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杜明茶招待沈淮与进了房间,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后,才去给他泡茶。
就在这时,沈淮与眉头微皱,忽凑到她身上嗅了嗅:“你身上什么味道?”
杜明茶面不改色:“体香。”
沈淮与拉着她的手,捏煮她的脸,转过去,让她看桌上摆放的泡面碗:“什么时候你体香变老坛酸菜味儿的了?”
杜明茶心虚,说话理不直气更不壮:“……要你管。”
“总是吃这些东西不好,”沈淮与说,“你还在长身体,不能就这么对付。”
一句话戳中她的自尊,杜明茶强调:“我已经成年了,早就不长个了。”
“那也还小。”
杜明茶直戳戳:“你掰我腿要我别动非要往里怼的时候可也没嫌我小。”
沈淮与笑了,举手投降,诚心诚意地:“对不起,是我的错。”
杜明茶认真看他:“你不能这样,不能总是把我当需要照顾的对象,我和你一样,都是成年人了。你和我连成年人该干的事情都干了,干嘛还一副保护未成年的姿态?”
她努力证明着自己和他的相匹配度,但瞧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这点。
只是看着她笑。
杜明茶放弃说服,转身去泡茶:“你没吃晚饭吧?正好我要做晚饭,再尝尝我手艺?”
沈淮与颔首:“好。”
他环顾四周。
房子大约100平出头,周围陈设谈不上多么美观,但能看出主人很爱惜,每一处摆放都井井有条,满满当当。
杜明茶泡好的茶水味道只有廉价的香味,一口散了,涩多于苦。
沈淮与默不作声放下杯子,冷不丁想起方才摸到的杜明茶的手。
冰凉冰凉,像从冰窖里捞出来。
沈淮与去了厨房,看到杜明茶正站在料理台前,认真煮东西。
一瞧见他进来,杜明茶还拿了勺子,对准他:“不行,你出去,这次我一个人做。”
沈淮与又回到狭窄的客厅,坐到陈旧的沙发上。
他只凝视着白墙上的邓扶林遗照。
当初意气风发的公子哥,为爱和发廊女私奔,不惜与父亲断绝关系,发誓不用家里一分钱。
带着为家族不容的妻子,在这里自在生活,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最后只留下了这张照片。
邓扶林将杜明茶养的很好。
沈淮与仔细想着杜明茶方才的表现,决定等会多给杜明茶一点奖励。
无论她做的好吃难吃,都要认真地全部吃完,再大大赞赏她。
她年纪还小,或许还未出青春期,正是需要鼓励的时候。
这样想着,他闻到粥米和饭菜的香味。
沈淮与稍稍放心。
是了,明茶做的饭菜怎么可能会不好吃?
老旧的钟敲响七下时,杜明茶也端着菜喜滋滋地出来,亲手摆在沈淮与面前,笑眯眯:“第一道,姜丝炒土豆丝!”
沈淮与手拿筷子,沉默地看着盘子中分不清敌我的土豆姜丝。
一模一样。
他吃了一块丝,被姜辣的红了脸,仍旧镇定夸赞:“你这道菜十分具有想象力,充分利用土豆和姜丝的相容性,非常有艺术感。毕加索应该庆幸他没有和你生在同一时代,不然哪儿有他什么事。”
“第二道,笋块炒姜块!”
再次扫雷失败。
沈淮与精准踩雷,硬生生咽下去一块姜,不得不喝水压了压。
他冷静地忍着辣度:“这道菜色泽统一柔和,看似单调却暗藏玄机。明茶,希尔顿不雇你做主厨,完全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第三道,鸡腿烧整姜!”
沈淮与拿起筷子。
沈淮与放下筷子。
算了。
他抬眼,平静地看杜明茶:“还有什么?一起拿上来吧。”
杜明茶开开心心地端着白色瓷盘过来,献宝似的摆在沈淮与面前,如西餐厅侍者揭开盖盅那般,揭开倒扣在上面的不锈钢小瓷盆:“当当当当~”
是一份鸡胸肉。
沈淮与尝了一口。
很淡,淡到像是没有放盐。
或许是她忘记放了。
沈淮与仍旧给予鼓励:“这道菜味道清淡,淡而有味,很不错,有着佛家倡导‘四大皆空’的空旷意境。”
“是吗?”杜明茶问,“不会觉着盐放少了吗?”
