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就在一旁候着,哪敢真让她去倒茶,万一烧着烫着的可了不得,所谓的倒茶也就是他们这些侍候的将茶冲泡好递给颜姝再让她转交而已,颜姝将茶盏放在紫檀木雕花小案上,转而对那案上的奏折起了兴趣,随手取了一本拿来翻看。
刘管事刚想出声提醒这东西碰不得,就见向祈摆手让他退下了,这东西颜姝根本懒的瞧,拿来也只是摆房子玩罢了,向祈拿着奏折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转而想起章嬷嬷的话来,遂开口问:“你想去见见我爹娘吗?”
皇后既然动了妥协的念头,那让颜姝常去走动走动也没什么坏处,不过这也得看颜姝愿不愿意。
“好啊,”颜姝答应的很快,“你陪着我我就去。”
向祈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扬,见过了长辈,那是不是离成婚就没有多远了呢?
第30章 殿下,咱们赌一把,未来……
翌日,早朝。
景和帝还未到,向祈刚一入殿就见几位大人在悄摸的打量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向祈微一挑眉,大大方方的朝几人走过去:“有事?”
那几人互相推搡了一番,最后推举了一位大人出来,那人同样的支支吾吾,大着胆子问:“小臣愚钝,昨日的奏折可否有不妥之处,还望太子殿下明示。”
这几人担惊受怕的一晚上也没想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以往的折子出了问题好歹是朱批后退回来自己再照着改动便是,可昨天自己压根就没收到退回的折子,只说是让重写,这几人免不了心内惶恐,自己好像也没写什么过分的东西吧?怎得连折子都不下发就让重写了呢?
他这么一说,向祈想起来了,昨日颜姝拿着奏折摆房子玩,后来摞的太高那折子直直的掉落下来,撞翻了桌子上的茶水,有几份折子沾了水,墨迹有些不清了,向祈没法把那沾了水的折子退回去,只得让那几位大人重写,可看现在这几人惶恐这样,终归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无事,”向祈随便想了个由头:“家里的小猫淘气弄洒了些水在奏折上,是孤昨日没有交代清楚,几位依着原样再誊录一份便是。”
这些个大人这才安了心,景和帝在上方的龙椅落了坐,众人皆高呼万岁,向祈则将藩王谋逆的事由写了封折子附带罪证一并递了上去,景和帝看罢,让身旁的贴身内监拿了在朝臣之间传阅。
朝堂之上满是众人的议论之声,有按捺不住的率先站了出来,直言藩王受我皇天恩,不思感恩,反而行此悖逆不道之举,请景和帝严惩。
附议的声音不在少数,向祈看了看众人,又转向宁国公:“国公爷觉得呢?”
宁国公也不知为何被突然点了名,但还是老实道:“臣私以为众位同僚所言甚合情理,相信陛下和殿下心中自有论断。”
这话明显是随大流,答得含糊,但你也挑不出过错。向祈盯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不禁猜测,他是真的和藩王毫无勾结,还是刻意撇清干系呢?
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向祈的思绪,后排的一位官员站了出来:“臣御史台四品监察御史梁永有本要奏。”
“讲。”
梁永遂转向向祈:“臣听闻殿下回京之时带了十万的兵马,一直滞留在幽州的边境线上,难道殿下早料到藩王会谋逆,是以特意屯兵边境以防意外?”
一句话而已,向祈不能确定这人的棍子究竟想往哪敲,只道:“孤王又非神仙,岂能未卜先知,只是大军行至幽州数里恰逢连月暴雨,道路泥泞,将士和马匹都病倒了一大批,不得已原地休整而已。”
“那可能真的是巧合吧,”梁永这般附和着却又抛出了一事:“就像幽王离京那日突遭二逆王派出的暗卫行刺,殿下派出的人马刚好扣下了那行刺的暗卫却没能救下幽王一般,真的是太过巧合了啊。”
众臣之间已经出现了争议,有的认为藩王谋逆证据确凿何须如此废话,有的却认为那梁永所言也不错,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点,倒像是人刻意安排好的一般。
向祈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随和的一笑:“这个确实不是巧合,幽王叔离京那日,孤心中挂念,又怕王叔多心,特意派了府中的家将暗中相送,不想竟遇到了二逆王行刺,未能及时救下王叔,孤王也深表遗憾。”
“那好,就算二逆王悖逆之举证据确凿,那幽王世子向来安守本分,怎得太子去幽州走了一遭,那向世子就突然造了反呢?”梁永问:“太子殿下说说,这也是巧合吗?”
“这话你该去问那谋逆的乱臣贼子!”人群中不知是谁站了出来:“二王谋逆之举证据确凿,梁大人不思治罪逆贼警示众人,话里话外倒是有些为那逆贼开脱的意思,这般的咄咄逼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大人您是逆贼同党呢!”
