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季昌笑骂儿子,“你几岁,他们几岁?你小的时候我整日在衙门,你娘要干家务活,都是你大哥和你姐姐带着你玩。你大哥一个男孩子,没少给你洗尿片。”
顾岩岭接过西瓜啃一口,摸了摸嘉言的头,“嘉言和姐夫长得真像,这小嘴整日叭叭叭的也像姐夫。”
阮氏急忙骂儿子,“快别胡说,你姐夫现在是三品官,稳重的很。倒是你,小时候还乖巧,长大了后反倒变得不稳重了。”
顾家夫妻两个骂儿子,末郎几个嘻嘻哈哈笑话顾岩岭,顾岩岭并不生气,和孩子们闹成一团。
一家子在山顶好不快活,正玩得高兴呢,山下忽然传来骚乱。
顾季昌起身一看,只见山下来了一行人,骑着高头骏马,惊得县城里的小老百姓乱跑乱窜。
顾季昌神色一紧,他是县尉,管着一县安防,这是些什么人,怎么毫无规矩!
顾季昌立刻把手里的菜刀一丢,吩咐顾岩岭,“你看好孩子们,听你娘的话,我下山去看看。”
顾季昌这一去,再没回来过。
等他到山下时,发现他家里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薛华善正在和来人交涉。
来的是一队侍卫,为首的人对薛华善道,“薛大人好,卫大人命我来接走两个孩子。”
薛华善不认识此人,心里有些警惕,“不知阁下是谁?”
那人笑道,“薛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如今南北镇抚司又合并在一起,卫大人还是指挥使。刘家造反被卫大人带人镇压,京城已经平安,郡主每日想念孩子,大人这才命我来接走两个孩子。”
薛华善虽然见到对方的锦衣卫腰牌,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以卫大哥的谨慎,必定会派出两个熟悉的人来,再不济家里的仆人也会跟来一个。
对方人多势众,薛华善只能委婉道,“这位大人,我家妹妹可有书信送来?”
那首领愣了一下,然后打哈哈道,“薛大人,因着走的急,郡主并不曾给书信,只说让顾家老爷写一封家书,我带回京城去。”
薛华善还没开口,顾季昌回来了。
首领十分客气,“顾大人好。”
顾季昌和气地和那人打招呼,等听明白来人的意思后,他心里也有些吃不准,女儿女婿的意思就是把孩子们送回来躲一躲,等事情落定,女儿亲自回来接,怎么现在提前派人来接。
顾季昌犹豫到,“这位大人,我十分喜爱两个孩子,想留他们在青城县再过一阵子。我正准备给女儿写封信呢,既然大人来了,请你把书信带回去给我家女儿女婿可好?”
那首领没想到这父子两个都不肯交出孩子,半晌后道,“听凭顾大人吩咐。”
顾季昌立刻回屋里写了一封书信,交给首领,然后吩咐邱氏,“你义母带着孩子们回乡下老家去了,也不知今儿晚上回不回来了,你先去准备一顿好酒菜,招呼诸位大人。”
邱氏心里一紧,孩子们明明是去了山上,义父却说回了乡下,看样子是这些人不妥当啊。
邱氏看了一眼薛华善,只见薛华善面上如平常一样,他笑着吩咐邱氏,“娘子,劳烦你带着家里婆子去买些好酒菜回来,我和义父在家里陪着几位大人。”
邱氏的心怦怦直跳,仍旧笑着对薛华善道,“官人,这会子卖菜的小贩们都回家了。如其我去一家一家的找,不如我去酒楼定几桌席面回来。”
薛华善点头,“也好,娘子多跑两家酒楼,多定些不一样的菜回来,让京城来的诸位大人们尝一尝咱们青城县的菜色,订好了之后就让酒楼直接送过来。娘子走路慢,不用急着赶回来。”
邱氏笑着叫上婆子,稳稳当当地出了门。
等走出大门好远,邱氏忽然抓住家里婆子的手,吩咐道,“妈妈,你去酒楼定酒席,多跑几家,我去买些好酒回来。”
婆子也知道阮氏带着孩子们去了山上,听见阮氏这样说,咽了一口口水,立刻点头道,“大奶奶去吧。”
邱氏走出好远后,先去了一家熟食铺,买了许多熟食,然后去了一家药铺,买了一些蒙汗药。因着蒙汗药是特殊药,店家不肯卖给她太多。邱氏得了一小包药,最后去酒肆买了几坛子酒,因着人多,她不好下药,只能命酒肆的人把酒送去顾家,她要去找家里的婆子。
邱氏并没有去找婆子,而是拔腿就往山上去。
可怜邱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爬到山上时她累得满头大汗。
阮氏正准备带着孩子们回去呢,邱氏立刻拦住她,“义母,不能回去!”
