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外?”
“姑娘的马车遭野狗冲撞,疾驰不止,我等看顾不利,让姑娘从马车中摔了下来,”清音小心翼翼的瞧了眼他的脸色,小声道:“姑娘再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向祈刚想问颜姝出了意外,自己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可后来又想到,出了这样的事,齐老太太想必是不愿让旁人知晓的,是以将一肚子的火气全撒在那冲撞人的野狗身上,“谁家的废物连只牲畜都看不住!”
“承恩公府李小姐的爱犬,”清音的语调更低了,“我家老夫人听闻出了这样的事本来也是气愤难当一心要讨个说法,只不过承恩公亲自登门礼数周全的道了歉,又处置了一干人等,咱们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承恩公府?”向祈一张脸冷到了极点,“还真是不消停啊。”
在向祈这,赔了礼道了歉这事就想翻篇,那显然不可能,不过他还没狭隘到跟一个女子计较,是以这笔帐就算在了承恩公府头上,可是就算发作了这些人,颜姝短时间内还是不可能恢复正常。
想到这,向祈颇为郁闷的换了个话题,“那阿颜之前可有受过什么刺激?”
清音被逼问的都要哭了,连忙叩首道:“奴婢不知啊。”
向祈眼见问不出什么来,抬手让她下去了。那之后向祈又问了其余几个丫头,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向祈将目光转向窗边,看着颜姝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却见颜姝回头对自己笑的眉眼弯弯,更郁闷了。
太医说如果能知道颜姝当时受了什么刺激,适当的加以引导,有助于她恢复神智,可眼下这情况,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刚巧这时颜姝的另一个丫头红袖奉了煎好的汤药上来,向祈索性不再去想这烦心事,只端了汤药一匙一匙的喂给她。
颜姝这回倒是听话,向祈喂一匙她便喝一匙,直到向祈注意到她紧缩的眉头,这才温声询问道:“很苦?”
颜姝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飞快的摇了摇头,向祈见这情形,也不去追问她,只自己尝了一匙,顿时被苦药汤子的味道冲的舌尖发麻,作势嗔怪道:“既然觉得苦,为什么不说呢?”
“二舅母说吃药的时候要乖乖的,不能耍小脾气的,不然二舅母会生气,”颜姝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他,试探性道:“阿颜已经很乖了,你是不是生气了?阿颜以后乖乖听话好好吃药好不好?不要生气了嘛。”
向祈这会儿的确是生气,不过这火气却不是冲着颜姝的,他放下药碗,挑了颗蜜饯喂给颜姝道:“这个甜。”
向祈瞧着她没心没肺吃蜜饯的样子,适时的哄着她道:“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这么乖,你可以耍小脾气,觉得不高兴了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怎么自在怎么来,知道吗?”
“真的吗?”颜姝眸子里满是光彩,“药汤好苦的,阿颜可以不喝这个药吗?”
这个……恐怕不行。
“那我帮你想想办法,”向祈嘴里答应着,心下却有些疑惑,这药颜姝喝的时日应该也不短了,怎得不见半点成效?当下吩咐人道:“去找太医瞧瞧,重新配张药方来。”
侍奉那人领命退下,走到门口险些被门槛绊倒,抬眼便看到一个高立窈窕的身影,他忙起身施礼,那人却略过他,提着裙角大步迈了进去,边走边笑道:“我家太子殿下今日好生英武啊,让本宫看看这是被什么样的颜色迷了眼睛。”
这便是向祈的嫡亲姐姐承国公主了,景和帝与皇后子嗣稀少,膝下也只有承国公主和向祈一女一子,这姐弟俩年纪相差不大,又是一母同胞,自然是比旁人亲厚些,说起话来也犯不着讲究那些虚礼,怎么随意怎么来也就是了。
说话间的工夫,承国公主已然在屋内站定,抬眼扫视四周道:“你那小心肝呢?舍不得带出来给长姐开开眼?”
承国公主话音落定才看到向祈背后有一娇小的身影正胆怯的打量着自己,她心下了然,想必这就是自家弟弟今日带回来的新嫁娘了,这般夺目的颜色,纵是承国公主在宫中见惯了各色美人,也不免要道一句世所罕见,也怪不得自家弟弟行事恣意,就这般肆无忌惮的将人给抢了回来。
“她胆子小,长姐别吓她,”向祈请她在厅堂落座,让人换了新的茶水上来,承国公主瞧着颜姝亲切,刚想把人拉过来多问几句话,抬眼却瞧见自家弟弟紧张的神色,已经伸出的手又尴尬的缩了回去,嘴里打趣道:“罢了罢了,你的小心肝我可不敢碰,要是磕了碰了,太子殿下反过来不依本宫了可怎么是好。”
“长姐说笑了,”向祈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温声回头嘱咐了颜姝几句,转而让清音先妥帖的带人去院里玩,这才回头跟承国公主说起了正事,“长姐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承国公主故作讶然神色,“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这别院是父皇和母后给本宫的陪嫁吧,你鸠占鹊巢本宫没跟你算账就罢了,太子殿下还质问起本宫来了?”
