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年轻时都没干过的事,这都多大岁数了,你还不放心啊?”景和帝亲自给郑后倒了杯茶水来顺气,可巧终于等来了向祈他们两个,他这才稍稍安了心,有儿子儿媳在场,今日这一页算是暂且翻过去了。
托向祈的福,皇后催了那么多天今日还是第一次瞧见颜姝真容,她今日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宫裙,眉目间带着点初为人妇的娇羞,那般依在向祈身侧,真真一对壁人。
皇后对这儿媳满意的紧。
两人依次给帝后二人敬了茶,又依着规矩收了敬茶礼。眼见已经到了午时了,皇后估摸着这两人起的晚直接便过来了,索性命人在宫中摆饭,颜姝开口解释:“臣妇梳妆耽搁了些时间,让父皇母后久等了。”
“你不必替他遮掩,”皇后瞧了眼那便宜儿子,再看这乖巧的儿媳愈发的喜欢,她问:“那混小子昨晚没少折腾你吧?”
颜姝当即便烧红了脸,这事怎好拿到明面上来说。皇后瞧她脸红知她面皮薄,含糊的拿其他的话岔开了话题:“你们小夫妻辛苦,便不必讲究晨昏定省那一套了,闲暇的时候入宫陪本宫说说话就好。”
景和帝也随之附和:“你母后说得对,咱们家不讲究那些虚礼,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就好。”
颜姝笑着应了,几人说话间的工夫宫人已经添置好了午膳,向祈牵着颜姝在身侧落座,她略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大多都是些补气血的东西,想来是皇后费心了。
颜姝今日也是头一遭见皇后,原还因着李云柔的事担心皇后不好相处,直到见了面方才消了心头的不安,皇后面冷心热,处事既不刻意也不疏远,尺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着不舒服,也是个和善人。
皇后也是一样的心思,之前李云柔和承国公主一个拼了命的在自己面前诋毁颜姝,一个则适时的劝解卖好,到底是没见过真人,是以今日在见颜姝之前皇后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这千挑万选的儿媳妇万一不合心意又该怎么办?
两人这厢见了面,疑虑尽消了。
皇后将提前炖好的红枣枸杞乌鸡汤盛了一盅着人递给颜姝:“这鸡汤小火煨了三个时辰呢,尝尝可还合胃口?”
向祈从旁小声补充:“母后的拿手菜。”
皇后将那边的动静收进耳朵里:“就你话多。”
颜姝清冽一笑,品了一小口心下满是赞许:“母后劳累了。”
“这有什么累的,你们过来,我乐意下厨,”皇后随和道:“想吃什么了告诉母后,比之宫中的御厨也差不到哪去。”
景和帝点头:“这些年没旁的事干,净琢磨吃了。”
皇后一个眼刀扫过来,景和帝立马闭了嘴。郑后也是无奈,有心在儿媳面前卖个好,这两个混账连环拆自己的台。
景和帝自知不妙,起身拍了拍向祈肩膀:“用好了跟朕来书房。”
向祈也跟着起了身:“陪母后说说话,待会儿来接你。”
拆台的都走了,这便自在的多了。可巧承国公主入宫,嘴里笑着招呼道:“知道你们夫妇俩今日要入宫请安,特意晚了些赶过来,没打扰你们叙话吧?”
颜姝忙要起身,承国公主上前按住了她的手,嘴里笑道:“自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昨晚可还习惯?”
其实不消颜姝回答,只看那眼角眉梢间都藏不住的喜色便知一切都好,她的面色和承国公主初见她时一样红润,又带着些别样的滋润,好似一朵在暗夜悄然绽放的红玫瑰。
承国公主这么一来总比那两个拆台的强,三人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几人顺带说到了过两日春猎的事,承国公主捉着她的手问:“让太子带着你去玩玩,会骑马吗?”
颜姝点了点头,她的骑术还是向祈教的。
“这便好玩了,本宫也会一点,要不要比一比?”
皇后轻咳了两声嗔怪道:“那么些稳重的你不学,你带着人去骑马。”
承国公主这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了,颜姝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打了好几个哈欠了,想来是自己那兄弟刚成亲不知道心疼人。可巧向祈应付完了书房的事来接颜姝,接连遭了家母长姐两遭白眼。
“山东巡抚刚进奉了些东阿阿胶,你带着姝儿去挑些好的,”皇后赶着承国公主她们俩走,向祈也要跟上去,皇后又紧道:“你过来。”
向祈虽然着急可还是老老实实坐过来听训,皇后想了想道:“本不该说这些的,可你也忒不知节制,新婚第二日有把新娘子累成这样的吗?那孩子坐我这一会儿的工夫都直犯困。”
房中事向祈也不想拿到明面上说,听了这话只尴尬的默不作声。皇后又道:“那孩子面皮薄,本宫就不跟她多说什么了,知道你正值新婚,可你好歹也体贴着人家点。”
感情是儿媳妇面皮薄来训儿子了,向祈这会脸皮也厚不到哪去,只想赶快听完这顿训回府,是以皇后说什么都一律应是,时不时添上一句知道了。
瞧他受教,皇后这才打发人出去。颜姝已经在殿外等了一会儿了,见她出来欢欢喜喜的迎上去环住他的手:“长姐说过两日是春猎?”
