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延兀自在沙发上坐下,目光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开的电视,并不言语。
盛同泽坐下来:“陈奇说你不愿意回去?”
“盛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个女生也把什么都说了,你现在不愿意回去,是在跟我赌气吗?”
盛延依旧盯着电视:“不是您让我永远滚回这里的吗,为什么要回去。”
盛同泽想起自己当时知道那件事情,怒不可遏的样子。
他伸手压了压眉骨:“你一直在跟我赌气。”
“你没有落下过学习,却从来都在考倒数。”
“只是最近又不考了。”
盛同泽:“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盛延置于膝上的手指微微屈了屈,绷直唇线:“不为什么。”
盛同泽:“学校里已经在办手续了,期末考试你参不参加都可以,四中那边,下学期你还是回从前的班。”
盛延看向身旁语气平静的男人:“我说了我不回!”
盛同泽:“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儿子。”
“你应该相信我其实并不会把你永远扔在这里,即便现在事情还是从前的结果,你也会离开这里,不同的是我会再给你换一所学校。甚至如果你还是永远成绩倒数,我也会拿钱把你送进国外的名校。”
“临阳是个小地方,附中的教育质量我也知道,我不会用因为父子间的一口气,用我儿子的前途作为制衡筹码。”
盛延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甚至突然笑了一声。
这还是盛同泽,他并不爱他的妻子,却爱他的儿子,亦或者说,他需要一个出色而优秀的儿子。
他压抑着开口:“在哪里读书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差别。什么老师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
“我知道。”盛同泽说,“但我还是不会冒这个险,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盛延:“如果我说我就是不会回去呢。”
盛同泽看向少年压抑的脸:“那我会找到你不回去的缘由,然后,解决掉。”
盛延瞳孔骤然缩小。
他觉得冷,牙齿咯咯作响,他努力让自己平静,觉得这一刻无比荒唐可笑。
“你为什么会和我妈结婚?”盛延顿了顿,喉头堵塞,“因为你想要个孩子,是吗。”
“你要一个优秀的,毫无缺点的,能让你面上有光的下一代,然而你却从没为之付出过什么,你心安理得地把这个任务全都交到了一个女人的头上。”
“后来她死了,你开始直面你的这个儿子,你发现他不是你心中的样子,他的叛逆和不学无术令你厌烦,于是有一天,当你因为一件你自以为的事情,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他一脚踢开,因为你想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有些威严不容忤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反抗你,因为你永远都那么自私,你并不在意我的喜怒哀乐,你在意的是我永远不能让你丢脸。”
盛同泽脸色越来越差:“盛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盛延站起身,径直往外走,“我不会回去。\
他开门,却看到守在门口的陈奇,以及陈奇身后,几个盛同泽的贴身保镖。
陈奇不动神色拦在盛延面前。
……
离期末考试还有一周,七班里平时再混的人也开始临时抱起了佛脚,一大早班里就整整齐齐的坐满了在背书,除了一个位置。
第一排第一个,属于第一名的地方。
盛延平时喜欢踩着点到,可是今天第一节 都下课了,位置依旧空着。
同学都问喻佳知不知道盛延怎么没来上课,去哪里了。
因为在同学眼里喻佳和盛延是一起的,盛延的动向,喻佳不会不知道。
可惜喻佳面对同学的问题,能回答的只有摇头。
盛延说他家里有点事情。
喻佳试着给盛延打了几通电话,又发微信,可惜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第一天,盛延没来。
第二天,盛延的位置依旧空着。
喻佳帮韩霜收作业,去了趟办公室。
喻佳把作业放在仲福林办公桌上:“仲老师,收好了。”
仲福林点点头:“好的。”
喻佳却停在仲福林办公桌旁,没有离开。
“老师。”喻佳咬了咬唇,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我能问一下盛延这两天为什么没来上学吗?”
