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一日上午,顾绵绵正在做一个小型射针器,翠兰忽然来喊,“姑娘,外头有客来了。”
顾绵绵把东西放下,看向鬼手李。
鬼手李继续低头写写画画,“去吧,莫要失了待客之道,也莫要任人欺负。”
顾绵绵行礼告退,带着翠兰来到大门外。
只见大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华丽的青年女子,她身边还站着几个丫头婆子,旁边有几个男仆用帷帐把她围了起来,外头人一点也看不见。
顾绵绵笑着问,“这位贵客,是您找我吗?”
青年女子一笑,“妹妹,我是定远侯府少夫人秦氏。”
顾绵绵唔了一声,“太阳大,少夫人请进。”
秦氏大喜,上次婆母的人过来都吃了瘪,表妹居然让自己进去,看来有门。
秦氏跟着顾绵绵到了西厢房,二人分宾主坐下,翠兰上了茶水。
秦氏喝了口茶,认出这茶叶不错。她放下茶盏,开始和顾绵绵闲话家常,“妹妹来京城也有一阵子了,可有出去走走?”
顾绵绵笑,“偶有出去采买,认一认路。这几日跟着师叔学着做些东西,也能打发时光。”
秦氏连忙夸赞,“李/大师好手艺,妹妹居然能拜他为师。”
顾绵绵并不撒谎,“并不曾,李/大师是我家卫大哥的师叔,老人家见我喜欢玩这些东西,就教我一些。万不敢说拜师的话,我这等粗糙手艺,怕有辱师门。”
秦氏并不如方家其他人一样,急着否认顾绵绵和卫景明的亲事,反而是含糊道,“总算是一家人,也是妹妹的长辈。”
顾绵绵倒有些吃惊,仍旧不动声色,“敢问少夫人在府里排行第几?”
秦氏忽然来了热情,仔仔细细说道,“妹妹,我家公爹居长,宫里的贵妃娘娘第二,下面还有三叔,四叔五叔是庶出。我家官人是定远侯嫡长子,婆母还生有一子一女,下面堂弟堂妹还有一大群呢。听说妹妹来了京城,前日那老婆子不懂规矩,唐突了妹妹,我来给妹妹赔礼。”
说完,秦氏真的起身给顾绵绵屈膝行礼。
秦氏年长,怎么说也是嫡嫡亲的表嫂,顾绵绵连忙起身跳开,“少夫人客气了,原是我淘气穿了男装,那位妈妈才没认出来。”
秦氏拉着顾绵绵的手坐下,“公婆非常想念妹妹,想接妹妹入府去住。虽然对外不能说这关系,但咱们自家人都知道。一家子骨肉,却不得团聚,总是遗憾。”
顾绵绵微笑道,“少夫人,贵府里少爷小姐一大群。父母子女团聚,还有何遗憾的。就算接了我过去,我算什么呢?父母兄弟不在身边,平白给人添麻烦,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秦氏知道,顾绵绵不是个好劝的,只能诱惑,“公婆说,妹妹先去住一阵子。等过一阵子,就说是自家遗落在外的骨血,总有机会见到娘娘的面。”
顾绵绵轻轻摇头,“多谢少夫人好意,我和娘娘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不劳侯爷操心了。我听卫大哥说,侯府里头疼的事情也一大堆,真的不用把时间花在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我今日说句大实话,侯爷想把我送给太子爷,这个主意打的不好。你们都不了解我,如果逼迫我去嫁给什么狗屁太子爷,就算我得宠了,我会第一个灭掉方家。”
秦氏吓了一跳,“妹妹说笑了,宫里哪个娘娘不要娘家扶持呢。”
顾绵绵也笑,“那也得看什么样的娘家啊,□□的娘家,我可不敢认,怕哪一天被牵连,白送一条命。”
秦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家里的事情。爵位和家产虽然说发还了,但家业能留住十分之一就算不错的了。公爹想重振定远侯府的威名,没了军权,就得花钱,想要钱,就得走野路子。
这丫头怎么知道的?连我都只是隐隐听说几句。
秦氏又端起笑容,“妹妹说笑了,咱们家大不如前,哪里敢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公爹和官人都老老实实当差,只是惦记妹妹和娘娘骨肉分离,心里不忍。”
顾绵绵轻轻啜一口茶,“少夫人,我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只是认亲,不用着急,等时机成熟,我也会和娘娘见面。我不反对多一家体面的亲戚,但请侯爷不要打我的主意,若是逼急了,我只能学我娘,把脸划烂。”