“不会,”沈淮与说,“盐量适中,不多不少,咸淡正好。”
“啊呀,我拿错了,”杜明茶忽然贴近,笑眯眯看沈淮与,“这是要拿去喂小流浪猫的猫食哎,我压根就没放盐。”
沈淮与:“……”
她凑过来,在沈淮与耳侧小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彩虹屁翻车了吧哈哈哈哈,叫你之前在书房用唱片机逗我,你也有今天……”
话音未落,沈淮与摘下手表,放在桌子上,开始松领带。
还在不停叭叭叭的杜明茶被他拉到怀里。
“继续,”沈淮与拽过她手腕,系上领带,“留给你嘴巴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杜明茶双手被缚,被沈淮与抱在怀中。
沈淮与故意逗她,去挠她痒痒:“让你笑个够,还笑不笑?”
杜明茶逗弄的发痒,抑制不住地笑好几声,眼泪都出来了:“不行不行,松手,我都笑哭了……”
“少流些眼泪,”沈淮与亲吻她笑出来的眼泪,低声,“省点水,留着润润下面。”
第40章 不是情人 “要不然您搂着我睡?”……
杜明茶和沈淮与在客厅中打闹一阵, 才回了卧室。
她无法在父母注视下和沈淮与接吻,只是在拉着沈淮与回卧室时,往墙上悬挂的遗照看了一眼, 在心里默念。
你们看到了吗?我很喜欢他。
喜欢到想要带他回家给你们看看。
杜明茶的卧室比沈淮与想象中要小。
摆下一张一米五的床,床与飘窗的空隙中只有一张小书桌, 另一侧的衣柜更是逼兀,开柜门后甚至没有转身的空隙。
但这么狭小的房间被杜明茶收拾的井井有条, 飘窗上铺着干净的奶油色软垫, 有着山雀和树木图案的被子晒的蓬松, 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不用香水,窗户透了一阵子气,但房间中仍旧有淡淡的香味, 像是等待主人已久,又像主人从未离开过。
书桌上的书摆放整齐,放眼过去是法语版的《情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读》、《我和总裁的孤岛七天七夜》……
杜明茶面不改色把那本总裁文抽走,直接抽出来,用力塞进书桌下盛满课本的纸箱子里。
沈淮与失笑, 他手指搭在书桌上, 垂眼看着她生活过的地方。
简单的木制书桌上铺着pvc的透明软垫,透过软垫, 能够清晰地看到下面的压着的各种动漫角色贴纸和卡片。鲁鲁修、土方岁三、玖兰枢、杀生丸……
还有一些干掉的松果, 夹在书中充当书签、只露出一个叶梗的干枯叶子, 开盲盒开出来的铃铛猫,未使用完、被妥帖收进磨砂盒子里的手帐胶带。
教科书扉页上用中性笔画着简单的画, 杜明茶三个字写的龙飞凤舞,大有气吞山河的架势,但是在很多地方, 又有着她不经意间抄下的单词,描绘了几个小爱心,勾勒出形状。
这些可爱又零散的东西让沈淮与短暂地触碰到杜明茶的少女时代。
一个无忧无虑、被父母疼爱的女孩。
杜明茶正试图将他视线中的所有令她不好意思的漫画和小说都拿走藏起来,不曾想竟被沈淮与拉着手坐下,开始还只是坐着接吻,后面却变了调子,沈淮与半坐,任由杜明茶压着俯身亲他喉结上的爱心的白色疤痕。
杜明茶喜欢亲吻这块疤痕,她发现每一次用去触碰时,他的喉咙间都会发出好听的声音,像是遮盖不住、忍无可忍才喘出来,惹得她心动不已。
她私心想要独享这个可可爱爱的小爱心,还偷偷为这个疤痕取了名字。
德雷克海峡,守护着南极的区域,美丽而危险。
正如沈淮与本人。
在杜明茶将德雷克海峡亲吻到发红时,沈淮与手指贴上她的背部。
房间中温度其实算不上多么高,杜明茶却觉着被他触碰的地方都噼里啪啦燃起跃动的小火苗。
如今,J市的冬天并不如某著名作者笔下的响晴温暖,无风有日。
倒是有着小雪,飘飘扬扬往下落。小区绿化少,唯独窗外有一株青松挺拔俊秀,雪花柔软,不堪青松顶,浅浅落了一层,在苍翠硕大的青松上融化成水,颤抖地沿着青松落下。
杜明茶和沈淮与在卧室中闹了半个多小时,开始推他肩膀:“我还在煮粥呢,快好了。”
沈淮与只搂着她,凑过去嗅她的脖颈:“我喝饱了。”
“怕什么?”杜明茶被他嗅的发痒,笑着拍他的胳膊,“我给你单炒了一道菜,保证没有放姜丝。”
沈淮与这才唔一声,手撑着床坐起来,衬衫纽扣散了两粒,他侧身看杜明茶,看着她穿上裤子,或许是坐的太久,那裤子在她腰上留下淡淡的红色痕迹,瞧着令人有些心疼。