仲福林听到这个问题,看向喻佳。
最后他沉沉叹了口气,说:“盛延要转学了。”
仲福林,七班,乃至整个附中,没有人想盛延走。
成绩那么好,原本可以稳上清华北大。他们附中建校以来没有人考上过清华北大。
喻佳听到仲福林的回答,一个她没有料到的答案,茫然“哦”了一声,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七班班上的人知道盛延刚来一个学期突然又要转学,都很难过。
放学,喻佳拼了命的给盛延打电话发消息,想要质问他转学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都不告诉她,他把她当什么,可惜喻佳连再不回消息就分手的消息都发了,依旧没有收到回应。
她联系不上他。明明那天晚上还笑着跟她说再见,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喻佳突然想到什么,跑到从前她去过的,盛延的家。
她站在门口把手掌拍到麻木,依旧没人来开门。
喻佳失魂落魄地回家,刚好撞到喻扬实习加班回来。
“你怎么了?”喻扬看到喻佳失魂落魄的样子问,“学习学傻了?”
“你为了追赶你的年级第一男朋友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喻佳听到喻扬口里的“年级第一男朋友”,突然绷不住,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喻佳蹲下身,小声啜泣。
她男朋友不见了,她男朋友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就突然撂下她走了。
“卧槽。”喻扬从喻佳会跟他打架后起就没有看到过喻佳哭,跟着蹲下来,“那小畜生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他劈腿了?甩了你?”
喻扬撸起袖子:“那个野鸡凤凰男够恶心啊,叫什么名字,老子明天不上班了,不弄死他我不姓喻。”
喻佳:“盛延。”
她第一次跟喻扬说盛延的名字。
喻扬突然愣了一下。
“叫什么名字?”他以为听错了,再问了一遍,“盛延?茂盛的盛,延长的延?”
喻佳:“嗯。”
她发现喻扬没动静了,抬头,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他。
喻扬迟疑了一会儿,闷声开口:“你谈恋爱之前都不打听打听你男朋友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喻佳以为喻扬在说“野鸡凤凰男”,嫌他家穷。
”没有。“喻佳无力地反驳。
喻扬抓着喻佳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你知道你哥这几天像孙子一样接待的人是谁吗?”
喻扬吐了口气:“他爸爸。”
第51章 (你知道什么叫喜欢...)
喻扬参与盛同泽的接待工作,之前把盛同泽的背景喜好都了解了一遍,包括他已故的妻子是临阳人,有个儿子叫盛延,竟然在临阳师大附中上学。
喻佳一直没有真正问过盛延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从盛延的99包邮盗版鞋,临阳破旧城区的家推断出他家庭条件一般,盛延倒是有几次似乎想辩解一下他家庭条件还可以,可是都被她给无情地碾压了回去。
理由是我父母是临阳首富,你家再好,能有我家好?你家再有钱,能有我家有钱?
她甚至连将来让老喻给盛延在家里公司找个工作的剧本都想好了,没想到现实竟然这么滑稽。
盛延家比她家有钱。
又或者说,是盛延家比她家,有钱的多。
这个骗子。
喻佳想笑,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揉了揉眼睛。
喻扬看着表情苍白的喻佳:“他怎么了?”
喻佳想起那些石沉大海的电话和微信:“他不见了。”
她看向喻扬,带着浓重的哭腔:“哥哥,你帮帮我。”
喻佳从四岁开始就没有再叫这么叫过喻扬哥哥了。
盛同泽下榻在临阳最好的一家酒店里,这次盛同泽身边同行的人都在那家酒店,每个人的房间都是由临阳这边的人提前安排好。
喻扬找到盛同泽一行的房间分配安排,比来之前的多了一间。
喻佳低头看着喻扬给她的房间号。
喻扬:“这小子现在应该在这里。”
“不过喻佳。”喻扬表情变得严肃,“这是别人父子俩的事情,我劝你不要参与。”
“你等盛延什么时候主动跟你联系,让他自己跟你说清楚。”
喻佳喃喃:“可是他明天就走了。”
盛同泽今天结束最后的行程,明天会离开临阳,临阳电视台的新闻在说这个消息。
喻扬语塞,依旧皱着眉:“可是你去了也见不到。”
盛同泽住的那一层有很多保镖。
“你真的喜欢那小子?你才多大?你们猜谈了几个月?你知道什么叫喜欢?”
