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蓁是从百事通那里得到的消息,百事通问她裴牧远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还让女朋友大晚上一个人去游泳馆,她立刻就换了衣服出门。而百事通又是从女管家这里听到的八卦。
原本闫蓁懒得再跟安屿打照面,她自认为她捏住了安屿的把柄,这个把柄绝对不会让裴牧远跟她和好,所以她根本无须再跟她讨厌的人多说废话。可偏偏今天中午吃饭时,裴牧远非常让她下不来台。
既然裴牧远让她不高兴了,那这笔账就算在他喜欢的人头上吧。
对于裴牧远,闫蓁从来都不想学习理智。他们二人的梁子是打小就结下的,并且,闫蓁这一辈子都不想解开这个梁子。
安屿浸泡在水里,看着这位姑奶奶趾高气昂地走了,姑奶奶满身行头精致昂贵,浸了水,别有一番风情。她顿感自己给姑奶奶教训还是太轻了。
她今晚还真不是来跟裴牧远玩复合的。她只是在看到裴牧远和小崽子同框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个勇敢无畏的念头。
现在,她把这个念头再次掐灭。她一头扎进泳池里,想把生活的狗血洗得干干净净。
-
刘米乔失了信,她脱口而出的秘密让裴牧远瞬间变成另外一个人,也让自己的肠子瞬间就悔青。
片刻过后,裴牧远拎着刘米乔的胳膊,将她往外面送:“小乔,其实你骨子里还是那个善良的小女孩。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会考虑,今天你就先回家吧。”
“小裴哥,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蓁蓁,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还有哦,你先不要急着跟裴伯父摊牌,你最好先去了解一下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听着总觉得很蹊跷,万一他是被人骗了呢。”
“好。”裴牧远把门关上。他站着没动,整个人沉浸在玄关处的顶灯之下,如同一个褪了色的木偶。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门铃响起。他就站在门边,但迟迟没有伸手把门打开。
他花了点时间把状态调整好,一开门,安屿把一个刺骨的小雪人塞进他的手心里。
满手的冰凉触到了他的心里,但紧接着安屿把自己的手覆在雪人上,对他说:“有难同当嘛。”
裴牧远满心的凉抽丝剥茧般地褪去,他想去拉安屿的手,安屿的手却连带雪人一起撤回。他的掌心只剩下逐渐变暖的水滴。
“解决好了吗?”安屿又探头往里看。
裴牧远拍一下她的头:“解决好了,所以你是想先拍片儿,还是想先给我唱堂会?”
“唱堂会吧,您先听着取个乐。”安屿把外套脱掉,又继续脱里面的毛衣。
“嘿,不是不急着拍片儿吗?”裴牧远笑。
安屿歪一下头:“想了想,还是先帮你更新一下你的资料包吧。”
第18章
裴牧远按住安屿脱毛衣的手, 抓住她的领口,把她轻轻往上一提,大有一种时隔四年大仇得报的得意感, 他哼笑道:“想睡我, 那你先学奥斯卡叫两声吧。”
两个鼻尖马上就要挨在一起, 互看对方的眼睛里都有绕不开的旧情。但很快,裴牧远的手指就慢慢减了力道。
他在心中波澜退却后,把安屿扶稳,双手轻轻地拍一下安屿的两肩, 最终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说。
只是他一个眼神, 安屿就知道他心里藏着事,即便是现在她脱光站在他面前,他也没心情跟她玩旧情复燃。她不问, 也不安慰,反倒蹲下去摸了摸奥斯卡的头。
“你如今胆儿是真肥了, 隔壁住这么大一尊佛, 你也不怕你这只小鬼哪天被收走。”这话安屿是对着奥斯卡说的。
裴牧远接了话:“家有恶犬, 不怕恶邻。”实际上,他已经准备搬家。
“小伙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以暴制暴啊。”安屿耸耸肩,再拍拍裴牧远的肩,随后把毛衣脱掉。
她里面还有一件轻薄的贴身羊毛衫,再里面才是打底衫。
裴牧远知道她又在嘲笑自己了,为了找回面子, 立即嘲讽她道:“以前打死也不肯穿秋衣秋裤的人,如今穿的比老太太还厚。”
“没办法啊,岁月不饶人, 怕冷。”安屿叹气。
裴牧远当她是在开玩笑,又问她:“后来为什么不跳舞了?”
“年纪大了,跳不动了,我现在的水平也就勉强够去夜店蹦蹦野迪。你要真想听堂会,打钱。”安屿把手掌朝他摊开。
裴牧远让她等一下,随后回房间把存老婆本的银行卡拿出来,放在她手心里。
安屿“啧啧”两声:“好熟悉的卡哦,不是说注销了吗,留着打脸吗?”