秦氏又笑,“妹妹说笑了,公爹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多个亲戚,娘娘为家里付出良多,妹妹是她唯一的孩子,虽然不能相认,但总不能不见面呀。”
顾绵绵轻笑,“少夫人,你来,我很欢迎,我们可以一起吃茶一起说话。若是方家有喜事,我也愿意去随份子吃喜酒,至于亲戚的话。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舅舅,没吃过舅舅的一颗糖,忽剌八让我对舅舅有多少情分,这太强人所难。”
秦氏点头,“妹妹说的有道理,今日妹妹能让我进门,又跟我说这些话,我心里很高兴。咱们不说表嫂和表妹的话,以后就当姐妹来走,我闲着无事来找妹妹说话,妹妹千万别赶我走。”
顾绵绵自然不是那等粗暴之人,只要没有歪心思,她不针对任何人,“少夫人只管来,我随时欢迎。”
秦氏又坐了一阵子,留下两匹好料子送给顾绵绵,顾绵绵把自己做的几个小玩意送给她,让她带回去给孩子玩。
等秦氏一走,顾绵绵继续回正房学习。
鬼手李难得夸赞一回,“今日表现很不错,这些世家大族,就算落魄了,也是姻亲遍地,况且又是你的血亲,不适合跟他们硬顶着干。别怕,你就在这里住着,方侯爷不敢到我这里来抢人,不然我悄悄刨了他祖坟他都不知道。”
顾绵绵忍不住笑了出声,“多谢师叔。”
当天夜晚,卫景明听说方家世子夫人来访,并未在意,而是高兴地从兜里掏出五两银子交给顾绵绵,“绵绵,我的俸禄。”
顾绵绵奇怪,“不是三两半?”
卫景明掰起手指头跟她算账,“三两半是俸禄,还有这个月的冰敬、茶果补贴、公差饭补一些东西加在一起。”
顾绵绵捕捉到饭补两个字,“卫大哥,你出去查案不吃饭吗?”
卫景明咳嗽一声,“我每次给钱,可那些店主都非要还给我,我要是再给,他们就要给我磕头了。唉,不是我不想给,是给不出去啊。”
顾绵绵懂了,“卫大哥,这个风气可不好啊。”
卫景明点头,“可不就是,将来我要是能上去,定要杀一杀这个坏毛病,这不是逼着人刮老百姓油水嘛。”
顾绵绵收起了钱,跟他开玩笑,“卫大哥,以后你就专门去那些达官贵族家的奴才开的酒楼吃饭,要吃就吃大户,不要吃小商贩。”
卫景明哈哈笑,“谨遵娘子命。”
顾绵绵对着他的胳膊轻轻拍了一下,结果却拍到硬邦邦的腱子肉,顾绵绵小声嘀咕,“一身肉怎么硬的跟铁一样。”
卫景明见翠兰去了厨房,伸手把顾绵绵揽进怀里,对着她耳边悄声道,“像铁一样不好?”
顾绵绵挣扎,“快放开我,你跑了一天,出了许多汗,浑身臭烘烘的。”
卫景明偏不放开,对着她的头脸一阵的乱拱,“那我等会洗干净了再来?”
顾绵绵的脸渐渐红了,“快别胡说,当心师叔听见。”
卫景明忽然起了促狭心思,在顾绵绵耳边问道,“绵绵,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吗?”
顾绵绵仔细想了想,“记得一些,京郊那个小院子还挺不错的。我记得院子里有我栽的花,后来你有没有打理好它们啊。”
卫景明听她说记得,眼神暗了下来,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哑,“绵绵,我以前伺候的你喜欢不喜欢?”
顾绵绵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双脸爆红,“你快滚出去!”
卫景明偏不滚,用额头低着顾绵绵的额头,低头就开始啃。
天哪,顾绵绵觉得自己要死了,气儿都喘不动。
卫景明想起上辈子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他是个太监,虽然夫妻恩爱,总是少了些趣味,就算他本事好,顾绵绵也总是因为独自欢乐而有些歉意。
现在不一样了,小明傲气蓬勃,欢喜的一头蹦了出来。
过了好久,顾绵绵挣扎开来,“卫大哥,快别这样,你在外面辛苦一天,去洗洗歇着吧。”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钩子,让人欲罢不能,卫景明恨不得今晚就成亲。怪不得多少英雄都难过美人关,他娘的,谁能过美人关呢,连太监都过不了,别说我了!
卫景明无奈放开自己的媳妇,但仍旧紧紧贴着她,“绵绵,我好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顾绵绵红着脸点点头。
卫景明觉得不满意,又问,“你喜不喜欢它?”