喻佳没说话。她对着手里的房间号,回忆第一天见到盛延时的样子。她嫌他抄她自我介绍,把课桌拉开二十公分,结果他跟着她一起拉二十公分。
从那之后,她似乎就怎么也逃不开。
他永远在那里,跟她一起。
两人拍风采之星合照,变成锁死的同桌,他打了场架,却因为一听啤酒醉了,两人伴着耳边呼呼的风声逃走,他把下巴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无风的晚上,他第一次说我喜欢你。
再后来……
喻佳一点一点回忆,回忆到那天在天台,他带她学抽烟,告诉她用惩罚自己的方式去报复别人,是不值得的。
他说不会没有人期待小鱼的到来,小鱼出生的那天是他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那天天很蓝,他刚学会走路,在草地上兴奋地打了好几个滚儿,沾了一身的草根和泥土。
她知道什么是喜欢,她当然知道,她那样喜欢一个少年,少年也那样喜欢着她。
喻佳突然崩了,她不收抑制地哭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哭过,昏天黑地,直到喻扬把她头按在他肩膀上,柔声哄好了,哥哥知道了。
酒店,盛同泽立在落地窗前,俯瞰临阳全市的夜景。
黑夜中街道笔直,车辆徐徐前进,霓虹蜿蜒成河。
他手里握着一部被破了密码的手机。
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不多,却大多数都是一个女孩儿,趴在课桌上小金鱼一样张着嘴睡觉的,一脸不高兴地瞪着镜头的,还有在宠物店里,神情专注地逗着小猫。
陈奇进来汇报说少爷那边情况依旧不好,他住的房间所有窗户都已经被封了起来。
盛同泽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闭了闭眼,“嗯”了一声,神情中是挡不住的疲惫。
陈奇犹豫了一下,又说,外面有两个孩子想见您,是喻家的儿子和女儿。
盛同泽点亮盛延手机,看到照片里的女孩。
陈奇领着两个人进来,盛同泽目光落到眼前的女孩儿身上。
喻扬本来打算的是他替喻佳跟盛同泽说说,起码要把盛延的事情问个清楚,没想到盛同泽说他想跟喻佳谈谈,喻扬反倒只能等在外面。
喻扬在外面沙发上坐着等,陈奇给上了一杯茶。
喻扬等得有些心焦,喻佳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对面是长她三十多岁,一个让临阳市委都恭恭敬敬接待的男人,这两个人在一起,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喻扬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心焦到想要冲进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喻佳终于从里面出来了。
他忙检查喻佳状态,情绪正常,脸上没什么泪痕,应该没有哭过。
喻佳看了看喻扬,说:“走吧。”
喻扬略松了口气,并没有去问喻佳跟盛同泽说了什么:“好。”
喻佳照样去上学,不逃课不旷课,盛延不在了,她自己每天放学也留下来学习到晚上。
本学期期末考试就在明天,班里又要开始布置考场排位置。
因为盛延转学走了,档案不在,所以附中的年级第一又变成林文帆,第一考场001的位置由林文帆占据。
在往桌角上粘贴考号的时候,班里大家看着盛延空空的位置,又遗憾又伤心。
李元杰:“延哥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他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啊。”
“不拿我们当哥们儿,难道也不拿喻……”袁自强说了一半,住嘴。
曾笑笑不服气着:“年级第一又叫三班的人占走了,靠!”她转头气呼呼看向韩霜,“韩霜,你能不能争点气超常发挥一下,把林文帆给我搞下来。”
韩霜对着课桌叹了口气:“难啊。”
喻佳听着这些对话,默默整理面前自己这些日子刷的一套一套的题目。
即使盛延不回来,她也会考到第一。
他走了,那么以后这个第一,就由她来当。
期末考试第一场依旧是考语文。离开考还有半个小时,班里人陆陆续续起身准备往各自的考场中去。
喻佳在位置上收拾文具,蒋二炮手里拿了本迷你版的《高考古诗词必备》,一边翻白眼紧急背诵一边去考场,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不小心跟进来的人撞了一下。
“骚瑞。”蒋二炮停了一下,然后一边接着背书一边侧开身子,示意给进来的人让路。
刚才跟他撞到的人却没有立刻进去。
他看着一背书就喜欢翻白眼的蒋二炮笑了笑:“炮哥,现在背还来得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