说完,邱氏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事情告诉了阮氏。
阮氏以前见过贼人的凶狠,立刻到,“华善媳妇,你快回去稳住贼人。就当我走亲戚去了,你别怕,我和岩领会带好孩子们的。”
邱氏看了一眼女儿,“欢姐儿,听祖母和叔叔的话。”
孩子们听说家里来了贼,心里也害怕起来,欢姐儿还嘱咐邱氏,“娘,您要小心。”
邱氏点点头,留下一包熟食,转头往山下跑去。
阮氏小时候吃过苦,立刻冷静地吩咐顾岩岭,“岩领,今儿晚上咱们在山上过夜。你爹不是教过你搭棚子?咱们搭个棚子,在地上铺上油纸和床单,也能睡。这里有这么多吃的,够咱们吃两天的了。”
母子两个一起动手,末郎也帮忙。阮氏原以为他是个小孩,没想到末郎力气挺大。
末郎解释道,“外婆,我两岁的时候,我爹就开始给我打熬筋骨,我现在每天都要练气一个多时辰。”
阮氏松了口气,孩子们能强大一些,总不是坏事。两个小姑娘在一边帮着递东西,没有砍刀,只有一把切菜刀,顾岩岭和末郎一起砍了几棵小树,搭了个简易的棚子。
邱氏到了山下后,又去买了些熟食,然后往家里赶去。
她到家的时候,酒席都送过来了,婆子也刚回家,顾季昌和薛华善正让酒楼里的伙计帮忙摆酒席,那几坛子酒已经摆上了桌子。
邱氏见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立刻去厨房用柴刀把熟食切好,装在几个盘子里,偷偷把蒙汗药全部撒在了上面,然后端到了几桌酒席上。今日来了二十几个人,顾季昌摆了三桌,为表示重视,还请了几个衙门里的同僚来陪酒。
那些人也能沉得住气,居然和顾季昌父子两个拼起酒来。
邱氏一直带着婆子给各个酒桌添菜添酒,那些熟食是青城县口味,大部分人都吃了两筷子,但也有几个人没有吃,邱氏心里有些着急。
酒席吃了个把时辰,顾季昌吐了一次,然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薛华善更不中用,直接倒了,只剩下几个衙役。衙役们虽然心里害怕锦衣卫大爷们,但想到这是顾大人女婿的手下人,顾大人醉倒了,他们不能倒啊,故而一直死撑着陪酒。
到了最后,首领道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衙役们把顾季昌和薛华善分别抬进正房东西屋,两个厢房让出来给贼人们住。
等衙役们走了之后,邱氏心里有些害怕。家里多了这么多男人,邱氏也不好洗漱,稍微擦了两把脸就爬上了床。
刚躺下,薛华善忽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邱氏吓了一跳,“官人。”
薛华善翻身趴在邱氏身上,在她身上摸索来摸索去,有些粗鲁,邱氏忍不住惊叫起来。
厢房里正在监视正房里动静的贼人笑得暧昧,“醉成那个死样子,还知道要女人。”
贼人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薛华善在邱氏耳边轻声道,“娘子,别停,多叫两声。”说完,薛华善还把床摇动了两下。
邱氏忽然明白了薛华善的意思,虽然十分不好意思,还是假装很受用似的又哼哼了几声。
薛华善和邱氏折腾一场,打消了贼人的疑虑。首领决定半夜动手,命大家先睡。
过了好久,邱氏悄悄告诉薛华善,熟食里面有蒙汗药。薛华善大喜,立刻抱着邱氏亲了两口,“娘子真聪明。”
薛华善侧耳一听,东西厢房里静悄悄的,他悄悄起身去正房东屋。刚进去,就发现顾季昌坐在床沿上。
薛华善轻轻喊了一声义父,把邱氏做的事情告诉了顾季昌。
顾季昌只嗯了一声,然后道,“等会子你护好欢姐儿她娘。”
父子两个一起在屋里闭目养神。
等到了半夜,首领昏迷不醒,那些没吃熟食的贼人悄悄爬了起来,发现大家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心道不好,立刻提着刀就往正房去!
一出厢房门,兜头就碰到了顾季昌父子两个,二人一人手里拎一把大刀,朝着贼人砍去!
这些贼人都是好手,顾季昌和薛华善也不逞多让,双方打的不可开交。
对方有五个人,顾季昌父子两个只能应付,并不能取胜。就在薛华善焦急的时候,有个贼人往正房冲去,薛华善大急,一分神,后背就被人砍了一刀。
对方发现薛华善受了伤,三个人集中力量一起来对付薛华善,眼见着一柄刀就要把薛华善捅穿,顾季昌大喝一声踢开身边人,往薛华善身边冲来。他来不及收刀去挡,只能用腿去接贼人的刀,那把刀立刻把顾季昌的腿穿了个透,顾季昌疼的眼冒金星。
薛华善大喊一声,“义父!”
就在父子两个孤立无援之时,只见家里那个婆子忽然提着一桶油泼在了东厢房门口,举着火石对贼人道,“你们再不住手,我一把火点着,把里面的人都烧死!”