顾绵绵知道它说的是什么,他上辈子因为做了太监,心里总是有些缺憾,现在有了,忍不住显摆。
顾绵绵很想狠狠给它一巴掌,又怕伤了卫景明的心,可她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喜不喜欢,她也不知道啊。
天哪,顾绵绵想捂住脸,谁知卫景明却不让她闪躲,继续追问,“你喜不喜欢嘛?”
顾绵绵只能胡乱点头,“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说完这话,顾绵绵真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卫景明吃吃笑了,“绵绵,我心里好高兴。”
顾绵绵见他说的没头没脑的,轻轻拍了他一下,“快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当差。你不是说陈千户家要有喜事了,他家小妾什么时候生孩子啊?”
卫景明一拍脑门,“昨儿就生了,生了个姑娘。这小妾得宠的很,陈千户准备给姑娘办满月,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吃喜酒。”
顾绵绵犹豫一下问道,“咱们还没成亲,我去合适吗?”
卫景明斩钉截铁,“合适,他一个妾生女都能大摆宴席,我的正经未婚妻,怎么还不好意思见人了。”
顾绵绵以为就是去吃顿喜酒,没想到却见到了顾家寻找多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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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退亲事留守京城
到了陈千户家的庶女满月礼那一天, 顾绵绵早起和鬼手李告假,“师叔,今日要去卫大哥同僚家里吃喜酒, 我把翠兰留在家里给您做饭。”
鬼手李打个哈欠,“都去吧,我老头子今日要睡觉, 你把她留家里也无用, 反吵着我睡觉。”
顾绵绵只得带着翠兰一起去。
顾绵绵今日穿的一件八成新的裙子,头上的首饰都是简单的金饰,带了一匹上等棉布做礼品,到时候再送些礼钱, 普通同僚也就够了,这还是顾绵绵特意打听来的。
顾绵绵租了一辆车, 卫景明好歹是个七品总旗,她多少也要讲点排场。
等到了陈家,顾绵绵出了帖子,陈家人奇怪,这卫总旗就带了一个未婚妻过来。但来者是客, 陈家人仍旧客气地将顾绵绵迎接了进去。
顾绵绵循着上辈子学的宫规, 人人真正给陈千户的正房老婆陈太太见礼。
众人都有些奇怪, 谁家吃喜酒还带未婚妻的啊。
好在莫百户家的莫太太在, 帮着解释了几句, “咱们这位卫总旗,自小无父无母, 头先就是住在丈人家里的。本来快成亲了,要来京城赴任,家里不放心, 就让姑娘带着丫头一起来了。听说两个人跟着卫总旗的师叔住在一起,这天地君亲师,卫总旗父母不在了,师叔就是正经长辈,家里有长辈在,也不算违了规矩。你们不知道,卫总旗的师傅,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大师呢。”
陈太太接着问,“可是玄清门李/大师?”
莫太太点头,“正是。”
这世上人大多是踩高捧低,玄清门虽然落寞了,但名气还在。就陈千户家这个档次,想请鬼手李看风水他还不来呢。
陈太太十分高兴,“原来卫总旗是玄清门的高徒,怪不得一来了就能做总旗,听我家老爷说,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本事倒是不错。”
莫太太拉着顾绵绵的手,“不光本事不错,这媳妇也不错呢。你们看看,顾姑娘往这里一站,我们都是老菜帮子了。”
陈太太哈哈笑着开玩笑,“你是老菜帮子,我可不是。”
顾绵绵和两位太太和气地说话,旁边一道不大友善的目光投了过来。顾绵绵想了想,估摸着是家里男人和卫大哥不和吧。这也正常,锦衣卫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人人都关系好。
顾绵绵并不在意,她奉上了礼物,带着翠兰在莫太太身后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众人寒暄。
顾绵绵知道,陈千户这样大肆给庶女过满月,对陈太太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自己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高兴,以免打了陈太太的脸。
中途,她悄悄向莫太太打听了,刚才那妇人是陈小旗的太太。
顾绵绵心里冷笑,自来下官夫人见到上官夫人,不说恭敬,也没见谁翻白眼的。你家陈小旗就算和陈千户有些关系,难道我还要敬着你不成?
顾绵绵也懒得去搭理陈小旗太太。
没过多久,陈千户手底下所有百户、总旗和小旗们的太太们都来了,也算给足了陈千户面子。
人到齐之后,差不多就快开席了。
陈太太再不乐意,也让人把庶女抱了出来给大家看看。
稍许,一位略微有点丰满的年轻妇人抱着个襁褓出来了。
那小妇人对着陈太太行礼,“太太,我把姑娘抱出来了。”
众妇人连忙过来看孩子,然后一个劲的夸,又夸陈太太有福气,多了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