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珰——翦花
时间:2021-05-23 09:45:53

  “是啊!人家都……全都……有那回事,连翠儿和李质都……都……”蓉湘想说的不得了却又说不出口,小脸憋得通红,简直要捶胸顿足。
  汪直完全傻了,他也不是没听说过古代太监娶妻也会那个啥,但那都是上辈子听的,他一直将信将疑,觉得那些很可能是后世健全人的想象和杜撰。这一世他至今未成年,从前张敏他们都不会当着他一个小孩子讲荤段子,后来年龄大了权势也高了,张敏也走了,更加没人会与他说起这种事,他从没机会跟谁谈起过相关话题,往日见到的有家室的同僚面上都端端正正的,推想不到人家夜里能干些啥,另外更重要的是——他虽娶了蓉湘,自己却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欲望。
  守着蓉湘这么一个绝世美人,他也一直满足于和她聊天,没有过对肢体接触的任何向往。于是他就更加认为,太监娶妻就都是这么过的,那些龌龊的传说肯定都是瞎编的!
  他是绝没想到,连李质和翠芝都那个啥过?!简直是天下奇闻!
  见蓉湘还在瞥着他,汪直努力让自己从呆若木鸡中复苏回来,磕磕巴巴地说:“那不是……咱们都还……还小吗?对,就连李质也比我大两岁呢!”貌似是个很靠谱的理由。
  蓉湘紧蹙着眉头:“原本我也这么说呢,可红桃她们……她们都不觉得这是个事儿,都以为咱们也那样儿过,所以……足见本还是应该那样儿的!没那样儿,就不对劲儿!”
  汪直眨巴着眼回不上话,应该吗?所以没那样过就说明他不够喜欢蓉湘?他又愣了好一阵,才道:“怕是翠芝她们哄你玩儿的吧?”
  刚说完他看见蓉湘脸上急剧变化的表情便意识到:这一定是个直男自杀式回答。
  蓉湘猛地扭过身去,气急败坏地把炕笤帚往角落里一摔,汪直脑中很无稽地冒出很多韩剧套路:她要跟我冷战了,一定会好久不来跟我说话,各种跟我闹别扭,怎么哄都哄不好,这种日子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就在他已经开始为将来态势头痛的时候,蓉湘又猛地转回身来,身子一窜,扑到了他身上。汪直毫无准备一下被她扑倒在炕上,眼前一阵暗,嘴唇上一阵绵软温湿的奇异触感,那是蓉湘的嘴唇。
  咦?这一定是个直男自杀式回答。其实他根本没看过韩剧……
  之后的好几个时辰汪直的头脑都是昏昏的,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那点子不可告人的事儿。次日早晨起,他每见到一个人,都很想开口问人家:“你知道吗?原来太监也会有欲望,也会想跟女孩那个啥,也会在跟女孩那个啥的时候很嗨……”
  直至下午,他去到王越家里见到王越,头脑里还是这档子事儿,当然他对谁也没真说出来。
  王越现在正处在一个事业的小低谷,在西北战场上立了功,回到京城满指望能升官,结果眼看着刚空出来的兵部尚书之位给了别人,所以后世人常会揣测,他就是因此才来攀附汪直的——虽说后来王越当上兵部尚书也没看出有汪直什么功劳。
  昨天一起吃酒时,汪直真心夸赞了一番王越,说早听闻王老大人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牛逼,王越只是连连谦逊,倒也没表现出任何对不得志的郁闷,更没表达任何希望他协助的意思。汪直倒没客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期许——他想跟王越学武。
  有了昨日遇险的一番经历,汪直特后悔没好好跟着张敏师兄学武,如今遇见王越这样一个高手,还是个传说中他自己的好朋友,他岂肯放过机会。王越最近正赋闲,见汪直很热切,就约了他次日在府中开学。
  然后,就是他在学习时频频走神。
  身为在带兵方面扬名的文官武将,王越家里还真有个院子专门辟出来做了练武场,平日他常督促儿孙和家丁们练武。见到汪直状态不佳,王越笑问:“公公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确实不太好。”汪直尴尬一笑,暗暗期盼着自己没有脸红,“这不是白天经历过于跌宕吗?”
  看着王越他依旧很想咨询人家相关话题,听说王越已有好几个子女,还有了幼小的孙子,想必比他对那点事了解多了……汪直极力驱散了脑中的荒诞思绪,那种事他面对最亲近的李质都无法启齿,还能跟谁去说?实在想交流经验,只能指望蓉湘去和她那几个没羞没臊的小闺蜜去说……
  不知不觉就感到脸上发烫,汪直赶忙强力回神,转移注意力,猛然想起了一个昨天就萦绕心头的茬儿,问道:“王大人,我还忘了问您,您昨日在酒楼上遇见我办案,可是巧遇?”
