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与喉结上的疤痕轻动,他朝杜明茶身侧靠了靠。
他若有似无地笑了声:“你打电话的时候。”
杜明茶心脏顿时砰砰砰地跳起来,以与他们二人之间距离为反比的增速。
她抬头,看到沈淮与沉静的一张脸。
他个子很高,不比那个时光矮,时光的官方身高多少来着?好像是192……
杜明茶别过脸:“下次肯定不会忘戴手套。”
她的手经不起冻,以前读书时候骑自行车去初中,冬天冻的手指头发红,妈妈发现后,就开始骑电动车接送她上下学。
有次下雪,天黑,路上结冰,妈妈着急接她,骑快了不小心摔倒,衣服都摔破了,走路一瘸一拐,还不告诉她。
晚上被父亲发现后,妈妈好一阵撒娇才瞒过去。
不过从那之后,接送她上下学的任务就落在父亲肩膀上。
父亲的手冻了又好,好了又冻,像是红色的小胡萝卜……
杜明茶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有些怔忡。
下一刻,一双温热修长的手从旁侧过来,握住她的手:“怎么这样凉?”
杜明茶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淮与将杜明茶的手放入自己大衣外套口袋中,嗓音清淡:“小可怜,借你暖一会儿。”
杜明茶已经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了。
她脑子里彻底被尖叫鸡占据。
要是现在张口,她一定会发出剧烈的啊啊啊啊的声音。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大,将杜明茶整只手都包住,严严实实。
衣服上有着他的温度,手更是毫无保留地触碰到他的体温,口袋的位置离他的腰腹的位置很近,四舍五入,就是她已经摸到淮老师的腹肌;啊,不对,根据温度传导定律来说,也可能是摸到了屁股……
杜明茶要爆炸了。
她喉咙发干,听见沈淮与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拍照技术很好?”
满脑子都是淮老师翘臀的杜明茶不小心秃噜了嘴:“拍屁股技术也不错。”
握住她手的大手骤然用力,沈淮与低头看她:“什么?”
等等。
杜明茶解释:“屁股,其实是皮鼓,皮质鼓简称,牛皮大鼓。我先前为江西非遗牛皮鼓的资料拍过一些照片,做了一部分文字翻译……”
她胡扯一通,直到看见沈淮与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原来如此。”
总算蒙混过关,保持住清纯少女形象。
杜明茶松了口气。
然后,她听见沈淮与含笑说:“那等有时间了,我能不能观赏你的皮鼓作品?”
他眼中满是温和,柔和补充:“牛皮大鼓。”
杜明茶严肃回答:“会的。”
虽然知道对方说的是牛皮鼓,但杜明茶脑子中仍旧不争气地浮现出另外一副画面。
她趴在沈淮与膝盖上,以or2的姿态,被仔细观赏。
被他握着的手越来越烫,温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好热。
热到像夏季缠绵的风和纠缠着摇晃的丝带,菡萏苞在热浪的风中互相生涩且热情地触碰,悄然半开,惹来野蜂衔蜜。
杜明茶站在电梯中,看着壁上映出的两人身影。
她才到他的肩膀,多一点点的距离,手被他拉着,微微抬高。
沈淮与短暂赠与她的这一份温暖,也需要她的配合和互相迁就。
手掌心要出汗了,身体里的水被他挤出来。
在暴露出慌乱脉搏之前,杜明茶忽而用力挣脱,将手抽出来。
沈淮与问:“手暖热了?”
杜明茶胡乱应了一声。
她完全不敢再暖了。
再暖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触碰他。
啊啊啊啊,为什么她会这么想要碰淮老师?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亵渎淮老师的奇怪念头?
杜明茶深呼吸,看着屏幕上、不停在变幻的电梯数字。
在数字由“2”变成“1”的时候,沈淮与忽而伸手,松了领带,握在手中。
他苍白的手背上覆盖着浓黑色的领带,衬着微微凸起的青筋,如被锁链暂时束缚住的野兽,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束缚,激勇而出。
领带。
可以捆住手捆住脚甚至用来抽打的领带啊。
对正装控而言,被黑色领带束住的双手,很容易令她想到许多东西。
杜明茶忽然感到有些口渴。
她问:“怎、怎么了?”