裴牧远说:“里面没有半毛钱。”
“钱呢?”
“挥霍了。”
安屿竖起大拇指:“漂亮!跟我谈恋爱的时候你没少吃苦,分手后可不得找补回来嘛。”
“就别跟我插科打诨了,说吧,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裴牧远拉开一把餐椅,强行把安屿按在上面,自己绕到餐桌的另一边坐下。
安屿问:“就这么干聊?”
“家里没酒也没肉。”裴牧远抱着胳膊看着她笑。
安屿手指了指那个咖啡机:“去。”
裴牧远后来还是把咖啡机装好了,但一次也没用过,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用。他说不会。
安屿找到咖啡豆,折腾了大概十五分钟,最后捣鼓出两杯意式浓缩。
裴牧远不喝,两杯全部推到她面前。
安屿也不勉强,边喝,想了个开场白,说:“我后来读了很多很多书。”
裴牧远点一下头,像老师听学生汇报学习情况那样。
安屿说:“你之前给我开的书单,我全部读完了。”
“我知道。”裴牧远从她给祝贺写的段子里看到很多有趣的梗,其中有不少都是他从前推荐给她的书里来的。
安屿见不得这人得意的样子,又说:“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的母亲,寇女士。”
“我接受。”裴牧远耸一下肩膀,接着说,“但如果这就是你跟我分手的理由,我不接受。你也知道,我一直是脱离我家里独立生活的,虽然没有完全剥离开,可我尽力了。好的,坏的,各自方式我都试过了。你不能忽略我的努力,就自作主张地放弃我们的关系。”
裴牧远哪儿能不知道她从前忍受颇多,她能忍,无非是为了他,为了他们俩的感情。可寇老师的思维并不是他大骂两句就能改变的,他很无力,软硬兼施后也没有扭转寇老师的态度,反倒跟寇老师的关系越来越糟。
“靠,说出来可真爽。”安屿仍沉浸在她上句话的情绪里,看一眼裴牧远的脸色,她继续刚刚的话,“可我更讨厌你为了这些事情头疼的样子,或许你有你的解决办法,你总有一天能把你丢掉的那五分情商用在这上面,但我就是不想看。小傻瓜,那会儿你才二十三岁呢,应该为了大好前程去拼命,干嘛要把自己陷在生活的鸡毛蒜皮里。”
“只是恋爱,并不会有太多苦恼。你用不着逢年过节上我家门,哪怕是未来我们俩结了婚,她如果不尊重你,你也用不着叫她婆婆……”
“只是结婚当然没问题,可万一有孩子了呢?我可以做方圆十里最反叛的新世纪儿媳妇,但我绝对不想让我的小孩看到一个唯唯诺诺或是过于泼辣的妈妈。哦对了,我忘了你是个铁丁,这话当我没说。”安屿话锋一转,又说:“好吧,以上都是我的借口,分手,完全是因为我太清楚我不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裴牧远的脑子本就一团乱,这会儿更是被安屿绕晕。
安屿趁着他乱,又冷冰冰地给他扔刀子,“裴牧远,你当初为什么不去结扎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这种想法,要不是你后来跟我冷战,我说不定已经顺利地做完手术。我的手机里至今还存着我当时咨询过的生殖科医生的电话。”裴牧远把刀子挡回去,又揪住她话里的漏洞,“你不想要的生活?那我就要好好问问你了,我,不是你想要的吗?”