  王越是通过韦瑛才认得出他,汪直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昨日为何王越正巧在酒楼上听他问案,他尚未确认。
  王越倒也坦诚,手捻着胡须笑道:“不瞒公公说,昨日并非巧遇。早听说公公为皇上刺探民情,下官着意打探了公公行踪,刻意想要结识公公。”
  汪直开始有点心慌了:“那么……您是说,如今很多很多人都知道我在城里为皇上刺探?”
  王越的神情似是在觉得他明知故问:“正是,此事早已于京城之中尽人皆知,小公公难道不知?”
  汪直顿时冒了冷汗。他清楚记得,现代的资料里说,汪直替皇帝出宫刺探民情,骑着小毛驴走街串巷好几个月,都没被人洞察,因此令皇帝大为满意,之后才会统领西厂。如今,怎么他的微服私访竟成了满城皆知的秘密?
  是因为私访头一天李质就打了一架吗?汪直想想觉得也不对,那时李质之所以与那几个锦衣卫动手,还不就是因为听他们谈论起出宫私访的事吗?也就是说,他和李质刚被派出来,这事儿就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现在的北京城只有现代二环里的那一小块,和现代比简直就像个县城那么大,老百姓又没娱乐项目,最广泛的娱乐就是八卦,有点消息就会传得飞快。听说皇帝派了个小太监出来私访,自然很快就会传遍全城。
  可见走漏消息并不是他和李质的责任,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有没有希望修正?会不会因为这个重大偏差,影响到他西厂督主的命运线?
  那样可就玩儿大了!
  汪直再没心思学习,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离开了王越府邸。一路走一路想,当初刚开始出宫刺探,他也想过像史料那样骑个小毛驴走街串巷呢,后来很快发现不现实——驴一般都被作为乡下的交通工具,北京城里根本没人骑驴。
  如此一想,汪直互感轻松了一些,既然有关驴的记载不符合当今现实,那是不是说明那整条记载都是不实的呢?
  汪直站在街上仰头看看天色判断了一下时间,一扭头,走去了皇宫方向。
 
 
第108章 皇帝的表白   汪直去到乾清宫时已临近申……
  汪直去到乾清宫时已临近申时,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便要传晚膳了,皇帝每日这时倒是最清闲的时分,一般都是撂下庶务,起身散散步,与近侍们聊聊天。听说汪直觐见,皇帝十分意外,因为他有生之年都没见过谁在这时候进宫求见,皇帝第一反应就是——出啥大事儿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汪直见到皇帝郑重又略显紧张的模样,也感到自己今天来得冒失了,就为自己一点疑惑就跑进宫里来问皇上,是不是太矫情了?会不会引得皇上反感?虽说自己受宠,可宠爱是禁不住消耗的,几次惹上司反感可能就所剩无几了呢。
  没办法,来都来了,他只能硬起头皮,先把结交王越的事说了,早在受命出宫那时,他便问过皇帝有关结交文官的话题,皇帝早已准许,所以近侍结交文官这一大忌在他这儿并不存在。
  皇帝听着他这一段奇遇还挺津津有味,只是越听越不明白,汪直有什么可急着进宫汇报的。汪直说完才进入正题:“奴婢今日才得知,竟然早在奴婢出宫之时起,您派奴婢出宫探访的事便已传得满城皆知,如此一来,奴婢这……还算什么暗访呢?怕是每日去到哪里,都能被他们认出来,也叫他们轻易提防,进而什么事都探访不出,要将您的信任尽数辜负了。”
  汪直用无辜委屈又略带撒娇的语气说完,偷瞄了下皇帝。皇帝微蹙着一点眉,但不像是不悦,倒好像是觉得好笑,就像刚听见一个小孩子说了什么荒诞又可笑的事儿。
  果然皇帝真的笑了,朝他欠过身来道:“朕来问你,你受命去暗访这些日子里,可曾想过你能探访得出什么大案子?”
  汪直眨巴着眼睛答道:“那自然是想过的,好比……有贪官卖官鬻爵啦,有富人子弟强抢民女啦……”
  皇帝哈哈地笑出声来打断了他:“你真当京城是个戏台,处处唱着大戏啊。”
  汪直心里不以为然,艺术源于生活,戏文里的故事怎就不可能在现实里遇见呢?他转念又道:“至少若再有个李子龙装神弄鬼,奴婢或许能体察到端倪,不至于叫他们闹得那样凶。”
  皇帝摇头笑道:“李神棍那样的事,百年难得一遇,不会那么轻易再叫你遇见了。汪直,朕明白你一心想把差事办好,唯恐有负于朕。可你也要明白,大案子本就少有,纵是有了,人家也都会暗中行事,不是你走街串巷便能探听到的。探不到大案,也不必勉强。”
  汪直暗觉稀奇:皇上这是在宽慰我呀?大老板会在员工尚未完成任务的时候宽慰他“做不成也不必勉强”吗?