贼人都愣住了,想来杀死婆子,婆子迅速点燃火石,扔进了厢房里,顿时,东厢房火光冲天。
屋里的贼人正睡的死,被大火一烧,有的醒了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婆子泼的油多,房子又是木质的,里头烧的十分快,浓烟滚滚,有些人还没醒来就被呛死了。
有几个勉强逃了出来,也被烧的面目模糊。
院子里的贼人抛开顾季昌父子两个,立刻去救人。薛华善趁机把顾季昌抱到西厢房门口。西厢房里沉睡的贼人还没醒,薛华善摸到原来和卫景明布置的机关,全部按了下去,那些还在睡梦中的贼人顿时都被飞针扎成了筛子。
一把火和一屋子机关,解决掉了绝大部分贼人。因着顾家火光冲天,外头巡街的衙役们立刻赶了过来,左邻右舍也被惊动,都往这边跑。
幸存的六七个贼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走前还威胁薛华善,“老子还会回来的!”
贼人跑了之后,顾季昌立刻晕了过去。
薛华善身上也挨了一刀,但他顾不得疼,见到邻居们来了,立刻喊道,“救火,请大夫!”
薛华善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将顾季昌的腿紧紧绑起来。
衙役们帮着救火,邻居们帮着请大夫。邱氏从屋里床底下爬了出来,见到顾季昌和丈夫受了伤,顾不得悲痛,带着惊魂未定的婆子帮忙把顾季昌抬回了正房。
很快,大夫来了,一看顾季昌的腿,叹了口气,“薛大爷,顾大人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薛华善心里一惊,“大夫,救不得了么?”
大夫摇头,“薛大爷,顾大人这条腿原来就有旧伤,时常疼痛。这回被人穿了个透,一来流血过多,二来里头的骨头也碎了,就算养好了,往后走路怕是也不方便。”
薛华善抿紧嘴唇,“大夫,请尽力救治。”
大夫把顾季昌的腿收拾好了之后,又给薛华善包扎。
考虑到贼人可能还留在青城县,顾季昌把几个衙役留了下来,并让衙役请来了快班班头,告诉班头这帮贼人假扮锦衣卫,意图不轨。
班头何曾见过这阵仗,一个屋子里烧死了七八个,一个屋子里七八个人被扎的肠子都要流出来了,有些人可能挨了针之后还没死,到地上爬了一截,最后失血过多死了。
顾季昌悠悠醒来,对班头道,“如今陛下在胡人手里,贼人趁机作乱,想捉了我家外孙和外孙女去问我女儿要钱,我不得已,才和他们动起手来。”
班头如实上报给县太爷,新任县太爷刚来没多久就遇到这种事情,怕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自己又得罪不起顾家,只能照着顾季昌的话往上报,并让衙役们晚上多巡几遍街。
顾季昌和薛华善都受了伤,怕贼人来报复,顾季昌一直没有去叫阮氏回来,甚至连吃的都不敢送,怕贼人盯上。
阮氏了解顾季昌,没有人来叫,她就一直带着孩子们在山上苦守。那些食物吃了两天之后就没了,末郎虽然年纪小,身手不错,带着顾岩岭在山上打了一些野味,因着是夏季,山上还有野果子,也能勉强果腹。
可怜欢姐儿和嘉言两个千金大小姐,好几天没洗澡,头发乱糟糟的,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姐妹两个咬着牙没哭,给什么吃什么,每天还乖巧地帮阮氏收拾窝棚。
夏天的青城山还有狼,小姐妹两个晚上紧紧搂在一起。末郎和顾岩岭轮着值夜,顾岩岭十几岁了倒能扛得住,小末郎才多大点,若不是自小打熬筋骨,换做普通孩子,怕是早就倒下了。
他们在山上采野果时遇到过毒蛇,末郎手下菜刀飞的准,一刀把毒蛇的头砍掉。打猎时遇到过孤狼,甥舅两个差点把命丢掉,最后还是末郎仗着身姿灵巧手法快,拿着菜刀劈开了狼的肚子。为了不让阮氏担心,甥舅两个回去后一个字都没说。
这样熬了六七天,顾绵绵和鬼手李终于到了青城县。二人一路上几乎是不眠不休,实在累狠了就趴在马背上睡一会儿,另外一个人牵着马继续往前跑。有时候马累的实在跑不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二人靠着内力自己往前飞,到了下一个城镇再买马。顾绵绵一心救子,一路上吃喝都是随意,鬼手李也担心两个孩子,带着顾绵绵抄最近的路走,逢山就过,遇水就蹚。这样一路拼命赶,才用最短的时间到了青城县。
一入县城,顾绵绵几乎是跑着往家里去,一路上有人认出了她,对着她大喊,“绵绵,你爹受伤啦,你快回去吧。”
顾绵绵心里发紧,来不及和众人打招呼,直奔家里。
刚推开门,顾绵绵就看到了千沧百孔的院子,她强忍住了泪水,大喊道,“爹,爹,我回来了!”
顾季昌以为自己在做梦,“华善,我怎么听见了你妹妹的声音。”
薛华善一拍大腿,“义父,妹妹,是妹妹,妹妹回来了!”
薛华善冲了出来,顾绵绵喊了一声大哥。
薛华善大喜,“妹妹,□□,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