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言重了,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尚唯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你医术不错,往后跟在我身边,便不必以下人自居。”
沈瑶心里那点气,就像太阳底下的露珠,瞬间就没了,是啊。他连自己身份都不知道,说这些话都是在情理之中,倒是自己钻牛角尖了。
“多谢将军赏识。”沈瑶这会儿是真不气了,眉眼也弯了几分。
“昨日你救了夜鹰,多谢。”
“奴才只是凑巧碰到,应该的。”
尚唯看她一副不再别扭的模样,唇角也勾了勾:“下去吧。”
沈瑶来的时候脸拉的老长,回去的时候又是莺歌小唱,这府中的人瞧见了,也都甚是奇怪。
沈瑶走后,夜安缓缓走了进来:“主子,此人底细?”
“王府派来的人,照顾我的。”尚唯行至书桌前,拿起一本兵书,翻看了起来。
夜安抿抿嘴,“主子确定?我瞧他并不简单,似乎还有内力。”
尚唯放下书,抬头看她:“夜辉很快便来,你去办好你的事,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
夜安一愣,神色有些倔强,片刻也不挪动。
尚唯有些无奈:“怎么?你还有事?”
“二哥还在盯暗影卫的人,等他来了我再走。”
尚唯合起兵书,转头推着轮椅进了暗室,并不再回话了。
快到申时,今日比武已快结束,沈拓不禁打了个呵欠,指着那帮人对萧澈道:“第一天,果然没什么高手。无聊至极。”
萧澈笑道:“也不可掉以轻心,今日胜出者也未必没有隐藏实力的可能。”
沈拓点点头,知他说的有理。“一会儿你去哪?不如去我家?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萧澈有些抱歉的道:“今日还要去看望一个故友,怕是要辜负世子一番美意了。”
沈拓理解:“无事,后面的比试你还会来观战吧?到时候有的是机会。”
萧澈自然满口答应。
沈拓同萧澈拜别,今日这第一场比试也就结束了。所胜之人沈拓命人记录在册,便上马而去,飞奔回府。
宫中,英成帝虽未问起,但自然有人将今日比武场上的事,事无巨细的一一禀报。英成帝看似无意的一边听着一边批着奏折,但黄元定晓得这位万岁爷的心思。待那小太监禀报完,他便走上前主动给英成帝磨墨,“万岁爷对郡主这般考虑周全,真是用心良苦。”
英成帝未曾抬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朕记得,镇安王寿辰快到了吧?”
黄元定笑道:“下月初八,奴才已经备好了寿礼,皇上可要过目?”
英成帝停了下笔:“也好,你命人拿上来瞧瞧。”
“是——”
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便抬着给镇安王的寿礼前来了。英成帝放下了笔和奏折,走到大殿之下,瞧了两眼。备下的是一副大家之作,笔墨铿将有力,甚有气势。
英成帝点点头:“不错,赏。”
黄元定一听,眼睛笑的眯了起来,“皇上满意,王爷自然也满意。”
英成帝心情的确似乎真的不错,竟然吩咐道:“王爷寿辰,朕预备亲自前往一趟,此事先预备下去吧。”
黄元定暗暗惊讶,臣子过寿,天子亲自贺寿,这是莫大的恩赐啊,忙满口应了下来,表示自己一定办好此事。
外间传话的小太监此时走了进来,跪倒在地:“皇上,太后有请。”黄元定悄悄侧头去看这位万岁爷的脸色,英成帝只淡淡的应了一声:“知道了,退下吧。”
慈宁宫,端惠太后正闭眼跪在佛前念佛捻珠。
“皇上驾到——”
身边的嬷嬷忙上前来扶,端惠太后这才睁开了眼,站了起来。
“儿子拜见母后。”英成帝向太后行礼。
“皇儿起来吧。”
英成帝直起身,太后也朝内间走去,母子两一前一后,坐了下来。
“不知母后叫儿子来,所为何事?”
太后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道:“皇儿日理万机,我这个当娘的,瞧着心疼。你身边也没个人知冷知热的,叫皇儿来就想问问,何时预备选秀?”
英成帝眉峰一挑:“母后,儿子后宫有美人——”
“那些美人,都是不成器的。平日里当个新鲜玩意儿,哀家可以不说话,但皇上至今还无子嗣,哀家就不能不问了。”
英成帝脸色有些难看:“母后教训的是。”
端惠太后神色略缓和:“听说皇上近日封了个妃子,明日叫她来,我瞧瞧。”
英成帝扯了扯嘴角:“她出身卑贱,怕没个规矩......”
