问安屿。
安屿用围巾把自己裹的像个阿拉伯妇女,当然说不冷。她又探头看了眼裴牧远手上的羊绒手套,说:“你现在还蛮会保养的嘛。”
裴牧远冷笑道:“每一个单身男人都懂得爱惜自己的手。”
安屿秒懂,问:“都看什么片儿?”
裴牧远:“你做女主角的那几部,百看不厌,很是受用。”
安屿愣了下神,随后猛拍一下这人的背,气得差点要跳车,抓狂道:“你这个阴险狡诈的无耻之徒,分手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不是说我们各自都删掉吗?”
“大姐,你分手的时候除了说了分手这两个字,你还说过什么?你失忆了?”
“我明明发了短信给你,说我已经删掉了!”
“那是你自己想删,我凭什么要删掉?再说我传播了吗?牟利了吗?这是我的私有物,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上面有我的脸!”
“得勒,那我回去就把那上面你的脸都打上马赛克。”
安屿被怼的哑口无言,气急败坏想打人,又意识到这人早就不是自己的男朋友,打情骂俏不实用,她手很有分寸地缩回来,换成威胁:“待会儿到家就给我删掉,留着这种东西,是想等我红了以后讹我钱吗?”
裴牧远嗤笑一声:“哟,您还做着明星梦呢。”
话落他想起两人确定关系的那一天,他问她的另一个问题。
裴牧远:“你以前为什么想当明星?”
安屿:“想和漂亮的男明星拍吻戏,以及,床戏。”
“是这样吗?”裴牧远的唇瓣飞快地扫一下安屿的上嘴唇,见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觉得不舒服,便又吻下去。
开始笨拙,中间笑场,最后缠绵。两个人确定关系的初吻应运而生。
吻到呼吸渐急,他松开安屿的后脑勺,将她拥进怀里,像是安慰她失落的梦想,说:“不遗憾了,做我女朋友天天都可以拍吻戏,以及,床戏。我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男明星。”
……
安屿也哼笑一声,说:“没准儿我哪天又一脚踏进去了,娱乐圈啊,多少年轻新鲜的男孩子啊,个个都香得很。”
“就怕你遇到的,都是祝贺这种对妹子不感兴趣的男孩子。”裴牧远立刻接话。
安屿心里一咯噔,这人的眼睛也忒毒了。难怪他敢给祝贺写那种词儿,原来是因为他笃定祝贺未来不会因为妹子而翻车。
冬天的雪夜里,这辆承载着一对旧情人的自行车,徐徐行进在洁白的长街上。路人眼中是被误解的柔情蜜意,他们俩的心里,各自在盘算被偷走的三四年。
时光大部分时候都很刻薄,快乐易逝,苦闷久存,不给你算账的余地,也不允许你轻易把丢掉的找回来。
很多抽丝剥茧的情感,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像晚暮中的炊烟,短暂地盘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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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自行车进电梯时,一楼业主服务台的女管家快步走过来跟裴牧远搭话,说有个排场很大的女明星上门来找他,还和他对门的女业主吵起来了。
裴牧远这才想起来,吃饭时,他连续挂断刘米乔四五个电话。他心里觉得不妙,皱着眉头问女管家:“现在人走了吗?”
“没呢。裴先生,刘小姐说她见不到你人是绝对不会走的,现在应该是您对门的闫小姐收留了她,不过她们俩刚吵过一架,我还真害怕她们俩打起来,所以您还是赶紧上楼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裴牧远的眼睛里充满戏谑的笑意,他学着女管家的语气:“那你就多虑了,她们俩狼狈为奸的时候,比穿一条裤子的蜈蚣的还要亲呢。”
安屿“噗嗤”一声,这人说俏皮话的比喻还是那么有趣。但听到那两只“女蜈蚣”都在,她顿时就不想上楼了。
“你先上去吧,等你送走贵客我再上去。”她对裴牧远说。
裴牧远却执意让她一起上楼,抬举她道:“怂什么,无论是刘米乔还是闫蓁,哪一个又是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