“臣冤枉啊!”梁永跪地叩首,“臣只是据实而言,藩王谋逆之事自始至终朝中未见一封奏报,太子殿下早早的屯兵边境,京中藩王刚被扣押,太子便迫不及待的出兵边境,甚至未及向陛下请示,不知太子殿下此举可有将我皇看在眼里?军权持重,历代之大患啊陛下!”
向祈心内一笑,胆子真够大的,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
“事急从权,延误了军机你担待得起吗?”又有人站了出来:“太子殿下及时察觉荡平了诸王之乱,回来还要受你这挑拨离间的小人质疑吗?”
“我是小人那你是什么?你句句以太子为倚重,不知将我皇置于何地?”梁永道:“莫非大人的心中只有太子没有皇上?”
“你放屁!”
“都给朕闭嘴!”景和帝气得直咳嗽。
不消向祈使眼色,自有懂事的内监递了温热的茶水上去,向祈面不改色,诚挚道:“事出紧急,未及向父皇请示,还望父皇恕罪。”
“朕知道,”景和帝用了茶水,稍稍顺了气,“朕是让你们处理逆王的事,不是让你们来挑拨朕和太子,朕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以太子为依仗,你们让朕去依仗谁?”
梁永眼珠子一转,慌忙跪了下去,目光在漓王身上稍作流转,只见他端坐轮椅,垂着脑袋捏自己的手指,好似根本不关系朝中事务,无奈又将目光转了回来,叩首道:“臣一时口不过心,言语有失,还望陛下恕罪。”
景和帝是真的气急了,虽说言官不治罪,可这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挑拨自己和太子的关系,这要是不敲打,若引得朝中众人争先仿效,还不引得朝内动荡。
“你既知错,朕也不宜处罚过重,就罚三个月的俸禄吧,”景和帝道:“朕累了,太子留下,退朝吧。”
眼下只剩父子二人,说话也不必顾及那么多,景和帝直接了当道:“藩王的事,你插手多少?”
向祈不正面回答,只道:“儿臣虽然确实设计了他们,但这些个藩王在京中培植眼线,扩充军队,豢养死士,私造违禁品都是不争的事实,这等祸患不除,日后必成大乱,儿臣只是想办法提前料理了他们罢了。”
“主意真大,”景和帝叹息一声:“你既早有打算,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向祈反问:“若不是此次藩王谋逆,父皇可舍得料理他们?”
景和帝垂眸沉思,自己的手足不多,若非他们谋逆,多半也是敲打一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都是同胞兄弟,何至于下此狠手呢?
向祈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父皇把他们当手足,可他们可有将父皇当兄长?父皇既然下不了手,那只有儿臣出面料理了他们。”
景和帝不发一言,良久,方道:“既然证据确凿,那便赐毒|酒吧,给他们留最后一份体面。”
向祈离宫的时候被那派去行刑的官员拦了下来,那人道:“常山王长平王皆已就死,可那幽王世子打翻了毒|酒,非要见您,您看?”
向祈微一颔首,随他去了。
牢房内透着一股死一般的冷寂,这是专门用来关押王公贵族的牢房,已经许久无人踏足了,向潜背着向祈席地而坐,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已然再无往日的尊贵可言,闻听脚步声,向潜动了动那干裂的嘴唇:“是你杀了我父王对吗?”
向祈并不回答,向潜继续道:“你知道我父王和他们私造火|药,可你故意引而不发,为的就是引得他们互相猜疑、内斗,你放我父王回封地,却驳回了其他两位王叔的折子,引得他们对我父王下手,又趁机拿下了动手的刺客,逼的他们不得不反,而太子殿下顺理成章的平定叛乱诛杀逆贼,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是不是!”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你很聪明,”向祈动了动唇角。
“为什么?”向潜又问。
“究竟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向祈质问:“这些年你爹和那些个藩王是如何行事的?培植眼线、扩充军队、豢养死士,连火|药都造上了,下一步打算干嘛?造反吗?你自己说,孤可有冤枉了他?”
向祈情绪激动:“不论这些,就凭你爹还欠我一条命,孤没活剐了他,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欠他一条命?这话说的向潜不太明白,他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回头对向祈扯了一个勉强的笑意来:“多谢太子殿下特意走这一遭为我答疑解惑,不过殿下不会真的以为铲除了我们这些人您就能保证江山永固后顾无忧了吗?殿下,咱们赌一把,未来我朝必然动荡,你的江山坐不稳的!”