“嗯,”向祈故作夸张道:“给你猎一只大狮子好不好?”
春猎的规矩颜姝还是知道一点的,每年必要由储君猎上一只雄狮以祈国运康泰。皇帝年岁见长,今年这差事八成是要落到向祈头上,到底是凶物,颜姝只能嘱咐他小心顺便想着回去帮人准备一套厚实的臂缚。
向祈怕她担心,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疾锋他们几个都会跟着,拿箭猎兽又不是近身肉搏,出不了什么乱子。”
向祈说的是实话,猎头雄狮算不上麻烦,难缠的是那林中的狼群鬣狗,成群结对的,一旦被缠上甩都甩不掉,简直恶心的紧。不过颜姝向来爱胡思乱想,向祈便不拿这些事给她平添烦扰了。
两人出了宫,又陪着颜姝随便逛了逛,这便回了府。院内几个扎小狼辫的人东倒西歪惬意的紧,见了向祈方才摆出了一幅正经样子,为首的那人将礼单拿给向祈过目:“咱们紧赶慢赶的还是迟了一点,王爷让咱们来给殿下娘娘道贺。”
向祈看都没看将那礼单丢到一边:“苏仲疾呢?孤王大婚,那臭小子呢?面都不露不太合适吧?”
苏仲疾也就是现任的镇北王,和向祈年岁相仿,也是个混不吝的小子,当年两人一个在西境一个在北境,战场上互相照应过那么几回,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今朝的异姓王不多,能得向祈信任的更少,向祈的几位亲叔叔都死在自己手里,这位异姓王能得向祈这般嘉重倒也是难得。
那人像是早就知道向祈会有此一问一样,笑言:“咱们王爷说了,他一个异姓王进京那不是找骂吗?别说奏折了,诸位御史大人随便动动嘴皮子都能把他给淹死了,他惜命不敢来。”
向祈才不信他这套说辞:“到底怎么回事?别是卧柳眠花起不来了吧?”
颜姝瞥了他一眼,玩笑也没个度。道贺那人却是不在意,解释道:“咱们家王妃刚给添了位小世子,殿下你懂的,王爷走不开啊。”
得了,到手的贺礼还没捂热又要飞了。
那人清了清嗓子殷勤道:“殿下,您看看这满车的贺礼,您在瞧瞧这两匹好马,我们王爷着实是下了血本了。”
东西倒是其次,那马倒的确是难得,向祈只看那马的成色便知那混小子的确是割爱了。
向祈道:“说吧?他想要什么?”
那人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咱们王妃醉心诗画,倘若能得师弼的姑苏烟雨图一观,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个倒是不难,颜姝吩咐那管事的:“去库房里找找吧。”
“谢过娘娘,”那人施了一礼:“也谢过殿下。”
第50章 狩猎 狩猎要开始了,早做准备吧
邙山春猎, 左右金吾卫随行护卫,帝后二人乘舆居中,向祈向来自在惯了, 又刚得了两匹好马, 免不得要拉出来遛遛。说起来也是凑巧,那马一个通体生黑, 一个遍体雪白,皆没有半点杂色,凑在一起来看养眼的紧。
颜姝受不了马车中憋闷,索性乘了那小白马来和她并驾齐驱, 这两人走的极近,向祈时不时的拿出帕子帮她拭汗,亦或是将她凌乱的碎发拢在耳后,再不济也要开几句玩笑逗她取乐。承国公主掀起轿帘看了一眼, 愤愤的吩咐左右:“给本宫找匹马来。”
谢驸马调转马头凑近了哄她:“别闹。”
若单只是一个人骑马便也罢了, 谢驸马眼神示意,这马车里还有个小不点呢。这小鬼从出门起就黏上承国公主了, 她现在要骑马,小锦棠铁定是不依的, 若带着这小不点一起胡闹,皇后那通训斥绝对少不了。
“麻烦,”承国公主抬手去抢那马的缰绳:“你儿子你自己带, 把马给我。”
谢驸马颇有些好笑:“这不是你儿子?”
承国公主揪着儿子的衣襟丢小鸡似的将他塞给谢驸马:“现在是你儿子, 马给我,烦死了。”
小锦棠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承国公主已经抢了马痛痛快快的跑远了,他手里拿着布老虎, 单手环着谢驸马的脖颈,两人大眼瞪小眼,谢驸马冲着儿子一笑:“你娘不要你了。”
承国公主则策马追上了颜姝:“说好的跑马呢?陪我跑一圈?”