“没怎么,”沈淮与冷静地说,“手机有点热。”
第23章 烧 叫一声(小修沈少寒心理活动)……
杜明茶说:“那您得换个手机了啊。”
半晌, 她听见沈淮与笑了一声:“好。”
杜明茶的手和脸还是热的,电梯停在一楼。
光洁明亮的电梯门缓缓打开,楼道中空无一人, 杜明茶手心在不住地冒着热汗。
幸好,幸好没有将汗水蹭到沈淮与的手上。
杜明茶如此暗暗庆幸着, 跟在沈淮与身后,吸了一口气, 走出电梯。
她刚才仿佛被沈淮与给蛊到了。
单独相处, 密闭的空间, 超过界线的触碰,他手掌灼热的温度。
这些东西组合起来,总会让杜明茶脑袋里冒出一大堆乱七八糟、无法自抑的糟糕念头。
杜明茶老老实实地跟在沈淮与身后, 月光绰绰,风送来一阵淡淡绰绰的香味儿。杜明茶下意识问:“什么味道?好香啊。”
沈淮与在她旁侧站定:“山茶花。”
夜色浓暗,杜明茶仰脸,只看到沈淮与伸手朝旁侧指了指,那团红色开的正好, 在寒风中肆意招展, 花姿丰盈。
杜明茶脑袋里忽然蹦哒出一句古人诗句。
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
“和你名字一样, ”沈淮与垂眼, 看着她头顶被风吹乱的一小撮头发, “很香。”
杜明茶不解:“以前妈妈也种过山茶呀,没有这么浓烈的香味。”
杜婉玲不擅长做家务, 也不习惯照顾动植物。她种过几次山茶花,完全是续命式种法,最终由邓扶林私下里偷偷照顾。
有盆黄色的山茶, 绽放时竟然有一股麦子的香味,闻起来像刚烤好的面包。
杜明茶时常怀疑这山茶父株被隔壁的麦子给绿了。
外面的风有些大,摇动花枝,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
“品种不同,”沈淮与俯身,在杜明茶耳侧低声说,“有些茶,生下来就比其他的香。”
为了能听清楚,杜明茶集中注意力,全放在右耳上。
沈淮与声线低沉,靠近她的耳朵,声音不急不缓,犹如羽毛轻扫而过。
热气轻抚过耳朵根,杜明茶一言不发,耳垂却控制不住地渐渐发红、发热。
紧绷绷地站着。
不行了。
她的声控属性要被激发出来了。
啊啊啊啊!!!
为什么这个男人,声音会如此好听!
她忽然间明白,“让耳朵怀孕”是个什么意思了。
好在理智尚存,杜明茶勉强挤出话来:“原来如此……”
他说的茶,一定是山茶花对吧。
心中默念不要乱想,只听他问:“你的名字来源,真是明前西湖龙井茶?”
杜明茶未曾想,初见时的自我介绍竟让他记到现在。
愣了几秒,她回答:“不是,其实是‘明察秋毫’的明察,不过母亲说这名字听起来太男性化,所以改成山茶花的茶。”
邓扶林对她最大的期望,就是知世故而不世故,人情洞察,不可害人,也要有防人之心。
“你呢?”杜明茶好奇问,“淮与,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没有,”沈淮与笑了笑,“随便取的。”
寒风袭来,他身姿挺拔如松,合体的衣服上满是浅浅淡淡的草木香。
完全想象不出幼时遭受母亲虐待过的模样。
两人在山茶花前分开,杜明茶头轻轻抵着玻璃车窗,被他握过的手悄悄放在胸口。
虽然刚刚分开,但她已经偷偷地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就像小时候很喜欢橱窗中模特身上的白纱裙。
家庭状况一般,杜明茶没有开口向父母讨要。
只是会在放学时候,背着书包、踮着脚尖,扒着玻璃橱窗努力往里看。
连带着这点能见到白纱裙的期许,连放学路上的时光也变得快乐起来。
如今,她又体会到这种偷偷的渴望。
-
十一月中下旬,杜明茶时间排的很满。
不是课表,满满的全是兼职。
杜明茶多了一项乐趣,每个周都会将自己现有的所有财产列出表格,通过支付宝和微信账单核查收支。
她给自己准备的留学基金已经攒到五万块。
顾乐乐的授课现在改成了一周四节,顾迤逦小姐对她的教学质量很满意,课时费每小时上涨一百块。
等学校统一供暖的时候,冬天的第一场雪也悄然而至。