姐弟俩相视一笑,承国公主这才放正了姿态道:“你这一走就是三年,这好容易回来了,不先去跟父皇母后问安,反而风尘仆仆的跑去抢亲,还嫌那些个御史不够编排你的吗?”
向祈不甚在意的勾唇一笑,今天的事是陈家有错在先,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御史上书弹劾也不过是背后有人操纵,不过背后那人这回估计要失望了,等过几日自己腾出手来,向祈倒要看看还有哪些人敢兴风作浪。
“这个无妨,左不过是那些个御史闲着没事干了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向祈淡淡道。
承国公主看他不想提这个,自觉的换了话题,打趣道:“怎么?太子殿下要养外室还要养在本宫的别院里不成?你名下的庄子别院比着本宫只多不少,怎得突发异想把人养在本宫的别院里了呢?”
“我可舍不得把她当外室养,”向祈突然正了神色道:“说到这个,我还想请长姐出面,帮我一个忙。”
“跟长姐还客套什么,直说就是,”承国公主随手拨弄手上的描金杯盏。
向祈的眼中却带上了几分认真的姿态,耐心解释道:“我今日行事一时情急,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将人带了回来,传将出去有损人姑娘家清誉,孤想请长姐出面,就说是长姐瞧着颜姝贴心,所以特意把人留在了别院相伴,您觉得如何?”
“你都把人安置在我别院了,我能说不好吗?”承国公主一向觉得自家弟弟在情爱这事上就是块榆木疙瘩,倒是没想到他能为人考虑到这份上,当即应了下来,“你好容易朝我开一次口,我能不答应吗?放心吧,保证给你办的妥妥贴贴的,决不让你那小心肝清誉受损。”
向祈点头谢过,这才放下了心。承国公主继续道:“那把人安置好之后呢?她总不能一直住我这吧,你要是真喜欢她直接把人迎进太子府封个承徽,昭训也就是了,身边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之前母后给你挑人你还不要,怎得自己中意的也不带回去呢。”
向祈道:“我没打算让她做妾。”
“什么?”承国公主手心失稳险些将杯盏摔出去,她觉得自己这弟弟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舍不得让人做外室,又没打算让人做妾,那便只能正儿八经的迎娶进门做太子妃了,这不声不响的闷葫芦心里盘算的门清。
不过承国公主心里清楚,自己这弟弟脾气够犟,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上次还不是因为给他定的婚事不满意,竟就赌气跑去了西北平叛,请都请不回来。所以与其在这考虑这门婚事合不合适,倒不如想想怎么把这门婚事给定下来,免得自己这弟弟心里不顺意又抽风,他要是再跑个三年五载的,这朝堂上的事谁来处理?
“那咱们就商量个日子早些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吧,也是时候给礼部找点事做了,父皇那边好说话,母后那边我去说也就是了,你也早早的给我娶妻生子,别整日的不是平叛就是剿匪,吃不够沙子还是怎么的。”承国公主也是个通人情的,只要自己弟弟喜欢,这事没什的么大不了,而且颜姝是忠烈遗孤,这个身份也不算太差。
“这事不急,”向祈悠悠道:“我还要问问阿颜的意思呢,她未必乐意。”
“你说什么?她还不乐意?”得亏向祈拦的快,否则承国公主这会儿定然已经找到颜姝好好说道说道了,不过就算是拦了下来,承国公主的情绪还是激动非常,“你跟本宫说说,她有什么不乐意的?我弟弟气宇不凡,文武兼济,我弟弟是太子,未来的储君,储君你知道吗?你出去问问京中有哪家姑娘不愿意给储君做正妻的,太子都瞧不上,她是想嫁个什么样的?”
向祈被自家长姐的一通虎啸震得脑壳疼,等她发泄完吸气的空档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悉心解释道:“孤王也不瞒长姐了,阿颜她之前受了刺激,心智不太成熟,我现在娶她,岂不是趁人之危。”
承国公主颓然的坐了回去,变动来的太快,竟不知是喜还是忧,喝了口茶水压下心头的惊惧方道:“那不行,太子的正妻,未来的皇后,怎么可能让一个心智不全之人来做呢?这事不说父皇母后,朝堂众人那关你都过不去。”
“孤王娶妻,何须看那帮老头子的脸色?长姐知道的,朝堂上那帮老酸儒镇不住我,只要我喜欢,心智不全又如何,我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承国公主又岂会不知自己弟弟的脾气,就他这不管不顾的性情,还真有胆量把天捅一个窟窿,莫说是朝堂百官了,天王老子来了怕也降不住他。可这么好一个姑娘,怎得偏偏就心智不全呢?