颜姝自是欣然应允的,向祈这突然被人横插一脚自然不乐意,阻止的话还没出口,就听承国公主打发孩子一样:“后面找驸马玩去,锦棠找舅舅呢。”
这两人脚下生风一般,片刻便脱离了大队伍,承国公主原以为赢过颜姝不费事,可是跑起来才发现这人骑术了得,就这般你来我往的追赶起来。向祈眼瞧着是追不上了,只得放慢了脚程来等谢驸马,颇为无奈道:“管管啊?”
谢驸马尚未开口,便听小锦棠插话道:“舅舅你真笨,你看我父亲像是能管我母亲的样子吗?”
脸上冷不防被人拧了一下,小锦棠吃痛委屈的紧:“就知道欺负我,本来就怕还不让人说了。”
那边两个人追赶半日终于分出了胜负,颜姝略胜一筹。承国公主赞叹道:“不错啊,听闻颜将军骑术了得,是你父亲教你的吗?”
“我父亲从来没有时间教我,”颜姝敛眸,嘴角带着些不太明显的笑意:“向祈教的。”
承国公主略有些尴尬,她就多余一问。不过要是向祈亲自教的,那今日她输的也不算丢人,不过她是不可能承认自己骑术不精的,顺势给自己找台阶下:“你这马倒不错。”
“向祈刚得的宝贝,长姐若喜欢,送您便是。”
马确实是好马,不过这一黑一白看着便是一对,自己偏要撬过来一匹算怎么回事。承国公主推辞道:“待会儿把这马借我过过瘾便罢了。”
大队伍午时方至邙山,再加上安营扎寨一通折腾,众人都累的够呛。有那么几个精力旺盛的在靶场三三两两的射箭练手,颜姝盯了向煦一会儿,起身走了过去。
向煦也注意到了她,嘴角带着得体的笑意,以手作礼道:“小王腿疾在身,多有不便,还望太子妃见谅。”
颜姝的目光扫过那轮椅,又在他腿上打量了一番,貌似随意道:“殿下干坐着有什么意思,不去陪他们比划比划?”
“小王不精骑射,难登大雅之堂,让太子妃见笑了。”
一个身有残损之人,瞧着众人射箭骑马,目光中没有半点的遗憾和羡慕;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那虎口处和指节上的薄茧又是怎么来的?
她在打量着他,他同样不加掩饰的和她对视,一个满是怀疑,一个淡定冷静。
“怎么到这来了,太子到处找你呢,”两人闻声回头,谢驸马笑着和两人打招呼:“漓王殿下也在呢。”
向煦笑着拱手:“有礼了。”
谢驸马又转向颜姝,笑着起哄道:“这边都是男人的酸臭味,不怕你家那个打翻了醋坛子啊。”
颜姝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去寻向祈。谢驸马的目光重新落在向煦身上,与其说是看他,不如说是看他身上的荷包。
向煦大大方方的给他看,末了道:“驸马瞧出什么来了?”
“没什么,”谢驸马咽下眼中翻涌的情绪,“殿下荷包上的海棠花是小臣的姐姐最喜欢的花样,只是姐姐的针脚粗,绣不出这么精致的荷包。小臣只是一时之间想起姐姐了,殿下莫怪。”
“那时候总嫌她绣的难看,说什么也不肯戴在身上,”谢驸马苦笑道:“若是姐姐还活着,她就算给我绣串蜈蚣我也贴身配着。”
向煦没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狩猎要开始了,早做准备吧。”
因着那匹小白马被承国公主借走了,颜姝只能和向祈共乘一骑,这倒是颇合向祈心意。只不过颜姝今日怪怪的,被人抱在怀里半分回应也无,向祈气不过故意驾马颠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做什么?”
“你做什么?”向祈反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好歹给点反应?这才刚成婚就两看相厌了?”
“我觉得向煦……”
“第二次了,”向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总念叨他做什么?你信不信你念够十句我真宰了他?”
“那你倒是宰了他啊?我没跟你开玩笑,”颜姝神色认真:“说正经的,他的腿什么时候废的?”
“王驰乱政,”向祈答的不情不愿,含糊道:“他那会儿六岁?”
颜姝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你说他的腿是真的废了?或者说有没有被治好的可能性?”
向祈不语,似是心中也有犹疑。颜姝拉过他的右手看了看,指着他虎口处的厚茧道:“你这个东西是长期用刀磨出来的,他向煦若真有心做个闲散王爷,虎口处那么厚重的茧子又是怎么来的?”
“殿下,”疾锋打断了两人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入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