  他但凡不刻意收敛,便习惯性地把各样情绪都大大地显露在脸上,一觉得稀奇,就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噗嗤噗嗤地眨巴,模样甚萌,皇帝见了又笑道:“你是奇怪,朕既然派了你去暗访,自该期盼着你查到大案,立下奇功,如何又劝你无需勉强?”
  汪直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皇帝轻叹了一声:“朕何尝不盼着能将那些居心叵测之徒的行径查个清楚明白呢?只是朕明白,满朝文武私下勾连甚密,想查明他们的勾当难比登天,哪是只靠你能做到的?叫你去城内查访,不过是敲山震虎,叫他们收敛着些,不要如之前李神棍闹得那般猖狂罢了。”
  汪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要把派他出去暗访的事宣扬的满城皆知。可是……
  看出他另有疑惑,皇帝笑呵呵地问:“又想什么呢?说来听听。”
  汪直塌下眉毛,沮丧道:“皇爷,如此一说,奴婢本就无望查出什么大案,此行出宫,岂不是……岂不是白拿了您的俸禄和赏赐,奴婢觉得惭愧得紧。”
  皇帝又笑了,这种“我好惭愧辜负了您的信任”的话他听无数人说过,但其中的真心往往还占不到一半,大多都只是臣下敷衍塞责的场面话而已,也就只有汪直,真是十成十地在惭愧。大概也正因为他年纪还小,得了任务就真心想去大干一场报答主人的信任,发觉做不成大事就真心惭愧,觉得有负重托。
  皇帝一时有些恍惚失神,汪直的这份真如此难得可贵,只是如今他已十五岁了,又即将步入官场,谁知他还能“真”多久呢?
  汪直听他好一阵没出声,又抬眼瞄了他一下。皇帝又向他欠了欠身,说道:“汪直,你答应朕,将来无论发生何事,无论涉及何人,你不要当朕为外人,只对朕说真话,以真心待朕,如何?”
  这话说出口,他觉得既好笑又可悲,好笑的是,这种话就像小孩家约定“咱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一样幼稚又无力,真不是他一个中年皇帝该说出口的;可悲的是,这是他的真实心愿,却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说出口。
  汪直也体会到这是皇帝极难得的真情流露,心里暗暗震撼,不知不觉中,竟抬眼与皇帝四目对视。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相貌平平,并没什么传说中专属于帝王的威严与伟岸,看上去并不显得高高在上,神圣遥远。
  汪直忽然想起他抗旨将皇帝叫他隐瞒李唐的事告诉万贵妃时,万贵妃喜极而泣的情景,或许正如万贵妃一样,一句真心话,一份真心相待,对皇帝也是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他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低下眼帘,郑重说道:“奴婢自然愿意,对皇爷真心相待,只对皇爷说真话,不拿皇爷当外人。”
  本来说的时候他还觉得挺郑重也挺激动,说完了他却觉得好笑起来:这情景怎么像极了表白?“你答应我要一辈子爱我一个呀”“我答应你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完了没法直视了。
  心意都表白完了,皇帝反而没那么激动了,在他看来,承诺其实都是放屁,能否持久一点也不靠谱,重要的只是朕把态度表明了,以后你违背朕的意愿,就都是你的责任,到时有账再算。心里如何企盼对方的承诺是真的都没用,只能是但愿而已。
  汪直也想的很清楚:你想和我真心相待没问题,我还懒得编瞎话骗你呢,是自己人的时候咱们凡事好商量,要是将来你不讲理了,我再跟你打太极也不迟。
  两人虽然“各怀鬼胎”,有一点倒是一致——他们还是都盼着真心相待可以持之以恒。
  皇帝点了头,又恢复了语气宽慰道:“你也不要觉得探不到大事便是有负于朕,一则你敲山震虎确实有效,这些时日不是再没出过什么乱子么?二则,你探听回来那些小事也不是全无用处。”
  汪直道:“那些鸡毛蒜皮不过是说出来博您与娘娘们一笑,能有什么用处?”
  皇帝笑道:“怎会无用?至少叫朕知道,京城百姓都在想什么,做什么,喜欢什么,害怕什么,这些事若非你来告诉朕,朕还能听谁说去?别人说的,十句里头八句假话。”他想了一下道,“你前回进宫曾说起坊间议论御史刘哲得了一对双生孙儿,后遇奏章参奏刘哲以百岁宴为名收受贿赂,朕便是依据你的叙述判断出,那份奏章所言为真。”
  汪直恍然点头,原来是自己搜罗来信息以为无用,但皇帝筛选总结后就有用了。就好像他是研究生,皇帝是导师,他做实验搜资料,供导师发表论文。
  说完了这些,汪直就打算告退了,皇帝却又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汪直一怔:“没有了呀。”
  皇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你可是刚刚承诺了朕,要对朕说真话。如今隐忍不说又是怕些什么呢?”
  汪直心里暗惊:我的表情控制就这么失败吗?如此下去,以后真有心要跟他打太极时也不可能蒙混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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