杜明茶手艺不错,沈淮与中午没有吃饭。
从一开始听母亲说杜明茶准备申请交换生,他就沉着脸,开了近五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她的家。
但见到她后,那些危险的念头又消失了。
就像席卷狂烈的龙卷风,刚刚诞生便化作乌有,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丝毫踪影。
她是止风所在。
是最大的安抚点。
沈淮与坐在简单的、用廉价海绵填充的沙发上,沙发太矮,空间狭窄,他的腿长,不得不微微屈膝。
这里实在太小,杜明茶想了想,还是换到稍大点的餐桌上,虽然相对而言仍旧条件简陋,但总归好了许多。杜明茶就坐在他对面,正开开心心地小口喝粥。
普通的大米粥,没有任何佐料,炖的时间久了,糯糯烂烂,有着朴实暖胃的香味。
她做家常菜的手艺不错。
不,即使手艺稍差些也无妨。
比起来味道,沈淮与更赞赏她的心意。
沈淮与吃掉了两碗粥,他的确有些饿了,但这种饿并非来源自生理,更像是心理上的病。
他陪着杜明茶一同收拾家务,将碗碟收起来。
在狭小的厨房中,杜明茶亲自给他系了两条围裙,才满意拍手:“你穿裙子也挺好看嗷。”
沈淮与垂眼看她:“你的小脑袋里怎么装了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杜明茶回:“再奇怪也奇怪不过您。”
拧开水龙头,凉水呼呼啦啦地溜出来,激的沈淮与白皙修长的手指发红。
水很冷,他立刻意识到杜明茶方才就是用这种冷水做的饭。
这个老旧的小区,只有卫生间能够用上热水器烧开的热水。
一整个下午,她就是用这种凉水打扫卫生?收拾家务?
难怪她的手这样凉。
侧身,眼看着杜明茶站在他旁侧,正挽着袖子,试图清洗一个大的瓷盆。
沈淮与把她从厨房中赶出去:“我来。”
冰冷彻骨的水流出来,浇在他手上。
沈淮与沉默地用冷水和粗糙的清洁球清洗着瓷盘,这些油污往日是他断然不会触碰的。
他先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种狭窄逼兀的厨房中用冷水清洗盘子,更没有想到往日里眼中脆弱珍贵的杜明茶,会习惯并乐于这种生活环境。
他当她是珍贵娇弱的牡丹,而她实际上是顽强生长的小青松。
纵使悬崖峭壁,热风卷沙石,杜明茶仍旧能开开心心地扎根其中,并骄傲勇敢地生活下去。
隔了几分钟,被他赶走的杜明茶又回来了,她还端了一大盆热水:“你别用凉水洗呀,洗不掉的。”
沈淮与站定。
杜明茶比他矮许多,她并没有遗传了邓扶林优渥的身高,倒更像是她的母亲。
站直了比较,头顶甚至还不到他肩膀。
“……拿冷水洗,你没发现越洗越黏了吗?”如此瘦小的杜明茶将他的手腕从冷水中拎起来,瞧见那修长的手泡红了指节,忍不住心疼,“你看你的手指呀,都冻成这个模样,不冷吗?”
杜明茶并不在意他手指上未洗净的泡沫,洗洁精的柠檬味道,她只小心翼翼地将沈淮与的手从水池中拎起来,包在手掌心,轻轻地吹起,试图为他暖一暖。
她在心疼。
一个吃惯了苦头的姑娘,会在这种小事情上流露出对他的心疼。
杜明茶将水池中的塞子堵上,哗哗啦啦放了一半凉水,掺了那些热水进去,骄傲地向他传授经验:“油污要趁热洗啊,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沈淮与的确不知道。
他下厨次数不多,偶尔下厨,碗筷也都有洗碗机处理;他极少会触碰油污,衣服蹭到了也会丢掉,重新换新的。
沈淮与习惯的生活,在她眼中是奢侈浪费;
而杜明茶的日常,在他心中俱是可怜凄楚。
如沈淮与教她如何品茶、精准分辨不同产地的茶那般,杜明茶认真地教着沈淮与,属于她特有的生活经验。
“如果衣服上沾到血,要在凉水中泡一阵再洗……”
杜明茶告诉他,声音轻快。
她不会因为家中条件简陋而感到自卑,哪怕两人生活水平相距甚远,杜明茶脑子里第一反应也是努力追赶,而不是自怨自艾。
杜明茶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否“低他一等”。
他们是平等的,她承认自己爱他,会因为这份爱而为他镀上一层闪闪发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