承国公主反驳不得,急道:“她是你什么人啊?值得你这般为她打算?”
“三年前若不是她,你弟弟就算不毒发身亡也得活活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她于我有恩,我对她有情,”向祈望着窗外那笑的比花还烂漫的人影,“她是我此生不可多得的良人。”
承国公主瞧见他的眼神,便知此事多说无益,再者说就算颜姝心智不全,可是宫中圣手众多,怎知这病情就毫无转机了?罢了,若是此病可医,这也算是一桩不错的姻缘,况且自己弟弟都二十有一了,好容易遇见一个合眼缘的姑娘,自己又何必去棒打鸳|鸯泼人冷水,索性就由着他去吧。
第6章 。
向祈送走了承国公主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他估摸着颜姝应该饿了,当即命人摆饭。颜姝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确实饿的不轻,手里捏着一只八宝蒸饺一口一口的吃的开心,向祈看她这小馋猫的样子又帮她盛了碗紫米百合粥,嘱咐她慢些吃,颜姝这才注意到他没怎么动筷,忙把自己手中的蒸饺往他口中塞,“夫君也吃啊。”
向祈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这才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乖乖吃。”
“哦,”颜姝失落的地下脑袋,随即又马上抬头,苦恼道:“阿颜还不知道夫君叫什么名字呢?”
向祈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这就已经赖上我了,不过还好,赖对了人。
向祈有意逗她,“你出嫁之前不知道自己要嫁给谁?”
颜姝垂下小脑袋认真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认命的放弃了,“祖母跟我说过的,可是阿颜忘了,阿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记不住东西,夫君会嫌弃我吗?”
“忘了就忘了吧,”向祈想,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忘了更好,于是又追加了一句,“我不会嫌弃你。”
“可是阿颜想记住夫君的名字,”颜姝眨巴着一双眼睛望着他。
“我姓向名祈字望归,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望归,”颜姝将这两个字默默的念了两遍,总觉得这两个字好熟悉,可又实在记不清楚了,向祈索性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她掌心写字,末了才道:“想起来了吗?”
颜姝诚恳的摇了摇头,老实道:“可我还是比较喜欢叫你夫君。”
“随你,”向祈心里不免有些好笑,若非自己了解颜姝的性情,他都要怀疑颜姝故意来占自己便宜了,反正早晚都是自家人,自己也不算吃亏。
“叫完了以后要对我负责的知道吗?”向祈补充道。
颜姝不知道负责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的觉得夫君这般俊朗的人说的话都是对的,于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向祈十分受用,但又不免有些伤感,等你清醒之后还能这样黏人就好了。
与这边的宁静不同,宁国公府早就闹翻了天,先是林氏和陈致平嚷嚷着退婚让人看了笑话,然后被向祈这一通指教可谓将里子面子全丢了个干净,最后则是齐家众人怒气冲冲的上门解除婚约,自此,这门婚事算是彻底黄了。
宁国公被今日的这些个事整的脑壳子疼,原本是大喜的日子,结果让自己的儿子整了这么一出,自己拉下脸面去跟齐老太太赔不是,可齐家愣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再看自己家里这乌烟瘴气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宁国公头痛之余索性也不操心这些琐事了,既然自己管不了,干脆随你们闹去吧。
不过这个时候林氏的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了,跟颜姝的婚事既然已经黄了,那也是时候可以考虑一下齐茉了,自己虽然不见得对齐茉有多满意,可她肚子里毕竟已然有了自己的孙子,等齐茉嫁过来,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抱大孙子,这么想着倒也不算太坏。
林氏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的确是这么说出来的,一心撺掇着宁国公再让人去齐家提亲,但这个时候宁国公正在气头上,被林氏这般聒噪着更是心烦气躁,当着众人的面也没给林氏留什么面子,只道:“你还嫌不够丢人的吗!你儿子跟齐家刚黄了一桩婚事,转眼又去向齐家另外一个姑娘提亲,还嫌外面的笑料少吗?要去你自己去,我要脸!”
宁国公这么说,林氏心里也不乐意了,“我怎么就不要脸了,我还不是为你们陈家着想吗?那齐茉肚子里已经有了咱们陈家的血脉了,早些将人迎进门那也就罢了,你真要等过些日子显了怀,那别人就都知道你那好儿子婚前就把人家姑娘的肚子给弄大了,以后还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敢嫁进来啊!”
林氏说着还不忘推搡陈致平,“这会儿倒成闷葫芦了,说话啊。”
倒不是陈致平不想说话,他这会儿心里正大罐大罐的灌后悔药呢,他原本觉得齐茉的模样就已经算是顶好的了,可跟颜姝一比,方显齐茉上不得台面。陈致平挑人不看家世性情,只看容貌一条,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稀里糊涂跟齐茉鬼混到一块,可今日骤然得见颜姝真容,顿生一种有眼无珠悔不当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