“是,所以后来我后悔了。”安屿说完“结扎”两个字后,情绪就覆水难收。
不想向世俗低头也好,不想对生活妥协也罢,这些都不是一向坚韧的她最害怕的事情。她最害怕的是,是他听到有孩子的那一刻,不是惊喜而是惊吓的反应,更害怕,他或许根本没受到惊讶,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但午夜梦回终究意难平。
是她忘了吃药,所以两个人便要因为这个错误,急匆匆地从一对浪漫的年轻恋人走进两个琐碎的新手父母的人生。等待他的原本是出国深造的光明坦途,现在他迎来的,却是未知的茫然的drama人生。
“我当时,抖机灵一般的认为,呀,我可真聪明,别的女孩子都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知道我不想要什么。但是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我舍弃了我不想要的人生,但是也丢掉了一个爱我并且我深爱的人。”安屿抬眼看着裴牧远。
“请你明确的指出这个人是谁,后来也读了不少书,说话就不能突出重点吗?”裴牧远用力地翻了个很难看的白眼。
“好了,很重要的事情我说完了。从良之后,本大美女每晚都会回家。”安屿喝完最后一点咖啡,起身一件件把自己的衣服穿好。
“既然要回家,脱衣服干嘛呢?”裴牧远半靠在壁柜上打量她。
“热啊。游泳,在加上跟某个人打了一架。”
“你把闫蓁给打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裴牧远说这话时就很想笑。
“她说她要报警,你明天记得去局子里捞我。”
赶在安屿出门之前,裴牧远追上去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开玩笑了,静静,我有些事情需要解决,等我处理好,我再去找你。这段时间,你也好好反思反思你自己吧,你欠我的这几年,你迟早是要还的。”
话说完,裴牧远的手掌攀上她的后脑勺,不重不轻地揉了一下。
他又低头,想去亲亲安屿。安屿灵敏地躲开,跟他告别:“拜拜,帅哥。改天再拍片儿啊。”
-
元宵节过后,天气骤暖,转眼就入了春。祝贺伤好后回剧组补拍戏份,安屿又过上了单调乏味的剧组生活。组里没有她入得了眼的男明星,她每天只好勉为其难地骚扰裴牧远一下。
老裴的事情被寇老师用非常手段压了下去,具体是什么手段,安屿不得而知。裴牧远愿意说,她就听,不愿意说,她就说点别的逗他开心。
四月底,祝贺杀青。安徒生小朋友也顺利入园一个月。
上了学堂的小崽子跟着其他小朋友学了些家里学不到的东西,比如关于爸爸的攀比。
安徒生问安屿:“我爸爸在什么星球?”
安屿说名字叫罗曼蒂克,安徒生记不清,也懒得记,他说没有爸爸也很好,只要爸爸在那个星球过得好就好。
当然,这些思想都是安家人传达给他的。
小崽子幼儿园的第一次亲子活动,安屿因工作原因遗憾错过,所以六一儿童节,她特地留出档期。
安宁最近经常给她发小崽子准备儿童节表演的视频,她随手就转发给裴牧远,她这几个月热衷于做这种事情,裴牧远偶尔会积极回应,甚至有一次还问她:“你是想用你可爱的弟弟动摇我做丁克的决定吗?”
她回复:“不,你最好早一点去结扎。”
六一儿童节前夕,老裴到底还是出了事。安屿是在新闻上看到他被双规的消息。
当天晚上,她飞回来,在她和裴牧远的旧家里找到她儿子的亲爹。
裴牧远正捣鼓老裴的一些赝品,开门看见是安屿,脸上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所以安屿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俩还真是没头脑和不高兴。”
“所以你是没头脑?”裴牧远问她。
安屿掀开自己的衣服,慢慢掀,像开大奖,又对他说:“裴牧远,既然你的人生差不多也算是走到低谷了,我不介意再给你一个更大的打击。”
“你要做什么?”裴牧远偶尔会搞不懂安屿的迷惑行为,但这一次,他着实是慌了。
当安屿把她裙子的腰线挪到耻骨处,裴牧远看到一些不太纯洁的画面同时,在那个位置,他看见一条细细的长长的泛白的微微有些突起的疤痕。
“蠢货,我弟弟,他是从这里出来的。”
第19章
小的时候, 裴牧远经常和院子里的小伙伴玩一个叫“老鹰老鹰几点钟”的游戏,小鸡们每次问老鹰几点钟,老鹰如果说出的是时间, 小鸡们需要定住不许动, 动的那个人会出局, 但如果老鹰说的是天亮了,那小鸡们就要立刻转身逃跑,以免被出笼的老鹰抓住。
现在,他是那只老鹰已经喊了天亮了, 马上就要出笼, 但仍被定住的唯一一只小鸡崽儿。这只小鸡崽儿内心天真, 并没有像其他小鸡那样,对眼前的猛兽充满恐惧,他甚至怀疑老鹰说的可能并不是天亮了。
于是, 他侥幸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安屿一直看着裴牧远的眼睛,或许是他最近连受命运的打击, 学会了接受新宿命来临的平静, 又或许是他根本不相信, 总之他定在那里的样子,像一个盲从的局外人。
她只好靠近裴牧远,抓住他的一根手指,用力地按在自己的伤口处,又按下他的脖子,让他的眼睛直视这条伤疤。随后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说, 我们家的小崽子,是我安静,拼了命, 亲自生出来的。”
裴牧远的手指触到了一道闪电,他毫不意外地被老鹰扼住了喉咙,但他只是微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手无缚鸡之力,心甘情愿地被老鹰当成美味的猎物捕获。
他的大脑很难在此时高速运转。这不是从小到大他参加的任何一场高难度比赛,也不是高考考场上最后一道难度五颗星的数学题,更不是安屿强行跟他分手后,他还能保持理智分析原因的几百个失眠的夜晚。
这是一个新的,命运跟他开的,措手不及,但有迹可循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