“既出身卑贱,为何要封妃?”端惠太后责问的目光扫来,片刻又缓和下来:“钟家姑娘哀家瞧着不错,既然想开要封妃,不如多几个。早日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便是好的。”
英成帝忽觉有些烦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来朝太后行了礼:“儿子想起还有政事,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至于封妃的事,母后瞧着办就是。”
太后一听他松了口,喜上心头,也不计较他这般匆忙离去了。
皇帝走后,一旁的杜嬷嬷给太后捏起了肩膀:“太后预备提拔钟家?”端惠太后笑了笑:“只是瞧着钟家女儿眼顺,像个乖巧的,臻儿这几年心里不快,我这个当娘的自然知道为何。大张旗鼓的给别人筹办婚事,自己身边一直没个人,我瞧着也不舒服。”
英成帝回了大殿,愈发烦躁起来,母后要给他纳妃,可他不想要。想要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那日寿宴,沈瑶同尚唯对视的样子,胸中腾的就烧上来一把火,端起面前的茶,一口气灌了下去。
九月的天,早就没了暑夏的燥热,沈瑶平静的在将军府中逛着,她自来到将军府,多是在尚唯院子里待着,甚少有逛逛园子的时候。看着园中的景色,记忆又回到了前世,她经常一个人在这处亭子坐着,有时候看看湖中的鲤鱼,有时候看看天上的鸟儿,风景甚好,就是等不到真正想见的人。
沈瑶又在熟悉的亭子里坐了下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周围的花香,桂花盛开,飘香满园,连带着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你在此处作甚?”
沈瑶听到声音回头,是昨日那个女暗卫。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蹙,她倒是对此人没什么敌意,能在尚唯身边做暗卫,本事自然是有的,沈瑶只是气她昨日的态度。
夜安已经走上前来,眼神打量着她,等她回话。
沈瑶站起身来:“今日差事都结束了,在这里透透气。”
夜安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侧过身子道:“我知道你是王府的人,主子既然相信你,我便也信你,只是你莫要存些别的心思。”
沈瑶蹙眉,她还能存什么别的心思?这人为何对她如此大的敌意。
“主子身子不好,我听说你负责膳食,若是被我发现你想动什么手脚...”夜安又转头过来盯着她。
沈瑶内心苦笑,这才发现这个女暗卫,还没有夜鹰脑子好使。她若是真想动手脚,早就被发现五马分尸了。
但此刻,还是得低下头应付道:“奴才知道了...”
应付完了这个夜安,沈瑶刚要松口气,眼风一扫,又忽地扫见了瞧瞧躲在柱子后面的红蝶。沈瑶下一瞬,头更大了。
小丫鬟发现对方瞧见了自己,往回一缩,羞涩的不行。沈瑶按了按额角,快步走了过去,别的她现在还碍于身份不能多说,这个事必须得快些解决了。
“红蝶姑娘,请留步。”沈瑶见小丫鬟转身想跑,立马上前挡住了她。
这个动作有些容易让人误会,小丫鬟脸立刻就红了,沈瑶头更疼了,但此刻还是必须开口:“姑娘乃女儿家,府中近日有些流言蜚语,恐伤姑娘名声。都是在下的过错,姑娘放心,不出三日,在下必解决此事。”
她话说的委婉,恐伤了女儿家的面子,但意思却表达的到位。红蝶先是一愣,继而才慢悠悠的反应过来:“我,我不是怕伤名声。”
沈瑶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在下不过一介下人,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将军一向又宽待下人,想来往后等姑娘年岁到了必会安排更好的人家,此事万万不能伤及姑娘名声,我定处理妥当,请姑娘放心。”
若说刚才还是委婉的表达了拒绝之意,现在这话,是个人都能听明白。红蝶的脸先是红,后慢慢转白,沈瑶瞧着不忍,但此事本就荒唐,若断不彻底,麻烦事更多。
小丫鬟转身便跑了,沈瑶内心叹口气,也走了,心里一直想着这事,竟没有瞧见花丛后的轮椅。
身旁站着的是另一个暗卫夜辉,低头悄悄说了句:“此人怪会说话的。”
尚唯瞅着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的确很会说话。不像是个普通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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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招亲还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沈拓每日早出晚归,有这个弟弟,沈瑶也轻松不少。九月初八,镇安王的寿宴,王府上下自然也是井然有序的筹备着。沈瑶知道自己父王其实根本不愿意办什么劳什子宴席,从前在南疆的时候,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一起吃顿饭,在同那些士兵将士们畅饮一番,自在又开心。
现在偏偏要办什么寿宴,宴请一堆文武百官,分明都不熟悉,却要尴尬的赔笑,走一些过场。镇安王烦,沈瑶也烦。她烦还因为上回尚唯说了,要她跟着一起,去王府参加寿宴。
这可如何是好?