“看初雪要去故宫啊,”姜舒华说,“每年这时候都有一堆摄影师扛着长|枪短炮去拍片子,啊,对,还有角楼,傍晚拍东北角楼,黎明时候拍西北角楼,这俩在护城河对岸拍就行……”
霍为君兴致缺缺:“这时候人太多了,过去看的不是雪,是人头啊。”
赵芯见感冒了,她扯着纸巾,用力地擦鼻子。
擦了一会,半翻身,瓮声瓮气地和杜明茶说:“对了,昨天下午王教授还问你了。”
王教授教的是法国文学理论方面的课程,研究方向也是这个,他对杜明茶颇为欣赏,但杜明茶申请了为另一个专攻应用翻译的教授工作。
杜明茶应了一声。
父亲曾教导她,无论是选择读研还是读博,最终目的都不应该是为了赚钱。
学历这种东西,原本就不是靠金钱来衡量的。
比起来创造物质价值,父亲更期望她能够实现精神价值。
可惜杜明茶现在为了更好的生活,不得不暂时选择另外一条路。
为了顺利申请一些更好的大学,必须让自己的履历看上去更好看,杜明茶在这个教授手下做了不少琐碎的小事——
孟教授最近新接了项工作,建筑设计院大师设计室准备参与非洲某国家首都大剧院的投标,需要法语版本的标书和设计说明。
孟教授将翻译初稿的任务交给带着的两个学生,她只等三个月后进行审译和润色,再做录音。
杜明茶就属于跟着学长学姐一同跑腿的那个。
上次她也是跟着这个教授,不过这次没有遇到罗布生。
新换的学长斯斯文文,和学姐两人正谈着恋爱,小情侣蜜里调油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块。
学姐还偷偷地告诉杜明茶:“罗布生啊?上次他喝多了在酒吧和人打架,听说被人打断了一条腿……现在估计还在家里养伤呢。酗酒打架这事被学校知道了,处分还没下来,不过也快了。”
杜明茶惊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个月前,罗布生还很嚣张地准备泡妹呢。
“差不多一个月了吧,”学姐低头翻看着资料,感叹,“不过也算是踢到铁板上了,平时在老板面前嘴巴甜的像蜜,背地里又是另一副模样……啧。”
下午要去见这位设计师,为了更顺利地沟通,杜明茶正在翻阅这位大师的作品集,更确切一点说,是两位设计师,夫妻。
男方是英国人,因陪伴妻子而至中国发展。
好几张作品下,都是夫妻两人名字并列,昭示着这是两人共同作品。
洛&法斯宾德。
骤然降温之后,暖气最近才刚开始供,烧的不是很热。
学长和学姐去吃午饭了,只剩下杜明茶一人独自在看大师的相关作品资料。
手很冷,暖手宝正在充电,杜明茶将手放在脸颊上暖了暖,又去起身接热水。
这个房间中的饮水机空了,杜明茶试了两下,遗憾地发现桶装水太重,自己并不能单独完成换水,只能去隔壁房间接热水。
等待水加热需要时间,杜明茶拿着手机,点开朋友圈。
第一条就刷到顾乐乐的状态。
看背景,是滑雪场。
照片是顾乐乐的自拍,背景中有很多人,杜明茶放大照片,看到了正在上滑雪板的顾迤逦,以及——
沈淮与。
沈淮与穿着滑雪服,一手摘下护目镜,正递给旁侧的女人。
杜明茶继续放大。
站在沈淮与旁侧的女人穿着驼色的羊绒大衣,齐耳短发,十分干练。
应该是同事吧。
杜明茶无比羡慕地看着照片。
她也很想看看淮老师滑雪时候是什么模样。
更进一步的话,她也很想看淮老师工作时的样子,他在工作时候对其他女同事也会调侃、也会这样笑吗?还是说,一丝不苟、冷冰冰的?
饮水机里的水终于烧开了,发出细微的、咕咕噜噜冒泡泡的声响。
杜明茶关掉手机,去接水,脑子里仍旧是刚才看到的照片。
她忽然意识到年龄差意味着什么了。
意味着,在她还在为未来苦读的时候,淮老师已经进入社会,工作赚钱、养家。她慢了他好多年,她还在求学阶段,而如今的淮老师已经到了开始寻找配偶的年纪……
一走神,热水出来,烫了指尖一下。
杜明茶轻哼一声,没松手。
忍着这细微的疼痛,她换只手拿杯子。
拧上盖子,她心不在焉地想,得想个办法。
要偷偷的、试探一下淮老师。
杜明茶捧着杯子回了房间,刚推开门,就看到坐在她位置上的别云茶,此刻正翻阅着她刚刚整理好的大师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