向潜状似疯癫,口中喃喃道:“有些东西总归要物归原主的。”
向祈还没想明白他是何意,就见那人目光微转,直直的朝不远处的墙上撞了过去,尸身沿着血迹缓缓坠地,很快又归于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第31章 恍惚 别管其他人,我只问你,我要娶你……
料理完了藩王的事,向祈难得的闲暇,索性带着颜姝到观音庙走一走。所谓的观音庙也只是山中几间简陋的瓦舍,正屋中间的案台上拿香烛供奉了座观音像而已。
向祈从前搞不明白,颜将军膝下无子,也只有颜姝这么一个女儿,既是嫡女又是独女,因何会住这么清寒的地方,后来向祈渐渐想明白了,大约还是孤独吧。
听闻当年颜夫人难产而逝,只留下这么一个幼女,初时颜将军既当爹又当娘,可是一个领军大将怎能常住京中,想必幼时的颜姝住在那诺大的将军府,守着那绿瓦红墙,从日出等到日暮,年复一年的瞧着旁人阖家团圆自己却孤苦无依,滋味定然不会好受的。
这瓦舍虽小,可有忠仆相随,依稀记得当年梁上黄莺环绕,墙角野兔活泼,窗边花草繁盛,竹林青翠,到底是比京中更有人情味。
屋内摆设倒是没变,只是比从前更破旧了些,多了些蛛网尘灰,向祈驻足将手边的蜘蛛网处理干净,随口道:“不是一直想来看看吗?想起来什么了吗?”
颜姝在室内踱步,入目皆是熟悉的陌生感,她倚在窗边,无意识的想:“你这院中该种些红梅的,否则这满地银妆反倒少了些活泼意趣。”
“你是天上下来的观音菩萨不成?”
“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小观音,你脸怎么这么红。”
“别管其他人,我只问你,我要娶你,姑娘肯否?”
“京郊那处跑马场就当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吧,就当咱们从未遇见过。”
……
“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滚远点,别脏了咱们门前的路。”
“你爹死的不明不白,你真的不想为他报仇吗?”
“你我联手,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东西叫千蛛醉,毒发后如千蛛蚀骨,万蚁锥心,没人能扛到半个时辰,你真的想试试吗?”
“带我走,”颜姝紧扣窗柩,好像还未从刚才的刺激中回过神来,“求你带我走。”
“冷静,”向祈握住她的手腕,严肃道:“观音!”
颜姝的意识逐渐归拢,手指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向祈上前抱住她,单手抚上她的发丝,低声诱哄:“不开心就不要想了,别害怕,我一直在。”
“不会是你,”颜姝双手环住他的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你不会那么疾言厉色。”
向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耐心哄道:“咱们不想了,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有我呢,我照顾你。你不是想去看你祖母吗?我陪你,咱们现在就去,我陪你好不好?”
待到她情绪终于稳定,向祈依着先前说的,送她去了镇南侯府,因着未让人提前通传,守门的小厮看到太子牵着戴了长帷帽的颜姝下车,大吃一惊后便着急忙慌的要入府通传,却被向祈给拦了下来:“孤随意走走,不必通传了。”
那小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焦急的脸上写满了为难。向祈视若无睹,带着颜姝下车,绕过了好几道回廊,穿过了月亮门,再往里便是内院了,外男总归要避嫌,便嘱咐颜姝:“就送你到这了,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出来找我。”
颜姝点头,熟门熟路的往里走,恰巧遇到今日回府做客的齐茉。
齐茉回府,免不得要给齐老太太问礼,可老太太不待见她,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人给打发出来了,现下见到颜姝也是一愣,目光有那么瞬间的凝滞,随即便又转化的颇为自然,半是讥讽半是玩笑道:“老太太正念叨着妹妹呢,你惯会讨她老人家欢心,不像我,带着孙子来给她老人家请安,茶都喝不上一口就被人撵了出来。”
颜姝望向她的肚子,已然颇为圆润,看起来足有六个多月大了。颜姝打量着她,她也在打量着颜姝,许久不见,她的气色是愈发的好了,皮肤瞧着倒比那新生的婴儿还要滑嫩,不过也难怪,被当今太子这般千娇万宠着,又能差到哪里去。
齐茉不由得感叹一声,有些人是真的命好,生来就高人一等便罢了,自己不好容易抢了她颇为为人艳羡的婚事,可哪承想,人家转眼又攀上了太子那根高枝,真就让她踩进福堆里了不成?
“妹妹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怪姐姐抢了你的姻缘?”齐茉上前拉着她的手情真意切道:“姐姐也不是有意的,我刚跟他在一起那会儿并不知他是谁家的儿郎,等到知晓后已然铸成大错,这样想来,其实妹妹怪罪姐姐也是应当应分的,只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妹妹本就体弱,若是因此事伤身,那倒真是姐姐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