她又不会□□术。
一番纠结和商议之后,沈瑶只好决定,先同尚唯一起到王府,再抽空找个借口换装,反正寿宴都是走个过场,她这个女儿家,不常出现,也是情理之中。
寿宴前一日,沈瑶从将军府回来,高高兴兴的往自己院里去了,却被叫去了前院,说是王爷唤她有事。沈瑶到了镇安王房里发现弟弟也在,且两人的神色都算不上好看。
“出了何事?”沈瑶问道。
沈拓没好气的说:“明日寿宴,皇上要来。”
沈瑶睁大了双眼,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再去看镇安王的脸色,知道这是真的了。
“这,为何?”过于震惊的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镇安王摇摇头,天子行事,本就令人捉摸不透,但英成帝既然打着要为镇安王贺寿的名义,那自然得好生又好生的招待。
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这场寿宴的沈家人,此刻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管如何,见机行事吧。明日切记谨言慎行,不可出错。”沈哲沉沉的叮嘱道。
沈瑶沈拓都闷着点了点头。
好端端的,皇上竟然突然要来王府,沈瑶心乱如麻,就像平静的日子泛开了涟漪,她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感。
将军府,包括明日要来参加镇安王寿宴的各家朝臣,都知晓了此事。
尚唯冷笑:“这么着急?”
夜鹰恢复的差不多了,此刻和夜辉都站在一旁,小心等着主子吩咐。
“一切照旧。”他不信,萧英臻会急到在王府做些什么。
次日沈瑶还是早早到了将军府,按照上回尚唯的交代,备好了一些点心,提着食盒在门外等他。
门开了,夜鹰推着轮椅过来,尚唯今日穿了件紫色的圆领长袍,撇去平日黑白的清冷,竟让沈瑶看呆了眼。
毕竟是去贺寿,自然要喜庆些吧。沈瑶是这样想的。
马车停,一行人缓缓进了王府。沈拓在门口迎客,和上次一样,瞧见了沈瑶只是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当作无事人了。
一番官场上的寒暄之后,各家官员都落了坐,知道今日天子要来,谁也不敢先动筷。沈瑶抽了个空,便偷偷溜回了自己院子。
阿杏早在等候,看见她,忙将预备好的衣服首饰全拿来上来,主仆两一阵忙活。沈瑶又变成了那个一颦一笑都让人痴迷的长乐郡主。
“小姐穿这身真好看。”阿杏由衷的夸赞道。
沈瑶低头,今日她穿了一件海棠色配月白色长裙,喜庆又家常,毕竟是给爹爹过寿,这样打扮得体都不过分刻意。她自己也很满意。
“女儿给父王贺寿,祝父王寿比南山。”沈瑶到了前堂,对镇安王行礼贺寿。
沈哲开心的大笑,满朝文武看到沈瑶,都有惊艳之意,上回在朝堂上,她身穿朝服,显得英气。这样家常又女儿家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
尚唯自然也看见了,只是沈瑶的眼神没看过来,自然也没有瞧见他微微垂下的眸,惊艳过后又有些失望。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粘着他的小姑娘。
沈瑶行完礼,算是在宾客前也露了脸,便退到了后堂。
“朕来晚了,让各位爱卿久等——”
是英成帝的声音,堂内所有的人都朝门外看去,起身行礼。英成帝今日是常服出宫,大手一挥,示意百官不必多礼。
“朕不请自来,镇安王可别怪朕,爱卿们也切勿拘束啊。”英成帝笑着落座。
天子给臣子贺寿,是莫大的荣幸,沈哲自然受宠若惊的道:“不会,不会。皇上驾临,臣受宠若惊。”百官们自然也都是阿谀奉承一番。
但说归说,皇帝在上面坐着,谁又能真的不拘束呢。一个好端端的寿宴,弄得和上朝似的。这顿宴席吃的,个个都屏气凝神,小心翼翼。
女眷们都在后堂,有屏风隔着,沈瑶一直在偷偷的找尚唯的身影,他坐的远,只能瞧见一个大概的轮廓,即使如此,她还是看着开心。
尚未一直默默的不说话,英成帝瞧见了,笑道:“上将军今日怎如此沉默?”
尚唯回话:“禀皇上,臣前几日偶感风寒,故而有些病气,请皇上恕罪。”
英成帝忙关切的问道:“可好了?”
尚唯浅浅一笑,似是将这份“关切”全盘收下:“多谢皇上挂念,小病,已无碍。”
英成帝这才收起关切之情,转而向身后挥了挥手,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便上了前,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